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诗歌精选集》——90首。
目录
《请再说一遍我爱你》伊丽莎白·勃朗宁(英国)
《礼物》米沃什(波兰)
《南方》博尔赫斯(阿根廷)
《时期》伦奈特·司图亚特·托马斯(威尔士)
《回到自我》巴勃罗·聂鲁达(智利)
《冬晨》奥拉夫·H·豪格(挪威)
《秋天》里尔克(奥地利)
《豹》里尔克(奥地利)
《潜鸟的鸣叫》罗伯特·勃莱(美国)
《黑水塘》玛丽•奥利弗(美)
《禅寺春夜》加里.斯奈德(美国)
《水如何开始演奏》休斯(英国)
《我洗衬衫》斯威尔(波兰)
《离别》阿赫玛托娃(俄罗斯)
《窗》雷蒙德·卡佛(美国)
《松树的树冠》加里•斯奈德(美国)
《十月的罂粟花》西尔维娅•普拉斯(美国)
《第三奇迹》爱德文·马克翰姆(美国)
《捍卫诗歌》亚当·扎加耶夫斯基(波兰)
《穿过雨》加里•斯奈德(美国)
《当你老了》叶芝(爱尔兰)
《透过树枝》雷蒙德·卡佛(美国)
《力量》(飞白译)沃尔科特(圣卢西亚)
《西班牙港花园之夜》(飞白译)沃尔科特(圣卢西亚)
《海滩余生》(飞白译)沃尔科特(圣卢西亚)
《爱以后的爱》沃尔科特(圣卢西亚)
《雪夜驻足林》弗罗斯特(美国)
《荒漠》弗罗斯特(美国)
《宁静的野生世界》温德尔贝里(美国)
《优雅》温德尔贝里(美国)
《断裂》温德尔贝里(美国)
《连年的期望》温德尔贝里(美国)
《丽达与天鹅》(飞白译)叶芝(爱尔兰)
《天黑的恐惧》(董继平译)勃莱(美国)
《在多雨的九月》(董继平译)勃莱(美国)
《坛子轶闻》(飞白译)史蒂文斯(美国)
《距离》(西蒙译)默温(美国)
《冰河上的脚印》(西蒙译)默温(美国)
《挖掘者》(沈睿译)默温(美国)
《将有一个以后》(韦白译)扎加耶夫斯基
《飞蛾》(桴夫译)扎加耶夫斯基(波)
《弗美尔的小女孩》(李以亮译)扎加耶夫斯基(波兰)
《海豚》扎加耶夫斯基(波兰)
《蜘蛛网》(舒丹丹译)雷蒙德·卡佛(美国)
《冬日薄暮》(桴夫译)默温(美)
《雨》(陈东飙陈子弘译)博尔赫斯(阿)
《世事沧桑话鸣鸟》罗伯特·佩恩·沃伦(美)
《饮马》(彭予译)罗伯特·勃莱(美国)
《秋天》(北岛译)里尔克(奥地利)
《低地和光》(西蒙译)默温(美国)
《烟斗》(舒丹丹译)雷蒙德.卡佛
《蒙得维的亚》(陈东飙陈子弘译)博尔赫斯(阿根廷)
《花冠》(王家新译)策兰(奥地利)
《死亡赋格曲》(罗池译)策兰(奥地利)
《我父亲年轻时的画像》(灵石译)里尔克(奥地利)
《最后的暮晚》(灵石译)里尔克(奥地利)
《号角》(译者:pyrrhon)里尔克(奥地利)
《咱们俩可不能道别》(乌兰汗译)阿赫玛托娃(俄罗斯)
《爱情》(飞白译)阿赫玛托娃(俄罗斯)
《二十首情诗之13》(沈睿译)聂鲁达(智利)
《枝头》(赵振江译)帕斯(墨西哥)
《识别》帕斯(墨西哥)
《例证》帕斯(墨西哥)
《没有爱情的性交》莎朗·奥兹(美国)
《第一次感恩祈祷》莎朗·奥兹(美国)
《一种希望》(北岛译)伊迪特·索德格朗(芬兰)
《仲夏》(节选)(飞白译)沃尔科特(圣卢西亚)
《我喜爱我的躯体》卡明斯(美国)(潘灵剑译)
《我可不能睡着去做梦》穆罕默德--达维什(韦白译)
