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诺贝尔奖

更新时间:2022-12-30 15:28:46 阅读: 评论:0


2022年12月30日发(作者:过去)

2021年诺贝尔⽂学奖得主作品⼁《博西》

阿⼘杜勒-拉扎克·古尔纳(AbdulrazakGurnah,1948—)⽣于坦桑尼亚桑给巴尔,现任教于英国肯特⼤学。著有《离

别记忆》(MemoryofDepature,1987)《天堂》(Paradi,1994)《海边》(BytheSea,2001)《抛弃》

(Dertion,2005)《最后的礼物》(TheLastGift,2011)等⼗部长篇⼩说。2021年诺贝尔⽂学奖得主(Official

portraitsbyNiklasElmehed©NobelPrizeOutreach)

博西

[坦桑尼亚]阿⼘杜勒-拉扎克·古尔纳

张曼、郑清斌、顾悦译/查明建校

那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我们坐在藤壶密布的码头上,两只脚在空中摇摆着。玛格丽特公主码头笼罩在午后长长的阴

影⾥,我们望着脚下的⼤海浪花飞溅,变幻出胳膊、腿和亮闪闪的⽛齿。我给他讲了个很长的故事,连篇的谎⾔,温⽂

有礼⽽不失睿智。我告诉他,有⼀个⼈站在海边撒尿,就这样尿个不停,仿佛⼀条看不到头的⾆头,盘绕在⼈的体内。

在玛格丽特公主码头,我们看着费雷杰像⼀条鲨鱼⼀样喝着⽔。他获得了联校⽐赛冠军那天,⽔⾯泛着波涛,明亮耀

眼。1956年的⼀天,就在这个码头,善良的公主双脚踏上这⽚卑微的⼟地。在欢迎仪式上,安放在码头另⼀边⾯朝向⼤

海、⽤⽔泥加固的四门⼤炮响了起来。

信就在那天早上送到,⼀张脏兮兮的纸⽚,撕碎了我为⾃⼰营造的宁静。航空信封的背⾯,清晰地写着名字“卡⾥姆”。

信就在那天早上送到,⼀张脏兮兮的纸⽚,撕碎了我为⾃⼰营造的宁静。航空信封的背⾯,清晰地写着名字“卡⾥姆”。

⼿写的“新年快乐”⼏个字,占满信封其余的空间。

亲爱的哈吉:

(哦,⾛向乐⼟的朝圣)

我正坐在我们的办公室⾥,确切地说,是在我们的储物间⾥,享受着各种声⾳,锯⽊声、刨平声、砂纸摩擦声、钻机的

钻孔声,还有锤⼦敲在钉帽上的铿锵声,这些汇聚成⼀⾸岁末别具特⾊的交响曲。这嘈杂的环境丝毫没有⼲扰我给你写

信,写这些只是让你知道,我现在跟⼀个名叫拉赫曼的独眼巨⼈签了契约,此刻他的洞⽳⾥正上演着这出“⽊⼯交响

乐”。要是告诉你我还跟他的⼥⼉同居,我想你⼀定很讶异。

今天是我参加“到西部去吧,年轻⼈”活动⼀周年纪念⽇。听到此话,你⼀定还会惊讶吧。其实去的地⽅,不过向西⼆⼗

英⾥,但是你知道,这距离真够长的。就在⼀年前,⼀个礼拜天下午,我跟另外⼏个热爱⾃由的⼈正在准备着出海,跟

着船长贾⽐厄·杜马斯将军(⼈称哈姆莱特)远征。他是⼀位伟⼤的天才、⼤师,像发电机⼀样精⼒充沛,也是我们这次

远征的组织者和领航员。告诉你⼀个秘密,就在我们扬帆起航时,我得知了这位精神⼤师的真实⾝份。可为时已晚,来

不及退出了。就在我们深情地跟⼼爱的故⼟——那永远青翠葱郁的故⼟——告别时,冒出⼀个地头蛇,拦下了我们。搞

定他,花了⼀笔不菲的贿⾦。那次⾏程险阻重重,显然我们的哈姆莱特也辨不清南北,但是,我们还是在⼀个海滩上了

岸,后来才发现这个地⽅是在我们⽬的地往北⼤约⼋⼗英⾥处。上岸后,⾏程顺畅轻松了很多。时⾄今⽇,我也应当庆

幸,当我们到达这⾥时,虽然⼈⼈疲惫不堪,⾄少毫发⽆损。关于那次被迫⽆奈的探险就写到这⾥吧。

这⼀年来,你过得怎样?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好像更加沉默不语了。上⼀封信,你只写了⼀⾏字,还让我不知所云。你

