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tchcraft

第31卷第5期2019年10月六盘水师范学院学报

JournalofLiupanshuiNormalUniversity

Vol.31No.5

Oct.2019

收稿日期：2019-05-05

作者简介：陈万博(1994-)，男，辽宁沈阳人，主要从事中国传统美学与文学理论研究。

论《三国演义》巫术描写与功用

陈万博(西藏民族大学文学院，陕西咸阳712082)

摘要：巫术是一种极其古老的方术，是人类社会所特有的文化现象，在历史发展中不断变化，它对于中国古代的社

会生活、行为习惯与文学创作都产生了深远影响。《三国演义》作为一部历史演义小说，在依照客观历史事件描写外，对于

人物形象的塑造与故事情节的编排皆融入了神秘的巫术文化。许多在人们心中被奉为“智者”的历史人物，在他们身上同

样也能见到巫师的影子，他们能够凭借星占、梦占、通天、相术、占卜等巫术进行预知，出谋划策。这些巫术的描写，对于丰

富人物形象、凸显人物悲观命运、完善明暗双线文章结构、满足读者期待视野，都产生着重要的作用。通过分析《三国演

义》中巫术形象的文化背景和所描写的代表人物，可以拓宽学界对于《三国演义》人物巫术形象的认识，以及深刻了解其对

于后世生产生活的影响。

关键词：三国演义；巫术；人物

中图分类号：I0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055X(2019)05-0022-08DOI：10.16595/j.1671-055X.2019.05.004

OnthedescriptionandfunctionofwitchcraftintheRomanceoftheThreeKingdoms

ChenWanbo

(CollegeofLiteratur,XizangMinzuUniversity,Xianyang712082,China)

Abstract:Witchcraft,averyancientart,isauniqueculturephenomenonofhumansociety,changesinthe

ar-reachinginfluenceontheancientsociallife,habitsandliterarycreation,Asa

historicalnovel,theRomanceoftheThreeKingdoms,inadditiontothedescriptionofobjectivehistorical

events,hasbeenintegratedintothemysteriouswitchcraftculturefortheshapingofthecharactersandtheplot

gethewizardscouldbereflectedinmany“wi”historicalfigureswhocanrelyonastrolo⁃

gy,dream,babel,physiognomy,accountingfordivinationandotherwitchcrafttomakepredications,giveadvice

dyofthewitchcrafthasgreatsignificancetoenrichtheimageofthecharacters,to

highlightthepessimisticfateofthecharacters,toimprovethestructureoflightandshadedoubleline,andto

paper,throughtheanalysisofthewitchcraftcultureandthedescription

ofthereprentativefiguresin“ThreeKingdoms”,theauthorhopestobroadentheunderstandingofthewitch⁃

craftimagein“ThreeKingdoms”aswellasitsinfluenceonthelaterlife.

Keywords:RomanceoftheThreeKingdoms;witchcraft;character

虽然《三国演义》是以历史史实为题材进行叙

述的，但是有学者已经指出其“无论在思想内容上，

还是艺术表现上，都与中国古老的巫术文化存在着

重要的关联”［1］151-154，“谶纬、占卜和解梦等艺术描写

在《三国演义》之中，自始至终流贯着”［2］98-104。人们

“对方士诸葛亮的崇拜与对巫术的信仰是密不可分

的”［3］64，鲁迅也直接指明诸葛亮“多智而近妖”［4］370，

赵俊荣曾云《三国演义》“承继巫风之脉络，至为明

显，则毋庸疑矣”［5］78。事实上，《三国演义》中多少

“智者”形象都有巫师的影子，巫术描写对于人物

塑造与事件发展皆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本文将

沿着这条道路去进一步解读《三国演义》，从不同

的视角解析书中巫术描写的类型及其在小说艺术

形象塑造与作品结构建设中的作用，并简述其对

后世的影响，以期能深化对这一领域的认知。

一、《三国演义》中巫术产生的文

化背景

《三国演义》作为中国长篇章回体历史演义小

说的巅峰之作，与其他小说的不同之处在于，作为

历史小说，既要尊重客观史实，同时也要融入小说

的艺术特点。巫术描写在提升艺术特色上拥有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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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重要的作用，而巫术出现在《三国演义》中，既有

