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 刘慈欣

更新时间:2023-01-04 09:46:04 阅读: 评论:0


2023年1月4日发(作者:motor)

创作谈刘慈欣:我是怎样写《三体》的?

科幻梦源于⽗亲的藏书

1963年6⽉,刘慈欣出⽣于北京的⼀个军⼈家庭。⽗亲是在解放后随部队进⼊北京的,后来转⾄中国煤炭设计院⼯作。

“⽂⾰”爆发后,刘慈欣⼀家被下放到⼭西阳泉,⽗亲在⼀家煤矿当矿⼯,母亲当⼩学教师。

⼩学三年级时,刘慈欣从⽗亲的床底下翻出⼀箱⼦的书籍,那些书当时都被视为“毒草”,但它们为⼀个年幼的孩⼦打开

了⼴阔的世界。刘慈欣最早看的是儒勒•凡尔纳的《地⼼游记》,“感觉就好像在⼀个⿊屋⼦⾥,被⼀下⼦打开了窗户”。

后来,他还看到了苏联的科幻,阿•卡赞采夫的《太空神曲》和叶弗列莫夫的《仙⼥座星云》,还有乔治•奥威尔、托尔

斯泰的⼩说等等。

中学成绩中等偏上,完全不起眼

刘慈欣在矿⼭学校上完⼩学、初中,“⽂⾰”结束后考⼊⼭西省重点中学阳泉⼀中。中学时代,他的⽂理科成绩都属于中

上,并不拔尖,也没有受到过⽼师和同学过多的关注。但他始终保持着对科幻保持着兴趣。“⽂⾰”结束后,⼀些外国的

科幻作品在国内解禁,他⼜读到凡尔纳的《格兰特船长的⼉⼥》《海底两万⾥》《神秘岛》及⼀些苏联的科幻⽂学作

品。

在学校,他不喜欢参加什么活动,除了埋头学习课本知识,就是在课余读科幻⼩说。哪怕在紧张的⾼考备战前⼣,他都

会想⽅设法读遍当时出版的科幻作品,“不是我读书多⽜,那时候科幻⽅⾯的书⽐较匮乏,⼀年就出那么⼏本。”他后来

说。

普通本科、中等城市、朝九晚五,他写出《三体》

你很难将《三体》与⼭西阳泉娘⼦关联系起来。2010年5⽉,科幻作家、新华社记者韩松在博客《路过科幻圣地娘⼦

关》中写道:此⼀带,天空灰翳,阳光难以透⼊,多黄⼟丘陵,诸多⼭崖似⼨草不⽣,难以稼穑,树上连鸟巢亦⽆,建

筑多⼟砖屋及窑洞,多煤⼚及⽕⼒发电⼚,⿊烟滚滚,空⽓中饱含煤渣味,沿途皆是运货⼤车,不乏运煤的,运易燃易

爆化⼯品的,如史前巨兽纷纷奔过……“过娘⼦关的⼀刹那,我终于明⽩了,幻象发⽣于贫瘠、创痛和追赶。”

