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宣言全文

龙源期刊网

如何理解美国《独立宣言》的内容与意义

作者：范冠华

来源：《历史教学》2008年第01期

[关键词]独立宣言，内容与意义，解读

[中图分类号]G63[文献标识码]B[文章编号]0457-6241(2008)01-0068-04

《独立宣言》(以下简称《宣言》)，是美国历史上三个最重要的历史文献之一(其他两个为

《邦联条例》和《1787年联邦宪法》)，新旧高中历史教材都曾提到它。在其文本中，有许多

细微之处，是值得在教学中分析介绍的，可帮助学生正确理解美国革命的历史画面。本文试图

分析《宣言》的文本内涵，对它所引申的东西进行解读，以作为教学中的参考，加深学生对教

材的理解，提升学生分析基本史料的能力。

《宣言》为托马斯·杰弗逊所起草，但后来大陆会议在1776年7月4日公布前夕，对草案

中的一些提法进行过修改。究其原因，主要是：大陆会议作为殖民地对外机构，公布这一重要

的独立决议，必须考虑国际影响，既要表明英属北美殖民地独立的决心，又不能使用过于激进

的措辞，得罪当时欧洲大陆的封建国家；此外，即使宣布独立，也不能将英国的制度完全废

止。例如，对《宣言》草案中谴责奴隶制的词句进行了修改。这一举措，就是出自独立目的的

需要而采取的策略。在《宣言》直接文本来源上，其措辞受到1688年英国光荣革命期间的

《权利法案》，以及乔治·梅森写的《弗吉尼亚权力宣言》的影响。从观念来源上看，《宣

言》包含了当时人们所掌握的政治哲学的核心理念。例如，英国政治哲学家洛克的思想、苏格

兰启蒙运动中的自然法理论等等，但是对这些思想进行了改造，而不是直接照搬。上述这些政

治哲学理念，和殖民地人的信仰、价值观念是基本吻合的。特别是在1764年以后，人们的政

治讨论、一些小册子都需反复提到这些理念，并对当时欧洲的各种政治哲学思想，有比较凝练

的概括。所以，《宣言》的政治哲学思想，不是从欧洲直接照搬，而是经过殖民地自身的转

化，使之与殖民地的权力诉求、社会现实、对未来国家的理解相吻合。《宣言》的意义不在于

是否创设了新思想，而是在于，它以官方文件形式把当时大家都了解的东西，作为原则加以肯

定，以适应当时之需，且认为这是普适全人类的大原则。另外，尽管在美国历史上，《宣言》

被经典化、神圣化，但作为建国的核心文件，其适用性、弹性很强，每一句话都有很强的功

能，可应用于诸多主题和场合，一切争取权利的人都可用它的语言，表达自己的诉求。例如妇

女运动、黑人民权运动成员都用《宣言》中的话语，《宣言》已成为美国政治价值观念的体

现、象征和标志。

《宣言》全文不长，其中值得在教学中留意、并具体推敲的语句却有不少。

龙源期刊网

《宣言》行文起点非常高，全文第一句话就表明，美国独立不是小事，而是出于对人类舆

论的尊重，这说明美国独立，是受全人类关注的。另一点值得一提的是，“当一个民族必须解

除和另一个民族之间的政治联系”这句话，反映出《宣言》话语的核心观念，不是反对殖民统

治，不是反对异族压迫并无19、20世纪的贬义，而是分离运动。18世纪，殖民地含义还是经

典含义，英属北美殖民地是英国海外领地，是经典殖民地，它的性质，不同于西班牙在美洲建

立的殖民地。所以，如果把独立运动解释成反殖民统治的运动，只完全是后人的主观臆断，和

当时殖民地人们的想法风马牛不相及。另外，《宣言》的第一段，还点出了美国未来的国家方

向，即要在世界各国中，享有“独立平等的地位”。实际上，这是要摆脱对英国的臣属、依附关

系，从它的海外领地变成独立国家，而且殖民地革命派认为，这个过程是符合自然法的。

第一段是开场白，向读者交代为何要写作《宣言》，把独立的理由，用非常高妙的语句进

行表述，并把独立运动放在人类历史进程中，认为《宣言》不仅面向英国人、殖民地人，且面

向全人类。这样，后面的话语逻辑就更显顺畅。

《宣言》第二段，讲了五条重要的原则，并认为这些原则不可侵犯，正因为英国反对这些

原则，所以殖民地宣布独立，是正当的。这五条重要的政治原则分别是：一是声明所有的人，

自诞生之日起就是平等的。这里所包含的深刻意义在于，这是对全人类的讲话，而不仅仅是对

当时的一代人。二是声明自然权利原则，声言这些权利，是人被上帝创造出来时，上帝授予的

权利，世间的权力只能保护而不能授予这些权利。这些自然权利原则是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

幸福的权利。这三个自然权利原则的排序层层递进，抽象地概括了当时社会前进的基本阶级概

念。三是表明政府的目的，即为了保障这些自然权利而建立政府。四是人民主权的原则，阐明

政府权力的正当性，来自于人民同意。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同意”观念在殖民地的政治辩论