历史原因，也有社会原因。巫术从出现到被记录于

历史典籍，再到被推向社会为世人所认知，这一过

程是小说中添加神秘形象的重要文化背景之一。

首先，巫术“起源于原始社会时期的‘祝’官及

萨满与天神相接时的大舞”［6］15，传说其创始人为

祝由，传给弟子巫彭，由巫氏家族代代相传，所以

后世精通此术者一律被称为巫。在科学技术水平

不发达的古代社会，人类缺少从理性的角度对宇

宙和生死进行认知，因此巫术这种神秘力量，有了

其生存和发展的空间。其次，从先秦时期出土的

文献、文物中可以看到巫术原始形态的运用；而从

先秦时期《诗经》《尚书》《周礼》《春秋》等传世文献

的巫术记载，可以看出巫术思想在这一时期的发

展情况。在那时巫术占卜活动与战争、国事命运、

人类生死相关联。其中，《周礼》中把司巫奉为中

士，归属司祝，负责掌管奉祀天帝、鬼神，同时还拥

有为人祈福禳灾的大权，并兼管占、星历之术。他

们自称能够通过唱歌、跳舞、念咒等方式与鬼神进

行交流，从鬼神处获得启示或法力，来帮助人们驱

邪、避灾、求雨、治病、占卜未来等。在《诗经》中，

巫术在其发展初始阶段的特点也十分明显。关于

占卜的“尔卜尔筮，体无咎言”，关于占星的“三星

在天”“七月流火”，皆其实也。可以看出，“先秦时

期人们对于占星术的广泛运用，促进了占星术和

天文知识的极大发展，为后来占星理论和天文知

识的提高打下了基础”［7］63-67。

再次，两汉时期出现“天人合一”和谶纬思想，

又使得巫术进入到相对完备时期，可以从《史记》

《汉书》《春秋繁露》等历史典籍中对巫术思想有完

整、详细、深入的认知。天人合一作为一种思想认

识，其产生于原始社会。这一词的明确提出是在

汉代，董仲舒的《春秋繁露》中记载“天人之际，合

而为一”。谶纬思想则是以天人感应说为理论依

据，将自然界中某些偶然现象神秘化，并且成为社

会安定、国家兴亡的决定性因素。占星术在谶纬

和天人合一的思想下也十分系统，其成为特设天

文、历法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三国时期，前承

两汉，处在这种巫术思想完备阶段，必然会受到影

响。成书于西晋的《三国志》对于《三国演义》的影

响不言而喻，其中就有利用占星术对于汉之衰，

魏、蜀、吴之兴的预测“前太白守天关，与荧惑会；

金火交会，革命之象也。汉祚终矣，晋、魏必有兴

者”［8］64。《三国演义》对于《三国志》《后汉书》中的

巫术有直接引用，成为文章架构的重要组成部分。

最后，元末明初的西学东渐，使得西方天文占

卜思想传入中国，同时也出现了本土巫术占卜流

入市民阶层的现象。中国受西方巫术文化影响有

两次：第一次是佛教的传入；第二次则是西学东

渐。西学东渐，是指从元末开始到近代盛行，通过

西方传教士、华人还有报刊书籍等为载体，将西方

学术思想传入中国的历史过程。在《马可波罗行

纪》中曾记载，有西方占星者为成吉思汗服务，其令

两个占卜者同卜战争胜败，最终基督教占者明确

说出吉凶征兆。从事巫术占卜，既需要一定的天

文科学知识，也需掌握一定的占卜理论，所以从事

巫术占卜者通常都是知识分子。但由于元末明初

处于民族融合阶段，少数民族居于统治地位，汉人

地位下降，同时又取消了科举制度，对私学放松了

监管，因此，许多仕途不顺的文人占者走入民间，为

人起名、相面、占卜吉凶，这种巫术之风也从王公贵

族流入到市民百姓日常生活中。在这时的戏曲话

本《关张双赴西蜀梦》第二折中就有“早晨间占《易》

理，夜后观乾象。据贼星增焰彩色，将星段光芒。

朝野内度量。正俺南边上，白虹贯日光。低首参

详，怎有这场景象”［9］447的巫术描写出现。

至此，简要地介绍了截止到《三国演义》成书

之前，巫术发展的历史背景和社会背景。在这样

的文化背景下，此书必将把巫术作为描写对象加

入文章，用来承接史实、吸引读者、丰富内涵。

二、《三国演义》中的巫术描写

（一）星占

星占是依照天体星象与气象变化来推测人事

吉凶的，俗称占星术。星占以恒星为坐标进行观

测，视新星、流星、彗星的出现，日、月、五行与星辰

等位置的移动以及云与气的变化为预兆，从而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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测人事的吉凶福祸。古代人强调天人合一，用人