1985年,刘慈欣从华北⽔利⽔电学院毕业,分配到娘⼦关电⼚⼯作。在“现实”与“科幻”之间,他画出了⼀条清晰的分割

线。“我们的社会不喜欢科幻迷这样的⼈,如果你喜欢科幻,就显得你这个⼈很幼稚。特别像我所在的这种⼯业部门,

领导可以容忍你在⼯作中出错,但幼稚却是不可容忍的。如果你都40多岁了还喜欢科幻,⽽且把⼤量的精⼒投⼊其中,

就会给⼈很不好的印象,他们会觉得你和别⼈格格不⼊,你不是⼀个正常⼈。”刘慈欣⼀直在“半地下”状态从事科幻写

作。⽩天上班,晚上写作,如果加班,那么晚上就写不成。可以说,刘慈欣并没有什么⼤块的写作时间,除了⼯作,他

还要买菜做饭、接送⼥⼉,每天考虑“⼯作、养家、⽣活”之类的琐事,在⽣活的2/3的时间⾥,他看起来和周围的⼈没什

么区别。不同的是,他利⽤业余时间坚持写作,从1999年⾄今,出版了400多万字的作品。

科幻⼩说《三体》的英⽂版,即将在今年10⽉正式推出。出版⽅美国托尔公司(TorBooks)曾出版多部获得星云奖和

⾬果奖的重要作品,并将在未来两年陆续推出《三体》系列的另外两种,即《⿊暗森林》和《死神永⽣》。中国⼤陆的

长篇科幻⼩说在欧美出版,是⾮常新鲜的现象。对作者刘慈欣的采访,可谓恰逢其时,也⾃然由此开始。这位常被读者

称为“⼤刘”的60后作家,⾄今仍供职于⼭西的⼀家国企,仅在业余时间创作科幻。现实与幻象之间,⽆疑存在持久的张

⼒,⽽他也难得地保持了⾃⼰的清醒与温和。

中国科幻⽂学对西⽅谈不上任何影响

财新记者:《三体》的英⽂版,和中⽂版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刘:还不确定。《三体》系列第⼆部中,有⼀部分涉及到另⼀本书《球状闪电》的内容。因为美国读者不了解《球状

闪电》,所以就把那本书的内容压缩成两万字,希望增加⼀章。但是,对⽅出版社不太愿意放进去,担⼼会破坏全书的

节奏。不过,如果不加这⼀章,情节上会有点看不明⽩。因此,现在还不知道是否会增加这⼀章。其他内容都是原汁原

味的,没有删节的翻译。

财新记者:翻译过程中,你们是否就某些情节进⾏过沟通?

⼤刘:有过很多交流。第⼀部的译者刘宇昆,是⼀位年轻的美国华裔科幻作家。⽬前,他在美国科幻界的知名度上升很

快,连续获得星云奖和⾬果奖,在美国已经是很著名的科幻作家了。我很认真地从头到尾看了他最后的译稿,并且就很

多细节进⾏沟通。另外⼀个译者,是在中国⼯作的美国⼈。两位译者都⾮常认真,翻译的质量很⾼。

财新记者:你对哪些沟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刘:译者很忠实原著,并没有对原著内容进⾏任何实质性修改。主要的沟通,集中在⼀些细节上,⽐如数据、细节上

的修正核实。这个量很⼤,但是没有任何重⼤改变。

财新记者:你认为,英⽂读者会不会难以理解《三体》中的⼀些内容?

⼤刘:应该没有。⼤家可能认为“⽂⾰”部分是难以被理解的。按我的感受,西⽅读者其实很了解中国的“⽂⾰”。《三体》

是⼀部很典型的科幻作品。科幻是不同国家、民族的读者最容易取得共同理解的⽂学体裁,因为其主题往往是全⼈类共

同⾯对的问题,所探讨的内容往往是各个国家、民族共同关⼼的。

财新记者:科幻⼩说算舶来品,你认为中国科幻有什么独特之处,能否给西⽅主流科幻⼩说界带来⼀些与众不同的东

西?

⼤刘:现在,中国科幻有很强烈的⾃⾝特⾊,有很强的中国⽂化印记。⾄于它给西⽅科幻的影响,现在很难说。因为,

我们现在的科幻⼩说,并没有⼤量真正输出到西⽅。作为⼀种⽂化输出,科幻⽂学的输出还是⼀个起步,刚刚开始,对

⼈家还谈不上任何影响。

财新记者:具体来说,与西⽅科幻相⽐,中国科幻有哪些鲜明的不同?

⼤刘: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两句话说不清楚。举个例⼦来说,西⽅的科幻⽂学中有很强烈的基督教⽂化背景,中国

⽂化则⾃始⾄终没有像基督教那样的宗教⽂化,这是很⼤的不同。因此,西⽅的科幻作品中,经常出现他们觉得很重⼤

的,令⼈关注的道德问题,⽐如克隆⼈、⼈造⽣命。这些东西,在咱们看来,好像没有那种道德上的冲击,这就是宗教

⽂化背景的差异。当然,科幻⽂学在东西⽅的差异,还有很多其他⽅⾯。

三体英⽂版logo

地球会毁灭,但未来还很乐观

财新记者:读者对《三体》中经典的“⿊暗森林法则”有很多解读,其中有没有⼀些是你在写作时没有想到的?

