咀嚼芦稷里的童年散文

更新时间:2023-05-15 00:12:14 阅读: 评论:0

咀嚼芦稷里的童年散文

在学习、工作或生活中,大家都接触过散文吧?散文的特点是通过对现实生活中某些片段或事件的描述,表达作者的观点、感情。为了帮助大家更好的了解散文,以下是整理的咀嚼芦稷里的童年散文,仅供参考,大家一起来看看吧!

我认识它的时候,以为它就是一棵树,以致老长一段时间,想不透它跟村头屋旁的楝树、槐树有多大区别,就知道往嘴里送,有着爽口的甜甜的汁水。我还没文化没心机去琢磨它的写法,却很清楚它的意义。后来母亲多久没种,以为它已经从世界上消失语文语法基础知识。一次回家谈起这个话题,她眯着眼看我道,哪年没种啊?我以为你们早不稀罕了呢!母亲不会诳人,但我每每回家,目之所及,屋前屋后只有几棵枇杷树,柿子树,枣树,桂花树,还有斑斑驳驳的树阴下,一块块被分割得形态不一的菜畦。母亲从我四下张望的神情里看出我的疑惑,补充道,窑场那块自留地,统统都是芦稷,想吃暑假里回来拿。

母亲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奢侈,竟让它们占领大片的田地?我的记忆中不曾有过。芦稷是高粱的远亲,但没有硕大的穗头和饱满的种子,无法像高粱一样进入杂粮的家谱,用以弥补口粮的不足。它们的穗头和种子显得寒酸,寒酸得只够繁衍子孙。它们也比不上四季轮换的菜蔬,为餐桌上难于下咽的籼米饭佐餐。母亲曾说,这东西既不能当饭又不能当菜,只当吃着玩玩。吃着玩玩的东西大概懒得一本正经侍弄,至少不会让它浪费紧俏的自留地,哪怕自留地的边角,它们的`身份注定只能在场前屋后永立潮头的闲地上落脚。

我见母亲在场角翻土,这块一贯以来被耕作忽略的土地因人为的踩踏更显得僵硬。母亲一锄头下去,只能刨起薄薄的一层土,然后下一锄跟进,要翻开一尺厚的土不知要经过几番接力。母亲蹲下身子,清理着盘桓的草根,捡去砖块瓦片。在我知道吃芦稷之前,在母亲嫁到这个地方之前,场角一直荒芜着,除了厚厚的一层马绊茎草,或许还有张牙舞爪的马齿苋。母亲在这里种植,无异于垦荒。芦稷苗还没长高,地底下窜起的杂草早爬满新土,攀住禾苗。荒地上的杂草生命力惊人,根扎得很深,母亲早晚浇水施肥,却都让它们抢了先机。父亲说,地太瘦了,种不熟的。母亲兀自忙碌着,拔草,浇水、施肥。芦稷拔节后万不可浇粪的,否则芦稷就不甜了。那年的芦稷大概不会有好收成,又细又矮,我不知道它们究竟本该是什么样子的。母亲用牙齿一条条撕下外皮,她自己先尝了一口,然后把剥尽皮的一节芦稷递给我,问我好吃吗?我说很甜。她说,地太,水分少,好歹自家有几棵,省得你看别人吃眼馋。

这年冬天,母亲早早将这块地深翻,细细地择尽草根,并在地里埋上羊窝灰。来年下种后,投入了更多的关注,她的关注不光是侍弄,早饭时端着粥碗,在场角转悠,有时蹲在地上出神地研究。这块地没有辜负她的心思,就像她逐年窜高的儿子,芦稷也粗壮到应有的姿态。

后来有了弟弟,弟弟也跟着我“芦稷芦稷”地叫唤。母亲觉得这块场角已经难于满足兄弟俩。我家后面有块邻村的洼地,不怎么出产,只象征性种一季水稻。它地处边缘,邻村农民只有在播种和收获的季节才光顾这里。母亲看准了洼地一人高的土坡,在坡上开出几阶一掌宽的梯田,一掌宽,足够种一排芦稷。母亲花了好些时间,将土坡上茅柴灌木清理干净。梯田上的芦稷,浇水极其方便,母亲只须站在坡底田埂上,轻而易举把粪勺伸进田里舀水,不像场角上栽种要用水桶用肩膀。

