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9月江南学院学报Sept.2001第16卷 第3期JOURNA L OF JIANGNAN COLLEGE V ol.16 N o.3
[文章编号]1008-8547(2001)03-0008-04
中国传统理想人格特征及其现代意义Ξ
毛勤勇
(江南大学社会科学系，江苏无锡214063)
[摘要]以儒道佛为核心的中国传统理想人格以天人合一作为追求的最高境界，具有理想的世俗性、修炼的自力性以及生命的审美性。在当代精神文明建设中，有助于激发人的道德主体意识、自制意识以及自我完善、自我提升的动力。
[关键词]理想人格；天人合一；自力性
[中图分类号]C91216[文献标识码]A
The Chine T raditional Ideal Moral Q u ality and Its Modern V alue
MAO Q in2yong
(Department of S ocial Sciences,S outhern Y angtze University,Wuxi,Jiangsu,214063)
Abstract:The Chine traditional ideal m oral quality bad on the kernel of C on fucianism,Tdoism and Bud2 dhism pursues“the combination of T ian&Ren”as the highest realm.It has cularity in idea,lf-realization in lf-cultivation and happiness in life.In m odern building of m oral civilization,the m oral quality is u ful to the stimulation of human m oral consciousness,lf-discipline consciousness and to the m otivation of lf-perfection and lf-prom otion.
K ey w ords:ideal m oral quality;combination of T ian&Ren lf-disciplinefect
理想人格是人的存在的尽善尽美状态。一种文化的理想人格往往是这种文化的最高价值的体现，是文化进步的动力和源泉。中国传统理想人格融合了儒道佛三家思想，昭示了中国文化所追求的最高境界和终极理想，我们旨在从三家思想融合的角度来看一看中国传统理想人格究竟是什么?有哪些基本特征?对当代社会尤其是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有哪些借鉴意义呢?在线学习德语
天人合一的自由境界
什么是中国传统理想人格的本质?一般的看法就是至善至美的完人。[1](P29)但是，我们认为这个看法
太笼统，没有揭示出什么才算是至善至美的。而且儒道佛三家都提出了各自的至善至美标准。儒家是圣贤人格，集忠孝仁义于一体，兼仁智勇三德，正道直行，天下为公，终至内圣外王。道家则是真人人格，以无为本，崇尚自然，等是非，齐万物，一寿夭，达至物我一体，喜怒通于四时，吸风饮露，水火不侵，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逍遥游境界。佛教的理想人格则是佛陀，以空为宗，无相为体，破除无明，自觉觉他，了生脱死，超越善恶，臻于涅 。显然，圣贤、真人、觉者都有各自的内涵和价值指向，他们对现实所表现出的入世、超世、出世的不同态度也是十分清楚的。那么，究竟什么是至善至美的，他们之间有没有共通之处?有。三家名号虽异，而精神则
Ξ收稿日期:2001-05-20
作者简介：毛勤勇(1965-)，男，江苏无锡人，文学硕士，讲师.
guam一，即天人合一的境界。何谓至善至美?就是天人合一。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就是至善至美的理想人格。
那么，什么是天人合一的境界呢?传统的看法是把“天”与“人”视作一种同质同构的关系。天即人，人即天。这个天或义理之天或主宰之天或自然之天。[2](P10)天人合一的“一”就是“同”或“通”。天人合一就是人道人性本身包含了天道天性。天道天性体现在人性人道之中。但是，我们需要进一步指出的是天人合一的“同”不是一种天与人各自己然状态的同质，不是没有差别，没有对立，而是两者对立的统一，