⼤刘:有很多解读是预料到的。⼀本科幻⼩说出版后,产⽣⼀定影响⼒,不同读者肯定有不同的解读。“⿊暗森林法

则”确实被⼤家讨论得⽐较多,有⼈认可,也有⼈也不认可。总的来说,它的作⽤是启发⼤家对⼈类,对外星⽂明,对

宇宙可能存在的⽂明社会,有⼀个更开阔的思路。

在西⽅世界,对宇宙社会学早就有过很深的研究。《三体》的英⽂译稿出来之后,有美国的科幻作家,同时也是物理学

家,给我寄了很多西⽅研究宇宙社会学的论⽂,我都认真地看了。其中,有些论⽂提出的思想相当深刻、也相当让⼈震

撼。然⽽,宇宙社会学这个学科,在国内肯定是⼀个很冷门的,没有什么⼈关注的领域,国内的⼤学也没有类似专业。

但是,在西⽅就很受关注,⼤学⾥⾯甚⾄有宇宙⽣物学的专业。我认为,在我们的学术界这可能是⼀个缺憾,应该加以

弥补。

弥补。

财新记者:现实世界中的动荡,是否可以看作“⿊暗森林法则”的体现?

⼤刘:我不同意把书中的可能性、猜测,和现实的国际政治对应起来。书中所描写的那种宇宙⽂明社会所处的环境,与

我们现在的⼈类社会中,不同的国家所处的环境有很⼤的差异。

“⿊暗森林”有⼀个前提,宇宙之间的不同⽂明相隔巨⼤的空间距离,他们之间的交流因此变得极其困难。在这种情况

下,⼀个⽂明看另⼀个⽂明,很难看到细节,那个⽂明在他眼中就是⼀个单纯的亮点。所以,如果宇宙⽂明社会存在的

话,其中任何⼀个⽂明个体看其他⽂明,呈现的就是点状的阵列。但是,这个现象在地球⽂明社会中是不存在的。地球

中,各个国家眼中的对⽅显然不是⼀个点,⽽是具有丰富⽂化、社会细节的个体。地球中各个国家间隔的距离是很近

的,都处在地球内部有限甚⾄狭⼩的空间中,能够很容易地相互理解。

另外,还有很重要的⼀点:假如存在不同的外星⽂明,他们之间的⽣物学差异是巨⼤的。在地球上,⼈和植物的差异可

能都不如他们的差异⼤。⽽在地球上,不同⽂明之间的⽣物差异是⾮常⼩的。我们都是⼈类,在⽣物学上处于同⼀个物

种,只是⼈种不同,相互理解交流在⽣物学基础上容易得多。因此,以上两个差异使得“⿊暗森林”状态不能对应在地球

上,环境不⼀样。

我认为,这⼀点是⼈们对“⿊暗森林”猜想(⼤刘强调:“不是理论。”——编者注)最⼤的误读。把它对应到地球上,显然

是不对的,是完全不适应的。

财新记者:《三体》中的爱情往往是悲剧结尾,像罗辑和庄颜,程⼼和云天明,为什么这样设定?

⼤刘:这是⼀个故事⽽已。《三体》展现的,是⼈类⽂明所⾯临的严峻且严酷的时代。那个时候,⼈类⾯临着整体性的

危机,肯定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那是⼀种⼏乎是灭顶之灾的危机。所以说,在这种情况下,个⼈的命运肯定和时代的

命运联系在⼀起,出现许多的悲剧不可避免。就像我们过去的动荡时代、战争年代,可能⼈们个⼈⽣活的悲剧也要多⼀

些。

财新记者:《三体》最后呈现了相对悲观的景象。那么,你是悲观主义者吗?

