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少女全集

在世俗之网里挣扎——评苏青的小说《结婚十年》的女性

王晓雁

【摘要】苏青的文学创作是20世纪中国新文学发展历程中一种独特的文学现象,

她以女性的视角和真实深切的生命体验再现了女性自身价值的失落与寻求,对女性

生存状态进行了深刻反思.文章以苏青的代表作<结婚十年>为例,对其"女子写作"的

写作方式进行一些思考.

【期刊名称】《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年(卷),期】2011(030)003

【总页数】3页(P15-17)

【关键词】苏青;女性视角;生命体验

【作者】王晓雁

【作者单位】辽东学院,辽宁丹东,118001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I247

苏青堪称20世纪中国文学发展历程中一种独特的文学现象。四十年代的文坛上，

苏青是张爱玲引为同道者的唯一的人。作为生活在沦陷时期这一非常历史状态下的

女性作家，苏青选择了“女性写作”这一写作方式对女性的生存状态进行了深刻反

思和独特探究。代表作长篇小说《结婚十年》细腻地展示了主人公的命运起伏与感

情纠葛,也侧面触及了日本侵华战争给人民造成的苦难。它虽然不及萧红作品那般

力透纸背的深刻，但也十分真实感人。在这部为她迎来盛名的作品中，苏青用世俗

的无禁忌的语言“唤醒了古往今来无所不在的妻性母性的回忆”[1]。

一、质朴坦白的女性情怀

苏青不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作家,因此她的作品最动人之处也正在于坦白、直露和

毫不矫饰。《结婚十年》之所以拥有众多的读者是因为它如此贴近大众的心灵，从

她质朴的文字里人们可以感受到一位知识女性的无助和无奈。主人公怀青随丈夫来

到上海开始小家庭生活第一天的窘态极其真实生动地展示了家庭日常生活的琐碎和

无聊，刚刚挣脱了大家庭的束缚新婚夫妇还未来得及享受幸福自在的小家庭生活，

却一下子陷入生煤球炉、擦地板这些令人狼狈不堪的家务烦恼中，还要想法应付凶

蛮的房东奶奶，这一切都实在是远离了心旷神怡和浪漫温馨。

女性总是有着对于归宿的渴望与要求，即使是受过“五四”时代精神洗礼的那些新

女性也不例外。《结婚十年》中的怀青本来决心离开陌生的丈夫去寻找新的生活，

可一旦发现自己已怀有身孕改造旧生活的勇气就消失了，母爱的萌生使她意识到孩

子需要一位微笑着的父亲，她还是怀着希望回到了丈夫身边。苏青认为世上的母亲

是最善良的，因为“做了母亲，善良便不难”。小说用了大段笔墨来描写丈夫徐崇

贤的不忠对于怀青的伤害,但她还是决定为了孩子忍辱负重维护家庭,直到崇贤完全

推卸对她和孩子养护的责任。传统的中国女性由于长期受封建制度与伦理观念的束

缚始终缺乏西方女性的独立自主精神，婚姻便成了她们最可靠的归宿，她们对家庭

有着强烈的依赖心理。女子倘若觅到了称心如意的伴侣则胜过找到一份好的职业。

但大多数女性终其一生都难以称心快意，即使侥幸成功也无法求得内心长久的安稳，

因为丈夫有被人所爱或移爱于别人而中途遭到解职的危险。怀青尽管是一位现代新

女性,但思想意识中传统女性的精神负累依然阻挡了她对自身价值的寻求和实现。

她渴望精神和情感的自由,渴望作为女性的尊严和价值被重视,但又不能彻底摈弃传

统文化对女性心理和行为的制约。她的思想和生活也如三十年代的中国一样是新旧

杂糅的，所以时常处于矛盾和痛苦之中。

《结婚十年》中最能打动读者的还是怀青对孩子们无私的爱，她甘愿忍受丈夫的轻

慢甚至背叛只为维护儿女们的幸福成长，因为她相信“女人是任何困难都不怕的”，

“天下绝没有逃避责任的母亲”，女人可以放弃十个丈夫，也绝不能放弃半个孩子，

母爱超越世间的一切包括夫妻之情。在苏青的时代她从自己不幸的婚姻生活中看到