中，是核心概念之一，革命前夕，殖民地人反对英国征税，就是源于部分殖民地人认为，他们

在英国议会中无代表，所以征税是未经他们同意的。五是人民革命权。这五条政治哲学信条，

在某种程度上是为当时的殖民地人周知的，它们的目的，不是去阐释权利，而是为独立做前

提。

此后《宣言》又讲了两层意思。一是强调殖民地改变现状，是经过慎重考虑，在忍无可忍

的情况下做出的行动。二是通过大不列颠国王反复对殖民地进行伤害的事例，来说明乔治三世

的目的是，建立绝对专制的统治，他限制殖民地自由发展，违背政府原则，并对人类权利造成

伤害，所以殖民地的反抗是正当的。《独立宣言》没直接说当时的英国政府滥用权力，而是数

落国王乔治三世，谴责其伤害殖民地，这是出于当时人们的国家观念。殖民地人在反对英国政

府征税法案时，强调英国议会无权征税，因为，英国议会是在英王的授权下，管理英国本土事

务，殖民地乃是英国的臣属，不是议会的臣属，和英国本土是平等的，所以国王就是国家的象

征，要摆脱与英国的政治联系，首先要放弃对国王的效忠。

《宣言》中英王危害殖民地的作为和过失，归纳起来主要有十二条：

龙源期刊网

第一条是，他从继位开始，就不同意对殖民地公共福利有益处的法律。当时的殖民地，作

为海外领地，其议会可以立法，但须经过总督和英国枢密院两层审批。枢密院代表英王，所

以，从这个意义上说，英王握有对殖民地法律的最高决定权。

但实际情况是，被乔治三世取消的法律少之又少，很多法律被送到英国审批时，业已失

效。从政治角度看，英国对殖民地控制非常宽松，很少干涉殖民地内部事务，经常连最基本的

事务都处理不了。例如，总督是英国政府任命，但他们的薪俸，都是由殖民地议会拨给，使其

依附于议会。

第二条是，英王拒绝批准迫切而必要的法律，或把这些法律搁置，然后置之不理。这里所

包含的背景是，乔治三世不同意在西部成立新殖民地的要求，坚持维持13个殖民地现状，禁

止边界变迁。

而当时的情况是，肯塔基在殖民地时期，就已有居民定居，而它远离东部居民中心，所以

希望建成新殖民地，而英王对此始终不同意。

第三条谴责《马萨诸塞政府条例》，该《条例》迫使马萨诸塞议会搬到很远的地方开会议

事。

第四条则指出，乔治三世继位以来，解散纽约议会和马萨诸塞议会。

第五条进一步提出，“各州处于危险境地”，意在说明议会被解散的后果。指责乔治三世不

批准重新选举、召开议会，使得殖民地处于无政府状态，易招来印第安人、法国人、西班牙人

的入侵，并造成犯罪、骚乱、抢劫等动乱。

其实，处在议会被解散状态的殖民地，还有总督、参事会和英军存在，但在当时殖民地人

的概念中，他们不能代表殖民地；能够代表、管理、保证殖民地安全的只有议会下院，《宣

言》这一部分内容，反映了强烈的自治观念。这是与1764年以来，殖民地政治辩论所强调

的，能够代表殖民地的是议会下院的理念一脉相承的，因为这个机构，是殖民地人直接选举

的，而总督代表英王，参事会代表的是社会上层少数人。

龙源期刊网

第六条，指责乔治三世抑制各州增加人口、提高新分配土地的条件。这里所指的英王限制

殖民地人口，制定阻挠外国人归化的《国籍法》。

实际上，英国对殖民地的移民政策比较开明，英国在18世纪前期，已通过《归化法》，

1747年又通过《国籍法》，解决了非英格兰人到殖民地的问题。相比之下，法国人不准非法

国人迁移到新法兰西，西班牙人控制的西属美洲也是限制非西班牙人进入，只有英国人控制的

北美殖民地欢迎欧洲各国的移民，移民到了一定期限后，还可拥有英国公民身份。此外，在独

立战争前后，还是殖民地历史上第三次移民高潮，《宣言》所说的乔治三世要限制移民，防止

殖民地人口的过度增长，并无太多根据，主要是一种宣传策略。

第七条“拒绝批准建立司法权力的法律，借以阻挠司法工作的推行”直接批评乔治三世阻挠

司法，这一批评的实质是，殖民地在设置法院的权利上和英国政府的争论。

第八条，殖民地人不满英王“把法官的任期、薪金数额和支付，完全置于他个人意志的支

配之下”。英王通过控制任期和薪水，控制法官，限制殖民地的司法独立，而殖民地人却珍视

司法独立，这种对司法独立的重视程度，可在独立以后许多州宪法都有条文保障司法独立中看

出。

第九条，英王在殖民地设立官职、安插职位，使许多海关官员和走私相勾结，令殖民地甚

为不满。

第十条，英王在和平时期，未经殖民地的立法机关同意，就在殖民地维持常备军。

这里涉及当时的常备军观念。1812年战争前，美国无常备军，这在很大程度上沿袭了英

国传统，因为英国自中世纪就无常备军，打仗时，封臣提供军队。在当时的英国人观念中，是