⼤刘:只要看过我的⼤部分科幻作品,你会发现我根本不是悲观主义者。恰恰相反,我是个很乐观的⼈。我对⼈类的前

途还是很乐观的,当然是理性的,⽽不是盲⽬的乐观。我认为,只要坚持⼀条正确的⽅向,坚持科学的、技术的发展,

⼈类的前途是很光明的。但是,这种光明的前途要经过⼀系列曲折、艰难的过程才能达成,可能要付出巨⼤的代价。这

是我对未来的看法。⾄于说《三体》最后所表现出来的⼈类未来的景象,其实很乐观。在第三部中,⼈类其实延续下去

了。当然,地球肯定是悲观的。它完全毁灭了,就剩下两个⼈。但是,整个⼈类作为⼀种⽂明,在宇宙的其他地⽅毕竟

是存在、⽣存下去了。

在《三体》的最后部分,宇宙完全变为⼀个终点。这谈不上悲观,宇宙肯定会有终点,会有⼀个终结,这是⼀个⾃然规

律。你不能说,我们指出每个⼈最后都会死,就是悲观。还有⼀个我常说的⽐喻:假如有⼀个作品描写⼀对恋⼈,经过

曲折的爱情,幸福地⽣活在⼀起,这是乐观的作品。但是,你不能因为最后加⼀句,100年之后他们都死了,那整个⼩

说都成悲观的了。肯定会死的,怎么说都会死的。

财新记者:在《三体》中,你描写了在⼈类与外星⽂明共存期间,科技急速发展,出现了男性中性化的现象。这是你对

未来社会的⼀种担忧吗?

⼤刘:不是男性中性化,⽽是男性⼥性化。这不算⼀种担忧,因为性别呈现出的特征,与⼈类所处的环境密切相关。在

历史上,男性往往是强有⼒的,有征服性、进攻性的。所谓男⼦汉的性格,其实是⼈类所处的严酷环境决定的。但是,

随着⼈类所处的环境不再那么严酷,⽣存变得容易起来,⽣活环境改善,那性别特征也随之改变了。在⽯器时代、农业

时代,甚⾄前⼯业时代,⼈们⾯对战争、灾难都⽆能为⼒,⽣存的要求使得男⼈要有强壮的体格。但是,在现代的⼤都

市⾥,男⼈强壮有什么⽤?⼀点⼉⽤都没有。惟⼀的⽤处就是,你出差的时候能帮⼥拎拎包。剩下的,你空有⼀⾝

⼒⽓什么⽤也没有,不会对你的事业有任何帮助。当然,体⼒劳动者除外。但是,随着技术的发展,体⼒劳动会逐渐消

失。作为男⼈的重要特征,强壮的体格将没有任何意义和⽤处。这种情况下,男⼈的这个特征会慢慢退化。所以,性别

特征的这种转化,是时代进步的结果,谈不上什么担忧。我觉得这是⼀种正常的现象。对两性的审美,肯定是随着时代

⽽演变的,不会⼀成不变。这个趋势现在也很明显了。

财新记者:⼩说⾥的男性⼥性化,不仅表现在体格上,在意志和精神上也发⽣了改变吗?

⼤刘:这些都是⼀个道理,体格只是举了⼀个例⼦。其他的男性特征,⽐如很有进攻性的特征,在现代社会也没有⽤

处。现代社会有它的规则,不要求以前的所谓“男性⽓质”。在职场⽣涯或者个⼈发展中,这种⽓质有时还会有副作⽤。

处。现代社会有它的规则,不要求以前的所谓“男性⽓质”。在职场⽣涯或者个⼈发展中,这种⽓质有时还会有副作⽤。

以前认为符合男性特征的很多性格、⼈格,已经不再适应现在的社会。

《三体》概念图

《三体》概念图

《三体》概念图

我很难超越《三体》的成就

财新记者:《三体》系列⼀共有三册,是⼀个很宏⼤的系列。故事最后的发展,与你最初的预设是否⼀致?

⼤刘:当然,作为⼀个业余作者,我肯定是完全想好再去创造⼀本书的。但是,在想的过程中变化太多了,肯定和最初

的想法完全不⼀样。不说完全不⼀样,也有很⼤的差异,但是变化了多少是⽆法统计的。这么长的作品,构思肯定经过

了⼀定的演变过程,这中间会出现各种改变。

财新记者:从最终的构思到完成第三部,你花了多长时间?

⼤刘:四五年时间,这四五年都是在构思,写的时间很短。

财新记者:在写作的过程中,你会跟别⼈讨论所写的内容吗?

⼤刘:绝对没有。以我的习惯,在创作过程中我绝对不会和别⼈有任何讨论。有的作家写⼀段给朋友看⼀段,然后征求

意见,这对我来说不可想象。完全没有任何交流,100%都是我⾃⼰在做这个事情。

财新记者:⼩说的第三部承载了太⼤的信息量,许多读者对结尾感觉不太满⾜。你是否考虑有⼀个续写或扩充呢?

⼤刘:⾄少现在没有。现在,我主要集中精⼒写新的长篇。新的作品出来以后,如果有可能的话也许会写,但现在没有

这个考虑。

财新记者:你已经开始动⼿写新的作品?

