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4月1日发(作者:周来祥)
红楼梦人物描写
一、迎春、探春、惜春
“第一个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第二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观之忘俗。第三个身未长足,形容尚小。其钗环裙袄,皆是一样妆束。”
这里,迎春、探春的外貌描写生动地表现出二人的个性特点。二人都貌美,都养尊处优,但这丝毫没有抹杀她们的鲜明个性。迎春“肌肤微丰,合中身材”,敦厚可人而又平庸无奇,这与探春的“削肩细腰,长挑身材”所表现的出众是截然相反的。“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写迎春的美丽,但这种美丽也似乎没有什么突出的特色。结合小说来看,迎春在众姐妹中确实是很平庸的一个,她稳重但不如宝钗贤淑干练,她善良而不如黛玉灵慧多才。秋爽斋结社,众人做诗,她只能限韵,姐妹们大展才华,她自甘平凡;猜灯谜时,皇妃元春派人传话说,众人都猜对了,独有迎春与贾环猜的不对,没有赐品,这时贾环心中不快,而迎春却“不以为意”,可见她才华平常,敦厚有余。迎春就是这样一个虽平凡却令人感到亲切的女子。但有时她的敦厚未免过分,流于软弱。本性“温柔沉默”的她,对自己可以处理的事情,竟无能为力。“懦小姐不问累金凤”一段,最能表现她的软弱。当累金凤这一名贵的首饰被偷之后,她独自诵经,丝毫不过问此事,对眼前的罪恶视而不见。司棋被逐一段,她甚至表现得很淡漠。最终,她被迫嫁给孙绍祖,从不反抗的她,被侮辱,被冷落,凄凉地死去。其实,迎春的懦弱,是对现实无奈的一种表现。她的善良在可怕的现实中被撕裂,被践踏,她没有挣扎,因为她太温柔,太憨厚了。这一个性注定了,她不可能像探春那样,尽情地展示自己,只能如未开的花朵一样枯萎在命运的枝头,做一个牺牲品。而她一出场,作者就通过外貌描写向我们预示了她的个性。
探春的身材出众,“削肩细腰,长挑身材,”苗条可爱而又带着惊人的爽利。“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这一外貌也是常人所无的。中国文学中写美人的目光往往是“秋波流转”,“美目盼兮”,仅仅是美丽迷人而已;而探春的“顾盼神飞”,则在秀丽中透出一种英气,一种卓然不群的智慧,这正符合她那种出众的才华与不甘平庸的个性。一个“飞”字写出了她目光的敏锐、灵动,真是夺人魂魄。“文采精华”更好地概括了她的非凡才能与个性。试看书中,探春理家治众之才不在凤姐之下,甚至高于凤姐。她虽不似凤姐那般泼辣,却比凤姐多了文雅与智慧。凤姐病时,她管理大观园,兴利除弊,大胆改革,把园子管理得井井有条。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她胸怀大志,渴望超越男子,干出大事。她组建海棠社,在给宝玉的信中写道:“孰谓莲社之雄才,独许须眉;直以东山之雅会,让余脂粉?”她曾说:“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我自有一番道理。”可惜的是,探春生在一个以女性为附属品的时代,这是她的悲剧。但她毕竟让自己灿烂地开放过,展示过。探春的个性,从这一外貌描写中可见一斑。
惜春的外貌描写并未表现出她的个性,但交代了她的年龄,为下文她的命运作了铺垫:贾府鼎盛时,她“形容尚小”,贾府衰落时,她已经长成,在成长过程中,她看尽了繁华,也明白了沧桑,窥破“三春”(元春、迎春、探春)的命运,窥破世态炎凉,最终选择了出家修行。
二、凤姐
“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凤姐是作者笔下着名的文学典型形象。这段外貌描写,仅有三十二个字,就集中体现了她的个性,可见作者功力之深厚。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凤姐的眉目很有特点。首先,她的眉目是美丽出众的。丹凤眼,柳叶眉,本是俊俏可爱的;但加上“三角”、“吊梢”便不同了,它不可爱而有些可怕,在俊俏中透出狡猾之态、刁钻之貌、凶狠之气。这与凤姐的个性是一致的。她在府中是着名的“管家婆”,有“凤辣子”之称,工于心计,善使手段,泼辣凶悍。“身量苗条,体格风骚。”俊美中带着成熟与干练。黛玉与探春都是身材苗条的,但她们的美是纯洁、典雅的美,就像未经玷污的珍珠,晶莹可爱;而凤姐的“苗条”与“风骚”,却是世俗的美,多了几分圆熟和世故。