还在⼯作吗,还是已经在读⼤学了?兄弟,写信跟我说说你的近况吧。跟我说说那些让你应接不暇的⼥性的情况。如果

可以,给我寄⼀张你的快照吧。我想看看你到底胖了些没有。

我⼀直还在夜校学习。刚从⼯⼚回来,就直接奔学校,真是太费⼒费神了。你⼤概也猜到了,我的⽇⼦可不⼤好过。每

晚都得去上课。早晨七点就得开始⼲活,腾不出多少时间在家学习。不过,正所谓不劳⽆获,我现在开始迷上了法国象

征主义诗⼈,可你也知道,在这个地⽅找不到什么书。如果你看到这类的书,买了寄给我,那我就太感激你了。钱我会

通过信鸽寄给你的。知道吗,我很怀念以前我们之间的那些谈话。这⼉找不到⼈倾谈,跟他们⽆法谈论严肃的话题。⼤

家聊的是⽐如谁因挪⽤公款被逮捕了。

这⾥现在聚集了许多家乡的伙伴。哈桑设法和⼏个果阿⼥孩⼀起乘⼩船逃跑,被抓住了。他们被关了⼏天,⼜被放了,

没有⼈知道为什么。哈桑后来还是想了别的办法跑出来了,现在也在这⼉。那个巴⾥斯特去了波⼠顿,在⼀所⼤学学意

图化学。你别问我,他就是这么说的。前不久我碰到他弟弟,跟我说我们的巴⾥斯特从美国政府那⾥赚得了⼀⼤笔美

⾦,他的学费也是美国政府⽀付的。所以,我也在考虑向⼭姆⼤叔提交申请。

你圣诞节过得好吗?这⾥死⽓沉沉的,不过巴丘喝醉了酒,开始称我们的岛主“哈姆内克”。可怜的伙计,因骂⽼板是⼀

头驴,结果被踢出了办公室。刚好想起⼀件事,你还记得拉希德的妹妹阿⽶娜·玛尔⿊穆吗?你离开时,她该有⼗岁了。

她现在是个妓⼥。信纸写不下了,就此搁笔。

尽快回信,别忘了照⽚。代伙伴们问候你。

你的,卡⾥姆

1973年12⽉31⽇

过去的错事如今写下充满着快乐。有⼀次……可我们做得既莽撞⼜⾃私。如今这个品德恶劣的傻⽠会取笑你妹妹了。他

在那⾥找不到法国象征主义诗⼈的书,要我寄给他⼏本。你错过了最惨的⼀幕,拉希德。你错过了最惨的⼀幕,我的博

西。你妹妹仅仅充当了⼀个注脚,没⼈为她流下⼀滴泪。你也是,你和我,我们看着邻居沦为乞丐,卖掉⼥⼉换回鲨鱼

⾁,也会坐视不理,也会⼀笑⽽过。那些⼈专横地骑在我们头上,来教我们如何温顺。你和我,我们有些东西……在这

个冰冷且总是充满敌意的地⽅,我经常想起你。⼗⼆⽉的⼀天早晨,我第⼀次为你哭泣。可那时,⽆情的泥⼟已将你的

鲜⾎变成了灰尘。

那是⼗⼆⽉⼀个明丽的早晨,天⽓极其⼲热。我们去借船冲浪,因为假期⾥⽆事可做,实在⽆聊。他往⼀边⾛,我往另

⼀边⾛。他借到了船。我空⼿⽽返。

“这是你的船长在说话。”他装出⼀副命令的语⽓。

看我⽆意争辩,他就建议再去找个⼈,跟我们⼀起⾛。就在那时,⼀个叫尤尼斯的⼈岀现了,他还没来得及⾛过来跟我

看我⽆意争辩,他就建议再去找个⼈,跟我们⼀起⾛。就在那时,⼀个叫尤尼斯的⼈岀现了,他还没来得及⾛过来跟我