⼤刘:我还没有写,还正在想、构思的过程。

财新记者:很多⼈认为,《三体》达到了很⾼的⾼度,你会不会担⼼⾃⼰很难超越这个成就?现在写作时会不会有⼀些

压⼒?

⼤刘:应该是有的。难超越,⼀来是书本⾝的影响;第⼆也有个重要因素,任何⼀本书的成功,特别是类型⽂学的成

功,除了书本⾝以外还有很多机遇的因素。这个因素是可遇不可求的,不可能每本书的机遇都那么好。这也是它难以超

越的原因吧。

财新记者:成为优秀的科幻作者需要哪些条件呢?

⼤刘:优秀的作家、作者可遇不可求。成为优秀作者的条件很难量化,优秀作者最有可能在特定⽂学体裁繁荣的时期诞

⽣。如果科幻市场⽐较繁荣,就会吸引越来越多的作者投⾝于科幻创作。诞⽣⼤师,有影响⼒的作家的可能性,⾃然会

加⼤。如果整个⽂学体裁不繁荣,很冷清,虽然不是完全没可能在冷清的⽂学体裁⾥诞⽣⼤师,但是可能性很⼩。其

实,⼀部有影响⼒的作品,就像⾦字塔的塔尖,底下有⼤量普通的作品做基础。否则,有影响⼒的作品只是⼀个特例,

成功很难重复。

财新记者:那⽬前中国科幻⽂学处于什么样的阶段?

⼤刘:我们还在⼀个积累阶段,作品数量还是太少。科幻作家的数量更少,长期写科幻的就这么⼏个⼈。虽然,发表过

科幻⼩说的作者数量并不少,《科幻世界》上新⾯孔就常常出现,但⼤多发表⼀两篇就销声匿迹了,长期在科幻⽂学⾥

⾯存在的作者数量⾮常少。主流⽂学中,中国作协会员有万⼈左右。⽽科幻⼩说的长期作者也就20个、30个,数量太

少。

财新记者:你在⽣活中是不是⼀个科技产品爱好者?⽐如,会⽤kindle看书吗?

⼤刘:同⼀本书,假如有电⼦版和纸质版放在我⾯前,我肯定会去读电⼦版,不会读纸质版。这⼀点可以说很新潮,因

为⼤部分⼈会选择先读纸版书,实在没办法才拿电⼦书读。但我不是,我很喜欢新的科技产品。《三体》电⼦书也是有

正版的,云雷⽂化公司,出了三四年了,苹果应⽤商店也是有的。

但是,我必须说明,像我这个年纪,各⽅⾯压⼒都⽐较⼤。⽽喜欢电⼦产品,喜欢最新潮的技术需要精⼒和时间,可是

我没有这个时间。使⽤微信、微博这些东西,肯定需要时间,但我做不到。我没有微信,也没有微博,不是因为我不喜

欢,⽽是确实没有精⼒。我只能把精⼒⽤于做最重要的事情。

财新记者:现在恰逢毕业季,你在年轻的时候,有没有⼀些⾄今都觉得有意思的事情,甚⾄在创作⼩说时提供了灵感?

⼤刘:我是⼀个离开学校30多年的⼈了,作为科幻⼩说作者,也不是太怀旧的⼈。所以,我对在学校时的记忆都有些模

糊了。前⼏天,我回了⼀次母校,和同学们交流,才感受到学校的⽣活。但是,我仍然觉得,现在看到的学校⽣活和我

当年很难联系起来。所以,学校⽣活对我的作品基本没有什么影响。

财新记者:和现在的年轻⼈沟通时,你觉得会有所谓的代沟吗?

⼤刘:这要从两⽅⾯来说:肯定会有代沟,现在新媒体、⽹络技术发展这么快,时代不同,⼈们接触到的信息更多,⽣

活环境变化很快,代沟肯定是存在的;但是,我和年轻⼈的共同之处肯定⼤于差异。科幻读者⼀般都是年轻⼈,《三

体》这本书在年轻⼈之间产⽣了很⼤影响,说明我们之间的共同之处还是很多的,能够互相理解。

财新记者:《三体》的改编权已经被影视公司购买,在你⼼中,有没有演员的⽓质、形象⽐较符合⼩说中的⼈物形象?