矛盾的消融，冲突的调和。具体而言，就是主体的自我与本我，个人与社会、应然与必然、瞬间与永恒、有限与无限、善与恶、是与非、物与我等矛盾、冲突、对立状态的消解，是主体客体交互渗透融合的过程。理想人格就是这种化解了差别和抗争的和谐境界。在实践中，儒道佛是通过各自的价值选择和修养修炼方式来实现的。
先来看儒家。面对人与现实、人与社会的矛盾，儒家试图通过个人的道德修养把个人的利益置于社会和群体的利益之中，达到身与心、心与肉、自我与社会相统一的理想境界。在生死之间，宁可杀身以成仁。公私之间，公而忘私乃至大公无私。理欲之间，存天理灭人欲。义与利之间，舍利而取义。对待民众，主张博施于民而能济众，民吾同胞也，物吾与也。人之所以能做出这种选择，就在于人内在的仁性，这种仁性是天赋与的。因此,“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尽心知性知天也就是天人合一的境界。
sustainable如果说儒家的天人合一是通过社会价值的选择成就圣贤人格，那么道家则通过道的选择,“坐忘”“虚斋”的修炼，离形去智，与天地并生，与万物为一，从而消除生死之别、是非之分、善恶之争、礼义之辨达到理想的真人境界。而佛教虽然没有直接提出天人合一的问题，但实际上，佛的境界就是天人合一的境界。佛教的开悟就是指取消了主客对立性。开悟就是化悟空理，也就是见到了真如，更是见到了自己生命的本体的本来面目。因此，一旦真正开悟了以后，一切的矛盾当下即化为和谐。所谓在我即佛，佛即我的真正超越时，有无、色空、虚实、生死、忧喜、爱憎、善恶、是非、荣枯、贫富、贵
贱都浑然失去区分。这不是天人合一又是什么?[3](P148)因此，无论是儒是道还是佛，孜孜以求的理想人格虽殊途而同归，以天人合一为至善至美的归宿。
牛津在线词典基本特征
excite在线翻译以天人合一为本质的理想人格具有哪些特征呢?我们认为它有理想的世俗性，修炼的自力性，生命的审美性。
一、理想的世俗性
理想之于现实，总是具有某种超越性和彼岸性，带有一定程度的幻想。尤其象天人合一这样的理想人格对于凡夫俗子而言，更具有神秘的色彩，让人觉得高不可攀，难以企及。然而，中国传统文化在设计理想人格时却并非一味高蹈玄虚，而是巧妙地把理想的虚幻性转化为一种实实在在的世俗行为。他告诉我们，理想人格的实现不需要割断与日常生活的纽带，而恰恰相反，他需要仰仗这种生活，需要在呼吸尘世的空气中臻于生命的最高境界。理想人格必须出自现实，来自现实，但又在现实中超越，在现实中升华。和蔼是什么意思
首先，理想人格世俗化。即在最高的理想人格与凡俗之间划出一个世俗性的中间人格，一头担着理想，一头系着世俗，他既有理想的高远，又有世俗的平易。普通人要成圣成佛必须经过这种中间性的
人格。儒家在普通人与圣人之间是贤人或君子。二程则把贤人作为向圣人过渡的中介。朱熹则突出君子和贤人。比起圣人，贤人和君子更具现实的亲和力，更易为普通人所接受和效仿。因此，儒家一般对圣人的描述是笼统的、大而化之的。比如,“所谓大圣者，智通乎大道，应变而不穷，变乎万物之情性者也。”(《荀子·哀公》)而对君子的刻画则是生动具体，可敬可学的:“君子义以为之，礼以行之，逊以出之，信以成之。”(《论语·卫灵公》)道家在理想人格与现实之间也设计了中间人格，突出体现在道教的仙人世界。其中以八仙为代表的地仙贯通了仙界与凡俗。他们揣着神仙的户口，自由地出入尘世。既充分享受人的欲望，吃喝玩乐，又没有凡人的苦恼。佛教则在众生与佛之间提出了菩萨人格，即“上求菩提，下化众生”。菩萨既是佛的人格化身，又能济度众生，博施于人，奖善惩恶，满足人的现实企望。因此，佛是宗教偶像也是道德偶像，既神秘抽象又亲切而富人情味。
其次，在日常世俗生活中超越。世俗性人格使得中国传统理想人格的塑造不再像西方基督文化那样，祈求外在于人的神的力量，而是直接依赖于世俗生活，在世俗生活中成圣成佛。因此，凡夫俗子的个人生活社会生活不再是一片苍白和庸琐，而是处处充满了生机和活力，蕴藏着成就理想人格的契机。儒家参与社会，立功立德立言、积极入世的情怀，自不必说，而道佛两家虽以否定现实，以超世或出世为旨归，但是，他们还是以自
己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世俗生活，肯定人的欲望，尤其是世俗伦常，把他们作为迈向彼岸世界的一环，以入世的精神超世。道家向道教发展的一个重要变化就是充分肯定人的感性欲望和现实需求，mercy是什么意思