了当时中国女性的无助和无奈，青春的美貌是短暂的，女人的一切努力往往都是徒

劳的听命于天。她们唯一幸运的是婚姻予她们孩子来寄托情感，“她们有了孩子，

爱便有了着落”，此后即使遇到种种失望“也能勇敢地生活下去”[2]。尽管苏青

并不认为养孩子是女人较好的投资，但在缺少爱的生活里她宁愿让孩子们骗去感情。

郁达夫说文学作品大多是作家的自叙传，怀青的十年婚姻也是苏青个人坎坷起伏命

运的真实写照。苏青以自己的切身经历述说知识女性的苦痛和悲哀。她是一位乐观

坚强率直的女性，虽然在这坚强的外表下依然是一颗柔弱的心。这部小说具体细致

地描摹了动荡年代家庭生活的无奈和辛酸,并且以女儿、妻子和母亲的多种角度写

出了生儿育女和操持家务的辛劳，这些细节描写无处不饱含着作家自己沉痛悲伤的

感受。

二、两颗樱桃的惆怅往事

对爱的渴望是苏青小说的主题。她寂寞的一生没有遇到真爱，然而一直没有失去对

爱的憧憬。在苏青的时代，怕是没有哪一位女作家如她一般敢于大胆描写女性对爱

的渴望，她那坦诚率真的书写也绝对是惊世骇俗的。少女时代的怀青渴望异性的爱

而不想要对方的尊敬，她理想的爱人是赵云一样威武的英雄。然而命运早已被安排

好了,她的怀春之梦匆忙结束于那场“新旧合璧的婚礼”。

新婚生活一开始就充斥着种种烦恼和不愉快，怀青毅然与丈夫离别重返校园。此时

她对爱的渴望更加强烈了，她心目中理想的爱人也日益清晰了，是彼此“都能心心

相印，灵魂与灵魂，肉体与肉体，永远融合，拥抱在一起”。可是想归想，她却未

能摆脱“一女不侍二夫”观念的束缚。她唯一真正爱的人还是应其民，他的温柔和

体贴是她生命中最温暖亲切的记忆，可惜他们不幸错过了。怀青与应其民离别时的

那段描写真可谓柔肠百转撕心裂肺：“月儿已经悄悄地躲到云幕中哭泣”了，在飞

驰的火车上她手里仍然捏着那两颗樱桃，这是他们短暂而朦胧的爱情故事的尾声，

这一幕永远刻在怀青的记忆里成了她一生的安慰。从此那个穿着灰色袍子的儒雅男

子成了她回忆中的亲人，临别时的两颗樱桃既是旧日的伤痛，也是绝望时最贴心的

慰藉，它们像两颗微弱的火星一直燃在怀青的心底。

苏青认为爱情在世俗的生活里是靠不住的，浪漫的爱情如果经历琐碎的柴米油盐的

烦恼终会一日日平淡下去，就像无论多么艳丽的花朵也禁不住时间流逝的摧残慢慢

凋零萎谢。这时最不幸的还是女子，她的心仍然停留在恋爱的美好时光，沉浸在虚

幻的梦里不肯醒来，殊不知此时的男子早已厌憎他日益庸俗的妻子了。苏青深知贫

贱夫妻百事哀的愁苦，怀青与丈夫的争吵全是因为生计的艰难。一个是事业失意的

潦倒男人，一个是每日要为小菜钱发愁的苦闷少妇，他们的生活里到处都有容易燃

烧的爆竹不得平静安宁，而导火索无一例外是怎样填饱肚子的烦忧，原本不多的夫

妻之爱在日日的争吵中逐渐熄灭了。十年来怀青生活在难以挣脱的网里，当她终于

从几乎窒息的婚姻中挣脱出来时，付出的代价却是抛儿弃女的凄凉。对于一个深爱

孩子视骨肉重于自己生命的女性来说，这是一种痛心蚀骨的不忍和永生的疼痛。

如果说怀青的痛苦是从未与丈夫崇贤快乐地相爱过，那么小说里另一对夫妻余白和

丽英的悲剧又该如何解释呢？他们倒是曾经令人羡慕地热烈相爱，不过几年之后夫

妻便互相厌倦争吵谩骂终至黯然分手。明媚的春天是短暂的，玫瑰色的爱情之梦也

很快会醒来，苏青用了一个精妙而又辛酸的比喻来倾诉花无百日红的悲哀：“花的

娇艳是片刻的，蝶的贪恋也不过片刻”，“于是你便要度过寂寞的秋，心灰意冷地，

直等到严冬来给你结束生命”。丈夫的绝情撕破了往日温情的面纱，怀青的心一点

一点地冰冷了。虽然她知道如果自己一直含悲忍泪，或许他们也有白头偕老的那一

天，就像两个心照不宣的老伙伴那样。无奈的愁绪就像苏青在《结婚十年·后记》

中那些痛心的肺腑之言:“书的女主角,在结婚十年中几乎不会过合理的生活,到头来

还是离了婚,我相信她以后仍旧不会好的。生在这个世界中,女人真是悲惨,嫁人也不

好,不嫁人也不好,嫁了人再离婚出走更不好,但是不走又不行,这是环境逼着她如此。”