间事物去描绘天界，然后又翻转过来，认为人类社

会是天上神灵世界的一个投影。天上每一个星座

都对应着人间的一种事物，每一次天体星辰发生

变化，人类社会也会相应地发生改变。《三国演义》

中描绘了众多星占星象，也体现了古代人对于天、

地、人三者关系的朴素认知。

《三国演义》中共出现二十五处有关星占的描

写，其中有预测国事兴衰，朝野更替。在第六回董

卓作乱，火烧洛阳城时，孙坚入城救灭宫中余火，

回到营寨仰观星象。“见紫微垣中白气漫漫”孙坚

望星感叹：“帝星不明，贼臣作乱，万民涂炭，京城

一空。”［10］30同时在第十四回中，时任侍中太史令王

立与宗正刘艾私下交谈说：“吾仰观天文，自去春

太白犯镇星于斗牛，过天津，荧惑又逆行，与太白

会于天关，金火交会，必有新天子出。”［10］70此二人

皆从星象变换中预知，大汉王朝国事衰微，气数将

尽。当年晋魏之地，日后必定会再有兴盛势力出

现。而在第六十五回刘备取西川之时，巴西西充

人焦周觐见刘璋说其：“夜观乾象，见群星聚于蜀

郡。其大星光如皓月。”［10］339这种星象为帝王之

象，劝刘璋不可逆天行事，应早日投降。自此刘备

入主西川，自领益州牧，以蜀郡为根基成就霸业。

书中多处占星描写的是天象变动预兆着人事

变动，随之必会有吉凶福祸之事出现。在著名的

官渡之战中，曹操与袁绍在冀州对战时，有一父老

言在桓帝时期，“有黄星见于楚、宋之分”。时有殷

馗擅长天文，对父老曾说：“黄星见于乾象，正照此

间。后五十年，当有真人起于梁沛之间。”［10］160战

争的结果，是以曹军歼灭袁军告终，这场战役也成

为历史上著名的以少胜多的典型战役之一。第五

十三回中关羽夺得长沙，刘备在荆州整顿军马时，

孔明曾夜观星象“见西北有星坠地，必应折一皇

族”［10］272。果然，在两人谈话间，有人报公子刘琦

因病身亡。诸葛亮在第七十五回中“夜观天文，见

将星坠地”则知晓周瑜已死，同时见“将星聚于东

方”借以吊丧之名去江东寻得庞统相助刘备。而

第七十七回在云长身亡时，孔明见“将星落于荆楚

之地”，便知晓关羽被害，因担心玄德忧虑，没有第

一时间将消息告知。这种原始的天人合一思想，

紧密地联系着每一个人物的命运。

（二）梦占

梦占是根据梦中所见的物象来预测人事的方

术之一。梦象虽不是真实的，但能够给人留下类

似于亲眼看见的记忆。这种思想的基础，是一种

原始的梦魂观念，认为梦是人自身灵魂离身外

游。因此使得古人产生了存在于现实肉体之外的

虚幻精神体的认识，以至于形成梦象是故人或是

“天”对人的灵魂启示的观念。每次梦占都会有占

辞，既述说、解释和占断梦象吉凶的文字。占辞的

结构大体由三个部分组成：“梦像之辞、释梦之辞

和占断之辞。”［5］4《梦书》之后再利用直解、转释、反

说等方法进行占断，预知吉凶。在《三国演义》中

也出现以梦定帝王、知生死的描写。

第三十四回甘夫人生刘禅之前曾“夜梦仰吞

北斗”后怀有身孕，因此刘禅乳名为阿斗。在刘备

去世之后，刘禅顺利成为西蜀王朝第二任皇帝。

第三十八回孙权母亲吴国太临终前曾说：“长子策

生时，吾梦月入怀；后生次子权，又梦入怀。”［10］196

有占卜者说梦见日月入怀之人，所生之子大贵。

其子孙策人称“小霸王”统一江东，其弟孙权在公

元229年称帝，正式形成三国鼎立的政治格局。

可见帝王将相在出生之前，其母皆有所梦，或是日

月，或是星辰，暗示其子必有所成就。而这类“帝

王梦”的出现，与原始先民的社会心理、原始信仰

和封建帝王欲加强王朝统治息息相关。

