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旅行者的妻子

《时间旅行者的妻子》——由决定论贯穿的爱情故事

我爱你，永永远远。时间没有什么了不起。

——亨利

等待，在时间的轨迹中奔跑，每次不同年龄的他赤裸而来，都会爱上

她。死亡也未能将他们分开。他不想被时间强行带走，而她却不能相随。为何缺席总让爱意

更浓？

一九六三年，主人公亨利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格外光亮温馨的

童年与后来荒诞不经的人生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由于患有某种基因疾病，总是伴随着一阵眩

晕恶心，亨利就赤身裸体地被强行拽到另一个时空：也许是一九七三年印第安纳州的牲口棚，

也许是一九五零年人潮涌动的大街上，也许是二零零五年某个异常拥挤的电梯里。感觉如何？

如同一只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老鼠，他莫名其妙的来临，他无可奈何的裸体，叫他如何解释

得清楚？

六岁那年母亲的意外去世宣告他甜美童年的落幕，成年后的他沉沦在

糜烂的生活里。直到二十八岁时第一次见到他命中的女神——克莱尔，亨利立即甩掉当时的

女友英格里德，而后展开他与克莱尔奇妙的人生。婚后的亨利频繁回到克莱尔的童年，陪同

她一起成长。十年后，经过六次流产的克莱尔终于生下女儿——同样患有慢性时间错位症的

爱尔芭。四十三岁的那年，亨利被一发来自一九八四年的子弹击中，离开了这个他又爱又恨

的世界。他在遗书中透露给克莱尔他们的再次相遇，于是她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终于在她八

十二岁的那年，她等到了微笑而来的亨利??

