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平凡的世界(节选)》阅读理解

2024年1月10日发(作者：杨兆麟)

路遥《平凡的世界（节选）》阅读理解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平凡的世界（节选）

路遥

时间大踏步地迈进了一九八零年。

八十年代的第一个春天，中国社会生活开始大面积地解冻了。广大的国土之上，到处都能听见冰层的断裂声。冬天总不会是永远的。严寒一旦开始消退，万物就会破土而出。

阳历二月下旬到三月初，庄稼人出牛动农之前，生产责任制的浪潮大规模地席卷了整个黄土高原。

孙玉厚一家有了三个强壮劳动力。在现时的农村，这是一个很大的资本，让双水村的人羡慕不已。村民们更羡慕的是，孙少安去年秋冬间在原西城里包工拉砖，赚了一笔大钱——据传说有好几千元哩！

啊呀，时势一转变，曾经是村里最烂包的人家，眼看就要发达起来了！

情况的确如此。孙玉厚父子们眼下的腰杆确实硬了许多。只要这政策不变。他们有信心在几年中把光景日月变个样子。尤其是孙少安，他现在手里破天荒有了一大笔积蓄，两千五百块钱哪！

是呀，这笔钱如何使用，现在倒成了个问题。

孙玉厚老汉早已表明了态度，他对儿子说：“这钱是你赚的，怎个花法，你看着办吧！爸爸不管你……”秀莲一门心思要拿这钱箍几孔新窑洞。

少安原来也打算拿这钱箍窑，只是包产到户以后，他心里才有了另外的主意。

他想拿这钱作资金，开办一个烧砖窑。

孙少安在城里拉砖的时候，就看见现在到处搞建筑，砖瓦一直是紧缺材料，有多少能卖多少。他当时就想过，要是能开个烧砖窑，一年下来肯定能赚不少钱。

他当时打算回来给大队领导建议开办个砖瓦厂……现在既然集体分成了一家一户，人就更自由了。为什么自己不能办呢？没力量办大点的砖厂，开一个烧砖窑看来还是可以的——像他们家，男女好几个劳动力，侍候一个烧砖窑也误不了种庄稼！

主意拿定后，他先征求了父亲的意见。父亲仍是老话：你赚的钱你看着办！

接着，孙少安好不容易才把箍窑入迷的妻子说通。不过，秀莲让步的附加条件是，烧砖只要一赚下钱，首先就要修建窑洞。

少安答应了她。

清明前后，地已经全部消通，孙少安就在村后公路边属于他们家承包的一块地盘上，开始修建烧砖窑了。

他，他父亲，少平，秀莲和他妈一齐上手，用了近半个月的时间，终于修建起了一个烧砖窑。少安在城里拉砖时，已经把烧砖的整个过程和基本技术都学会了。烧砖窑建好后，他率领一家人开始打土坯——在这之前，他已经去了趟原西城，买回一些必需的工具。

第一窑砖坯很快装就序。烧砖的炭也用县运输公司的包车拉来了。

这天晚上一直弄到大半夜，才把最后的一切细节都安排好——明天早晨就要点火呀！

鸡叫头遍的时候，少安和秀莲才回到一队的饲养院。现在，牲口都分给了个人，饲养员田万江老汉也搬回家住了，这院子一片寂静。

秀莲累得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但孙少安怎么也合不住眼——明天一早，烧砖窑就要点火，年轻的庄稼人兴奋得睡不着觉啊！

在这静悄悄的夜晚，他的思绪像泛滥的春水一般。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无数流逝的经历和漫无边际的想象在脑子里杂乱地搅混在一起，皎洁如雪的月光洒在窗户上，把秀莲春节时剪的窗花都清晰地映照了出来：一只卷尾巴的小狗，两只顶架的山羊，一双踏在梅花枝上的喜鹊……少安猛然听见外面什么地方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的心一惊：这时候外面怎么可能有人呢？