三、女性心理的细腻描写

三十年代中国社会的主要特征之一便是新旧杂糅，在“五四”时代大潮和西方文明

思想的冲击下传统社会与家庭生活已悄然发生着变化，然而此时的中国传统意识依

然根深蒂固，几千年来形成的封建传统与文化所决定的女性在社会、生活领域从属

的地位并未根本改变。女性在不能选择命运的无助状态下只能屈从于命运，她们的

自我意愿与自身价值被无情地嘲弄。苏青在《结婚十年》以直率大胆的文字细腻生

动地展示了女主人公的心理活动，表达了女性对恋爱和婚姻等许多问题的看法。

身为中国女子，从一出生就注定不可逃脱的命运。五四运动的浪潮虽已过去二十余

载，中国女性仍在受着经济和夫权的双重压迫，女性争取解放的道路依然漫长而艰

苦，个性解放和自由还是遥远的梦幻。倘若她们没有这样的梦痛苦要少得多，可事

实并非如此，即使是受过现代教育接受了民主自由精神洗礼的怀青也不例外。当她

与崇贤订婚后虽然继续做着怀春的梦，却想着“一院芳菲今有主，崔郎从此莫留

诗”，而且此后她心中的英雄变成了崇贤白衣白裤的颀长身影。怀着春梦初为人妇

的怀青很快失望了，新婚的怀青头戴沉重的珠冠端坐在新房里供亲友们鉴赏取笑，

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即使是新郎也不知躲在哪里。夫妻两个人的心隔得那么远，

是咫尺天涯的陌生。丈夫心里装着别的女人而不是她，落寞的婚姻生活像是散落在

地上的片片桃花瓣，又无情地被人践踏。

缺少爱情滋润的婚姻里也没有个人意志的自由，包括生儿育女，即使是受过高等教

育的怀青也终究不能逃脱作为传宗接代工具的不幸命运。《结婚十年》中有大量的

笔墨描写生产时的细节，或许苏青是第一位以这种方式为女性鸣不平的作家。此时

的女人失去了作为人的尊严而不再是女人，怀青在难以忍受的痛楚中诅咒生育，可

是一旦她从大难中解脱出来心中便充满了安慰，此时仿佛“整个宇宙是澄清了”，

她甚至为自己以往的小心眼儿自责，也不敢再想和樱桃有关的往事了，这时她因为

有了一个美丽如粉红蔷薇的女儿而觉得幸福知足。

苏青的可贵之处在于她以坦白爽直的文笔“为数千年来在男性社会中处于附庸地位

的女子鸣不平”。[3]她笔下的女性已不再是只会逆来顺受的柔弱女子，她们开始

意识到了自己作为人的价值逐步挣脱屈辱的地位。在产后寂寞的日子里怀青想了很

多，哺乳时的疼痛，初为人母的幸福感，生产时的恐惧痛苦以及生了女儿后的尴尬

和被冷落，也由奶妈的不幸遭遇第一次想到社会上贫富的不平等是比男女的不平等

更残酷的。这些描写都因为真实地贴近女性的内心世界而感人至深。经济的困窘终

于撕去了小家庭温情脉脉的面纱，丈夫无情的一记耳光竟是源于她讨要家庭的费用。

她的梦醒了，是像娜拉一样勇敢地离去，还是失去尊严地隐忍？怀青无奈地选择了

后者。

四、市井生活的生动画卷

苏青以女性独特的视角和真实深切的生命体验再现了历史与自我双重负荷之下的女

性自身价值的失落与寻求。她的小说透过大量家庭琐事和风俗民情把自己复杂的生

命感受融入闺房生活的真实记述中，家庭生活与心灵世界写得直率细致,因而使作

品带有一种真切感和新鲜感。

苏青不惜用大量的笔墨来写充满繁文缛节的市井生活，在她笔下展开了一幅栩栩如

生的江浙一带市井生活画卷。如新娘子的服饰和坐花轿的诸多讲究，新婚之夜闹洞

房的热闹和俗气，端午时亲友间赠送礼品不厌其烦的精致，女儿归宁的礼数繁多等。

她让人眼花缭乱的食品礼盒充满浓浓的江南风俗民情，饶有趣味又令人忍俊不禁。

从孩子出生前的催生衣服到小孩子的满月酒，那些五彩缤纷做工精细的婴儿衣服真

让人目不暇接，形形色色的绒线衫、小大衣、披肩和背心竟有三百六十件之多。怀

青端午归宁时婆家准备的八色节礼更是不同寻常的隆重，堆成山状的粽子个个都是

精心裹成，给外婆的两封包头里各式糕饼和水果品种之多令人感叹老派人的大礼，

一切都是那么精细有条有理。

作为中国现代女作家中女性本体意识最强的女作家之一，个性开朗富有叛逆个性的

苏青深受“五四”以来女性解放新思潮的影响，加之个人坎坷的经历使她更深切地

了解中国女性探求个性解放的艰难困苦，她站在女性的立场上集中描写女性的理想、

追求和幻灭的悲哀，从而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风格。她在中国现代女性文学中明确地

提出了现代人的道德标准，这是苏青对中国现代文学的独特贡献。

参考文献：

[1]张爱玲.我看苏青[A].张爱玲文集(第3卷)[C].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

[2]苏青.谈女人[A].苏青经典散文[C].宜昌：中国三峡出版社,2010.

[3]实斋.记苏青[A].苏青全集[C].北京：中国三联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