⼤刘:有符合⾓⾊的⼈,但有些⾓⾊可能很难找到符合的演员。我没有多少时间去看国内的电视、电影,对内地、港台

的明星不是很熟悉。即便我看有些⼈⽓质很相近,但名字可能并不清楚。写《三体》第⼀、⼆部的时候,我⼼中有好⼏

个演员、明星很符合书中的⾓⾊。现在,很多年过去了,其中⼀些年轻的,特别很符合书中⼥性⾓⾊的演员、明星,岁

数也⼤了,不符合了。新出现的演艺明星,我⽬前为⽌还不太熟悉。⽹上也有很多为《三体》选演员的想法,有很多。

总的来说,科幻中普通⼈的⾓⾊,还有⼀些⾮学者型的⾓⾊,⽐较容易在中国找到对应的演员。但是,科幻⼩说中那些

科学家⾓⾊,找到合适的演员⽐较困难。现在具有那种⽓质的演员还是⽐较少。

财新记者:《超新星纪元》最近传出影视化的消息,你认为前景怎么样?

⼤刘:我觉得《超新星纪元》是⼗分容易影视化的。⾸先,这个电影可⼤可⼩,你可以把背景都去掉,不需要让⼩国家

领导⼈出现,就把它放在⼀个家庭⾥,看⼀家三⼝⼈在灾难到来之前怎么度过最后时刻;其次,科幻的特技不多,相对

容易做到。这部电影最初是中影集团推动的,现在是中影和⼀家公司合作。我没有得到进⼀步的消息,现在可能处于初

步阶段。

《超新星纪元》最有可能在票房上取得成功,因为作品内容⽐较煽情。但是,和我的其他作品⽐起来,《超新星纪元》

的科幻内容⽐较少,是有⼀点边缘化的科幻。所以,即便这部电影取得成功,也很难归到中国科幻电影的范畴⾥。它只

是⼀部带有科幻⾊彩的电影,不像《三体》那样,是⼀种很主流的科幻。

财新记者:你关注到读者对于导演⼈选的讨论吗?

⼤刘:现在还未确定导演。读者对《超新星纪元》和《三体》电影版导演的讨论,给我的印象,好像世界上的知名导

演,⽐如斯⽪尔伯格、卡梅伦,优秀制⽚公司,⽐如华纳兄弟、20世纪福克斯,都到我⾯前排着队,要求改编制作我的

作品。这实际有点荒诞。我曾经费了⼀些周折,把《三体》这部作品送到读者们期待的某位国际⼤导演⼿⾥。结果,

他,以及他团队中的所有⼈,都不想读下去。这就是我们⾯对的现实,读者的期待有些天真。■

《⾃然》杂志对话刘慈欣:《三体》写作、灵感以及中国科幻

《⾃然》杂志对话刘慈欣:《三体》写作、灵感以及中国科幻

采访:PrestonGrassmann

访谈翻译:刘清晴、remi、cicely、苏格兰、余思瑶、彭程、jami、tornote

《三体》三部曲的作者刘慈欣是⼀位备受赞誉的中国作家。在中国,他曾多次获得银河奖(中国幻想⼩说界的最⾼荣誉

奖项)。当三部曲的第⼀部《三体》,由刘宇昆翻译成英⽂并由Tor出版后,好评如潮,⼀举获得了2015年⾬果奖最佳

长篇⼩说奖。三部曲的第三部《死神永⽣》(英⽂版由刘宇昆译),已于今年出版。此外,由《三体》改编的电影即将

上映。

《⾃然》杂志“未来”专栏(Futures)的PrestonGrassmann对话刘慈欣,讨论了关于写作、灵感以及中国科幻等问题。

(采访:PrestonGrassmann,翻译:刘宇昆)

Q:在《三体》这本书中,历史背景和各种富有挑战性的设定之间的交互让⼈叹服,如独⼀⽆⼆的能量传输形式,让⼈

着迷的外星⼈设定、三体问题等。您是受了什么启发⽽将这个故事设定在⽂⾰的背景之下呢?