们搭话,我们就慌忙⽀开船的外伸⽀架。尤尼斯,绰号“⾦属丝”,因为明显看得出他脑⼦⾥肯定有些线路没连上。他绝

不会害⼈,但他脑袋⾥装的都是些痴念妄想。我看着他站在拉斯马坦⾼地望着我们,⼼⾥有点愧疚。⼤家⽼是躲开他,

他⼤概也习惯了。

我在认识拉希德之前,和⾦属丝⼀起玩过很长时间。他跟我讲他那些疯狂的计划,我也把我的计划告诉他。他打算建⼀

艘轮船,⾃⼰亲⾃驾驶。他⼿头可有不少建造轮船⼿册和航海⼿册。航运控制办公室的那些⼈很了解他,称他为船长来

取悦他。你跟他说话,⾦属丝好像从来没有听见,连⼩孩⼦也欺负他。有⼀回,我看到他躺在树荫下,⼀个六岁的⼩男

孩对着他的嘴巴撒尿。⾦属丝⼀声不吭地爬起来⾛了。在⼀旁看着的⼤⼈们⼀边笑,⼀边拍了拍⼩男孩的后背。我还看

见过⾦属丝经过⼀群年轻⼈⾝边时,⼝吐⽩沬。但在码头旁的⼀排树下,很少有⼈会来骚扰我们。我们组成了⼆⼈俱乐

部,那就是个战犯集中营。我是少校,⽽他,⾃然是船长。我向他吹嘘我在学校⾥成绩有多么棒,⽽他则给我杜撰他⽗

亲在印度有房地产。

他的⽗亲住在我⽗亲的⼀栋房⼦⾥。那房⼦本该是间店铺,⽽且显然有⼀阵⼦⽣意还很红⽕。但⾃我记事起,店⾥仅剩

下⼏盒锈铁钉和摆在橱柜上的旧鱼钩鱼线。不管什么⼈只要停下来到店⾥买东西,⾦属丝的⽗亲就会向⼈家借钱。他天

天往清真寺跑,⼀天五次,每次都向⼈要钱。他跑遍了邻居家,向他们要钱。他去福利所,也向他们要钱。我不知道他这

么不辞劳苦,到底有没有要到钱,但我清楚他从来没有给我⽗亲付过房租。他⾝形瘦⼩,脸颊上的⽪肤如⽪⾰⼀般,⽽

且松松垮垮。他的下巴内陷,因为⽛齿掉光了。⾦属丝跟我说,他⽗亲在印度有⼤量的房地产,但还没有攒够钱回家—

趟。⾦属丝要造⼀艘轮船,把他的家⼈都带回家。在这期间,他⽗亲费尽⼼思,劝他找份⼯作,但⾦属丝总是拒绝,理

由是,那样他就⽆法继续他的海事研究了。

我看他站在拉斯马坦⾼地的⽔边,回想起过去的⼀些时光,我们曾⼀起坐在那排树下,吃烂掉的⽔果和偷来的饼⼲。我

⽗母当时很担⼼,他们以为我也少了根筋。我看着那傻⽠站在岸边,眼睁睁望着我们朝他⽗亲在印度的房地产⽅向驶

去。

拉希德边笑边说,刚才真的好险啊。当整个海滩进⼊我们的视线后,拉希德开始模仿⾦属丝的那些疯狂举动。他双脚并

拢,上⾝有节奏地前后摇摆。⾦属丝⼩时候曾⼏个⼩时重复不停地做这个动作。他咧着嘴笑着,⽬送着我们,依然笑着

跟我们挥挥⼿,然后转⾝离去。

“你刚才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对拉希德说。

他没理我,脱下衬衫。我想是因为我曾经和⾦属丝有过⼀段友谊,他因此感觉⾃⼰被玷污了。

“我们快点吧,”他说,“如果你想到岛上去,⼜想赶回来吃晚饭的话。”