并在仙人世界中给予满足和实现。长生之术可以满足人的健康不死之念，九芝之馔房中之术更满足了人的食色之欲，而“仁爱慈孝、恭奉尊长、敬承二亲”正是成仙的必要条件。(葛洪《无上秘要》卷十五)所谓:“欲求仙者，要当以忠孝和顺仁信为本。若德行不够，而但务方术皆不得长生也”。(《对俗篇》)而佛教的不离世俗在禅宗中表现得更为显著。契嵩本《坛经》有颂云:“心平何劳持戒，行真何用修禅，恩则孝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依此修行，天堂只在眼前。”生活中的挑柴担水、吃饭睡觉、洗面漱口，都是修行之道。所谓世间法即佛法，佛法即世间法。(宗杲大慧禅师)这样，神秘而抽象的理想人格经中间人格的过渡，日常世俗的熏染，带着人间味和世俗气为芸芸众生所接受和认同。owa
二、修炼的自力性
那么，理想人格如何来实现?其原动力在于人自身的力量和努力。既不必仰赖于造物主的恩赐，也不必由鬼神来决断。人依靠自己的智慧和潜力，就能进行自我解放、自我实现。能否成圣成佛成仙关键在人自己，人与圣、与佛、与仙的关系就是现实的人与自心的关系。即在感性现实中依靠自己把握自心，实现理想人格。儒家把自我的反思和省察作为成圣成仁的根本。孔子强调:“为仁由己”,(《论语·颜渊》)君子九思，一日三省。道教修仙也强调“我命在我不在天”,“命在其中，不象于外，道存乎此，天俟于彼”。(《抱朴子·道意》)佛教更是宣扬:“自修、自行、自成佛道”。(《坛经·坐禅品》)那么，人为什么具有这种自我完善性呢?儒道佛认为无论是人性道心还是佛性都是人本来所具有的潜质。孟子主张
人性本善，因为“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因而,“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孟子·告子》)儒家的圣贤就是善的一个自我发挥、自我实现的过程。而道佛的真心佛性同样为人所固有，清净无染，无尘无垢。求道成佛也非天大的难事，只要去除物欲俗念，摆脱一切物累即可。佛教说得更透彻:“世人性净犹如青天，惠如日，智如月，智慧常明。于外着境，妄念浮云盖覆，自性不明，故遇善知识开真法，吹却迷妄，内外明澈，于自性中，万法皆见。”(《坛经》)只要人的自心常清净就是佛菩萨。所谓“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自若无佛心，向何处求佛。”(《坛经》)
三、生命的审美性
天人合一的理想人格不仅仅是一种德性的塑造，文化的凝炼，还是一种生命的体验，充满着美的愉悦和欢乐，洋溢着乐观向上的精神。他教导人在平淡无奇的生活中体验出生命的价值和意蕴。进而，即使身处逆境，遭遇困境，也要坦然笑对，维护人的尊严，生命的意义。儒家把这种生命的境界叫做孔颜乐处。这种生命境界，由于抛弃了物欲的羁绊，胸怀坦荡，宁静淡泊，即使是一箪食，一瓢饮，也不改其乐。即使是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也乐在其中。既不会因贫贱屈辱而忧怨，也不会因一时成败得失而烦恼。无论是穷达还是出处，都能坚持自己的操守，乐以忘忧。在道家那里，理想人格的生命体验就是逍遥游的境界，无己无欲无功，没有利害计较，是非得失，不受束缚，十分自由。而这超功利的自由，正是美的境界。所谓:“得至美而游乎至乐，谓之圣人。”(《庄子·田子方》)圣人的体道得真
正是对美的体验和享受。佛教的开悟成佛同样带给人以美的愉悦和欢乐，宁静而平和。师尊在灵山法会上拈花示众，摩可迦叶的破颜一笑正是开悟后的愉悦和欢欣。看看那些得道开悟的偈诗吧，哪一篇不是带着诗的芳香、歌的情韵，在与自然宇宙的契合交融中，充溢着生命的欢欣和宁静。“青青翠竹，总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大珠禅师语录卷下》)“烟林三月雨，别是一家春”,(《慧南禅师语录》)“风送水声来枕畔，月移山影到床前”,(《五灯会元》卷八)“白云淡泞已无心，满目青山原不动，渔翁垂钓，一溪寒雪未曾消，野渡无人，万古碧潭清似镜。”(《五灯会元》卷六)禅的开悟所体验到的正是诗的意境之美。
现代意义
上面我们对传统理想人格的特质作了阐述，那么，这些理想人格究竟对于我们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有没有实际意义呢?在我们这个重实际求功利的时代，讲理想人格是不是显得不切实际?过于空谈?我们认为，判断传统思想是否具有现代性关键是看它能否适应现实的需求，为社会的矛盾和问题提供可借鉴的思路和方法。理想人格所蕴含的精神实质对于精神文明建设尤其是道德文明建设具有十分重要的积极意义。
一、有利于激发人的道德主体意识
在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进程中，我们一度十分强调了经济人的塑造，而忽视道德人的培
