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化及其后果
世俗化及其后果nuance
卢曼社会系统理论视角下的分析
秦明瑞∗
摘㊀要：本文探讨了德国社会学家尼克拉斯㊃卢曼运用其社会系统理论分析世俗化现象时提出的一些主要思想，试图理解在经验层面难以解释的世俗化现象㊂卢曼认为，在以功能分化为主要形式的现代社会演变过程中，宗教早已丧失了以前的地位，不再扮演整合全社会的系统的角色，而是演变成与经济㊁政治㊁法律㊁教育㊁科学等系统具有相似地位的一个功能系统㊂并且，在今天的社会中，它所发挥的功能甚至不像一些主要的功能系统（政治系统㊁经济系统㊁法律系统等）的功能那样不可或缺㊂作为一种从社会结构转型的层面分析世俗化和宗教处境的新范式，卢曼的理论既给宗教系统带来了压力，又可以被视为一种中肯的 危机感知 ㊂
关键词：系统㊀功能分化㊀世俗化㊀个体化㊀包容㊀排斥㊀文化在社会学的研究中，宗教的处境是一个经久不衰的话题㊂主要发生于１７和１８世纪的启蒙运动促成了现代科学 尤其是自然科学 的形成，而现代科学的研究成果却使人们在很大程度上得以放弃用超自然的力量来解释世界真实即自然和
社会现象的做法，相信人能够用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力量按照自己的需求型塑和改造世界；与此相适应，首先发生于西方世界
∗㊀∗秦明瑞，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㊂
netlib的工业化和城市化引起了人们生活方式的根本变化 传统的生活世界（居住场所）与劳动世界的统一被破坏，许多社会初级群体（如农民的大家庭㊁村庄共同体等等）纷纷解体，而这些变化又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制度化的宗教（教会）的影响；在这一过程中，在西方世界，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教会的成员不断减少，宗教仪式的参加者也在减少，宗教信徒的性道德和性行为规范不断解放，教会在公共领域的话语影响也在减小；等等㊂如果将这些现象概括为世俗化的主要特征的话①，那么，尤其是在１９世纪和２０世纪初的社会学研究中，宗教的衰颓就是进步的和保守的社会理论所共同持有的一个论点㊂②
然而，在世俗化现象和影响有目共睹的情况下，一些社会学家对宗教的处境也作出了细化的判断㊂在探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的关系时，韦伯就认为，新教伦理在一定时期内的扩散和强化实际上是某种自然的笃信宗教的强化，而这种变化的结果却是大范围的非宗教文化的产生㊂③在此关联下，有学者进一步指出，韦伯从未宣称过宗教的终结，而只是断定了延续了千百年的物质性宗教的终结：统治和
科学与上帝是陌生的，但上帝本身还存在；即使在上帝消失的地方，人们也还在相信和期待巫术，经常期待从理性主义和科学的心智主义中得到拯救；但这种 非理性主义 的结果却是继新教对世界的解魔之后的第二次解魔 心智主义对非理性领域的关注和研究㊂④在韦伯的论断提出约１００年后的今天，宗教社会学的研究者们则为宗
①②