文中还有一种梦出现在人物身亡之前。第九

回董卓梦见有一龙罩身，自认为是吉兆，殊不知

次日进朝则被吕布等人所害。第五十八回中马

超在西凉州，夜有一梦：“梦见身卧雪地，群虎来

咬。”［10］294随后便传来其父马腾，其弟马休遇害的

消息。第六十三回刘备在取雒城之前曾梦见“一

神人，手执铁棒击吾右臂，觉来犹自臂疼”［10］324，庞

统却不以为然，而最终丧命于落凤坡。在第一百

四十回中魏延在本寨中夜作一梦，梦见头上忽然

生出二角，其请来司马赵直解其梦为“麒麟头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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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苍龙头上有角，乃变化飞腾之象”是大吉之

兆。但遇见尚书费祎时却将实情告知“角之字形

乃刀下用也。今头上用刀，其凶甚矣”，果真在其

得意忘形之际，被马岱斩于马下。这种“死亡之

梦”的出现，也揭示了古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的福祸思想。所谓的帝王也好、将相也罢在每个

人心中都有对其所作所为的评价，而得之结果，也

便是理所应当。

（三）通天

通天也就是与神相沟通，通过特殊的仪式，利

用与操纵某种超凡的力量来影响人类生活或者自

然界事件，用来实现一定的目的。通天的仪式常常

采取象征性的歌舞形式，并且会伴随使用其认为赋

有巫术魔力的咒语或者实物。这种仪式在中国古

代社会中经常出现，在小说《三国演义》中有着生动

的体现。典型的案例之一便是诸葛亮借东风。

小说第四十九回描写他首先与鲁肃去南屏山

选取地势，令军士取东南方赤土筑造祭坛。方圆

二十四丈，每一层高三尺，三层共九尺。每层陈设

布置皆有不同。最下一层插二十八宿旗，东西南

北四方位各具七面：东方七面青旗，按照角、亢、

氐、房、心、尾、箕，成主管东方的苍龙之形；西方七

面白旗，按照奎、娄、胃、昴、毕、觜、参，成主管西方

的白虎之威；南方七面红旗，按照井、鬼、柳、星、

张、翼、轸，成主管西方的朱雀之状；北方七面皂

旗，按照斗、牛、女、虚、危、室、壁，成主管北方的玄

武之势。中间一层包围黄旗六十四面，共分八份

立于八方，暗合六十四卦。最上层用四个人，各手

持法器，用来“招风信”“表风色”“捧宝剑”“捧香

炉”。祭坛下二十四人，各执宝盖、旌旗、白旄、黄

钺等“围绕四面”。一切准备就绪后，诸葛亮便于

炉中焚香，于盂中注水，仰天暗祝，最终通明上天，

借得了东风。再如小说第九十一回，孔明七擒孟

获平定南蛮，欲班师回国，路过泸水时听得水边鬼

哭神号，瘴气中阴鬼无数，无法前行。此时孔明令

随行厨师宰杀牛马，和面为剂，捏塑成人头，用牛

羊等肉填其内，命名为“馒头”。当夜在泸水岸边，

摆设香案，铺陈祭物，列灯七七四十九盏，扬幡招

魂。将馒头等物，陈设于地。待到三更时分，孔明

金冠鹤氅，亲临祭祀，令董厥读祭文。祭文读罢，

孔明放声大哭，情动三军，无不动容。并令左右将

祭物尽弃于泸水之中。次日，见云收雾散，风平浪

静。蜀兵安然尽渡泸水。

《三国演义》中还有一位精于通天巫术之人便

是左慈。左慈是西川嘉陵峨眉山的道人，学道三

十年，偶得天书《遁甲天书》，上中下三卷，分别为

“天盾”“地盾”“人遁”。分别习得后有“腾云跨风”

