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穷而后工

更新时间:2023-01-03 16:14:14 阅读: 评论:0


2023年1月3日发(作者:泉州培训网)

宋元之际诗论家对“穷而后工”的阐释与反思

薛宝生

【摘要】“穷而后工”本是惯题,却在宋元之际这个特定的“时穷”阶段,引发了诗

人的共鸣,更激起了不小的论争,诗论家们也争相对之进行阐释,从而促进该理论的发

展.在众多阐释中,不仅有对该理论外延的拓展,也有对原因的探析,更有站在质疑的立

场,从诗人“处穷”的根本原因及立论角度对该理论进行深刻反思的,且认为:持“穷

而后工”观点者,多以诗人“所遇”定工拙,是因人“已然之穷达”而征验于诗所得

出的结论,而“穷”在一定程度上与命、时相关.

【期刊名称】《唐都学刊》

【年(卷),期】2017(033)004

【总页数】6页(P90-95)

【关键词】宋元之际;“穷而后工”;诗能穷人

【作者】薛宝生

【作者单位】成都大学师范学院,成都610106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I206.09

关于“宋元之际”的界定,学界划分不一。本文所谓“宋元之际”以公元1234—

1314年为起迄。原因如下:其一,从理论思潮发展的角度看,当理宗端平以后,

论家对宋末“晚唐体”的批评声此起彼伏,而元延祐以前依然在批评这种风气。且

公元1234年后,也是由宋入元、由金入蒙元的许多论家的成长期。其二,从论家

来说,生于宋理宗以前宁宗庆元、嘉定时期而入元的论家不在少数,如赵孟坚便是

生于宁宗庆元五年(1199)而入元者,1234年后正是其在文坛发挥作用的时候。其

三,从历史界限看,公元1234年后,北方已经进入蒙古统治时期。而元代延祐元

年(1314)前后已然为元鼎盛时期,以元代大一统(1279)算起,元代第一代作家已

经登上文坛,其影响已经显现,且新朝的文学理论思想体系业已形成,而延祐以前

则是承宋、金余绪。

自北宋欧阳修拈出“穷者而后工”的观点后,宋元人多能道之。欧阳修《梅圣俞诗

集序》云:“予闻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夫岂然哉!盖世之所传诗者,多出于古

穷人之辞也。凡士蕴其所有,而不得施于世者,多喜放于山巅水涯外,见草木鱼虫

风云鸟兽之状类,往往探其奇怪。内有忧思感愤之郁积,其兴于怨刺以道羁臣寄妇

之所叹,而穷人情之所难。盖愈穷而愈工。然则,非诗能穷人,乃穷者而后工

也。”[1]欧氏之意主要有三:其一,他认为“诗人少达而多穷”观点是基于传世

之作多出于古之穷人而产生的。这一点对宋元之际论家反思“穷而后工”的说法,

具有启发作用。其二,诗可以道人之“郁积”,“忧思感愤之郁积,其兴于怨刺,

以道羁臣寄妇之所叹”,从这句话中,我们能看到“发愤以抒情”及钟嵘“诗可以

怨”的影子。此一时期论家对处“穷”与诗歌生成的关系探讨,也呈现出几种理论

相杂的印迹。其三,处“穷”对诗歌的直接影响就是“诗工”。自欧阳修后,北宋

及南宋前期诸人在谈到人之处“穷”与诗之关系时,也多言“穷而后工”*北宋诸

人言之如苏轼《僧惠勤初罢僧职》云:“非诗能穷人,穷者诗乃工。”贺铸《题

诗卷后》云:“诗岂穷人穷者工,斯言闻诸六一翁。”陈师道《王平甫文集后序》

云“惟其穷愈甚,故其得愈多,信所谓人穷而后工也。”李之仪《跋东坡诸公追和

渊明归去来引后》云:“以是知穷而后工者,不为虚发。”张耒《送秦观从苏杭

州为学序》云:“世之文章,多出于穷人。故后之为文者,喜为穷人之词。”南

宋前期诸人言“穷而后工”,如孙应时《再和陈及之》云:“文章富贵自两事,

脱欲其全天定悭。平生萧瑟也不恶,未妨诗赋动江关。”赵蕃《近乏笔二张求之于

市殊不堪也作长句以资一笑》云:“诗老作诗穷欲死,序诗乃得欧阳氏。序言人

穷诗乃工,此语不疑如信史。少陵流落白也窜,郊岛摧埋终不起。是知造物恶镌才,

故遣饥寒被其体。”。

而宋元之际持“穷而后工”观点的也很多。如宋伯仁《勉吟者》云:“诗不穷人

穷乃工,蹇驴宜立灞桥风。安排两个推敲字,岂在梨花院落中。”*参见宋伯仁

《雪岩吟草》,清嘉庆六年读画斋重刊南宋群贤小集本。他认为诗不会妨害人的通

达。但是,处“穷”的境地会促使诗人之作品趋于工致。而他所认为的诗作工致的

诗人,就是骑着“蹇驴”于“灞桥”上吟咏的诗人,俨然贾岛一类。“梨花院落”