《线》丹尼斯莱维托芙(美国)
《气息》丹尼斯莱维托芙(美国)
《之前我爱过……》雅姆(罗洛译)
《耶路撒冷十四行诗集》27(西川译)巴克斯特(新西兰)
《一个男人在注视一名女性》(巴列霍--秘鲁--赵振江译)
《一九八○年五月二十四日》(布罗茨基--黄灿然译)
《处女狂欢》莎朗·奥兹(美国)薛舟徐丽红译
《一周年》莎朗·奥兹(美国)薛舟徐丽红译
《你能想象吗?》玛丽.奥利弗(美国)
《祈祷》玛丽.奥利弗(美国)
《八月》玛丽.奥利弗(美国)
《最后的断片》雷蒙德.卡佛(美国)
《一天中最好的辰光》雷蒙德.卡佛(美国)
《我女儿和苹果饼》雷蒙德.卡佛(美国)
《与蛇共眠》梅.斯温逊(美国)(舒丹丹译)
《散步》雷蒙德·卡佛(美国)(舒丹丹译)
《几乎是一个魔术师》里索斯(希腊)
《现代处女》索德格朗(芬兰)(北岛译)
《十一月的大海》绍尔茨(芬兰)董继平译
《冬季的诗》勃莱(美国)董继平译
《苏醒》董继平译
《俄国的一盘桃子》史蒂文斯--灵石译
请再说一遍我爱你
伊丽莎白·勃朗宁(英国)
说了一遍,请再对我说一遍,
说“我爱你!”即使那样一遍遍重复,
你会把它看成一支“布谷鸟的歌曲”;
记着,在那青山和绿林间,
那山谷和田野中,如果她缺少了那串布谷鸟的音节,
纵使清新的春天披着全身绿装降临,
也不算完美无缺,
爱,四周那么黑暗,耳边只听见
惊悸的心声,处于那痛苦的不安之中,
我嚷道:“再说一遍:我爱你!”
谁会嫌星星太多,每颗星星都在太空中转动;
谁会嫌鲜花太多,每一朵鲜花都洋溢着春意。
说你爱我,你爱我,一声声敲着银钟!
只是要记住,还得用灵魂爱我,在默默里。
礼物
米沃什(波兰)
如此幸福的一天
雾一早就散了,我在花园里干活
蜂鸟停在忍冬花上
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
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
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记
想到故我今我同为一人并不使我难为情
在我身上没有痛苦
直起腰来,我望见蓝色的大海和帆影
南方
博尔赫斯(阿根廷)
从你的一个庭院,观看
古老的星星;
从阴影里的长凳,
观看
这些布散的小小亮点;
我的无知还没有学会叫出它们的名字,
也不会排成星座;
只感到水的回旋
在幽秘的水池;
只感到茉莉和忍冬的香味,
沉睡的鸟儿的宁静,
门厅的弯拱,湿气
——这些事物,也许,就是诗。
时期
伦奈特·司图亚特·托马斯(威尔士)
如此的时期,智者并非沉默,
只是被无尽的嘈杂声
窒息了。于是退避于
那些无人阅读的书。
两位策士的话
得到公众倾听。一位日夜不停地
喊:“买!”另一位更有见地,
他说:“卖,卖掉你们的宁静。”
回到自我
巴勃罗·聂鲁达(智利)
有一个人回到自我,像回到一间
有铁钉和裂缝的老屋,是的
回到厌倦了自我的自我,
彷佛厌倦一套千疮百孔的破旧衣服,
企图裸身行走于雨中,
有一个人想让洁净的水,自然的风
淋透全身,却只再度
回到自我的坑井,
那古老、琐屑的困惑:
我真的存在吗?知道该说什么,
该付,该欠或该发现什么吗?