现在的博西可谓春风得意,做什么都得⼼应⼿。我对船⼀⽆所知,他却是个⾏家。他是游泳冠军,全国四百⽶游泳纪录

的保持者。他还曾是个有潜⼒的⾜球运动员,同时也是个⼗分能⼲⼜稳重的左⼿投球⼿。他⽪肤⽩皙,长相俊俏,戴着

银表带的腕表。那是英国俱乐部给他的礼物,奖励他得了⼆⼗三分,把七名击球⼿杀出了局。刚开始,我为能成为他的

朋友感到骄傲,不过随着时间⼀年年过去,我们彼此了解后,我也就不再对他惟命是从了。

上帝啊,说这些真让⼈伤⼼,仿佛过去的这些事未曾发⽣过似的。我和博西⼀前⼀后地⾛街串巷。我们给哈基姆写情

书,并签上卡罗尔的名字,看他如何趾⾼⽓昂,洋洋⾃得,吹嘘⾃⼰被⼈暗恋。我们甚⾄安排他和“卡罗尔”见⾯,并总

在最后⼀刻取消约会。夜幕降临后,我和博西常常在板球场边畅叙过往,憧憬未来。

⼗⼆⽉的那天,我们出发前往监狱岛。英国⼈曾将此岛短暂作监狱⽤。如今只有监狱的围墙还在。岛上风景秀丽,群⼭

迤逦,泉⽔汩汩地从地下涌出,汇⼊溪流。这岛本是禁⽌游客⼊内的,不过没有⼈把它当回事。

微风徐来,轻推外伸⽀架上的帆,我们在⽔上滑翔,只听到微弱的扯帆声响。晨光中,⼤海显得宁静⽽幽蓝,拉希德开

始唱起歌来。他唱得很糟,只是为了逗⼈⼀笑罢了。他回头看了⼀眼陆地,我⾄今还记得这⼀幕,因为他接着就转⾝对

我说,从这⾥望去,那⼉不是很美吗。周围平静⽽安宁,微微的风刚好能吹动船只往前⾛,也让我们备感凉爽。不仅如

此,你感到仿佛终于逃离了让⼈窒息的闷室,如今正在旷野中⾃由奔驰。这⾥的⽔很凉,是你可以想象的那般凉,不像

⽔龙头流出的⽔。从这⾥望过去,城镇反倒显得不真实,犹如摆在建筑师办公室⾥的⼀具古⽼的模型。在这⾥,没⼈在

意你穿的裤⼦合不合⾝,没⼈在意你是⽩⽪肤还是⿊⽪肤,你不⽤⾛过臭⽓熏⼈的巷⼦,也不⽤跨过湿滑的⽔沟,也不

会有盛⽓凌⼈⾃以为是的长辈来羞辱你,更没有⼥⼈⽤她们的⾝体你,⼜不让你靠近。

*

“我可不能就这么丢下妈妈和阿⽶娜。”拉希德说。

他⽗亲⼏年前去世了。在马斯基蒂马多⼽,我曾站得远远的,看着他平静地做着⼀个丧亲⼉⼦该做的⼀切。他在哀悼的

⼈群中穿梭,接受邻居和陌⽣⼈的慰问,⾯容憔悴。我希望他能流⼏滴泪,即使是为了他⾃⼰。⼀个⼗六岁的少年,在

⾃⼰⽗亲的葬礼上,却滴泪未洒,看起来总是不妥。后来,他说他没哭,是因为⼼⾥没有悲伤的感觉。⽗亲死了,他也

想让⾃⼰难过起来,可他当时只有责任感。他说,从记事起,⽗亲就对他很凶,疏远他。现在⽼混蛋死了,他倒是真的

感觉到了如释重负。我说对于死⼈,你不能再⼼存怨念,于是他对我露出了⼤哥哥包容式的微笑,并问我,那他该对谁

⼼存怨念呢。我告诉他死者需要我们祈祷,他则说祈祷对那个⽼家伙毫⽆⽤处。他说地狱⾥的那些天使们,想着他准要

来报到,肯定都在摩拳擦掌了。我说你那么说你⽗亲可不对,他说我不懂,因为我有个关⼼我喜欢我的好⽗亲。我说,⽆

论如何也不该诅咒他下地狱。他沉默良久,对我说地狱根本不存在。我说这么说可就错了。

“我不能丢下她们不管。”他说,“她们能做什么?她们⾃⼰能做什么?”

“你不会⼀去不回的。”我劝道,“你会回去照顾她们。”

“妈妈⼀天天变⽼。”他说,“如果我到其他地⽅待个五六年,当个林业官员,回家却发现我妈妈死了,我妹妹成了妓⼥,

那我离开还有什么⽤?”

