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2月18日发(作者:霍光)
贾平凹中篇小说的创作特征
2013-04-08 20:38
贾平凹的中篇创作起步很早。大概在他刚刚走上文坛不久就已经着手。《姊妹本纪》是他的第一部中篇,时为1977年。此时,贾平凹在文坛上还很少有人知道,是一位极不起眼的小角色,然而从那时起,他的中篇却一部接一部地连连发表,从未间断。
1977年至1997年这二十年的时间里,贾平凹共创作了34部中篇,约计150万字。贾平凹特别喜爱并擅长撰写中篇,其原因就在于这种体式的篇幅适中。既没有长篇那样宏大的结构,也没有短篇那样严谨,它能使作家充分地展开自己的想象的翅膀但又不会失之散漫。在中篇中,作家可以从容地精心塑造几个性格丰满的人物,可以把对世界的深刻理解加以提炼和浓缩。所以,相对说来,贾平凹的短篇就较为逊色,这也与作家精力的投入和兴趣有密切的关系,加之长篇又须较多的时日,因而中篇就成了作家首选的品种。贾平凹的大部分获奖作品都属于中篇小说,如《小月前本》、《腊月·正月》、《鸡窝洼的人家》、《天狗》、《黑氏》等。
贾平凹的中篇小说有这样几个特点:
1、社会心态是他描写的主要内容。他的作品大多是写意传神而不是客观描摹。因而关于社会环境的描写,人物命运的曲折变化就相对少一些,而主要倾向于对人物的某种精神状态的剖析。
《腊月·正月》表面上在写改革给农村带来的巨大变迁,但实际的笔墨却用在对人们面临改革所持的各种心理反应方面,尤其是对韩
玄子这一人物的刻划就完全是以他的情绪变化为主。小说一开篇,韩玄子就处于一片大雾之中,这片雾不只是笼罩在他住所周围的自然氛围,而是全镇人的心理氤氲。为什么人们对他的尊敬和器重一下子丧失了很多?他弄不明白,当王才的气势愈来愈大,这更使韩玄子的情绪感到压抑和失落,并由之滋生了一种不平和忿忿。正如韩玄子所说:“王才是什么东西?”!王才是镇上的个体户,凭着党的改革开放政策办起了食品加工厂,这几年发了财,因而周围的人都开始巴结、讨好他,他的地位和声誉也日渐上升。韩玄子凭着自己的干部身份和全家的优裕家境以及早年在村里树立的威信一直活得有滋有味。可由于王才的冒尖却使人们的观念发生了变化,也使韩玄子对本来无怨无仇的王才产生了莫名的痛恨。他以为自己的失落与王才的崛起有直接的关系。其实这是社会经济的变化所导致的人们对以往古老的价值观念的必然调整。过去是谁有势有名就受人尊重,现在则是谁有钱人们就给他磕头。因而这篇小说的成功就在于真实而又敏锐地捕捉住了农村中那种保守势力的共同心态。从而反映了改革的举步维艰,同时也在提醒人们改革的根本任务就是变革人们的传统观念。
《鸡窝洼的人家》似乎给读者讲了一个“换老婆”的奇异故事。然而在骨子里却也渗透了改革给人们心理和精神上所带来的巨大冲击。也就是说,换老婆本身很新鲜也很奇特,但为什么换的原因却催人深思,这部小说的价值由此而生。山山和烟峰,禾禾和麦绒原是夫妻,经过一番周折却变成了山山和麦绒,禾禾与烟峰的重新组合。不
明就里的人觉得这很荒唐,甚至由此指责深山野沟的人其男女关系混乱。但看了这部小说之后,人们才会觉得这种搭配其实合情合理。禾禾与麦绒的离异不是因为首先有烟峰的插足,或者说感情基础原本不牢,更不是因为禾禾的懒惰,而是因为禾禾的胡折腾或者不安分。说白了,不象个农民,在麦绒的眼里,农民就应该踏踏实实在土里挖扒,别想着走歪门邪道,拣轻省饭吃。可禾禾这个从部队复员回来的青年,因为在山外长了见识,他明白农民要过上好日子,一味地向土地索取是不会有结果的。他转向了商品经济,但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赔本、失败,这就导致了麦绒的不满和最终与他的决裂。烟峰则看到了禾禾的长处,崇拜、理解进而支持他,这样两人最终走到一块儿也就成了必然。