——彷佛我有多重要
以致世界连同其植物之名,
在它四周黑墙的竞技场里,
除了接纳我或不接纳我别无选择。
冬晨
奥拉夫·H·豪格(挪威)
当我在这个早晨醒来,窗玻璃已经结霜,
而我发热于一场美梦。
火炉从它欣赏过的一块木材中
彻夜倾倒出温暖。
秋天
里尔克(奥地利)
主啊,是时候了。夏天盛极一时。
把你的阴影置于日晷上,
让风吹过牧场。
让枝头最后的果实饱满;
再给两天南方的好天气,
催它们成熟,把
最后的甘甜压进浓酒。
谁此时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
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就醒来,读书,写长长的信,
在林荫路上不停地
徘徊,落叶纷飞。
豹
——在巴黎动物园
里尔克(奥地利)
它的目光被那走不完的铁栏
缠得这般疲倦,什么也不能收留。
它好象只有千条的铁栏杆,
千条的铁栏后便没有宇宙。
强韧的脚步迈着柔软的步容,
步容在这极小的圈中旋转,
仿佛力之舞围绕着一个中心,
在中心一个伟大的意志昏眩。
只有时眼帘无声地撩起。——
于是有一幅图像侵入,
通过四肢紧张的静寂——
在心中化为乌有。
潜鸟的鸣叫
罗伯特·勃莱(美国)
从远远的无遮的湖泊中心
潜鸟的鸣叫升起来。
那是拥有很少东西的人的呼喊。
黑水塘
玛丽•奥利弗(美)
雨下了一晚上以后
黑水塘翻腾的水安静下来。
我掬了一捧水。慢慢
饮下。它的味道
像石头,叶子,火。它把寒冷
灌进我的身体,惊醒了骨头。我听见他们
在我身体深处,窃窃私语
哦,这转瞬即逝的美妙之物
究竟是什么?
禅寺春夜
加里.斯奈德(美国)
八年前的那个五月
咱们深夜漫步在俄勒冈
一个果园的樱花下。
那时,我想要的一切
早已忘记,只有你除外。
在这夜色里
在故都的花园中
我感到幽灵的颤动
我记得你冰凉的胴体
在夏日的衣裙下裸露。
水如何开始演奏
休斯(英国)
水想活着
它走向太阳它又哭着回来
水想活着
它走向树木它们燃烧它又哭着回来
它们腐朽了它哭着回来
水想活着
它走向鲜花鲜花皱皱巴巴它又哭着回来
它想活着
它走进子宫它碰见血
它哭着回来
它走进子宫它碰见刀子
它哭着回来
它走进子宫它碰见蛆虫和腐烂
它哭着回来它想去死
它走向时刻它穿过石头的门
它哭着回来
它穿越所有的空间去寻找空虚
它哭着回来它想去死
直到不留下一声哭泣
它在万物的底部躺下
彻底疲惫彻底干净
我洗衬衫
斯威尔(波兰)
最后一次我洗衬衫
为死去的父亲。
衬衫带着汗味,我自
童年起就记得这汗味,
这许多年
我洗他的衬衫和内衣
我把它们在工作室的
铁灶上烘干,
他喜好不用熨就把它们穿上。
世界上所有的身体里,
动物的,人的,
只有一个流着这样的汗。
我深吸一口,
最后一次。洗涤这衬衫
将把它销毁,
永远。
现在
只有他的画作比他活得久,
它们带着油漆的味道。
离别
阿赫玛托娃(俄罗斯)
一条暮色里的倾斜的路
呈现在我的面前。
昨天,恋人就在央求:
“不要把我忘记。”
而现在,只有阵阵的山风,
只有牧人的喝嚷,
只有激动的雪松
伫立在净洁的泉水旁。
窗
雷蒙德·卡佛(美国)
昨夜,一场风暴袭来,损坏了
电路。我从窗子
向外望,树木半隐半明。
低垂着,覆上了白霜。广袤的宁静
笼罩着乡野。
我向来深知。但在那一刻
我感觉到,我这一生从未许过
虚妄的承诺,也未做过
逾矩之事。我的内心
尚且纯净。后来那天早上,
当然,电路重新接通。
太阳从云层后步出,
融化了白霜。
万物和从前一样。
松树的树冠
加里•斯奈德(美国)
蓝色的夜
有霜雾,天空中
明月朗照。
松树的树冠
弯成霜一般蓝,淡淡地
没入天空,霜,星光。
靴子的吱嘎声。
兔的足迹,鹿的足迹
我们知道什么。
十月的罂粟花
西尔维娅•普拉斯(美国)
今晨的云霞也做不出这么漂亮的裙子,
救护车里的女人也没有
她红色的心穿过大褂,怪怕人地开花——
一件礼物,爱情的礼物完全是不请自来,
来自
惨白的,火苗闪闪地
点着了一氧化碳的天空,来自
礼帽下呆滞的眼睛。
哦上帝,我是什么人
能使这些迟来的嘴张口大喊,
在凝霜的森林,在矢车菊的清晨?