反常备军的，他们认为，一旦掌权者利用常备军，扑灭一切为他所不满的力量，就会压制臣民

自由。

龙源期刊网

第十一条，指责英王力图使军队凌驾于民政之上，但对所指的是何事何人，未作细述。杰

弗逊主张文职官员掌权，而当时的马萨诸塞议会被解散后，乔治三世任命托马斯·盖奇为

总督，动用军队来压制文官政府，这无疑是与殖民地人理念相违的。

第十二条，马萨诸塞政府被解散一事，认为英王的这一作为，违背了殖民地政治运行成

宪。殖民地成宪是由选举的议会来立法，而当时议会权力被英王收回，进而马萨诸塞议会所能

行使的选举参事会的权力，也被英王剥夺，参事会由英王任命，所以殖民地人会认为，参事会

炮制的立法都是“伪法案”。

此外，《宣言》还列举了在殖民地驻军、对波士顿惨案的士兵的审判、封锁北美海岸、对

殖民地开战、组织海事法院审理殖民地人，以及在魁北克问题上的作为。其中，《魁北克法

案》承认法国大陆法系在加拿大依然有效，而当时的殖民地人认为，英国的法制是保障自由

的，而欧洲大陆国家是专制统治，所以，法国的大陆法系代表专断权力。英王承认，法国的法

律在加拿大殖民地依然有效，无疑引起了殖民地人的不满。“取消我们的宪章，废除我们最宝

贵的法律，并且从根本上改变我们各州的政府的形式”则是指英王取消了马萨诸塞的《1692年

特许状》。“他宣布我们已不属于他保护之列，并对我们作战……”则是认为，乔治三世是自动

放弃对殖民地的统治，但还在爆发战争后，掠夺商船，动用黑森雇佣兵，攻打殖民地。这一句

政治宣传话语，给殖民地人创设了很好的借口，证明乔治三世已不配作为国家元首，他伤害了

殖民地人的感情，已无情义可讲。

当时战端已开，《宣言》谴责英王“在公海上俘虏我们的同胞……在我们中间煽动叛

乱……”在18世纪，两国交兵，扣下对方海员是常事。而在英属北美殖民地西部边疆地区，英

军对付殖民地的办法，就是送武器、货物给印第安人部落，让他们袭击边疆定居点。《宣言》

声称，对以上所有的压迫，都是用最谦卑的严辞，请求改善；但屡次请求，所得到的是，英王

对殖民地人感情屡次的伤害。对此，《宣言》提出，当一个君主的品格已打上了暴君的烙印

时，是不配做人民的统治者的。《宣言》指出，殖民地人不是没有顾念英国的弟兄，而是实在

不得不宣布和他们脱离，并且，以对待世界上其他民族态度对待他们，其寓意在于，殖民地人

认为，从公理上讲，他们代表了正义，从血缘上讲，双方出自一脉，而在当时的情况下，不得

不脱离英国，切断原来的政治纽带的联系。

《宣言》的最后两段宣布殖民地独立，强调殖民地要采取行动，成为自由、独立的国家，

并认为从合理和正当性的角度来讲，完全应当这样做。此外，相对于现状的正当性，《宣言》

还特别表达13邦不受其他国家约束的意愿，为保障独立，更为了表示强烈的独立决心，《宣

言》提出，“以我们的财产和我们神圣的名誉，彼此宣誓”。

《宣言》的写作考究，作为寻求独立依据的政治宣言，可以看出，其中所列举的英王的过

失，有一些夸大的地方，其逻辑是，英王乔治三世，在对待殖民地问题上，有不义之举在先，

龙源期刊网

所以，殖民地不得不宣布独立。但从历史的角度来讲，则并非尽然，《宣言》所列举的乔治三

世“不断的侵害和掠夺”殖民地的清单中，除了征税之外，绝大部分都是在殖民地的反英运动步

步高涨情势下，英国政府针对殖民地，所采取的应急措施，而《独立宣言》似乎将其中的因果

联系做了颠倒，大讲这些措施对殖民地造成的损害，把所有的过失，都算在英王头上，忽略了

这些措施的由来和具体的历史情境。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宣言》关注的并不是反叛的理

由，而是要以某种方式，表述这些理由，好给反叛找一个道德上、法律上的正当基础。《宣

言》的目的，是要进行宣传，强调独立的正当性，所以把英国政府的许多措施，尤其是其后

果，加以放大，而其中有些指责，前因后果是模糊的，变成了殖民地单方面的强势话语。值得

一提的是，《宣言》发布后，殖民地人希望，让全人类都了解独立的正当性，但《宣言》并未

在英国引起太大重视。因为，战端已开一年有余，殖民地独立，并不让英国人大感意外。在美

国立国以后，《宣言》作为一个政治文献，其所具有的意义，是在后来的国内政治生活中，慢

慢引申、构建出来的。

[作者简介]范冠华，男，1982年生，南开大学历史学院研究生，从事世界近现代史和北美

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