育，导致了小平说的一手硬一手软现象。假冒伪劣商品的泛滥，贪污腐败的蔓延，社会风气的毒化，人与人关系的冷漠……社会道德危机已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已影响到经济和社会的发展。十五计划纲要提出要建立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相适应的道德体系，要把依法治国和以德治国相结合起来，表明加强道德人的建设已摆到了安邦治国的地位……道德主体意识是道德文明的基础，道德文明的形式需要很多因素，但主体意识是首位，没有道德主体意识也就没有道德文明。传统理想人格的核心就是道德人格，他把人的道德情感道德理性作为人之所以为人的唯一依据，道德成为人的存在的最高价值。理想人格所蕴含的道德自觉道德理性将有利于人的道德主体意识的培养。
二、有利于加强人的道德自制意识
社会的和谐稳定除了法制等强制手段外，更需要道德的自制约束。人类已开始进入信息社会，网络交往已成为现实。由于交往的隐匿性、面具性使得网络交往一方面变得空前的自由，另一方面交往的陷阱增多了，人的道德约束松驰了，各种罪恶的滋生变得容易了，人类的生活和交往面临着新的挑战。要使得网络交往健康地发展除了加强社会的管理和控制，更重要的是人的自我约束，尤其是在无人监督之下，更需要人的高度自制力。理想人格的自力性所表现出的自我控制、自我反省、自我检查对于网络交往的伦理具有很强的规范性和约束性。
三、有利于激发人的完善自我、提升自我的强大进步动力
人的自我完善能力是人类文明进步的源泉和动力，没有这种自我改进和自我反省能力就没有文明的进步。在全球一体化、经济信息化的时代背景下我们要建立社会主义现代化就必须全面反思我们所走过的历程，依靠自己的力量不断更新自我，实现自我。传统理想人格表现出的由凡人大众到圣贤仙佛的修炼证悟的进程，正是一种自我完善、自我提升的内在进程。这种能力可以为我们适应不断变化的外界环境提供内在的依据和动力。
四、有利于激发人直面人生直面社会的乐观进取精神
这是一个崇尚竞争的时代。失业的威胁、生存的压力、家庭事业的矛盾、人际关系的疏远等等，使得人们身心紧张，充满焦虑，给人的精神带来了无尽的烦恼和巨大的压力。我国台港和沿海经济发达地区精神病患者不断增多就是一个显例。因此如何面对现实平衡身心，乐观处世成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传统理想人格倡导的直面现实、直面社会，在现实中超越，在感性中升华的乐观进取精神，为烦恼多多的现代人提供了一副古老的解药。由儒道佛组成的理想人格系统具有克服人与现实的矛盾产生的人生困境的机制，为不同的人生境遇提供不同的价值选择。当你参与改造和服务社会时，儒家可为你注入积极的入世精神。一旦失意，又有道家为你提供顺其自然、安之若命的精神避难。即使悲观绝望之时，还有佛家看破红尘的出世解脱。总之，不管是荣辱成败，还是顺逆穷达，都能达到精神平衡，找到安身立命之处，不至于轻弃生命，悲观绝世。不仅如此，道佛两家实际上并非一味地遁世消极，他们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否定现实的，而实际上却从另一个角度肯定了生命的价值和意义。道家
以无为无不为的精神经世治用，佛家以入世的精神出世，劝善止恶，自利利他，服务社会。近代杨仁山居士、太虚法师弘扬的人间佛教就是佛教用世精神的体现。
当然传统理想人格也有其严重的缺陷之处。首先陈义过高，尽管提出了世俗性人格作为理想人格的过渡，但是其要求对于一般普通人而言仍然是高的，缺少社会的普遍性大众性，在实践中往往流于空洞的说教，很少实际的规范性。在历史上也大多只是为知识分子所效仿学习。其次，过高地估计了人性的善的一面，缺乏对人性恶的卑劣一面的认识和研究，往往造成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人格分裂，普遍的虚伪。再次，由于片面强调了靠内省自力达成完美人格，忽视社会环境制度环境对人的塑造。因此，如何通过构造合理的社会制度来塑造人一直是中国传统文化所轻视的，中国专制制度绵延千年不能说与此无关。
[参 考 文 献]
[1]徐长安，洪修平.试论中国传统文化的完人人格[J].南京政治学院学报,1998(3).
[2]杨伯峻.孟子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60.yokogawa
[3]贾题韬.佛学论著选[C].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