乃晏殊的名句,晏殊显然是一个达者。因而说处“穷”推敲作诗的诗人不在“梨花

院落”之列。又如何梦桂《宋梅堂诗序》云:“子厚以谪而文工,屈原以放而骚

工,杜子美以蹇而诗工。呜呼!文以穷而工,文之不幸也,甚矣!”[2]何氏所谓

的“穷”,在子厚和屈原,为政治上遭遇不幸;在子美,则为生活上遭遇坎坷困苦。

这些人都是“穷而后工”的例子,如果非要诗人处“穷”才能工诗,那么这种“工”

不仅是诗人的不幸,也是诗文本身的不幸。他如:

陈郁云:“作诗作文,非多历贫愁者决不入胜处。”[3]548

姚勉《彭仲珍吟稿序》云:“故惟穷者而后工,非燠绮绘而饫膏粱者所能

也。”[4]

刘克庄《赵孟侒诗》云:“诗必穷始工,必老始就。”*④参见刘克庄《后村先

生大全集》卷160,四部丛刊初编。

戴表元《吴僧崇古师诗序》云:“人之能以翰墨辞艺行名于当时者,未尝不成于

艰穷,而败于逸乐,何者?”[5]122

持此论者,尚有许多,兹不赘举。从以上所举可见,此一时期论家仍深信“穷而后

工”之说,仍相信处“穷”乃是诗人作品工致的直接原因。

虽然此一阶段论家也多言“穷而后工”,但是有关“穷而后工”的讨论中,却呈现

出与之前不同的几个特点:

其一,“穷”诗人的范围有所拓展,不限于被贴上“穷而后工”标签的名诗人。以

往被贴上此标签的诗人主要有杜甫、孟郊、贾岛,如张耒所云:“唐之晚年,诗

人类多穷士,如孟东野、贾阆仙之徒,皆以刻琢穷苦之言为工。”[6]张耒特别指

出,“唐之晚年,诗人类多穷士”,也即是说王朝末世的土壤,在一定程度上对穷

士的产生起了推波助澜作用。而到宋之晚年亦然,诗人多流落江湖,多为命穷诗工

者[7]。时代的没落,使得诗人求进无门,心灰意冷,而专意于诗歌创作,工诗者

自然不少,而宋元之际更是普遍地存在着“穷而后工”的诗人。在宋元之际诸论家

为他人写的诗集《序》《跋》中,“处穷”的序主往往被贴上“穷而后工”的标签,

“穷而后工”的诗人比比皆是,如刘辰翁《连伯正诗序》中的连伯正。此类例子很

多,兹不赘举。而事实上,欧阳修所谓的“穷而后工”原本只是专指。正如巩本栋

先生所云,欧阳修的“诗穷而后工”是在北宋党争背景下,特别针对梅尧臣而发的,

此论是党争的产物[8]24。而后来人则“有意无意地离开了欧阳修发为此论的特定

背景和原因。离开了问题讨论的具体背景。欧阳修的‘诗穷而后工’,成了一种带

有普遍意义的文学批评,也成了劝慰政治上不得意之人的常用措辞”[8]25。

其二,持“穷而后工”观点论家,对其理解趋于绝对化。他们认为,只有“处穷”

诗才会工。如刘克庄《跋赵孟侒诗》云:“诗必穷始工,必老始就,必思索始高

深,必煅炼始精粹。”④陈郁云:“作诗作文,非多历贫愁者决不入胜

处。”[3]548刘氏云“必”,陈氏言“决不”,可以看出他们的认知态度是相当

坚定的,他们深信处“穷”才是工诗的绝对必要条件,离开这个条件便无法达到诗

工的结果。

其三,在讨论“穷而后工”的时候,论家往往将前人许多与之相关的理论也掺杂其

中,我们从中会发现“发愤以抒情”“发愤著书”“诗可以怨”“文章憎命

达”“穷苦之言易好”的影子。有时则将几种观念结合在一起而论,如:

文以气为主,诗亦然。诗者,所以发越情思而播于声歌者也。是气也,不抑则不张,

不激则不扬。惟夫颠顿困阻,沉阨郁积,而其中所存英华果锐,不与以俱靡,则奋

而为辞……譬之水,平波缓流,溶溶泄泄,未见其奇也。洪源巨川,风挠石击,洄

谲震荡,而水之奇斯见。诗犹是也。……前辈谓“诗必穷而后工”。又谓“穷苦之

辞易好”,其信然欤!虽然,郊之寒,岛之痩,惟其以穷阨终,故仅以此名世[9]。

卫氏“沉阨郁积”“奋而为辞”有“发愤以抒情”“发愤著书”的理论印迹,而后

又拈出“穷而后工”“穷苦之辞易好”。也就是说,此间关于诗于“命”“穷”的

关系讨论表现为综合多种理论而为之的特征。

“穷而后工”理论在宋元之际几乎成为一种惯题。论家为什么深信“穷而后工”呢?

其原因主要有以下两点:

其一,处“穷”的状况使得诗人有了冷静思考的机会。诗人“相对退到社会的下层,

对人生世相有更深刻的体察,对天地事物有更深的认识,从而写出符合人情物理、

引起读者共鸣的优秀作品”[10]。周裕锴先生的此段话从“穷”对作者识力的改变

角度揭示出了“穷而后工”理论存在的依据。

其二,处“穷”的诗人有清淡之气,而诗乃“天地间清气”。这种清气,处穷的诗

人有,富贵者多无。道璨《潜仲刚诗集序》云:“诗,天地间清气,非胸中清气

者不足与论诗。近时诗家艳丽新美,如插花舞女,一见非不使人心醉,移顷则意败。

无他,其所自出者有欠耳。”[11]道璨直言“诗”乃清气为之,更举“插花舞女”

之例来比喻富贵染身者欠缺清气,故所作诗令人读之“移顷则意败”。又姚勉《彭

仲珍吟稿序》云:

韩退之云“富贵之辞难工,穷苦之言易好。”夫诗者,吊月之蛩之吟,吸露之蝉之

嘶也。故惟穷者而后工,非燠绮绘而饫膏粱者所能也。或能焉,亦异矣。……予闻

仲珍非穷苦者也,法当在难工之科而乃工者,夫不醉心于世味之醲而留意于吟咏之

淡也。非庸俗人所能及,况工之耶!*参见刘克庄《后村先生大全集》第260页,

四部丛刊初编。

姚氏为诗做了比喻定义,即“吊月之蛩之吟,吸露之蝉之嘶也”,“蛩吟”“蝉嘶”

乃天籁之音,而特别强调“吊月”“吸露”,即是说蛩和蝉禀受了天地之间的清气。

后面提到彭仲珍处富贵而工诗,是因为他不同于庸俗的富贵人,而留意于“吟咏之

淡”,也即是说,其有清气。而这种惟务吟咏的“淡”,在一般情况下,却基本为

“穷”诗人所有。又戴表元《吴僧崇古师诗序》云:

人之能以翰墨辞艺行名于当时者,未尝不成于艰穷,而败于逸乐。何者?材,动物

也。诗人之材其于翰墨辞艺动之,尤近而切者也。彼其营度于心思,绵历于耳目,

讽咏于口吻,辛苦锻炼,百折而后,以其成言裁决而出之,而诗传焉。其得之也勤,

其发之也精,使有一毫昏惫眩惑之气干之,则百骸九窍将皆不为吾用,而何清言之

有乎?今夫世俗膏粱、声色、富贵、豪华豢养之物,固昏惫眩惑之所由出也

[5]122。

戴氏认为诗之所以成于“艰穷”,一方面是因为穷诗人用心“勤”而使诗才得以发

之;另一方面,穷诗人无“昏惫眩惑之气干之”,故其能发为清言。富贵者之所以

不能工诗,根本原因就在于其有“昏惫眩惑之气”而无清气。

宋元之际的论家在阐释诗之工致与否及“处穷”之关系时,不只是简单地讲“诗穷

而后工”“诗能穷人”,而是有所反思的。之所以反思,是因为“穷而后工”理论

的流衍,会产生误导的效果,即会使人以为多作穷苦之语,诗就会达于工致。而这

种误导则是出于对韩愈“文章之作,恒发于羁旅草野”及欧阳修“穷而后工”的误

读。因而有诗人所遭非穷,而故意做穷愁语。如欧阳守道《又题李云卿诗卷》所

云:“予见诗人多作穷愁羁旅之语,或所遇本不然,而犹寄托以致其思,诗必如

此而后工耶?云卿之诗不然,甫开卷便得其《冬至》一诗,盎然大有生意,为吟讽

数过。是日,尽卷读之,能使予心宽舒怡愉,如得美食甘寝。信乎,诗有发于

人!”[12]欧阳守道对诗人故意做穷愁之语而求诗工的现象做了质疑,并举李云卿

之诗不故作为穷愁之语,反而使人“心宽舒怡愉”。

反思质疑的声音主要有:其一,诗必穷者而后工,非通论也。如张伯淳《湖广行

省平章安南国王陈公诗序》云:

唐韩子直以为:“和平之音淡泊,愁思之声要妙。欢愉之辞难工,穷苦之言易

好。”又谓:“文章之作,每发于羁旅。”若将以所遇为工拙者。以余观之,体

之不同由所禀与见闻之异,岂皆缘所遇哉!杜子美称特进汝阳王,为词华哲匠。退

之之于马兆平,称其变化魁杰。至于裴司空之佳句,马仆射之《天平》篇什,所以

赞美之者甚,至遐想当时欢愉、和平之意,多未必愁思,而决非穷苦者也。今湖广

行省平章政事安南国王陈公来归京阙,……夫以身被光宠,服食器用一出天家,不

可谓羁旅愁苦。而其工好要妙乃若是,讵非得于天者然欤?……而工好要妙,隐然

出于光宠服用之表者耶?[13]

张氏认为诗人禀有不同之气,发于文章而风格不一,而韩愈认为“愁思”“穷苦”

之言“要妙”“易好”,有以所遇定工拙的意思,即有认为愁苦者诗必工的意思。

而张氏举了杜子美等作家在为佳句时,而身非处愁思穷苦例子。也即是以实例说明,

工致之诗未必皆出于愁思穷苦之时。后又以陈公身被光宠而诗却工致的例子,进一

步证明“工好要妙”之词,也可以“出于光宠服用之表”。而韩愈的言论,则是

“诗穷而后工”的直接来源,否定韩愈,也即是否定了“穷而后工”。

又刘岳申《张文先诗序》云:“吾友张文先以累世丰家,……其兴致远,故常绝伦。

使人谓诗不能穷人,自文先始有是乎。《诗三百篇》岂无出于王公大夫者?富且贵

无如周公,诗安能使之穷哉?人有常言,诗人莫穷于子美。而善言富贵,古今未有

如子美之工者。又不独《杜位宅守岁》、‘三月三日’、‘长安水边’此时此语为

富贵,乃其许稷契、致君尧舜,直欲使天下皆为寿富康宁之民,此子美本志常常讽

道之者。然则,诗必穷者而后工,亦非通论也。”[14]刘氏以其友工诗而不穷,乃

知“诗不能穷人”,又举周公工诗之例,乃曰诗“安能使之穷哉”;又举杜甫虽穷

而有富贵语,更有富贵天下之民之大志,且语极工致,而进一步否定“诗必穷者而

后工”,认为其“非通论也”。

其二,穷与命、时相关,诗何能与?如辛文房《唐才子传》卷10《郑良士传》云:

“旧言诗或穷人,或达人。达者,良士是矣。亦命之所为,诗何能与?过诗,则不

揣其本也。”[15]315又卷10《孟贯传》云:“孟子曰:‘予之不遇鲁侯,天

也。’至唐开元,孟浩然流落帝心,和璧堕地。孟郊之出处梗概苦难,生平薄宦而

死。今孟贯坐此诗穷,转喉触讳,非意相干,竟尔埋没,与前贤俱亦相似,命也。

孟氏之不遇,一何多耶!”[15]497辛氏以为“处穷”乃命数,指其为诗所累,非

能探本也。而又以孟姓诸人之不遇,深深感慨,认为根源在命穷。

刘辰翁则将诗人之穷归结于“命”与“时”,并做了区分。其《连伯正诗序》云:

古之穷诗人称子美、郊、岛,郊、岛以其命,而子美以其时。或曰:“时与命不

同耶?”曰:“不同也。”使郊、岛生开元、天宝间,计亦岂能鸣国家之盛?而

寒酸寂寞,顾尤工以老,则繇其赋分言之,亦不为不幸也。若子美在开元,则及见

“丽人”,友“八仙”。在乾元,则扈从还京,归鞭左掖。其间惟陷鄜数月,后来

流落田园花柳,亦与杜曲无异。若石壕、新安之睹记,彭衙、桔柏之崎岖,则意者

造物托之子美,以此人间之不免而又适有能言者,载而传之万年,是岂不亦有数哉!