等待的过程异常漫长。我看它们慢慢拔节,孕穗,看它们抽穗,依稀的红色由穗顶慢慢向下蔓延。母亲说,都变成紫黑才能吃呢,她不应允,我等万万不敢擅自下手的。惟恐看走了眼,趁着母亲不在,兄弟俩偷偷扳过芦稷,把穗头弯到眼前细看。每天看着它们就在嘴边却到不了嘴里,一定是件折磨人的事。就像母亲一直挂在梁钩上篮子里的一碗红烧肉,一天我看她把肉炖在饭镬上,我很开心能吃到肉了,谁知母亲拿灶布小心擦净碗的外围,放进篮子盖上毛巾,又挂在梁钩上。兄弟俩贪婪的目光跟着母亲默默的动作而移动,忍不住咽口水。母亲说,外公不准什么时候闯来,吃啥?母亲抠,不近人情,那碗肉自春节过后把我们戏弄到麦熟,直炖得肥肉统统化作一层厚厚的荤油。它属于外公,或者哪个不速之客,但芦稷属于我们。我们从场角转到屋后,希望有新的发现,而梯田上的芦稷似乎更考验我们的耐心。

母亲在屋后哇哇大叫。她下午歇晌回家吃点心,忽见得梯田上一片狼藉,好多芦稷不见了,有的拦腰折断耷拉在水田里,剩下几棵瘦弱的在炎日中孤独地打颤。低田站满了拔草的邻村男女,他们低着头,不出一声,似乎没听到我母亲的叫喊,直至叫喊变成非常难听的诅骂。有个胆大的男人说道,我怎么知道是你种的,还以为是野生的呢!母亲一股怒气找不到明确的发泄处,言辞更是激烈,野生的?你眼瞎了,看看坡上都长什么?那人也不示弱,这是你家的地?母亲一下被戳到软肋,停了一会,终于骂声转为连哭带骂,最后纯粹是哭声了。你们也有孩子,糟蹋芦稷,作孽啊!母亲的哭骂灌满了这块稻田。她冲回家,提了镰刀,涮涮地把余下的芦稷全部砍到,抱回场上。我和弟弟急不可耐捡起来,母亲道,馋煞哉?不好吃的!果不其然,芦稷太嫩,一股淡水味还略带酸涩。母亲骂骂咧咧,将它们摊开,在烈日下暴晒。后来,晒干的芦稷与草干一起挑到加工厂,轧成喂猪的糠料。

吃完晚饭,全家四口挤在屋前长桌上乘凉。母亲忽然宣布,芦稷熟了。眨眼间,两棵芦稷横在长桌前地上。母亲扯下叶片,循着节用菜刀斩断,洗净,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一节节芦稷在长桌上滚动。母亲开始分配,你一节我一节,直至剩下老根和顶梢。根部有些咸,梢太嫩,这些归母亲。父亲并不吃,看着我们吃,只关照小心剥皮时划破手。我和弟弟把属于自己的捧在手里,数着。弟弟还数不到十,他一节一节放下,然后收起,几个来回还不知道究竟有几节。母亲说,省着点,不要一下就吃完了。弟弟总择出最好的先吃,我正好相反。母亲不再为我剥皮,她给示范,告诫我手指要巧妙避让。弟弟闹着也要自力更生,撕了几绺皮正得意,突然大哭起来,手指上渗出血。母亲把弟弟的手捉过来,看了看,含在嘴里,嗔怪他任性。咔嚓一口,咬下一截,边嚼边嗍,甜得清澈。弟弟还不熟练嚼和嗍的配合,总有汁水从嘴角淌下,流到手上,滴在胸口,粘乎乎的。有时嚼几口,没吸尽汁就吐渣,母亲用毛巾为他擦着。我说连吃也不会,弟弟真笨。母亲横我一眼,道,你也不是天生就会的。夏夜难熬,屋子里如蒸笼一般。很多时候,芦稷没吃完,弟弟就睡着了,有时他手里还捏着半截,嘴里含着一口没嚼完的渣,母亲为他打着扇子,驱赶蚊子。

芦稷不国防大学招生会同时成熟,说来也怪。他们似乎排好了队,慢慢地安慰我们的口腹。每天一到两棵,母亲总能在夜色里把最熟的芦稷找出来。哪天吃不上,弟弟在长桌上翻来覆去,嚷嚷。母亲让我把隔天的储存作奉献,我老大不愿,谁叫他只顾痛快呢。母亲说,他叫你哥哥的。我仍不依,母亲脸一板,年纪活到狗身上了?最终,弟弟得逞,龇牙咧嘴嚼着我的份子,偷眼瞅我。

一天下午,我趁父母不在家,私自去场角砍了根芦稷。我把善后工作做得很到家,叶子喂了羊,皮渣和穗头扔得远远的。母亲从田里回来,眼睛一瞪,抄起笤帚疙瘩抡过来,说,是不是偷吃了芦稷?我想都吃到肚子里了,死无对证,便拼命抵赖。母亲越打越来劲,你个杀千刀,还学会撒谎了!原来PC接口,我枕着凳子斩断芦稷时留下了刀痕,吐在地上的芦稷渣没有彻底扫净,引来一队蚂蚁。再说了,母亲虽不识字,记性出奇好,一共栽了几棵,吃了几棵,送了别人几棵,还剩几棵,她心里有本帐。挨了笤帚不算,作为后续惩处,母亲还罚我不准吃芦稷。我身心俱伤,只能用更多的殷勤换得母亲早日撤销处分。

