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达夫《故都的秋》的对比艺术

2024年2月11日发(作者：古朴)

郁达夫《故都的秋》的对比艺术

一.感秋之清、静、悲凉

1.时代背景与写作动机的对比

当时日本帝国主义早已侵占了东北，并大举向华北进攻，北平的沦陷危在旦夕。作者在《青岛、济南、北平、北戴河》的巡游中明确地写道：“想在没有被别人侵夺去之前，去瞻仰瞻仰这有名的皇都。”这便是作者要加快脚步，尽早赶到北平赏秋的理由和动机。正如文中所述：“我的不远千里，要从杭州赶上青岛，更要从青岛赶上北平来的理由，也不过想饱尝一尝这‘秋’，这故都的秋味”。字里行间流露出作者对故都的秋的关切，实则是对祖国前途命运担忧。

2.北国秋天特点与南国秋天特点的对比

作者以为，祖国的秋天，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好的，但是南北之秋，迥然有别：从感受上看，北国秋天的特点是“清、静、悲凉”，气候干燥。南国秋天的特点是“草木凋零得慢”、“空气来得润”、“天的颜色显得淡”、“多雨而少风”。作者通过南北秋特点的比较，产生了两种不同的心理：一是对北国的秋天，尤其是故都的秋天，“想饱尝一尝”秋味之念；二是对南国的秋天，则有“总看不饱，尝不透，赏玩不到十足”之感。

3.北国秋境与作者心境的对比

作者抓住故都的秋清、静、悲凉的特点，通过选择不同景物，以不同的侧面加以渲染、刻画北国的秋境。如写北国槐树那一段，“像花而又不是花的那一种落蕊……柔软的触觉”，渲染了寂静的气氛，突出了“静”。“扫街的在树影下一阵扫后……又觉得清闲”，给人以清静悠闲的感觉，突出了“清”。“潜意识下并且还觉得有点落寞……深沉的地方”，抒发了悲秋之感，紧扣了“悲凉”。作者对槐树的落蕊，观察得细致入微，并通过视觉、感觉，细腻地描写出了槐树落蕊给人的种种感受。从中透漏出静寂、深沉的秋境，同时也流露出离群索居作者对现实的苦闷、寂寞的心境。

二.绘秋之景物淡雅

1.描绘秋天景物的色彩对比

从客观上说，因为自然景物的万事万物有各种各样的“客观色彩”，故都的秋色也不是单一的“清、静、悲凉”，就是富有奇特的故都的秋的另一种“客观色彩”。如“秋雨”与“秋果”两大奇景的色彩对比。

秋雨奇景，北方的秋雨，“奇”在雨来得特别快：“在灰沉沉的天底下，忽而来一阵凉风，便息列索落得下起雨来了。”“奇”在天晴的也快：“一层雨过，云渐渐地卷向了西去，天又晴了，太阳又露出脸来了。”“奇”在雨后斜桥处，“著着很厚的青布单衣或夹袄的都市闲人，咬着烟管”，那北方人特有的秋装和烟具。“奇”在桥头树底下“用了缓慢悠闲

的声调，微叹着互答着”，“哎，天可真凉了――。”“可不是么？一层秋雨一层凉啦！”北方人口音和评雨的哲理。从色彩的角度看，不论是雨前、雨中、雨后的天色，还是避雨的都市闲人的衣着、烟具，及人们评雨的心理总体上呈现“灰冷色调”。

秋果奇景。先写枣树串根根生的奇特，再写枣树的果实的形状与颜色。如“像橄榄又像鸽蛋似的枣子颗儿，在椭圆形的细叶间，显出淡绿微黄的颜色”。作者说这时候“正是秋的全盛时期”，颜色更浓的时候要“等枣树叶落，枣子红完，西北风就要起来了，北方便是尘沙灰土的世界”。更使人惊奇的是这浓的颜色，从果实成熟到八九分，竟然能延续到“七八月之交”的。“只有枣子、柿子、葡萄”，才能做得到。作者说，这是北国的清秋佳日。