A:⽂⾰为整个故事提供了必要的背景。我想讲的这个故事需要⼀个对于⼈道和⼈性彻底绝望的主⼈公。我认为在中国

现代史中,⽂⾰时期是唯⼀的⼀个能够让⼈有如此反应的时期。这个时期是如此⿊暗和荒谬,相⽐之下那些反乌托邦作

品,⽐如《1984》,都显得缺乏想象⼒了。

Q:在先前的讨论中,你提到中国科幻⼩说正处于黄⾦时代,和⼆⼗世纪前半世纪的美国类同。在那个时代,克拉克和

阿西莫夫等作家展望探索宇宙的未来,对⼈类的⼒量予以乐观的态度。《三体》这部⼩说可以被看作是这种传统的有⼒

接班⼈。你是否在中国当代其他⼩说中也看到了这样宏⼤的未来格局呢?

A:很少有当代中国科幻⼩说是对科技发展和未来持有乐观赞赏态度的。⼤多数中国科幻⼩说将披露科学的阴暗⾯和它

会带来的灾难作为宗旨,这⼀点同美国当代科幻⼩说⼀样。从这⾓度看,我是中国作家中的奇葩。在我早些的职业⽣涯

中,别⼈因为我的乐观⽽批判嘲笑我。中国智群们很喜欢强调科技和科学带来的问题。但值得反思的是我⽀持科学的主

张更有影响⼒。我认为这反映了中国的精英智群与组成⼤部分科幻⼩说读者的⼤众们脱离开来了。

Q:《三体》中贯穿着⾮常⾼⽔平的科学细节,在我看来,尤其体现在⼈脑计算机、对抗三体⽂明中的许多复杂难题,

以及信号/能量传输技术等。在你开始写作之前需要做多少详细研究?在你完成这些技术细节的过程中遇到了哪些最困难

的挑战?

A:我之所以写科幻⼩说是因为我热爱科学,同时也想展现科幻类⽂学之美。科学技术的观念想法构成了我整个故事的

核⼼。但是我认为科幻⼩说思维和科学思维确实有很⼤的不同。科幻⼩说中所描绘的“科学”包含有很⼤程度的想象以及

创造性推测,严格来讲已经超出了科学的范畴,不再是科学本⾝,仅仅是作为⼀种对于科学的⼩说式的投射。因此你所

说的作品中存在的“科学细节”实质上是“科幻⼩说细节”。

⽐如,我写《三体》的最初灵感来⾃于⼀篇关于三体问题的经典⼒学的论⽂,涉及到万有引⼒相互作⽤之下的三体的运

动,以及受限于当前数学、物理研究进程这⼀问题的不可预测性。读完这篇论⽂后我就⽴马想到:如果“三体”是“三个太

阳”会怎样?如果在这⼀系统中的⼀个星球上存在智慧⽣命,他们会如何⽣存发展?这是⼀个⾮常棒的科幻⼩说创意

——基于严谨科学,但同时可以创造出很多有意思的故事。但是回到现实科学,迄今为⽌我们还没有发现任何像作品中

⽆规律运⾏的三恒星系统。

我遇到的最⼤的挑战是我需要结合最新的基础科学研究成果来编写有趣的故事。拿物理学举例,相⽐于经典物理学,当

代物理学极其深奥难懂。不仅仅是数学计算上的复杂,它其中所包含的理论远远超出仅有⽇常⽣活经验的普通⼈的理解

范畴。即便是⽂盲,得到⼀个合理的解释说明,也能明⽩⽜顿三⼤运动定律,⽽理解狭义相对论只需要中学数学基础。

但是对于⼤街上的多数⼈,真正理解掌握当代物理学中的先进理论⼏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当代科学所揭⽰的宇宙⽐经

典科学中的更加不可思议、丰富多彩,更加宏伟壮阔。这是科幻⼩说能够去探寻的⼴阔领域,或许可以复兴重振科幻⼩

说这⼀显露出⽇渐衰微征兆的体裁。

Q:您和刘宇昆合作,完成了《三部曲》第⼀部和第三部的翻译,请您谈⼀谈这次翻译⼯作是如何开始的,最初您⼆位

⼜是怎么认识的?