“粉面含春威不露”,在化着浓妆的面庞上,闪烁着温暖动人的光彩,却又深藏着那带几分险恶的“威”,这是多么形象的一张脸!只有凤姐才会有这样一张脸。在小说中,我们多次看到她“粉面含春威不露”的样子:毒设相思局,把愚昧的贾瑞害得悲惨地死去;弄权铁槛寺,徇私舞弊,聚敛钱财;借刀杀人,使柔弱的尤二姐含恨吞金自尽……在满面春风之下潜伏着凶狠,在温情脉脉之后暗藏着残暴。同时,不可抹杀的是,凤姐的“威”还体现在治家方面。她具有非凡的管理才能,办事爽利,泼辣大胆,这使她在众多女眷中脱颖而出。淡泊无为的李纨,懦弱无能的尤氏,与她相比无不黯然失色。协理宁国府一段最能体现她的管理才能,她在不熟悉的环境中指挥若定,把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由此看来,凤姐本可以是一位令人欣赏的“女强人”,但她卑劣狠毒的一面又令人痛恨。“丹唇未启笑先闻,”这句则表明了她特别工于心计,善于逢迎的性格。她见人先笑,但对不同的人,她的笑也不同。对贾母、王夫人,她阿谀、献媚地笑;对宝玉、黛玉、宝钗,她热情、讨好地笑;对尤氏等人,她应付、敷衍地笑;对尤二姐、秋桐,她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正因为凤姐如此工于心计,所以,她在贾府中八面玲珑,如鱼得水;统治者宠爱她,下人惧怕她、痛恨她。
凤姐这一形象在《红楼梦》人物群像中尤为突出,她一出场,作者就用这段生动的描写暗示了她的个性特点,而这段描写历来脍炙人口,成为外貌描写中的经典片段。
三、黛玉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宝玉第一次见到黛玉时,他眼中的黛玉便是这样。从总体上看,她具有一种柔弱美,病态美。眉间隐隐笼着丝丝轻愁,似皱而未皱,如有轻烟缭绕,可见她总是心事重重;目中依稀有缕缕渴望,似喜而非喜,常有深情凝驻,可见她总是细腻善感。这样的眉与目配合在一起,该是何等的清丽而凄美!黛玉原是绛珠仙子的化身,为“还泪”而来,所以她的眉目之间凝聚了灵河之畔的清风细雨,离恨天外的灵晖秀气。
“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更突出地体现了她多愁善感的个性。黛玉天生有一种诗人的气质,柔情似水,忧郁细腻。一身之病是由两靥之愁而起,两靥之愁又因一身之病而生。她深深陷入了与宝玉的恋情之中,用全部心血去爱宝玉,用整个生命去追求美好的生活,但身世孤苦,寄人篱下,她怎能不愁?“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她怎能不病?“泪光点
点,娇喘微微”进一步写她的愁与病:无事时也有闪烁的泪光,无恙时也有细微的娇喘,可见愁与病已经深入到她的内心,不可医治了。黛玉的愁与病,除了身世原因外,实际上是在追求自由与美的过程中与世俗发生矛盾引起的。在贾府这样一个复杂的大家庭里,宝钗那样的“贤德淑女”受到人们的赞赏,而黛玉生性孤傲,过于敏感,又常常直率地讽刺他人,当然不会得到认可。她高洁的心志不为人所知,她梦想的爱情不被世所容。当她的理想与现实发生剧烈冲突时,她无力反抗,只能默默饮下苦涩,日久天长,郁结成病。
“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这两个比喻用得很形象。秀丽柔弱的花儿,把纤纤瘦影投在清澈的水中,波光荡漾,花影相映,多么清朗典雅;纤弱的柳条在风中依依而舞,时而形成一道弯弯的波痕,时而形成一条优美的弧线,真是楚楚动人。用这样两种美丽的事物来形容林姑娘真是再妙不过了,把她的美写到了极致。小说中有许多与此呼应的句子,如:“黛玉已摇摇的走了进来。”“原来这林黛玉秉绝代姿容,具稀世俊美,不期这一哭,那附近柳枝花朵上的宿鸟栖鸦一闻此声,俱忒楞楞飞起避远,不忍再听。”“亭亭玉树临风立,冉冉香莲带露开。”等等。
“心较比干多一窍”写黛玉的聪慧多才。比干是商纣王的叔父,智慧过人,因进谏被剖心,心有七窍。后世以心有七窍来形容聪颖过人。黛玉的聪颖,在大观园众姐妹中是闻名的。无论是吟菊花,还是咏柳絮,她总表现得才华横溢,卓然不群。“林潇湘魁夺菊花诗”,“林黛玉重建桃花社”,“幽淑女悲题五美吟”等情节,无不展示了她过人的诗人天赋。在小说中,作者总是把最优美最动人的诗句归在林姑娘的笔下。试看这些句子:“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沟渠。”孤傲不群;“毫端蕴秀临窗写,口角噙香对月吟。”潇洒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凄苦悲凉;“尸居余气杨公幕,岂得羁縻女丈夫?”见识过人。