秋雨奇景与秋果奇景对比，一暗一明的光泽，一冷一暖的色调，使得故都的秋色肃静雅致。这是故都秋的“客观色彩”与作者内心的“主观色彩”自然地融合，是景与情完美的统一。

2.描绘秋天景物的动静对比

作者在描绘故都的秋天景物时，另一个对比艺术就是以动衬静，动静结合。从大的范围说，用雨声衬斜桥，用蝉声衬山林，用风声衬果园。从小的范围论，用飞鸽衬庭院，用“漏阳”衬秋槐，用秋草衬牵牛花。这真是风声雨声蝉声声

声悲凉，都景院景园景景景清静。另外叫人怎能不联想到“故都的秋景图”上面应题字：“落蕊无声便知故都秋，闲人有意品评秋雨晴”。

三.喜秋之意象浩然

1.陶然亭的芦花与钱塘江的秋潮对比

“钱塘江的秋潮”，老早就有名。传说吴王夫差杀伍子胥，沉之于江，子婿不平，鬼在作怪之故。这不过是传说而已。但“八月望日，舞潮尤甚”，倒是事实。看天下秋潮，恐怕要数浙江海宁钱塘江秋潮景象壮观，如“老盐仓坝头冲天大潮”、“三角台惊涛裂岸”等。东西二十多公里的海塘上，即可看银涛滚滚整齐而来的一线潮：“欲知潮头高几许，越山横在浪花中”；也可看东南两股潮头相撞：掀起万座冰山，千座雪峰。北宋诗人王师道写《十七日观潮》诗赞美钱塘江潮时说：“漫漫平沙走白虹，瑶台失手玉杯空。晴天摇动清江底，晚日浮沉急浪中。”这海塘的意象浩然远远超过“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的荷塘意境。陶然亭，在北京市区南部。清，江藻建。取唐诗人白居易诗句“更待菊黄家酿熟，与君一醉一陶然”之意，名陶然亭。陶然亭的芦花，古诗中有“秋着芦花一片霜”的诗句，写的是秋天芦花白如霜的景色。陶然亭的芦花是冀中水乡特有的水淀风光的景点，陶然亭的芦花荡的苍凉意境，和它代表的北方秋天的浩然正气是“钱塘江的秋潮”所没有的。

2.西山上的虫唱与普陀山的凉雾对比

西山指西山八大处，在北京西郊翠微山、卢师山中，有长安寺、灵光寺、三山庵、大悲寺、龙王堂（即龙泉庵）、香界寺、宝珠洞、证果寺等八大所寺庙。林木蓊郁，风景优美，为京郊名胜之一。秋蝉一唱八大寺，其秋声咏叹，凄切浩然。普陀山，在浙江省东北部，梵名补陀洛伽，即汉语小白华，气候温和，风景奇特，秋季到来，山上凉雾缭绕向为游览胜地。当然也有其“特异”之处，但是跟西山上的虫唱意境相比，那就是“黄犬”和“骆驼”之别。犬吠驼鸣，皆有苍凉之感，然而驼鸣大漠“凄然欲绝”之意境，是犬吠家舍之意境所没有的感触。

3.潭柘寺的钟声与廿四桥的明月对比

潭柘寺，在北京城西，潭柘，山名。三峰连拥，旁有二潭，潭上有古柘，因名。山上潭柘寺，金时建。月明星稀，普照潭柘，夜半钟声，绕梁三绝，为京郊名胜之一。廿四桥在江苏郁县西门外，传说古有二十四美人吹箫于此，故名。对比二者秋之意向，廿四桥明月意象远不及潭柘寺的钟声意象，清静悲凉，宏大沉郁。