A:中国教育出版进出⼝公司(CEPIEC)最先接触我,谈了《三体》三部曲的翻译以及在美国出版的想法。他们获得

了英⽂版权,选择了TORBOOKS作为在美国的出版⽅。⼀个多世纪以来,中国从欧美引进了⼤量科幻⼩说,但是《三

体》是第⼀部将要在美国出版的中⽂科幻⼩说。当时我们谁都没有对这个项⽬期望太⾼,对于我们来说,如果有美国读

者看到了这本书并意识到原来中国也有科幻⼩说,这就⾜够了。

我第⼀次见到刘宇昆是在2014年11⽉的中国星云奖颁奖礼上,但在那之前,我已经阅读了很多关于他的故事,我很喜

欢,也很敬佩。由他来翻译《三部曲》中的两本书,我感到⾮常幸运。

Q:在之前的采访中,你提到对你作品有影响。现在这个领域中你⽐较喜欢的⼀些作家有哪些?

A:就如我之前提到的,我喜欢刘宇昆的作品。他创造了⼀种新的科幻⼩说美学,将西⽅⽂学克制、深度和精炼的特点

与现代科幻⼩说的膨胀的想象⼒结合起来。我也是姜峯楠的忠实粉丝,他的《巴⽐伦塔》是我曾读过所有科幻⼩说中最

有⼒的⼀部。我也很享受阅读RobertSawyer,RayBradbury,NeilGaimanandPaoloBacigalupi这些作家的作品。

说实话,美国科幻⼩说总是在不停演化,当代美国科幻⼩说和“黄⾦时代”的⼩说明显不同。作为⼀个传统的科幻⼩说粉

丝,当我第⼀次读过《2001:太空漫游和与拉玛相会》后,绝⼤多数的当代作品都不能让有同样惊叹的感觉了。

我坚守阿西莫夫的观点:"我希望当新浪潮的泡沫沉积和消退以后,科幻⼩说浩瀚⽽坚实的海岸会重现."但是,从这个领域

当前的进展趋势来看,我很怀疑他的话语能否成真;也许它们仅仅是聊以⾃慰罢了。

Q:除了写作,您也是⼀位⼯程师。您如何平衡这两种职业?您保持⼀个严格的写作进度吗?

A:因为这种题材的市场太⼩,所以中国的⼤多数科幻作家都不是全职写作。我在国有电⼚⼯作,虽然今年部分时间很

忙,但是我还是能利⽤业余时间写作。许多其他作家并没有这么幸运。除了⽇常⼯作之外,没有其他可以持续写作的时

间,他们被迫只能写⼩说和短篇⼩说。

我没有坚持⼀个严格的写作进度。我⼀直坚持⼀个原则:只有当⼀个创意让我兴奋并且需要写下来的时候我才写作。如

果我对⼀个想法不能感到兴奋,那么读者也⼀定会感到厌烦。但是得到⼀个这样的创意是很难的,所以我经常长时间没

有写任何东西。我现在就处于这样⼀个瓶颈期。

Q:能告诉我们您的写作过程吗?

A:⾸先,我得要抓住⼀个新的,引⼈⼊胜的,深深撼动我的灵感。也就是,三个太阳运动的不可预测性,和在如此⼀

个⾏星系统内可能产⽣的⽂明。然后,我在这样⼀个萌芽之下展开了整个故事。最后,我创造了⼀些⾓⾊让整个故事完

整起来。根据我的创作理论,整个故事中,最初那个⾮常迷⼈的灵感当仁不让成为了核⼼。这类故事似乎对核⼼的读者

会⾮常有吸引⼒。

Q:近期有没有什么即将展开的活动或者出版物值得我们期待呢?

A:我计划写⼀个完全不同于《三体》的⼩说。⽐如,我花了很多时间设想和未来能源有关的⼩说。作为⼀个电⼚⼯程

师,我对这个领域很熟悉。

我也挺想写⼀个⼩说,关于不久后的未来中国的⽣活。主⾓是⼀个中国社会底层的农民⼯,我想展现出这个⼈随着社会

发展进步,逐渐有了新的⽣活,并最终踏上了太空之旅。我甚⾄连⼩说名字都想好了:《不平凡的世界》,参照了路遥

那本影响很⼤的现实主义⼩说《平凡世界》。

我⼀直对⼈性和超级宇宙⼒量之间的⽃争很感兴趣。《三体》就是关于⼈类和外星⼈之间的战争,但是我想要讲述⼈类

与远远更强的⼒量⽃争的故事。在这个范畴⾥边有太多可以写的了,我还没有想好要选哪个⽅向。

本文发布于:2023-01-04 09:46:04,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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