第一次写小说的奥德丽·尼芬格选择了“时间”与“爱情”这两个古

老而永恒的话题，更吸引我的是她以决定论完美地贯穿了两人光辉的爱情故事，这段动人的

故事便成了对决定论最深情的注脚。决定论主张宇宙万物的运行，都已经由其先决的因素决

定了，而非人的简单意志可以改变的。即使重来，在那个特定的环境下人也会做出相同的选

择。

作者并没有采用《记忆碎片》编剧的思路，而是采用了绝大多数科幻

小说家的想法：过去不可被改变。曾经有这样一个著名的“祖父悖论”：假设你可以回到过去

杀死你的祖父，从而阻止了你的出生，那么这个人从何而来呢？这个悖论强有力地攻击了时

间旅行的可能性，然而作者的想法恰好解决了这个悖论：你根本无法杀死你的祖父，或者当

你成功地杀死祖父时，你的祖母已经怀了你爸爸。

让我们把镜头推向亨利整个人生中最重要的场景——母亲逝世的车祸

现场：天气恶劣，路面湿滑，后面的车撞到他们，继而他们撞向前面的卡车。突然，一大片

钢板从卡车上飞下，穿过他们的挡风玻璃，削去了妈妈的头颅。尽管钢板紧紧地插入了亨利

的座位，可他却赤身裸体地站在车外。是的，巨大的恐惧使他逃生般地时间旅行了。亨利曾

痛苦地对克莱尔说过，他一次又一次地回到那里，试图阻止母亲的死亡，他从各个角度亲眼

目睹了一切，却根本无力回天。若你也能够抵达那时那地，稍加注意，你就可以看见许许多

多的亨利正在各个角落里进行徒劳的尝试。

由于作者选择了“过去不可改变”这个规则，那么作者便不可抗拒地

必须设定另一个规则：未来也不能被改变。正是逻辑钳制了作者的钢笔，让我们再看像亨利

前女友英格里德去世的那章：

已经知晓结果的亨利从未来穿回，试图阻止英格里德的疯狂，甚至欺

骗她说她将在未来快乐地生活。最终，英格里德的枪声幻灭了亨利拯救她的想法。亨利在英

格里德自杀前的未来已经注定：他根本无法阻止事情向设定好的未来前进。所以，既然能够

有一个在时间里

来回旅行的人，他的过去、现在、未来都已经被禁锢。亨利曾傻傻地

写道：“我曾迷信地担心，泄露天机反倒会阻止它的发生。”正相反，他对克莱尔的预言还是

准确地应验了：老年的她最终等到了他早已赴过的约会。由此可见，作者也在潜意识里，在

逻辑里相信着决定论。

无论是亨利的去世，还是爱尔芭的出生；无论是父亲的衰老，还是克

莱尔的成长，可怜的亨利一生都逃不出某种安排。“我的一生都是漫长的似曾相识。”这真像

录制好的动画片，你永远也逃不出确定的结局，即使你放映一万遍。爱因斯坦曾提出“时空

一体”，没有因果，只有存在。一切都可以重来，可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时间是无情的杀人机器，凛然如风、啸气如虎的千军万马也要沉溺在

时间的泽潭中永不翻身。命运伸出手来，玩弄喧嚣的尘世于股掌之中，蒙蔽我们斑驳的双眼，

牵着我们颤抖的双臂走向幽暗寂静的墓穴。恕我愚钝，容我发问：您匆匆从哪里来，又要赶

往何处去呢？过去的时间究竟在哪里消失，未来的时间究竟又在何处停止？

我想，过去的日子依然在继续前行，未来的时间正静静地恭候你的光

临。

时间永远不会消失，所有的流动都是静止。“我珍视类比胜过任何别的

东西，它是我最可信赖的老师，它能揭示自然的秘密”，开普勒如是说。所以我们可以大胆类

比热力学第一定律（能量守恒定律）拟出时间第一定律：时间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

消失，它只能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另一种形式，或者从一个空间转移到另一空间。在转化或转

移的过程中，时间的总量保持不变。弹指一挥间，瞬间即永恒。由热力学第二定律我们可以

类比出时间第二定律：时间不能自发地从未来回到过去。“自发地”指明了时间宏观现象的方

向性，即不许外界提供帮助。按照定律，亨利无疑受了外界的某种影响，才能在时间的迷宫

中来回穿行。

自从爱因斯坦提出相对论，时间旅行也变成一种现实的可能。他说：

“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的差别只是我们的幻觉。”物理学一直是可怕的，它能准确预言粒子或

星球几亿年后的运动状态。有人说量子推翻了决定论，它解放了牛顿物理学中长期存在的残

忍的因果关系。可量子的“测不准”也许是因现代科技水平不够发达，无法觉察出我们未知

的干扰。牛顿的机械世界是决定论调配的鸡尾酒，量子物理的“不可测”则是非决定论的武

器。究竟是牛顿们的决定论正确，还是掷骰子的上帝正确？这个秘密也许就隐藏在光速里。

我们何时才能赶得上光的奔跑？太遥远，遥远得似乎看不见尽头，决

定论与非决定论的争吵纠缠似乎永远也分不出胜负。我只能暂时先下一个武断的定论：决定

论者想得到安慰，非决定论者是不甘心。非决定论者都以“人定胜天”的自由意志支配着自

我，他们不甘自己的存在于一个被困住的世界。决定论者其实也并非消极地顺从，正如克莱

尔与亨利：他们用爱连接空间，穿起时间的珍珠，在决定论的指挥下依旧温顺地积极生活。

很多人同我一样，一脚踏在决定论里，另一腿迈入了非决定论的大门。

小时候的我幻想着平行世界，喜欢着哆啦a梦的时光机。在公交车上便想：是否还有无数个

我重复着刚刚跳上车的动作；生物课上便胡思乱想：若那几亿个精子里胜出的不是我，这个

世界又有什么不同？我蹒跚地行走在时间的隧道外，太多的巧合，太多的因果。我渴望自由

开放的人生，却也无从反对决定论的意义。就像狡猾的霍金一样，我在两头押宝，一定会赢

得赌局。

谜底总有一天会揭晓。决定论也好，混沌论也罢，现在的事实就是：

我们的的确确地存在着，未来正向我们飞奔而来。

我有时也怀疑，是否这样的准备，这样的期盼会妨碍奇迹的出现。可

我别无选择。他就要来了，我就在这里。

——克莱尔

注释：

①.本文采用的小说对白、人物译名均以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4

月版《时间旅

行者的妻子》为准。

②.《科学宿命论——自由意志的难题》作者未知。

③.有关物理定律来自高中物理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