“病如西子胜三分”,则是更进一步地写黛玉的病态美。传说春秋时的美女西施在心口疼痛时捧心皱眉,其姿态更美。而黛玉比之“胜三分”,可见黛玉之美,惊人绝代,真是“颦儿才貌世应稀”。
悲剧总是把美的事物毁灭给人看。黛玉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女子,是寄托了作者理想的、高洁美好的形象。她美丽而才高,但不为世俗所容,与唯一的知音宝玉的爱情更不为人所容,故而走向最终的悲剧结局。黛玉的外貌描写,体现了她多愁善感的个性与诗人般的高贵气质,也体现出她具有非凡的智慧和才华,集中体现了悲剧之美。这段描写如诗如画,是《红楼梦》中最为成功的外貌描写之一。
四、宝玉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
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贾宝玉是《红楼梦》的中心人物。他叛逆、大胆,追求自由与平等,痛恨世俗的争名逐利、勾心斗角,他的身上寄托了作者的美好愿望。这段外貌描写集中了作者的笔力,是所有外貌描写中最详尽的一段。
首先,宝玉的外貌非常出众,俊美得几乎不像一个男孩子。他面容明朗,流光溢彩。月与花本已美丽,而中秋之月,尤为圆润清朗;春晓之花,尤为鲜艳润泽。他的“面”与“色”如此搭配,充满了青春活力,而他的心灵,也正如中秋之月一样纯洁无瑕,他的感情,也正如春晓之花一样朝气蓬勃。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这里作者一连用四个比喻。整齐的鬓发,茂密修长的眉,直率可爱中透出勃勃英气;而红润的面色、灵活多情的眸子,又有几分女儿气,但这并非柔弱无力,这是他过于善良的心灵酝酿出的独特气质,与秦钟的女儿气不同,宝玉的女儿气带着生机和活力,带着不安分的气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不满现实、强烈追求自由的人。
“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这种奇特而美好的表情,只可能出现在宝玉的脸上。他纯真无比,崇尚青春美与自由美,在男尊女卑的社会环境中,他同情女子(上至贵族小姐,下至地位低下的丫鬟)的悲惨命运,“专能和女孩们结交”,正因为如此,他首先领略了“遍被华林”的“悲凉之雾”,“爱博而心劳”。他的过于美好的追求,使他的面庞永远不会被恶劣的表情玷污,永远温和若笑,饱含深情。
“面如敷粉,唇若施脂,”仍然是写他的俊美,但在俊美中带些大家子弟的养尊处优之态。宝玉从小生活在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这样写是符合他的身份的。“转盼多情,语言常笑”,仍是写他的多情善感,与“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呼应。“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这句写其眉目最为精彩:眉间目际,情思飘飞,动人心魄。这里的“风骚”与凤姐的“风骚”不同,这是一种潇洒飘逸、无拘无束的气质,既表现着宝玉的聪颖多才,又代表了他“痴”的一面。他的“痴”,主要表现为用尽心力去爱一切美好的事物,包括爱情、青春、生命乃至自然万物。见花谢便联想到黛玉宝钗等人的衰老,为之叹息不已;得知龄官与贾蔷的恋情便联想到生命的流逝,泪流满面;为晴雯作悼词,感慨昔日的美好时光一去不返;为黛玉而疯狂,从此竟遁出人世,永不复返……正如警幻仙子所说:“如尔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汝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这‘意淫’,便是对美与自由的欣赏与崇拜,对“钟天地之灵秀,集日月之精华”的女儿们的恋慕。正因为追求自由,宝玉对世俗的功名利禄毫无兴趣,反抗礼教的束缚,故而“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成了贾府这个“诗礼簪缨之族、钟鸣鼎食之家”的叛逆者。
宝玉的外貌描写重在写“多情”这个特征,成功地刻画了他的个性。
角色分析编辑
叛逆
在第三回《贾雨村夤缘复旧职 林黛玉抛父进京都》中有两首《西江月》,是这样描写宝玉的: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绔与膏梁:莫效此儿形状!