“不要胡说⼋道,博西。”我说道。

“好吧,”他说,“也许我描绘得太阴暗了。”

我告诉他,他说话的⼝⽓让我想起了蒙齐尔关于⿊海的画。

⼀辆古⽼的⼿推车⾯向⼤海,车上坐着⼀位贵⼈。天鹅绒般的蓝⾊海岸,墨绿⾊的⾦属边缘从轮船上荡漾开来。⾝着长

袍的穆斯林⼥⼦正享受着这趟⽔路旅⾏,⼀群⼈⾐衫褴褛,端着蜜饯在旁侍奉着。这天跟随出游的,还有⾝边剽悍的随

从和拿着相机咔嚓咔嚓拍照的兄弟姐妹。

在岛上。

我们暂时弯腿⼸背躲在矮树丛⾥,拿树枝间的间隙当作临时散热孔,解解暑热。

在满是沙丘的岸上,我们急促地⽤沙⼦把⾃⼰覆盖起来,这虽然危险,但能擦去⾝上的碎屑,然后前往当年的帝国要

塞。

名叫往昔的帝国。

⾯对残垣断壁,博西朗诵着《⼈⽣礼赞》[1],在念到尘归尘⼀句时,意味深长地缓了⼝⽓。接着,他唱起《统治吧,

不列颠》[2],情绪⾼涨得给呛住了。他还挥动两个⼿指祈福,以免有⼈曲解了他的⽤意。

关押了触犯王权的微不⾜道的罪犯的监狱,朽⽊残骸。圣令⼀下,⽕炮齐发,⾜以教训那个混蛋刁民,记住下次要交

税。

⽔再次变得⽆⾜轻重,⼀⽀英国考古探险队于1929年在⾮洲的东海岸发现了⼀把竖琴,由此解决了印度尼西亚曾经⼊侵

这⾥的理论。⾼级圣迈克尔和圣乔治爵⼠布朗特在溪⾕⼀⾓发现了头⾻碎⽚,表明这⾥有⼈类史前的⽣存迹象,可追溯

到公元前8000年,再往前则⽆从考证。

在布朗特溪⾕,博西再次停下,消消酷热,但差点被那⾥的⽓味呛住。

在⼀个杂草丛⽣、到处都是野⽣西红柿的棕榈树岩洞⾥,我们发现了⼀个地下城。这⾥根本不欢迎我们光临,我们慌忙

逃出了可怕的下颌沟,⼜累⼜饿,浑⾝乏⼒,便栽倒在⼀棵芒果树下。这棵树,我们⽴马将其命名为“出城”。

腐叶堆积在那⼉发出刺⿐的味道,埋在泥地⾥的植物也烂了与⼟壤混在⼀起,芒果成熟后掉在地上正渗着汁液。我们⼀

致公推⼤靴⼦博西爬上去,⽤甜⾔蜜语骗取慷慨的馈赠,犒劳来⾃于⽂明种族的正在挨饿的开路先锋。地上的芒果虽然

饱满却疲沓沓的,汁液流个不停,仿佛⼈⽣了痢疾⼀样,周围布满苍蝇。博西船长两眼放光地回来了,带回⼀只挣扎着

的花斑乌鸦。我们跪下来,谦卑地忏悔着,然后与苍蝇抢起芒果。最后上帝保佑了我们,站在了我们这边。

⼤靴⼦博西擦掉战利品上的泥⼟,此时我脑袋轰鸣,惊觉到要注意卫⽣。

⼤靴⼦博西擦掉战利品上的泥⼟,此时我脑袋轰鸣,惊觉到要注意卫⽣。

我暂忘了饥饿,警告博西吃这样的东西不卫⽣,但是博西太饿了,没有听我的劝告。

“哦,⼼爱的妈咪,”我祈祷着,“我需要你,就现在!”哦,卫⽣之泉,请跟我实话实说,我会马上死于饥饿还是死于痢

疾。哦,给我擦屁股的⼈,简单地说,以前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是对你⾔听计从,但现在⼀个新的欲望从肠⼦⾥冒出