贾平凹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不从正面写改革的阻力和成就,而是把焦点凝聚在人们的心灵上,这在全国同类作品中不能不说是棋高一着。
至于《黑氏》与《天狗》分别叙写男女隐秘的性心理,其入情入理就不用赘言。土匪系列写得轻盈飞动、妙笔生花。原因也在于贾平凹把重心放在传达他的某种理想和感受方面,如《美穴地》、《白朗》、《晚雨》就各有情致。《美穴地》写了一位年轻的风水先生柳子言和一个财东的小妾四姨太的激情遭遇及其波折。成功之处仍在于对人的隐秘心理的充分揭示。所谓性迷恋和性缺憾的相辅相成。《白朗》塑造了一位能文能武、足智多谋、英俊潇洒的土匪形象。这在贾平凹的所有作品中都是极其罕见的。白朗几近于完美,却属于我们传统意义上的反面形象,这就很令人深思。我觉得贾平凹这样做的目的有二:
一是借历史人物及其精神为现代人招魂,或者说呼唤现代人所缺乏的敢作敢为的英勇气魄;二是传达了贾平凹长期以来对男性形象的理想和希冀。《晚雨》的境界很是凄美。尤其对主人公天鉴的各种扭曲心理描绘得微妙微肖。天鉴本来是一个土匪,因为劫杀了一名县官并冒充他走马上任。这就使他处在一种极为特殊的位置,作为一县之主的父母官,他得处处替百姓考虑。然而他毕竟是一介草民,所以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摆脱不了误杀县令的愧疚。就是在梦中,他都时时看见那对绿森森的狼的眼睛,因为狼是他杀死县令的见证;再者,他虽然可以凭着县令的身份为老百信兴利除弊,但又失去了作为普通人的一些自由,他不能爱其所爱。就是这样,爱情与事业、善念与恶行、道德与自由在他身上呈现出极不调和的剧烈冲突。天鉴最终成了一名好官,但却为此而牺牲了自己心爱的媚娘。小说对自然环境的渲染或者说所创造的那种浓得化不开的情境以及对人物种种心理地分析头头是道、娓娓动人。
2、随心所欲的散文式结构是贾平凹中篇小说又一特点。如果说他的中篇小说在立意上追求诗的境界,那么在结构和写法上却呈现出强烈的散文化倾向,或者说比较随意。用他自己的话说:“随心所欲”。这一点很类似苏东坡所描绘的“吾文如万斛泉源不择地而出,汩汩滔滔,行于可当行,止于不可不止------‘随意赋形’。”的特征,所以他的中篇几乎没有统一的定式,一篇和一篇不同,完全受具体的意蕴的支配,意到何处笔跟到那里。这也就是贾平凹觉得自己写起中篇感到轻松自如的原因所在,好象在大海里驾驶着一艘机动游艇自由自
在、畅快无比。
这种散文化的结构在《商州三录》和《太白山记》两组小说中显示得特别明白。很多人甚至直接称这两组小说为散文。从表面上看,它们似乎是各不相连的一个个单篇,实际上把它们连缀起来又传达着一种整体的意味。当然散文化的结构更主要的是指自由、随意,没有固定的格式的特点。这里的随意不是随便、散漫,而是以意为经、以情为纬。换句话说,意是线索、是中心、是神,只要把“意”传达净尽,圆满妥切就是好的结构,管他什么起承转合、抑扬顿挫、多线交织或伏笔、照应。
就拿《腊月·正月》来说,作者主要是以韩玄子的情绪变化为线索,从而展示了一个保守者的心路历程,亦即开始的自得自满到中间的烦燥不安再到最后的无可奈何。也就是说,这篇小说从韩玄子的烦燥写起,最终又以烦燥的消解和平息结束。在这里,烦燥就是矛盾,内在情感和外在世界变化的冲突集中自然,写起来也非常自由,无需受故事和人物性格命运的束缚和限制。