③④参见‘ＭｅｙｅｒｓＧｒｏｓｓｅｓＴａｓｃｈｅｎｌｅｘｉｋｏｎ“１９８７，Ｂｄ．１９，ＭａｎｎｈｅｉｍＷｉｅｎＺｕｅｒｉｃｈ：Ｂ．Ｉ．Ｔａｓ⁃ｃｈｅｎｂｕｃｈｖｅｒｌａｇ，ｐｐ ８７－８８㊂
参见Ｌｕｃｋｍａｎｎ，Ｔｈｏｍａｓ１９９１，ＴｈｅＮｅｗａｎｄｔｈｅＯｌｄＲｅｌｉｇｉｏｎ，ｉｎ：Ｂｏｕｒｄｉｅｕ，ＰｉｅｒｒｅＣｏｌｅｍａｎｎ，ＪａｍｅｓＳ．（ｅｄ．）１９９１，ＳｏｃｉａｌＴｈｅｏｒｙｆｏｒａＣｈａｎｇｉｎｇＳｏｃｉｅｔｙ，Ｂｏｕｌｄｅｒ⁃ＮｅｗＹｏｒｋ，第１６８页及往后㊂托克维尔甚至认为，１８世纪法国人宗教信仰的淡化和缺失是导致法国革命的一个重要原因㊂比较Ｔｏｃｑｕｅｖｉｌｌｅ，Ａｌｅｘｉｓｄｅ１９７８，ＤｅｒａｌｔｅＳｔａａｔｕｎｄｄｉｅＲｅｖｏｌｕｔｉｏｎ，Ｍｕｅｎｃｈｅｎ：ＤｅｕｔｓｃｈｅｒＴａｓｃｈｅｎｂｕｃｈＶｅｒｌａｇ，ｐ ９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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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见Ｓｐｒｏｎｄｅｌ，ＷａｌｔｅｒＭ．１９７３， ＳｏｚｉａｌｅｒＷａｎｄｅｌ，ＩｄｅｅｎｕｎｄＩｎｔｅｒｅｓｓｅｎ：ＳｙｓｔｅｍａｔｉｓｉｅｒｕｎｇｚｕＭａｘＷｅｂｅｒｓＰｒｏｔｅｓｔａｎｔｉｓｃｈｅｒＥｔｈｉｋ ，ｉｎ：Ｓｅｙｆａｒｔｈ，Ｃ Ｓｐｒｏｎｄｅｌ，ＷａｌｔｅｒＭ．（Ｈｒｓｇ．）１９７３，Ｓｅｍｉｎａｒ：ＲｅｌｉｇｉｏｎｕｎｄｇｅｓｅｌｌｓｃｈａｆｔｌｉｃｈｅＥｎｔｗｉｃｋｌｕｎｇ．ＳｔｕｄｉｅｎｚｕｒＰｒｏｔｅｓｔａｎｔｉｓｍｕｓ－Ｋａｐｉｔａｌｉｓｍｕｓ－ＴｈｅｓｅＭａｘＷｅｂｅｒｓ，Ｆｆｍ．：ＳｕｈｒｋａｍｐＶｅｒｌａｇ，ｐ ２０７㊂
比较Ｗｅｂｅｒ，Ｍａｘ１９６８，ＧｅｓａｍｍｅｌｔｅＡｕｆｓａｅｔｚｅｚｕｒＷｉｓｓｅｎｓｃｈａｆｔｓｌｅｈｒｅ，Ｔｕｅｂｉｎｇｅｎ，ｐ ５９８；Ｄｕｘ，Ｇｕｅｎｔｅｒ１９７３， Ｒｅｌｉｇｉｏｎ，ＧｅｓｃｈｉｃｈｔｅｕｎｄＳｏｚｉａｌｅｒＷａｎｄｅｌｉｎＭａｘＷｅｂｅｒｓＲｅｌｉｇｉｏｎｓｓｏｚｉｏｌｏｇｉｅ ，ｉｎ：ＳｅｙｆａｒｔｈＳｐｒｏｎｄｅｌ（Ｈｒｓｇ．）１９７３，ｐｐ ３２８－３３０㊂
世俗化及其后果
教的真实描绘出了一幅全新的图景，给宗教作出了新的定位㊂概括地说，大多数学者认为，宗教领域的主要现象不能用世俗化概念来描写，而只能更恰当地用个体化（Ｉｎｄｉｖｉｄｕａｌｉｓｉｅｒ
ｕｎｇ）概念来分析㊂在此视角下，学者们认为，如果将宗教与教会区分开来，那么，只能说作为传统的制度化的宗教形式的教会失去了很多影响和意义，而不能说宗教本身失去了意义㊂相反，他们认为，教会以外的宗教形式今天正在发挥越来越大的影响，个体化的社会成员正在越来越多地信仰和实践教会以外的宗教 东亚的宗教迷信如佛教和道教活动在西方国家的扩散㊁新时代信仰（ＮｅｗＡｇｅ）的兴起㊁类似于宗教信仰的心理诊断的出现㊁人智学（Ａｎｔｈｒｏｐｏｓｏｐｈｉｅ）的传播等就是见证㊂因此，学者们得出的结论是，现代宗教取代了传统宗教㊁填补着后者所留下的意义空缺㊂①希拉里特朗普辩论视频