“穿山透石”“藏形变人”等超凡能力。但曹操视其

为刘备细作，将其关入监狱拷铁索、带大枷、严刑

拷打，可左慈毫发未损，全无痛楚；七日不食，却

“面皮转红”。在大宴上，其“取墨笔于粉墙上画一

条龙，以袍袖一拂，龙腹自开”取得龙胆；又“令取

大花盆放筵前，以水噀之”，顷刻之间长出牡丹一

株，开花两朵，众官无不大惊，后化作白鸠飞去。

曹操令人捉拿左慈，三日之内城里城外同左慈模

样相似的共三四百人。尽皆斩之，人人颈腔内各

升起一道青气，到天上汇聚一处，化成左慈，向空

招白鹤一只骑坐，拍手大笑：“土鼠随金虎，奸雄一

旦休！”［10］357能通天之人还有黄巾起义领导张角、

张宝、张梁三兄弟，号称“于神仙”的于吉道人等。

他们都拥有祈祷上天，呼风唤雨之能力。

（四）相术

相术包括相人术和相地术（还包括相牛、马、

犬术，相刀、剑、琴之术等）。相人术是通过观察人

的相貌、形体来测断性格福寿之术。相人术所观

察的内容包括头、面、手掌、手纹、骨骼、体型等，通

常以相手与相面为重点。相地术又称为风水术或

者堪舆术，是以观察宅舍房屋或坟墓地形，进行测

断吉凶成就之术。早期相地术以观地势为主、占

卜吉凶为辅，受汉代阴阳五行学说影响。到魏晋

时期除承袭天人感应、阴阳五行之外，更加强调风

水布局格式，尤其是山川地势、屋寝方位。

作为我国民俗文化载体的《三国演义》小说，

充满着许多相术描写。第一回中桃园三杰初次相

遇时描写刘备“生得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

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面如冠玉，唇若涂脂”；曹

陈万博：论《三国演义》巫术描写与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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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盘水师范学院学报

操“身长七尺，细眼长髯”，虽说此处不是从相面者

口中说出的，但作者的叙述却是从一个暗藏于文

中的相面者的视角来描写的。而在第二十九回，

对于孙权的面相则出自刘琬之口。书中写孙权

“方颐大口，碧眼紫髯”，汉朝使者刘琬出使吴地，

见到孙家众兄弟，于是说：“吾遍观孙氏兄弟，虽各

才气秀达，然皆禄祚不终。惟仲谋形貌奇伟，骨骼

非常，乃大贵之表，又享高寿，众皆不及也。”［10］151果

然其兄孙策英年早逝，孙权16岁执掌江东大事。

就与操、刘相比，孙权活到71岁。比曹操活到66

岁，刘备活到63岁，已经算作长寿，更何况是在那

样一个医疗水平不发达，尊奉“人生七十古来稀”