3、情节的线索化和琐细化。贾平凹的中篇小说在情节的设置安排上与传统的故事截然不同。他的中篇大多情节单纯,有时只呈现为一条线索,没有那种所谓的曲折多变、紧张复杂。组成他小说的材料或血肉都是一个个互不相连或在客观上关系不甚紧密的事件,尤其是事件和人物行为、心理的某些细节。如《天狗》讲的是发生在偏荒山村中的一件古老的拉帮套婚姻。即小说的主人公天狗与他的师傅共娶一个妻子。这种奇异的、落后的社会习俗自然有其深远的社会背景,
但小说并没有把重心放在对这种风俗的记录或者对天狗的拉帮套婚姻过程的详细交待,而是把重点放在描写天狗与师娘相恋的必然。在名分上是师徒,但在年龄上师娘比天狗却大不了多少,天狗很早或者确切点说,第一次见到师娘时就喜欢上了她。只是那时碍于师娘已为人妇的情势,他只有把这种思念变成一种刻骨的暗恋埋藏在心底,因而当师傅由于井塌致残失去了丈夫应有的谋生和性功能时,天狗与师娘的结合就显得极其自然。因而对一个暗恋者的微妙心理的剖析与展览就构成了小说最为引人入胜的内容。至于“打井”、“助学”、“养蝎”等等就成了这种心理描写的陪衬和客观背景。如果没有对“天狗吞月”的这种深层性的无意识欲望的揭示,这些所谓的事件、情节就没有多大意义。况且打井与“黄麦菅”与“养蝎”三件事之间没有任何必然的联系,如果剔除掉主人公的心理背景,这三件故事就是各自独立的生活事件。
除了情节的线索化之外,贾平凹的中篇小说中大量地充塞着生动丰富的细节并往往以此来补救情节单纯、单薄、单调的缺陷。他把此作为自己写小说的一个轻不示人的秘诀。相对而言,贾平凹不太善于讲完整的故事,而擅长讲笑话和故事片断。他的很多中篇小说创作之缘起都是首先在生活中听到了其中的某些片断,然后再辅之以奇妙而丰富的想象从而衍生出来的。《鸡窝洼的人家》的立意及故事框架就是贾平凹在镇安县采访时所遇到的一件真实的生活经历。《美穴地》的发端也差不多。按说,原形提供的信息是很有限的。如果说凭着这么一点点道听途说或采访风闻就去写一个中篇恐怕远远不够,它仍需
作家调动自己以往的全部生活积累去想象、缀合、生发、创造。但贾平凹又不愿意,实际上也很难使这样的“片言只语”或生活残片显示得完整无缺,尤其是曲折紧张。所以,他就把精力放在细节的搜集和构筑上。我们可以说贾平凹的中篇没有好的情节,但却不能说他的小说没有精彩的细节。《鸡窝洼的人家》结尾时山山和麦绒的安装电灯以及开始挂面就是一个极为成功而又耐人寻味的细节。这两个人物一直对商品经济,对新事物抱有抵触的态度,但在铁的事实面前,他们不得不表现出一定的让步和服从。也许从本心来讲,麦绒很不情愿失败,不肯承认禾禾的成功,也不服气桂兰的好日子,但在客观上,他们却已经有所改变。这就是生活的威力,这也是细节的魅力。多么平常而又细小的行为,但却蕴含着多么深刻、丰富的思想内容啊!《腊月·正月》中耍狮子的社火队先不去韩玄子家热闹而去了王才家,这也是一个很耐人寻味的细节。不是王才有了钱大家去给他捧场,也不是为了故意羞辱韩先生,如果那样的话就有点过于势利,所以这种无意但却有意的行为实际上是出于人们对先行一步的个体户的向往和尊敬。
《黑氏》中写到木犊和来顺的差别时道:一个只知道男女之爱就是隔三岔五地例行一次丈夫的义务;另一个则懂得要获得女人的爱不但要给予其身体的温暖还要疼爱她的心,为她排忧解烦。小说中这样写:“一个老者问木犊,你怎么不回去和老婆睡觉?”木犊说:“哪里睡不都是一样吗?”;而来顺见了黑氏却嘱咐她在女人来经的日子不要动冷水。小说最后,黑氏之所以能和来顺私奔显然不是贪恋来顺
的钱财,而只是因为来顺把女人没有仅看做雌性动物,而当做了平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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