新近的经验研究的结果却与这些观点明显相左㊂在对１９５７ １９９６年西部德国（原联邦德国）的个体化与宗教信仰的关系进行的一项研究中，两位德国学者珀拉克和皮克尔就证明，在德国，脱离传统的基督教信仰形式的行为并没有导致人们对基督教以外的宗教形式的认同和信仰，也没有使他们信仰基督教和非基督教的宗教调和融合形式；脱离基督教意味着从根本上脱离宗教和教会，而不是转变信仰；因此，对德国来说，教会或制度化的宗教仍然是主要的宗教形式（Ｐｏｌｌａｃｋ㊁Ｐｉｃｋｅｌ１９９９：４８０）㊂那么，宗教 或者从更严格的意义上说：制度化的宗教 到底是否在世俗化的浪潮中散失了功能和意义呢？仅仅从经验和现象层面来探讨这个问题，恐怕很难得出令人信服的答案，尤其是当我们将目光投向非西方国家时，这个问题则更加费解㊂比如，在近３０多年来的中国，科学技术和现代治理制度高速发展， 世俗化 进程可谓十分醒目，但为什么各种宗教信仰（儒教㊁道教㊁佛教㊁基督教㊁伊斯兰教等）几乎在所有群体
①比较Ｌｕｃｋｍａｎｎ，Ｔｈｏｍａｓ１９８０，ＬｅｂｅｎｓｗｅｌｔｕｎｄＧｅｓｅｌｌｓｃｈａｆｔ：Ｇｒｕｎｄｓｔｒｕｋｔｕｒｕｎｄ
callfor
sleeptightｇｅｓｃｈｉｃｈｔｌｉｃｈｅＷａｎｄｌｕｎｇｅｎ，Ｐａｄｅｒｂｏｒｎ：Ｓｃｈｏｅｎｉｎｇｈ，ｐｐ １８４㊁１８６；Ｋｒｅｃｈ，Ｖｏｌｋｈａｒｄ１９９８， ＭｉｓｓｉｏｎａｒｉｓｃｈｅＧｅｍｅｉｎｄｅ ：ＢｅｄｉｎｇｕｎｇｅｎｕｎｄＭｏｅｇｌｉｃｈｋｅｉｔｅｎａｕｓｓｏｚｉｏｌｏｇｉｓｃｈｅｒＳｉｃｈｔ ，ｉｎ：ＥｖａｎｇｅｌｉｓｃｈｅＴｈｅｏｌｏｇｉｅ５８，ｐｐ ４３３－４４４；Ｐｏｌｌａｃｋ，ＤｅｔｌｅｆＰｉｃｋｅｌ，Ｇｅｒｔ１９９９， ＩｎｄｉｖｉｄｕａｌｉｓｉｅｒｕｎｇｕｎｄｒｅｌｉｇｉｏｅｓｅｒＷａｎｄｅｌｉｎｄｅｒＢｕｎｄｅｓｒｅｐｕｂｌｉｋＤｅｕｔｓｃｈｌａｎｄ ，ｉｎ：ＺｅｉｔｓｃｈｒｉｆｔｆｕｅｒＳｏｚｉｏｌｏｇｉｅ，Ｊａｈｒｇａｎｇ２８，Ｈｅｆｔ６，ｐｐ ４６５－４６６；Ｆｅｒｒｙ，Ｌｕｃ１９９６，Ｌ ｈｏｍｍｅ⁃Ｄｉｅｕｏｕｌｅｓｅｎｓｄｅｌａｖｉｅ：ｅｓｓａｉ，Ｐａｒｉｓ，ｐ ３３㊁ｐ ２０７及往后㊂
（农民㊁打工者㊁知识分子㊁商人㊁企业家㊁领导干部等等）当中复兴了呢？①要弄清这一问题，可能还需从宗教与社会的关系入手，对世俗化现象进行更为深入的社会学探讨㊂中秋节英语祝福语
德国社会学家尼克拉斯㊃卢曼运用其建构的社会系统理论对宗教问题进行了长时间的反思和研究，写出了多部专著和大量的文章②，以此引起了西方 尤其是德语 神学和宗教（社会）学对许多相关问题的越来越多的讨论㊂③他的相关论著涉及宗教概念的讨论㊁宗教的功能㊁宗教组织㊁宗教教义㊁宗教的演化㊁世俗化等，宏阔而艰深㊂以下我们将探讨他运用社会系统理论分析世俗化现象时提出的一些主要思想，试图理解在经验层面难以解释的世俗化现象㊂
１ 系统论视角下的世俗化概念
水下探测通过对神学㊁哲学和宗教社会学中的世俗化及相关概念的讨论，卢曼发现，相关概念史只是反映了一些受时间条件限制的宗教与社会状况，而没有切中世俗化现象的要害㊂ 人世 （Ｓａｅｃｕｌｕｍ）概念描写的是处于原罪
①②