4.钓鱼台的柳影与荔枝湾的残荷对比

钓鱼台，又名望海楼，即今玉渊潭。“钓鱼台的柳影”，秋天，一般的树都落叶了，而柳树落叶较晚，这时钓鱼台的柳影珊珊，别具风姿。荔枝湾，在广东省广州市西关。岸多

红荔，故有此名。风景幽胜，为“羊城八景”之一。曾有“荔枝夹岸，白莲满塘”的佳句来描绘荔枝湾美景的。但作者指变成残荷一湾时景，其意向，只是悲秋而已。较之二者的秋姿意象，钓鱼台的柳影，在金风荡漾中，秋姿纯正，富有活力，岂能是“一湾残荷”所及？

四.赏秋之标准各异

秋“并不是”名花，“也不是”美酒，用欣赏“名花”和“美酒”的标准――半开半醉的状态，来“领略秋”，显然是不合适的。作者非常重视这个赏秋的标准，因为要以它为尺子来衡量什么是标准的秋。各地方秋的“特异”，在它“表现得最圆满的时候去领略”，才能感悟到秋的标准。如八月中旬到北平去赏秋，你感觉到的“清、静、悲凉”，就是赏北平之秋的标准。秋的标准又涉及到秋的观点和秋的含义：

1.论及秋的观点，对比有广度

外国有些批评家的观点：“中国的文人学士，尤其是诗人，都带着很浓郁的颓废色彩，所以中国的诗文里，颂赞秋的文字特别多。”作者的观点是“秋之于人，何尝有国别，更何尝有人种阶级的区别呢？”“外国的诗人，又何尝不然？”例如英国的雪莱在《西风歌》中描写的不就是秋风下败叶在四处奔逃的情景吗？德国诗人歌德在《秋思》中歌颂的不就是葡萄成熟时，发出灿烂的光辉吗？关于对秋的感触，不光

是诗人，就是囚犯到了秋天，也一定会感到一种不能自已的深情。比较那些外国批评家的观点和作者关于秋的观点，作者的观点不仅正确，而且对秋的论及有广深。

2.论及秋的含义，对比有深度

秋是一年四季之一，古人常以阴阳分配四季：春夏为阳，秋冬为阴，以五声分配四时：秋天为商声。商，伤也。物既老而悲伤，因此，人们对秋，往往引起“深沉、幽远、严厉、萧索的感触来的”。由有些外国批评家说，中国文人学士有“颓废感”、多著秋文的观点，引起作者关于“秋士”成语的联想。《淮南子》中说“春女思，秋士悲”。秋士指思想感情上有迟暮之感的人。然则中国的文人秋士赏秋之情是不一样的。如欧阳修的《秋声赋》以秋声发端，描绘暮秋山川寂寥、草木凋落的萧条景象。过珙说：“秋声本无可写，却借其色、其容、其气、其意，引出其声，一种感慨苍凉之秋，凄然欲绝。”（《古文评注》）苏东坡的《前赤壁赋》描绘的是秋月夜泛舟大江的美好景色，集中反映了他谪居黄州期间的思想感情，但苏轼又在壮丽的山川和老、庄的哲理中找到了精神寄托，表现出放旷达观的思想风貌，郁达夫的《故都的秋》通过对北平秋色的描绘，赞美了故都的自然风物，抒发了向往、眷恋孤独的真情，流露了深远的忧思和孤独者的冷落感。《秋声赋》、《前赤壁赋》和《故都的秋》三篇佳作的主题思想不同，在秋与人生的角度都有所探索，相比较郁达

夫在《故都的秋》中探索的内容，又有了新意和深度。

综上所述，郁达夫论及秋的观点和论及秋的含义，从广度和深度的探索，其目的在于为欣赏秋的标准打铺垫。文人秋士的秋文，其主题思想决定了一篇文章的赏秋标准。如《秋声赋》的赏秋标准是感秋之苍凉在于秋声，《前赤壁赋》的赏秋标准是感秋之快乐在于泛舟，《故都的秋》的赏秋标准是感秋之深味（清静悲凉）非要在北方。