的时代。在作者的创作观念上，历史上真实的刘

备、曹操、孙权是何等相貌并不重要，关键在于他

们成了日后的帝王，所以具有“帝王之相”。在《三

国演义》相人术描写中，不得不提及的便是对魏延

面相描写。第五十三回云长引魏延来见，诸葛亮

下令刀斧手推下斩首。刘备惊问诸葛亮曰：“魏延

乃有功无罪之人，军师何故杀之？”诸葛亮的回复

是：“吾观魏延脑后有反骨，久后必反，故先斩之，

以绝祸根。”［10］270虽说在现代解剖学概念中不存在

有“反骨”这一脑骨结构，但是在小说中，诸葛亮死

后，魏延果然起兵造反，印证了诸葛亮的猜测。

文中也曾出现相地之术。第一回刘备家之东

南，“有一大桑树，高五丈余，遥望之，童童如车

盖。相者云：‘此家必出贵人。’”第三回李肃牵赤

兔马来见吕布，见马“浑身上下，火炭般赤，无半根

杂毛，从头至尾，长一丈，从蹄至项，高八丈；嘶喊

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10］15可以日行千里，登山渡

水，如履平地。在马上作战的冷兵器时代，马匹质

量的好坏关乎将士的生命，因此吕布见马高兴不

已，称之为“龙驹”。还有一马为刘备坐骑“的卢”，

蒯良曰：“马眼下有泪槽，额边生白点。”故名之。

此虽能日行千里，但其“妨主”。先为张武坐骑，后

在檀溪救得刘备，在攻雒城一战中借予庞统，而庞

统在此战中丧命“落凤坡”。

（五）占卜

占卜术最早是先民们所使用的一种非理性、

非科学性的神秘方法来探测世间事物信息的手

段之一，直到人们对于天地万物运动规律有了成

熟认识并且能够模拟其运行变化之后，其才真正

有了预测性质。现存可考最早的占卜术是甲骨

卜，周代以后出现占筮专书，产生择吉术和形法

与式法。“《周易》是古人卜筮活动发展到了高度

阶段而产生的，它的卦相中已蕴含了思辨，富有

了哲理。”［2］98-104此书问世后使得占卜理论日趋成

熟，人们对于天地万物、阴阳五行的运行变化法

则有了明确的认识。利用义理、象术，结合六十

四卦辞使古人开始进入接近理性模型推断来预

测的时代。《三国演义》中描写占卜最多的也是依

《易》而卜。

第三十八回写孙权弟媳徐氏，“极善卜《易》，

是日卜一卦，其象大凶，劝翊勿出会客”，孙翊没

有听从，参加了这次聚会，结果被手下将领边洪

所杀［10］196。第四十一回刘备行军途中，忽然间狂

风在马前刮起，尘土冲天，平遮红日。于是简雍

“袖占一课，失惊曰‘此大凶之兆。主公可速弃百

姓而走’”，随即曹兵赶来，刘备抵挡不住，兵败当

阳县，妻离子散。又如第一百零六回公孙渊手下

参军伦直所闻，城中出现多种怪事。其一，有犬戴

头巾，身披红衣，在屋上化作人行。其二，城南乡

民做饭，在饭甑之中，见有一个小孩蒸死于内。其

三，襄平北市中，地面忽然塌陷一穴，涌出一块肉，

周围数尺，五官俱全，唯独没有手脚，刀箭也不能

伤害他，不知为何物。有一占卜者言：“有形不成，

有口无声；国家灭亡，故现其形。”数日后公孙渊被

司马懿所擒，斩首示众。小说着重描写的除孔明

的神机妙算外，还有就是管辂的卜术高深莫测、神

机妙算。

曹操被左慈法术所困，太史丞许芝向其推荐

管辂，说其经历。曾有安平太守王基，与其妻时常

患有头风，其子又患心痛。请管辂卜之，其曰“此

堂之西角有二死尸。一男持矛，一男持弓箭。头

在壁内，脚在壁外。持矛者主刺头，故头痛；持弓

箭者主刺胸腹，故心痛”［10］358。于是便找人掘地八

尺，果然有两幅棺材。一棺中有矛，另一棺中有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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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管辂令人将其骸骨带去城外十里之外埋葬，

王基妻子与儿子遂安然无恙。在曹操将其请入军

中后管辂设卦云：“东吴主亡一大将，西蜀有兵犯

界。”不多时日，果然传来鲁肃身故，刘备派遣张

飞、马超进攻边关的消息。曹操欲兴兵讨伐，而管

辂卜之曰：“大王未可妄动。来春许都必有火灾。”

后来，许都守将王必国因叛乱而失火，在战乱中中

箭身亡。“曹操方悟管辂火灾之说，遂重赏管辂。”