③有学者推测，中国民众信仰宗教的比例为１０％左右（参见俞学明：‘大学生宗教信仰研究“，‘当代青年研究“２０１１年第１２期，第８页）㊂不过，这一数额指的可能是信仰制度化的宗教（基督教㊁伊斯兰教㊁佛教等）的人群㊂如果将偶尔从事宗教信仰活动如扫墓㊁给已故亲人烧纸等等的民众计算在内，中国信仰宗教的人数则远远大于这个数额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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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见Ｌｕｈｍａｎｎ，Ｎｉｋｌａｓ１９７８， ＧｒｕｎｄｗｅｒｔｅａｌｓＺｉｖｉｌｒｅｌｉｇｉｏｎ ，ｉｎ：ｄｅｒｓ．１９９３，ＳｏｚｉｏｌｏｇｉｓｃｈｅＡｕｆｋｌａｅｒｕｎｇ，Ｂｄ．３，Ｏｐｌａｄｅｎ：ＷｅｓｔｄｅｕｔｓｃｈｅｒＶｅｒｌａｇ，ｐｐ ２９３－３０８；ｄｅｒｓ．１９９０， ＤｉｅＷｅｉｓｕｎｇＧｏｔｔｅｓａｌｓＦｏｒｍｄｅｒＦｒｅｉｈｅｉｔ ，ｉｎ：ｄｅｒｓ．１９９３ａ，ＳｏｚｉｏｌｏｇｉｓｃｈｅＡｕｆｋｌａｅｒｕｎｇ，Ｂｄ．５，Ｏｐｌａｄｅｎ：ＷｅｓｔｄｅｕｔｓｃｈｅｒＶｅｒｌａｇ，ｐｐ ７７－９４；ｄｅｒｓ．１９９４，ＳｏｚｉｏｌｏｇｉｓｃｈｅＡｕｆｋｌａｅｒｕｎｇ，Ｂｄ．４，Ｏｐｌａｄｅｎ：ＷｅｓｔｄｅｕｔｓｃｈｅｒＶｅｒｌａｇ，ｐｐ ２２７－２７４；ｄｅｒｓ．１９９９（１９８２），ＦｕｎｋｔｉｏｎｄｅｒＲｅｌｉｇｉｏｎ，Ｆｆｍ．：ＳｕｈｒｋａｍｐＶｅｒｌａｇ；ｄｅｒｓ．２０００，ＤｉｅＲｅｌｉｇｉｏｎｄｅｒＧｅｓｅｌｌｓｃｈａｆｔ，Ｆｆｍ．：ＳｕｈｒｋａｍｐＶｅｒｌａｇ；卢曼，‘宗教教义与社会演化“，刘小枫选编，刘锋㊁李秋零译，香港：汉语基督教文化研究所出版，１９９８㊂
参见Ｗｅｌｋｅｒ，Ｍｉｃｈａｅｌ（Ｈｒｓｇ．）１９８５，ＴｈｅｏｌｏｇｉｅｕｎｄｆｕｎｋｔｉｏｎａｌｅＳｙｓｔｅｍｔｈｅｏｒｉｅ．ＮｉｋｌａｓＬｕｈｍａｎｎｓＲｅｌｉｇｉｏｎｓｓｏｚｉｏｌｏｇｉｅｉｎｔｈｅｏｌｏｇｉｓｃｈｅｒＤｉｓｋｕｓｓｉｏｎ，Ｆｆｍ．：ＳｕｈｒｋａｍｐＶｅｒｌａｇ；Ｄａｌｌｍａｎｎ，ＨａｎｓＵｌｒｉｃｈ１９９４，ＤｉｅＳｙｓｔｅ
ｍｔｈｅｏｒｉｅＮｉｋｌａｓＬｕｈｍａｎｎｓｕｎｄｉｈｒｅｔｈｅｏｌｏｇｉｓｃｈｅＲｅｚｅｐｔｉｏｎ，Ｓｔｕｔｔｇａｒｔ：Ｋｏｈｌｈａｍｍｅｒ；ｄｅｒｓ．２０００， Ｉｍｍａｎｅｎｚ，Ｔｒａｎｓｚｅｎｄｅｎｚ，Ｋｏｎｔｉｎｇｅｎｚ：ＮｉｋｌａｓＬｕｈｍａｎｎｕｎｄｄｉｅＴｈｅｏｌｏｇｉｅ ，ｉｎ：Ｇｒｉｐｐ⁃Ｈａｇｅｌｓｔａｎｇｅ，Ｈｅｌｇａ（Ｈｒｓｇ．）２０００，ＮｉｋｌａｓＬｕｈｍａｎｎｓＤｅｎｋｅｎ：ＩｎｔｅｒｄｉｓｚｉｐｌｉｎａｅｒｅＥｉｎｆｌｕｅｓｓｅｕｎｄＷｉｒｋｕｎｇｅｎ，Ｋｏｎｓｔａｎｚ：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ａｅｔｓｖｅｒｌａｇＫｏｎｓｔａｎｚ，ｐｐ １０５－１３７；Ｓｔａｒｎｉｔｚｋｅ，Ｄｉｅｒｋ１９９６，ＤｉａｋｏｎｉｅａｌｓｓｏｚｉａｌｅｓＳｙｓｔｅｍ．ＥｉｎｅｔｈｅｏｌｏｇｉｓｃｈｅＧｒｕｎｄｌｅｇｕｎｇｄｉａｋｏｎｉｓｃｈｅｒＡｒｂｅｉｔｉｎＡｕｓｅｉｎａｎｄｅｒｓｅｔｚｕｎｇｍｉｔＮｉｋｌａｓＬｕｈｍａｎｎ，Ｓｔｕｔｔｇａｒｔ：ＫｏｈｌｈａｍｍｅｒＶｅｒｌａｇ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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