村上小伙伴喜欢到旱地里割草,草茂盛。旱地离村寨远,划作各家自留地,红薯黄瓜为这帮馋嘴的孩子所觊觎,但我们不碰自家地里的东西。伙伴们一直交流自己的见闻,谁家地里的生瓜大,那块地的玉米秆甜得赛过芦稷。一***们忽然发现了芦稷,藏在大片的高粱中间。还没吐出穗头,大家将信将疑。一个伙伴说,看叶子中间的主脉,白色的是高粱,青绿的是芦稷。他侧过头,隔着外皮轻轻一咬,舌尖一咂,很肯定。我们一直留着心,果不其陈斌强然呢。许是那家太忙,好一阵没去探望,或者自以为藏得隐秘,等他们觉察的时候,早就惨不忍睹。晚饭时,那家女主人举着十几个穗头,挨家查问,重点排查有晶莹拼音小子的家庭。母亲用狐疑的目光审视我,问我有没参与,知不知道谁干的?我一个劲摇头。孰料小伙伴中出了叛徒,我们几个很快被一网打尽。我们都挨了揍,心有不甘,游泳时,设计把叛徒拖到深水区,按在水里,呛得他翻白眼,以后他一直被我们孤立。

外婆种的黄糖芦稷比我家的好吃,肉质绿中带黄,汁水释放着淡淡的糖香。队里发动积肥割草后,四野光秃秃的,我背着草簏晃荡到外婆家。外婆心疼我的空草簏,帮我割满草簏,还砍了几根黄糖芦稷。她把芦稷拴紧挂在草簏边,还送了我一阵,再三关照路上别贪玩,芦稷要和弟弟分享。

叛徒家的场角也种了一大块芦稷,他家靠河,浇灌便当。大白天不知谁偷了他家三根芦稷,那时他远远跟着几个往日的伙伴在河里摸螺蛳。他从河里上来的时候,偏巧我和弟弟在嚼芦稷,就吃准了是我们兄弟干的坏事。晚上,叛徒母亲带着他上我家兴师问罪。我百般辩解,但他们就是不信,母亲也不信,因为我有过前科。母亲到场角挑了三棵最大的芦稷,砍到,把芦稷根端递我手里,呵斥我给叛徒家送去。我自然不干,一投降等于既成事实,窝囊死了。母亲气呼呼地拖着三根芦稷,另一只手揪住我耳朵,直把杂乱的脚步声连同芦稷在地下一次月全食上拖动的声响送到叛徒家门口,抛下芦稷。叛徒母亲倒是很大度,啊,本来就是猢狲食,小孩子么,何必那么认真。也不管那女人假惺惺还是真惺惺,母亲陪着笑脸,一蘑菇图片卡通个劲说软话。

母亲捏一截竹梢抽我,我死扛着,没干的事情咋能承认呢,我知道辩解的徒劳,只默默流泪。次日母亲一早去了趟外婆家,此行给了她足够的底气。晚饭后,她又拉着我赶往叛徒家,她指名道姓对叛徒母亲说,你冤枉我儿信访总结子做贼,你家儿子做贼还做叛徒呢!那女人也非善货,破口对骂。母亲说,不管三七二十一,你把我家芦稷还出来。女文件夹怎么加密人说,吃到肚子里了,吐又吐不出,谁让你自己送上门的!母亲猛地跳起来,冲到她家芦稷地,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扯下三根,拖回家。我嗫嚅着,太细了,不如我家拿去的大。母亲狠狠地盯了我一眼,你懂啥?以后再偷鸡摸狗,敲掉你的牙齿!

谁也没能让我痛改前非,我就是在棍棒和恐吓里长大的。那个季节过后,我真开始掉牙,不过与母亲无关,我换牙了。队里开始栽种甘蔗,一整就是一大片。相比甘蔗的伟岸,芦稷算什么?这种带有全民性的蔑视导致芦稷一下子从地头场角消失。我用依次残缺的牙齿咀嚼每年队里分给我家的甘蔗,直到***牙换尽恒牙。我的牙齿细密而结实,母亲说,一口好牙首先是一个人的福分。我或许早忘了昔日换牙的疼痛,忘了嚼着甘蔗,吐出甘蔗渣里带血的牙齿时的惶遽,但一定记得母亲栽种的芦稷。我去母亲说的窑场,寻找一片叫做芦稷的青纱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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