来,着我,把⼩⼼翼翼抛撒到风⾥。怂恿我僭越你的忠告,去吃芒果的会是毒蛇,⽤⼼险恶的毒蛇吗?我溜进了灌

⽊丛,愧疚却鲁莽地⼤⼝吃起“禁果”。⼤地的⼼在颤抖,但我⽆暇顾及其他,只想填饱肚⼦。

肚⼦⾥发出咕隆咕隆轻微的响声,针尖似的刺着肚脐,⼼⾥微微感觉不安,我双膝跪下,等待着雷声,博西惊奇地看着

我,眼神似异教徒。卫⽣教母没有伸⼿帮助我们,我们离开那个险恶的岩洞时,我战战兢兢的,肚⼦缓和多了;博西则

⼀脸兴奋、⼼满意⾜。

到瀑布去。

在当时看来,那地⽅本该有⼀架⽔车作为社会进步的标志以及古代印度尼西亚⽂明的佐证。我们双脚踩⼊池底,以少年

特有的快乐劲⼉踢着⽔。我们喝脚下的⽔,⾛到池中央黏滑的⽯头上,那些⽯头像浑⾝裹着黏液的甲壳类动物。我们双

⼿放在胯上,摆好姿势拍了张照⽚,好拿回去给家⾥的那些伙伴看。

我们把这块⽯头命名为"作别我的屁股”。

我们坐在潺潺的瀑布下。我看着航海先辈们曾经见过的⼀切,内⼼浮想联翩。就在此地,⼀定有个印度尼西亚领袖站

过,⽤他的眼⼒撕穿⼤⾃然神秘莫测的⾯纱。振作起来吧,博西,坚信你坚定的眼⼒。多少⼈站在这⾥——你我站着的

地⽅,却见不到我们所看见的。我们是上帝选中的少数⼈……坐在盈溢的⽔池边,在我们卑微的倒影⾥,在愚蠢的⽩⽇

梦的伪装下,看到了⽆尽的世界。先贤的箴⾔如铁砧锤打我们的⾃尊,使之变得愈加刚硬。

不过时间已到,我们得马上离开瀑布天堂,前往旅程的最后⼀站。博西⾛在前头,我跟在后⾯。我⼀边望着他在灌⽊丛

中辟开⼀条路,⼀边⼜想起万能的上帝赋予我们的使命。不管将来发⽣什么,我们已经肩负起了属于⾃⼰的那份种族的

重负。

回到泊着船的海滩,我们到⽔⾥游泳。⾄少博西在⽔⾥游了,我则站在齐腰的⽔⾥,洗去⾝上的污垢。

“别炫了。”我冲着他喊道。

他朝我挥挥⼿,转⾝⾯向海滩,⼜迅速钻进⽔⾥。我称他是⾃⼤狂,他反⽽⾃满地咧嘴⼀笑。我们坐在海滩上,让风吹

⼲⾝体,他跟我说他能游回城⾥,⽐我驾船还快。他总是这样夸夸其谈,我则嗯嗯称是。

“你不相信我?”他问道。

“我相信,博西。”我说。现在别再瞎混了。

午后天⾊渐暗,我提议尽量早点回去。我们把船调了个头推⼊海中。我先跳上船,再帮博西上船。船帆刚刚扬起,博西

就站起来,说声再见就从船板上⼀跃⽽下。

“城⾥见。”他在⽔⾥喊道。

我冲着他⼤叫,让他别做傻事,但他已经游远了。

突然刮起⼀阵风,⿎起船帆,我连忙伸⼿抓舵柄。风把船吹回到了岛屿,离城愈远。我⽤⼒想转动舵柄,差点翻了船。

我惊恐万状地坐着,船则像野兽发疯⼀样在⽔上漂着,速度飞快。我努⼒想把帆收回,可舵柄⼀松开,船帆就猛烈地摆

动起来,我只好重新抓住舵柄稳住船⾝。我咒骂他是个⼤傻⽠,咒骂他爱炫耀。他要在船上,⼀定知道怎么应付了。船

仍然没有驶出那座岛,我能看见⾃⼰被风刮进⼤海,惨死在鲨鱼或其他鱼类的嘴⾥。船出了岛,可是我们,我和船,却

朝着错误的⽅向漂去。突然,狂风停了,就像刚才来时⼀样迅速。我冲过去,把帆降了下来。

我找不到他了。我喊着,叫着,吼着,想调转船头驶回岛上,可刚扬起帆,风就把帆⿎得满满的,把船吹着往相反的⽅

向漂去。我⼀时不知所措。

你不管我了,博西。你游戏玩过了头。

博西,你怎么样了?