不然,生开元、天宝间有是作否?故曰:“时也,非命也。”世变又衰,求如子

美当时不可得,而厄穷过之,如故人连伯正乃未尝与于一命之士,而长吟坐啸,凄

其千百,其诗其命如此,殆合古今穷者而为一人[16]。

刘氏认为子美与孟郊、贾岛之穷不同,子美之穷乃为时所致,即遇承平则“友八

仙”“扈从还京,归鞭左掖”,亦能为“鸣盛”。遇世乱,则言疮痍,乃造物“以

此人间之不免”托于“能言者”也,其穷乃乱离的时势所造成。而郊、岛则不同,

其乃命穷,因为其“赋分”所致,虽生于盛世,亦不能“鸣盛”,只能“寒酸寂

寞”“工以老”,也即是说其天分低,赖于苦吟,因其吟苦,所以命穷。其后又以

“故人连伯正”之诗工命穷为例,认为“其诗其命如此,殆合古今穷者而为一人”。

其三,“穷而后工”是专指一类人而言,如“放臣出子”,是就人“已然之穷达”

而征验于诗所得出的结论,这就从立论依据上驳斥了该观点普遍性。

虞集以“观水”为喻,来说明有关“穷而后工”的理论是具有片面性的。其《李景

山诗集序》云:

古之人以其涵煦和顺之积,而发于咏歌。故其声气明畅而温柔,渊静而光泽。至于

世故不齐,有放臣出子、斥妇囚奴之达其情于辞者,盖其变也,所遇之不幸者也。

而后之论者,乃以为“和平之辞难美,忧愤之言易工”,是直以其惑之速而激之深

者为言耳。盍亦观于水,夫安流无波,演迤万里,其深长,岂易穷也?若夫风涛惊

奔,龙石险壮,是特其遇物之极于变者,而曰:“水之奇观必在于是,岂观水之

术也哉!”[17]

虞氏认为“放臣出子、斥妇囚奴”因其“所遇之不幸”而“达其情于辞者”,是人

情之变,是特例,不当作为“和平之辞难美,忧愤之言易工”的理论依据。“惑之

速”,就“和平之词”而言,指人在欢愉的境地容易流于逸乐。“激之深”就“忧

愤之言”而言,指人在处穷的境地情绪容易流于怨怼。而“和平之辞难美,忧愤之

言易工”正是针对此两类人而发的,所以虞氏云“直以”,即是说后之论者仅仅针

对这两个特类(也即“变”),就发出“和平”“忧愤”的论断,是失之偏颇的。所

以“忧愤之言易工”等论,是以特例赅全。并用水作比喻谓“安流无波”乃是常态,

“风涛惊奔”乃是变态,不能以变态之偏而赅常态之全。又如欧阳玄《镏执中诗序》

云:“今人往往因人已然之穷达,而求之于诗,谓达者之诗,从容而有余。穷者

之诗,戚促而不足。”[18]欧氏也是从立论根据方面来说明“穷而后工”的片面性。

宋元之际的论家在对“诗能穷人”这个惯题进行讨论时,于沿袭中颇有拓展。其一,

他们有区别地看待这种观念,认为有的人处穷是与诗有关系的,如孟郊、贾岛。一

味苦吟,纯为苦语,久之生成一种心理暗示,从而影响到他们的处世方式,进而妨

害通达;而有的诗人“处穷”则是由于“时”所造成(如杜甫),其诗工多半是由遭

遇坎坷而激发创作冲动促成了笔锋上成功,成为造物所托的能言之人。其二,论家

认为诗可以作为一种穷通与否的征兆,孟郊一生处穷,其“词可以痛哭”而“不知

哀何人”,这种苦语不自觉地发自肺腑而莫知所以,颇有“诗谶“的意味。从而由

“诗能穷人”走向有人“因诗而穷”。当然,他们也对这个惯题进行了种种质疑反

思,认为一偏之见,专意放臣出子一类“穷”人,非能探本,非通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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