五.抒秋之真情独特

品味《故都的秋》抒情特色，有描写对比抒情；议论对比抒情；比喻对比抒情，抒的是爱秋之情，抒的是爱国之情，抒的是不能自己的深情。

1.对比议论，抒独爱故都的秋之情

作者久居上海、杭州，“不逢北国之秋，已将近十余年了。”在南方每年到了秋天，总要想起故都的秋。比较南北之秋，作者对秋天产生了好感：“秋天，无论在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这抒发了爱秋之人的普遍之情，又由于作者多年对秋的认识积累，终于唱出：“可是啊，北国的秋，却特别地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用“可是啊”单独成句，这一转一叹，抒发了作者对北国的秋的独爱之情。这种“独爱之情”，作者不仅用“却特别地”一词语来强调它，还用“来得”一词三次重复使用来突出它，这就加大了浓重的抒情色彩。

然后作者抓住南北之秋的特点对比，自然自语地议论南方之秋：“只能感到一点点清凉，秋的味，秋的色，秋的意境与姿态，总看不饱，尝不透，赏玩不到十足。”流露出作者的失望、不满、不能自己的深情，反衬出作者对北国之秋的好感。

接着作者在描写南北秋色对比之后，又对国外的“有些批评家”的观点，展开了批驳，联想到中国文人所写的秋文，作者暗示着他们的作品多数是赞美南方的秋天的。“可是这秋的深味，尤其是中国的秋的深味，非要在北方，才感得到底。”“非要”，意在强调只有北方的秋，才有“深味”；“到底”，意在说明只有北方的秋，才能使人们的感受得到彻底的满足。

可见，作者四次议论对比抒情，三次抒发对北国的秋的独爱之情。因为故都的秋是北国秋的代表，结合时代背景，所以我们不难看出作者每次对北国的秋的抒情，抒发的都是对故都的秋的眷恋、向往、品尝、独爱的真情。

2.环比强喻，抒酷爱故都的秋之情

作者在文中倒数第二自然段中，提及到南方的秋天美景，当然也是有它的吸引人的地方的。可是啊，“比起北国的秋天，正像是黄酒之与白干，稀饭之于馍馍，鲈鱼之与大蟹，黄犬之与骆驼。”连用了四个对比式的比喻，从另一个角度说，可以称为“环比”。作者在进行一系列联想中，抓住事

物不同的相似点，又作强调有力的比喻和对比。黄酒与白干比，黄酒虽醇浓馥郁，哪有白干的清冽、威狂，此喻是南北秋色的对比。稀饭与馍馍比，稀饭虽爽口，哪有馍馍的香甜，比喻是南北秋味的对比。鲈鱼在江中游的姿态，怎及海蟹水舞滩行的多姿，此喻是南北秋姿的对比，又兼喻南北秋味的对比。黄犬的霸气，乃一家之犬，怎及骆驼的大气，若沙漠的船，此喻是南北秋的意境对比，又兼喻南北秋声的对比。这意思相关联，结构相同，语气一致的比喻句，一连串排列起来，便加强了作者酷爱北国之秋的抒情效果和气势。其中“之与”比较连词，意思是前者不如后者。增强作者酷爱北国之秋，故都的秋的语气。

然而这还不够，作者对北国秋天的热爱之情，在文章结尾处抒发达到了顶点：“秋天，这北国的秋天，若留得住的话，我愿意把寿命的三分之二折去，换得一个三分之一的零头。”这是以生命为喻体，与秋色的本体比较，指出本体胜过喻体――秋色胜于生命。通过这一“强喻”修辞，不难看出：虽说生命是最珍贵的，但是作者却愿用“三分之二”的生命作代价留住北国秋天的脚步，可见那北国之秋，故都之秋，在作者心目中的分量有多重。

此时我们会自然地联想到当时日本帝国主义已侵略了东北，正欲吞华北，蒋介石国民党政府的不抵抗，怎能不激起作者无比的义愤，在那“强喻”中，作者明借抒爱北国秋

天的真情，暗中表达的是爱国的激情。

李贵强，辽宁工贸学校高级讲师；王倩丹，辽宁工贸学校助理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