博西,你不管我了。

博西,你怎么样了?

博西,我坐在船上,想着你可能遇到了不测,⽽我却⽆能为⼒,就吓得要死。博西,船太⼤我⽆⼒掌控,⽔太深我⽆法

吃住它,你却连⼈影都不见。博西,我不停地喊着你名字,却渐渐离你越来越远。博西啊博西,我的博西,你⾃⼰游回

陆地,想让我⽆地⾃容,

现在我已经⽆地⾃容了。可是博西,你⼜去了哪⼉呢?我筋疲⼒尽,却⽆法调转船头,回到你那⾥去。你⼀定会赞叹这

船的⼒量,你虽然嘲笑我,但还是会赞叹这船的⼒量。我竭尽全⼒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我有过⼀次,把船头调过

来了,却因掌控不了,只得收帆。等我再扬起帆,风⼜把我朝着另⼀个⽅向吹去。

博西,你怎么样了?

我已经竭尽全⼒了。

我待在那⾥,呼唤着,喊着,⼤声叫喊着你的名字。

后来我猜想我真是太笨了,或许你正在回城的路上,安然⽆恙呢。我转念⼜想,也许我⾃⼰再也回不去了,于是我对你

的所作所为很愤怒。博西,我站起来,对你破⼝⼤骂,怪你不该溜⾛,就这么丢下了我,不管不顾的。

然⽽,我⼀刻不停地在离你远去。

然⽽,我每时每刻都知道我已经失去了你。

我骂你是王⼋蛋,让我这么痛苦不堪。我每时每刻都知道你已经离开了我。

我最终还是上了岸。我不知道⾃⼰是怎么上岸的。

你错过了这最残忍的⼀幕,博西。

那天晚上我在姆布维尼上了岸,步⾏三英⾥,才回到镇上。在经过⾼尔夫球场时,我被⼈截住了,他们⽤棍⼦打我,⽤

⽯头砸我,跟我说是遭报应的时候了。他们打我,说这是阿拉伯⼈遭报应的⽇⼦。他们打我,我⾎流满⾯,不省⼈事。

在⾼尔夫球场旁的海滩上,我清醒过来。空中响起了枪声,我开始没有听出是枪声,那声⾳就像⼩孩在玩玩具枪。我还

在流着⾎,浑⾝疲乏,吃⼒地沿着海滩⾛着。我⼀直⾛到了尚加尼,⼜被⼀群拿着⼤砍⼑和枪的野⼈拦住,他们说我是

从军营⾥出来的民兵,扬⾔要⼀枪毙了我。他们说他们已经攻占了军营,⾸相已经投降,被打得屁滚尿流。他们说是时

候了,阿拉伯⼈该遭到报应了。说苏丹已经逃到港⼝的⼀艘轮船上,要是逮到他,⼀定要扒掉他的棉布⾐,操他的屁

股,再往⾥塞满炸药。他们说我是阿拉伯⼈,就该死。他们说⼲坏事的⼀定是阿拉伯⼈。他们说如果不是从兵营⾥出

来,那些流⾎的地⽅怎么解释?他们说⼀切都结束了,我哆嗦成那样⼜怎样?他们说这家伙没⽤处,要不要先操了他,

再送给他⼀颗⼦弹?他们说没时间了,现在就杀了他,赶在别⼈到达有钱⼈家之前。他们说如果不赶紧,所有的好东西

都会被抢空了,好⼥⼈都会轮不到他们了。他们说别在他⾝上浪费⼀颗⼦弹,喏,让他见识⼀下我的钢棍。他们说,

喏,抓住这个……可是我已经精疲⼒竭,他们打我,往我⾝上撒尿,然后把我扔下,躺在沙滩上不省⼈事。

你错过了这最残忍的⼀幕,博西。

[1]19世纪美国最伟⼤的浪漫主义诗⼈朗费罗的作品。

[2]《统治吧,不列颠》(RuleBritannia):⼀⾸英国爱国歌曲,改编⾃18世纪苏格兰诗⼈詹姆斯·汤姆森(James

Thomson)的同名诗作,1740年由英国作曲家托马斯·阿恩(ThomasArne)改编成曲。

选⾃《⾮洲短篇⼩说选集》,译林出版社,2013.12

转载⾃飞地Encla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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