管辂因此也成为《三国演义》中著名的预言家，书

中也有诗称赞其“平原神卜管公明，能算南辰北斗

星。八卦幽微通鬼窍，六爻玄奥究天庭。预知相

法应无寿，自觉心源极有灵。可惜当年奇异术，后

人无复授遗经”［10］360。

三、《三国演义》巫术描写的功用

《三国演义》中作者对于巫术的描写，其目的

不是为了介绍巫术的种类或者使用方法，也不是

表达对于巫术的喜爱之情，而是通过巫术来更好

地表现人物性格，连缀文章，增添文章的神秘性和

可读性。

（一）塑造人物，揭示命运

《三国演义》给人留下最深印象的是其所刻画

的人物，“义绝”关羽、“智绝”孔明、“卜绝”管辂等，

被读者所津津乐道的人物虽同常人无异、终将结

束生命化作尘埃，但在小说中这些名将良臣的生

前死后都充斥着非同寻常之事。作者结合巫术描

写，“经过自己的剪切组合与艺术想象，赋予了真

实的历史事实与历史人物以神秘色彩，从而以

‘梦’般变形的手法塑造了一个个既来源于尘世又

超越于现实的艺术形象”［11］84-89。

书中第七十三回写道：关公祭了帅旗，于帐中

假寐。“忽见一猪，其大如牛，浑身黑色，奔入帐中，

径咬云长之足。云长大怒，急拔剑斩之，声如裂

帛。”忽然惊醒，发觉是一梦，却感觉左足隐隐作

痛，心中甚是疑惑。于是请来众官员，将梦告知他

们。虽然其子关平解释其为“龙象”，有“升腾之

意”，此后也有汉中王拜关羽为前将军、假节钺、都

督荆襄九郡事为之印证，但是此梦无疑是在宣告

关羽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结，并非吉兆。因为紧随

其后便是关羽战败、失荆州、败走麦城，于第七十

七回，关羽父子二人双双遇难。其实每一个人对

于死亡都充满着畏惧，从已知世界走向一个完全

未知的世界，即使是久经沙场的英雄也未免紧

张。虽是诛颜良斩文丑、过五关斩六将、战长沙守

荆州，可岁月不饶人，体力随着年龄的增长也会相

应地下降。作为一代名将，他自己却不愿意承认

这一事实。这明显表现在他得知“五虎上将”名单

后，见黄忠在其列便说：“大丈夫终不与老卒为

伍。”殊不知他也不如从前，也已垂垂老矣。正是

因为他不愿意相信自己年事已高，便会主观地把

死亡与衰老推开。在关平对他说“龙附足，乃升腾

之意，不必疑虑”后，他仍不放心，招来众官员，有

的说不吉祥，有的说吉祥，这更增添了他的疑虑。

于是发出了：“吾大丈夫年近六旬，即死何憾。”这

一句就已经流露了他心中的恐惧之情，这种情感

在平日里被他的高傲所掩盖，在睡梦这种无意识

状态下，才真正地表现出来。在书中所描绘其面

对死亡的态度也与普通百姓一样，不再是义薄云

天、战无不胜的“武圣”，不觉间将他拉回到人间，

消除了距离感，仿佛同读者一样也是一位面对死

亡心中忐忑的寻常人。

巫术描写在塑造人物的同时，也揭示了人物

的命运。小说以儒家处世观为主，例如“凤雏”庞

统，此人皆怀王佐之志，经天纬地之才。在第六十

三回，刘备出征雒城时，有彭羕观星：“罡星在西

方，太白临于此地，当有不吉之事，切宜慎之。”孔

明书信于刘备曰：“亮夜算太乙数，今年岁癸巳，罡

星在西方。又观乾象，太白临于雒城之分。主将

帅身上多凶少吉。”两位用占星术得出此仗凶多吉

少。刘备也梦见“神人”用铁棒击其右臂，庞统与

诸葛亮乃军中重要的“智囊”，堪称刘备的“左膀右

臂”，今梦到有人击其右臂也仿佛暗示着出征不

利。在取雒城前，庞统之马“眼生前失”，把他掀翻

在地，种种迹象表明这场战争不会有好的结果。

可是庞统却执意取雒城，其解释星辰变动为斩杀

泠苞，刘备之梦为“壮士临阵，不死带伤，理之自然

也”，再三消除刘备心中顾虑，执意进军。书中所

陈万博：论《三国演义》巫术描写与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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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盘水师范学院学报

写庞统顾虑诸葛亮嫉妒其立功，因此用书信给刘

备。孔明引荐时曾说庞统“胸中之学，胜亮十倍”，

二人齐名，岂能不通晓天文地理？也曾让法正画

西川地图，岂能不知有与自己道号相悖的落凤

坡？岂能不知刘备之马为的卢，骑则妨主？并不

否认一直默默无闻的庞统想竭力证明自己，但更

多的是作为一名儒士所拥有的“明知不可为而为

之”的情感价值观，即便是处在那样一个敬畏天、

崇敬天的时代，也毅然决然的“逆天行事”，实现自

己的理想抱负，最终用生命诠释了他的信仰。整

个情节，把形象谶纬等巫术与历史史实巧妙结合，

层层深入，相互应照，刻画出鲜活的人物形象，渲

染了悲剧气氛。同样在诸葛亮身上也能找到这种

悲剧色彩。他曾经六出祁山，为兴复汉室，兑现与

刘备承诺，不顾谯周之星占为蜀汉“鞠躬尽瘁，死

而后已”。在其临终前感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

天，不可强也。”非是孔明不尽心竭力，而是天命难

违。他既能算出华容道曹操命不该绝，也能知晓

自己出山后的结果，可自始至终都不曾懈怠放弃，

临终前祈禳星延长生命而不得，而为汉室奉献了

一生。这两位谋士的死，无不让人心痛，这段悲剧

始终铭记于读者心中。

（二）承前启后，完善结构

《三国演义》是一部历史小说，但其除了描绘

三国时期的历史事件外，巫术的加入丰富了行文

结构，形成明暗两条线索的写作结构。明线是以

三国历史时间为线索，讲述了黄巾起义、群雄逐

鹿、三国鼎立最终三家归晋的历史故事；暗线则是

“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的宿命观为

哲学理念，点明“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在神秘中体味历史的意蕴。暗线中以“天”为中