他在被窝里轻轻抬起头，支棱起耳朵，可又没听见什么，是不是他产生了错觉？

他于是顺手在门圪崂里拿了一把铁锨，然后悄悄开了门，蹑手蹑脚来到院子里。

院子被月光照得如同白昼。

他仔细听了一下，发现那奇怪的说话声来自过去拴牲口的窑洞中。

少安紧张地操着家伙，放轻脚步溜到这个敞口子窑洞前。啊！原来这竟然是田万江老汉！

老汉没有发现他，立在当初安放石槽的土台子前，仍然喃喃地说道：“……大概都不应时吃夜草了……谁能在半夜里几回价起来添草添料呢……唉，牲灵不懂人言呀，只能活活受罪……”

孙少安忍不住鼻子一酸。他眼窝热辣辣地走到了田万江老汉面前。

万江老汉吓了一跳，接着便嘴一咧，蹲在地上淌起了眼泪。

原来他是在对那些已经被分走的牲口说话！

人啊……

少安也蹲下来，说：“大叔，我知道你心里难过。队里的牲灵你喂养了好多年，有了感情，舍不得离开它们。石头在怀里揣三年都热哩，更不要说牲灵了。你不要担心，庄稼人谁不看重牲灵？分到个人手里，都会精心喂养的。再说，这些牲灵都在村里，你要是想它们，随时都能去看望哩……”

万江老汉这才两把揩掉皱纹脸上的泪水，不好意思地笑了，对队长说：“唉，我起夜起惯了，睡不踏实，就跑到这里来了……这不由人嘛！”

少安也笑了，说：“今晚上我也睡不着，干脆让我把旱烟拿来，咱两个拉话吧。我还有点好旱烟哩，头茬，我爸喷上烧酒蒸的！”

少安于是又转回家里，尽量不惊动睡熟的妻子，拿了烟布袋和卷烟的纸条，悄悄溜出了门。

他来到隔壁饲养室，和田万江老汉面对面蹲在一块，一边抽烟，一边拉话。这两个被生活的变化弄得睡不着觉的庄稼人，竟然一直呆到庙坪山那边亮起了白色……天大明以后，仍然精神抖擞的孙少安，就吆喝起一家人，来到了他的烧砖窑前。

在亲人们的注视下，他用微微发抖的手划着一根火柴，庄严地点燃了那团希望的火焰。

清晨，在双水村上空，升起了一片浓重的烟雾……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开端写八十年代的“第一个春天”万物萌生的自然环境，寓意深长，暗合了当时改革开放的时代背景。

B．小说中的秀莲是一个次要人物，她一门心思要“箍窑洞”表现了改革开放初期人们保守、不思进取的心理。

C．小说插入孙少安在城里拉砖时的见闻与感受，为下文他说服妻子、开办砖厂做了铺垫，推动了情节的发展。

D．小说中孙少安“用微微发抖的手划着火柴”，这一细节很好地表现他激动的心情和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盼。

2．作者花费一定的笔墨写田万江老汉，这样安排有什么用意？请简要分析。

3．路遥曾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语言风格，我只想用自己的语言写作。”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路遥“自己的语言风格”。

【答案】

1．B

2．①既照应前文，又丰富文章内容。反映农村实施生产责任制改革所带来的影响。①刻画人物复杂的心理。写田万江老汉表现了他饲养牲口多年有了感情，说明他的善良，同时也透露出他的落后。①有利于表现文章主旨。田万江老汉因伤心而睡不着，孙少安因明天烧

砖窑点火而睡不着，两人的夜间交流暗示了改革初期虽艰难，但改革的脚步不会停止的主旨。3．①语言描写朴素而平淡。文章关于田万江老汉和孙少安的夜间对话，反映田万江老汉的思想守旧和孙少安的思想先进，语言平易浅近，言浅意浓。①语言富于象征意味。文章最后孙少安“庄严地点燃了那团希望的火焰”，暗示出孙少安对未来充满了希望的心情。①注重语言的地方色彩。文中使用如“支棱起耳朵”“牲灵”“嘴一咧”“咱两个拉话吧”等等，极富地域色彩。

