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2024年1月19日发(作者：鲁宪学)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Letter From an Unknown Woman

(奥）斯蒂芬。茨威格 著

陈旭 译

第一章

R.是著名的小说家，他结束了在山上的短暂的假期，一大早就回到了维也纳，在车站买了一张报纸，当他看着报纸上的日期的时候意识到，今天是他的生日。41岁了，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是他既不感到遗憾又不觉得高兴。他打了个车，在回家的路上浏览着报纸。他的仆人告诉他在出外旅行的时候有几个未接来电，一两个电话留言。同时还有一大捆的信等着他读。他看着这些信，打开了一两封重要的来信，把其他的来信搁置在一个大箱子里。然后舒舒服服的躺在了摇椅里，一边喝着早茶，一边将未读完的报纸看完，又读了几封通告，点燃了一只雪茄，他将目光投在了一封未读的信件上。

与其说这是一封信，倒不如说这是一个草稿，从一打通心粉包装纸上潦草的字迹看起来是出自一个女人之手。他又一次随意的检查着这封信件，害怕有可能忽视了被掩盖的重要的事情。但是这封信似乎毫不重要，没有签名也没有寄信人的地址和目录。“好奇怪！”他心想，于是他开始读这封草稿，第一句话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标题：“致一位从来不知道我的存在的人。”他一下子不知所措，这封信是给他的还是给某个想象出来的人的呢？好奇心促使他读下去。

“我的孩子昨天去世了。三天三夜以来，我全力以赴的从死神的手中挽救他的幼小的脆弱的生命。连续四十个小时，流感折磨着他的单薄的发热的身体，我一直在床边守护着他。我把浸了冷水的布敷在他的前额上，日日夜夜我不安的握着他的小手。直到第三个晚上，我精疲力尽，我的眼睛不听话的闭上了，在冰冷的硬凳子上睡了三四个小时。就在那时，死神带走了他。他就在那躺着，我亲爱的孩子，在他的狭窄的屋子里，他死了。他的手臂在胸口交叉着，在他的四个床脚点燃着四只蜡烛。我不敢看他，我也不敢动。烛光在摇曳着，阴影一边接一遍的投在他的脸上和紧闭的双唇上。看起来就像他还在微笑一样，我几乎相信他没有死，他还会醒来，还会用他清澈的声音说着天真而可爱的话。但是，我知道他去世了。我不会再看他一眼，不想再一次有希望，却再一次的绝望。我知道，我知道的，我的孩子昨天就去世了。现在在这个世界上我所拥有的就只有你了。这些话我只想说给你听，你却不认识我。你在享受着你的生活，你有你的朋友和生活。你从来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是我从来没有停止爱过你。

我点燃了第五支蜡烛，坐在桌旁给你写信。我不能独自的坐在我死去的孩子身边，我要将我的心情倾诉给一个人，如果这个人不是你的话，谁还能是对我最重要的人呢？也许我不能清晰的将我的想法说给你，也许你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我的头好沉，我的太阳穴在快速的跳动，我的四肢酸痛。我知道我肯定是发烧了。流感在这个地区肆虐，我已经被传染上了。如果我能跟着我的孩子去另一个世界，我不会觉得遗憾，总比孤独的活在这个世界更好。我的眼前有的时候会一片黑暗，也许我没办法写完这封信了。但是，我会倾尽全力的，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机会能够跟你说话，我的爱人，一个从来不知道我的存在的人。

（未完待续，欢迎转载）

第二章

我只说给你听，第一次告诉你关于我的所有的事，我想让你知道我整个一生，关于我与你的故事，那些你所不知道的事。但是你只能在我死后知道这些秘密了，这样你就不必给我一个答复了。你只需要知道，我颤抖的双唇，忽冷忽热的体温证明着，我的生命快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如果我能够活下去，我会撕毁这封信，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保持沉默。如果你读到了这封信，这是一个已经死去了的女人在给你讲述她的一生的故事，这个故事从始至终都是关于你的。你不必害怕我写的这些话，你要知道，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是不需要从你那里得到任何东西的。我不需要你的爱，同情或者是安慰。我只有一事相求，你要相信我所给你讲述的我所付出的的全部。相信我说的话，我不会索求更多，一个妈妈在他死去的唯一的孩子面前是不会说假话的。

我要告诉你我的一生，直到第一次遇见你，我的生命才开始有意义。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的记忆里充斥着落满灰尘的，布满蜘蛛网的，荒芜的人和事。那时候没有任何事能够让我关心与牵挂。当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的时候，我已经十三岁了，我住在你现在所在的房子里，在那间房子里你正在读着我给你写的信，正是在那里，我死去了。

我们住在相同的楼层，我家正对着你家。你肯定已经都忘记了我们。你肯定已经忘记了很久以前那个会计师和那些乏味的清晨，还有那个瘦弱的没有发育的小女孩。我们一直很安静，就像典型的陈旧的上流阶层那样。貌似你从来都没有听过我们的名字，我们在门上既没有挂牌子也没有人来拜访我们。都是那么久的事了，已经过去了十五六年了，你不可能记得了。但是我还是深深的记得每一个细节，就好像是刚刚发生的一样，我记得起第一次听说你，第一次见到你的时间和日期。我怎么能够忘记呢，因为在那一刻我的生命才真正的开始。请耐心的听我说，让我告诉你我所有的故事。不要厌倦花短暂的时间听我说，因为我穷尽一生去爱你都没有厌倦过。

在你搬来之前，在你那里住着的是一群可怕的人，他们总是吵吵闹闹的。尽管他们是群可怜的穷人，但是没有向我们索求过什么，因为我们对其态度很冷淡。那个男人有钱就去喝酒，还打他的老婆。在晚上的时候，我们经常被他家摔椅子，砸盘子的声音吵醒。有一次，他把他老婆打得头破血流，她披头散发的跑到码头上，她的丈夫咒骂着跟在她的后边，直到所有的人都从楼梯上下来，恐吓着要把他送到警局，他才停手。我的妈妈对他们也没有办法。她不让我跟他家的小孩一起玩，那个小孩因为我拒绝跟他玩，一有机会就将他的怒火发泄到我的身上。当他们在街上看到我的时候会叫我的名字，有一次，他们用一个雪球砸我，那个雪球太硬了以至于把我的头都砸破了。每一个住在楼里的人都很讨厌他们一家，在他们家发生意外搬走了之后，大家才松了一口气。我听说那个男人因为偷东西被逮捕了。过了一些日子，在楼里的大门口贴着招租的告示。没过多久就被取下来了，那个看门人告诉我们那间屋子被一个作家租走了，他是一个单身汉，一定会很安静的。那时我才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

几天之后，那间屋子被彻底的清扫了一遍，粉刷匠和装饰工都来了。虽然他们有些吵闹，但是我的妈妈很高兴，她说忍受对门骚乱吵闹的日子终于结束了。你搬家那天我没有见到你，装饰品和家具都在你的仆人监管下摆好了。他是一个做事严谨的灰胡子老头，他以前肯定是为贵族服务的。他很认真的把每件事都安排好，给我们带来很深的印象。一个地位这么高的家庭在我们这个郊区的公寓里是难得一见的。那个仆人非常文明，却对一般的雇工没那么友好。从一开始他就展现出了对我妈妈作为一位淑女的尊敬，他对我这个小孩也很有礼貌。当他有事要提到你的名字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是你的忠实的家臣一样。我因此很喜欢那个善良的老约翰，同时我也很嫉妒他，因为他有权利时常见到你，服侍你。

（未完待续，欢迎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