读了这两首《西江月》后,就认定了宝玉是一个不求上进,只爱脂粉的孽根祸胎。但其实不然,这两首《西江月》是从封建统治者的思想出发,所反映的是封建大家长对宝玉盼着他中举,扬名以继承地主阶级事业的“良苦用心”。而作者正是借《西江月》寓褒于贬,充分概括了在宝玉身上最突出的闪亮点---叛逆性格。
词中说他:“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其实就是说他不肯“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不愿走封建家长为他规定的读书应举,结交官场,遵从礼法,经帮济世的人生道路,而是鄙视功名利禄,厌闻“仕途经济”的学问。他甚至认为那些和朱理学之类的儒家着述,“都是前人无故生事”是“杜撰”出来的。至于八股时文更是:“后人饵名钓禄之阶”,是“拿安诓功名混饭吃的”。他把封建统治者奉若神明的儒家道学批评的一文不值。基于此种想法,他“杂学帝搜”,宁肯去读《西厢记》《杜丹亭》这类被封建卫道者视为邪书的“小说淫词”,也不去读《四书》、讲八股、听“仕途经济”的“混帐话”。[3]
贾宝玉的叛逆性格并不是一开始就定型了的,作品着力描写了他性格发展成长的历史。他生活在罪恶腐败的贵族环境里,不可避免地沾染着一些贵族公子的恶劣习气和腐朽观念,这些坏的东西和他性格中好的倾向并存着。但随着生活中他所见闻的重大事件给予的刺激和教育,随着他在卷入现实矛盾时精神上所受的挫折和打击,他的思想品格里一些腐朽恶劣的东西就慢慢减少了,清除了,他的叛逆思想性格渐渐坚定了,成熟了。他对待身边的女孩子们的态度,同情和亲爱始终是主导的方面,但在最初也带有一些腐朽、邪恶的成分。秦可卿之死、秦钟之死,林黛玉身世的飘零、身为贵妃的姐姐内心的悲苦,使他开始认识到在男女关系方面尊重与玩弄、纯洁与腐朽、美好真挚与罪恶虚伪的区别,从此他对两性关系逐渐表现出严肃态度,对自己所在的社会表现了深一层的反感。他曾以为天下女孩子的眼泪都要送给他。他爱林黛玉,但遇着温柔丰韵的薛宝钗和飘逸洒脱的史湘云,却又不能不眩目动情。为着他感情的游移不明,林黛玉以血泪和生命对他不断地施加影响,使他从苦痛的体验中逐步摆脱社会势力和贵族恶习对他的纠缠和吸引,使他的性格趋于纯化,头脑趋于清醒,思想感情趋于稳固与坚定。[5]
尊重女性
《红楼梦》虽是女性的悲剧,女性的颂歌,但全书最中心的人物,还是男性的贾宝玉。宝玉其实并不是“淫魔色鬼”而是中国封建社会末期的母腹中开始孕育的“新人”的胎儿。他为女性唱颂歌,唱悲歌。
贾宝玉对女性的尊重不是来自理性的认识,而是来自直接的感受。他对一切“峨冠博带”的男子深恶痛绝,又在自己的家庭,自己的身边长期接触那么多聪明美丽的青年女性,看到她们受到不应有的轻视,看到她们的地位是那么屈辱,命运是那么悲惨,对她们又爱又敬,为她们又悲又愤,回过来就更对“须眉男子”深恶痛绝。宝玉的这种深恶痛绝,正是源于内心深处对女性的尊重。
《红楼梦》作为对女性的颂歌,不仅加强了它作为女性悲剧的力量,而且是它之所以能够写出女性悲剧的原因。这就是说,在中国社会青年女性的悲剧,早已
演出了一千多年,直到曹雪芹才把这个悲剧写出来,这不是偶然,而是因为他把女人当做人,尊重女性,才看得出这是悲剧。曹雪芹的眼中才能看得出的悲剧,在《红楼梦》的艺术世界里,就是宝玉的眼中才能看得出的悲剧。
何其芳曾经指出宝玉这个典型形象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多情”。但是宝玉的“多情”不是西门庆式的兽性占有,甚至也不是晏小山、纳兰容若那种“多情”所能比拟,宝玉的“多情”中更多的是“敬”。鲁迅先生说:“昵而敬之,恐拂其意,爱博而心劳,而忧患亦日甚矣。”惟其“昵而敬之”,方能看出所敬的每一个人的命运都是悲剧,把她们每一个人的悲欢哀乐,荣辱得失,都包括在自己的关心注念当中,这就叫做“爱博而心劳”。
宝玉就是这样的“爱博而心劳”。比所爱者本人还有操心,还要忧深虑远,自然是”而忧患亦日甚矣”。几千年来被否定的女性的价值,仅仅在宝玉的眼中充分反映出来,几千年来被遮掩住的女性的悲剧,也仅仅在宝玉眼前拉开了大幕,所以鲁迅先生说:“悲凉之雾,遍被华林然呼吸而领会者,独宝玉而已。”[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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