【解析】

1．本题考查学生理解文章内容，分析作品表现手法的能力。

B．“改革开放初期人们保守、不思进取的心理”理解错误。依据文中“秀莲一门心思要拿这钱箍几孔新窑洞”“接着，孙少安好不容易才把箍窑入迷的妻子说通。不过，秀莲让步的附加条件是，烧砖只要一赚下钱，首先就要修建窑洞”“鸡叫头遍的时候，少安和秀莲才回到一队的饲养院”等内容可知，秀莲只是不愿意一辈子住在饲养院里，但最后对孙少安作出了让步，并跟家人一起上手修建砖窑，可见秀莲的性格是既通情达理又勤劳能干的。

故选B。

2．本题考查学生分析文章重要情节的作用的能力。

首先，文章写田万江老汉是在孙少安“猛然听见外面什么地方有人说话的声音”之后引出来的，这样就照应了上文的内容；由于“牲口都分给了个人，饲养员田万江老汉也搬回家住了”，田老汉想念他亲手喂的牲灵，半夜睡不着来饲养院“对那些已经被分走的牲口说话”，表明了田万江老汉对以往生活的怀念，也说明了农村实施生产责任制改革给人们生活带来的变化和影响。

其次，由“立在当初安放石槽的土台子前，仍然喃喃地说道：‘……大概都不应时吃夜草了……谁能在半夜里几回价起来添草添料呢……唉，牲灵不懂人言呀，只能活活受罪……’”“蹲在地上淌起了眼泪”“原来他是在对那些已经被分走的牲口说话”“唉，我起夜起惯了，睡不踏实，就跑到这里来了……这不由人嘛”可知，由于在农村实施生产责任制改革之前，牲口是归大队所有，由饲养员统一喂养，而饲养员田万江老汉对他饲养的牲口有了感情，说明了他的善良，同时也暗示了他思想的保守落后。

最后，当孙少安看到田万江老汉“立在当初安放石槽的土台子前”自言自语时，他“忍不住鼻子一酸”，劝说田万江老汉，“大叔，我知道你心里难过。队里的牲灵你喂养了好多年，有了感情，舍不得离开它们。石头在怀里揣三年都热哩，更不要说牲灵了。你不要担心，庄稼人谁不看重牲灵？分到个人手里，都会精心喂养的。再说，这些牲灵都在村里，你要是想它们，随时都能去看望哩……”，由此可知，文章主要写了改革开放初期农村的重大变化，特别是人民思想的转变，田万江老汉对过去饲养整队牲口生活的怀念，孙少安发自内心的劝说，这一切说明了改革开放初期的改革的艰难，但改革的脚步是不会停止的。

3．本题考查学生品味精彩的语言表达艺术的能力。

首先，语言描写朴素而平淡，文章在描写田万江老汉和孙少安夜间对话时，田万江老汉“……大概都不应时吃夜草了……谁能在半夜里几回价起来添草添料呢……唉，牲灵不懂人言呀，只能活活受罪……”，而孙少平“大叔，我知道你心里难过。队里的牲灵你喂养了好多年，有了感情，舍不得离开它们。石头在怀里揣三年都热哩，更不要说牲灵了。你不要担心，庄稼人谁不看重牲灵？分到个人手里，都会精心喂养的。再说，这些牲灵都在村里，你要是想它们，随时都能去看望哩……”，语言中没有任何修饰辞藻，平易浅近，言浅意浓，反映田万江老汉的思想守旧和孙少安的思想先进。

其次，文章语言富有象征意义。如“他的思绪像泛滥的春水一般。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无数流逝的经历和漫无边际的想象在脑子里杂乱地搅混在一起，皎洁如雪的月光洒在窗户上，把秀莲春节时剪的窗花都清晰地映照了出来：一只卷尾巴的小狗，两只顶架的山羊，一双踏在梅花枝上的喜鹊……”表明孙少安对美好未来无限期待的激动的心情；再如“庄严地点燃了那团希望的火焰”暗示了未来的希望；文章通过叙述描写孙少安烧砖窑的事，反映了农村责任制给农村带来的生机、活力和希望。

最后，语言的地方色彩。文中使用大量的具有地方色彩的词语，如“支棱起耳朵”“牲灵”“嘴一咧”“咱两个拉话吧”等等，这些具有陕北方言的方言表现了陕北人的思维习惯和文化心理，强化了小说的地域文化意味，读来本色自然，天然无雕饰，又与人物的性格契合，具有牵动人心的力量，为小说增色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