心，出现大量“天数”“天运”“天理”和“天道”等。

司徒王朗与诸葛亮军前辩论时，借古人言提出“顺

天者昌，逆天者亡”观点。汉朝灭亡也归咎于“汉

朝天数当桓灵”“汉家气数已尽”。茫茫天数于冥

冥之中早已注定尘世因果，人力无法改变。而作

为“天”与人之间信息传达，全依赖于巫术。罗贯

中巧妙地将虚实相结合，使读者能从“虚幻”的角

度去思考真实的历史。

巫术描写的另一个文学功用，“有关天文星

象、预兆谶谣、感应梦幻的描写与史事情节的叙述

相结合，往往造成伏笔照应的艺术效果”［12］188-193。

如刘禅称帝四十余年，在刘禅出生之时“是夜有白

鹤一只，飞来县衙屋上，高鸣四十余声，望西飞

去”，此时便埋下伏笔。又如司马氏篡权，在曹操

临终之前曾梦“三马同槽而食”，曹丕封禅时“忽然

坛前卷起一阵怪风，飞沙走石，急如骤雨，对面不

见。坛上火烛，尽皆吹灭”，此两处皆暗示未来之

国势。此外，巫术占卜也通常预示主要人物的去

向。在建安二十四年，曹操兄弟夏侯渊战死于定

军山前，管辂为曹操所卜天下之事曰：“三横八纵，

黄猪遇虎；定军之南，伤折一股。”为此一战之结果

做了铺垫。周瑜、庞统、诸葛亮死前，皆有星象变

动。以这种手法编排小说，能够使章回间内容相互

对应，“不但使前事无遗漏，又使后事增渲染”［13］16，

读起来连贯、自然。

（三）增添神秘，满足期待

在文学作品阅读之先或者阅读过程中，读者

作为接受主体，在个人与社会的复杂影响下，心理

上往往会有既定的观念结构与思维结构。这种依

据阅读的既定心理，被称之为“期待视野”。在阅

读《三国演义》之前，读者由于世界观、人生观、艺

术素养、生理机制等原因，心中对于文体与形象都

会有各自的心理预期。书中于形象塑造上加入巫

术因素，使得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初见人物形象时

的心理期待，与后续其所作所为相呼应，丰富读者

阅读兴趣，满足预期心理。

《三国演义》中每一位人物在初次出现时都会

有人物描写，虽然有些没有类似于旁白似的相面

者的解释，但读者在结合日常生活中所积累的“相

面”经验，阅读人物描写后心中同样会产生一定的

期待，思考此人物是否符合心理期待。第一回中

桃园三杰初次相见，大哥刘备“生得身长七尺五

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面如冠

玉，唇若涂脂”，同时也点明其性情宽和、少言寡

语、胸怀大志、“喜怒不形于色”。在称霸天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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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也一直秉承这种少言寡语、仁爱宽政，在百姓

心中留下了良好印象，成就霸业。三弟张飞“身长

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

用俗语来描述就是“嗓门大”“虎头虎脑”，这样的

人通常在大家心目中所留下的印象是心直口快、

逞强好胜、骁勇善战同时也脾气暴躁、缺少谋略。

张飞曾鞭打督邮，在三顾茅庐过程中几次按捺不

住性子，想将诸葛亮捆来、放火烧屋，同时也曾与

吕布、马超酣战，长坂桥上一人喝退百万曹兵。作

者在人物描写中，会故意打破读者预期。如一向

粗犷的张飞也曾用过计谋，长坂坡上故意扬起风

尘，迷惑住曹操；在与老将严颜交战时，他让细作

听见偷袭计划，诱敌而出，最终取得胜利。这种既

符合期待视野，又打破预期心理的形象塑造，为文

章增添了很多阅读趣味。

四、结论

《三国演义》不自觉地受到在中国生根发芽几

千年的传统巫术文化影响，将巫术描写巧妙地与

历史叙述相结合。仔细阅读会发现许多被看作是

智谋载体的人物，其所作所为皆有巫术相助。作

者加入如此庞大数量的巫术描写，并没有破坏整

体历史框架与进程。恰恰也正是因为这些神秘因

素的加入，让文中人物形象更加饱满，行文结构更

加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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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邹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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