第三奇迹
爱德文·马克翰姆(美国)
“两件事,”康德说,“使我凝神静气地敬畏:
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
我知道一件事,更令人敬畏、更不为人知--
被掠夺的穷人长久、长久的忍耐心。
捍卫诗歌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波兰)
是的,捍卫诗歌,高贵的文体,等等,
但同样夏天的傍晚也在一个小镇,
那里花园飘香,猫安静地坐在
门前的台阶上,像中国的哲人。
穿过雨
加里•斯奈德(美国)
那匹木马伫立在田野里--
一棵大松树和一间厩棚,
然而它伫立在开阔地里
屁股迎着风,被溅湿。
我在四月试图抓住它
骑上裸背奔驰,
她蹶蹄,狂奔而去
后来在山岗上倒下的
桉树的荫影中
啃吃着新发的嫩苗。
当你老了
叶芝(爱尔兰)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者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透过树枝
雷蒙德·卡佛(美国)
顺着窗子向下,在露台上,几只乱蓬蓬的
小鸟聚集在食槽边。相同的鸟儿,我想,
每天都来吃食,吵嚷。时间是,时间是,
它们叫着,相互挤撞。叫的几乎就是时间,是的。
天空整天阴暗,风从西边来,
不停地吹……把你的手伸给我一会儿。握在
我的手上。对了,就是这样。紧紧握住。时间就是我们
以为时间就在我们身边。时间是,时间是,
那些乱蓬蓬的鸟儿叫着。
《力量》(飞白译)
沃尔科特(圣卢西亚)
生命将不断把草叶敲入地底。
我赞叹这股暴力;
爱是钢铁。我赞叹
碎浪和岩块间野性的互动。
它们有着默契。
我甚至能够体会
奔驰的狮和惊惧的母鹿间的约定,
她眼中流露出对恐怖的认可
我永远无法了解的是
写作此诗并且
以生命核心自居的这只野兽。
西班牙港花园之夜(飞白译)
沃尔科特(圣卢西亚)
夜,黑色的夏日,将她的气息简化
为一个村落:她身上带着深不可测的
黑人麝香味,神秘有如汗渍,
她的巷弄充满了脱了壳的牡蛎的气味,
橘黄的煤炭,爪色的火盆。
交易和铃鼓增高了她的热度。
地狱之火抑或妓院:公园街对面
水手们的脸如波浪般涌起,又随着
海上磷光消逝;夜总会
叮当有声像萤火虫穿梭她浓密的发间。
强光刺眼的车灯,震耳欲聋的出租车喇叭,
她自廉价的沥青油光中抬起脸庞
仰望白色星辰,像城市,闪烁的霓虹,
燃烧成为她注定成为的淫妇。
破晓时分一名苦力驾着满载
头部被乱刀截断的椰子的货车踏上归途。
译注:西班牙港为英属西印度群岛千里达之首府。
海滩余生(飞白译)
沃尔科特(圣卢西亚)
饥饿的眼睛贪婪地吞吃海景,只为一叶
美味的帆。
海平线把它穿上无穷的线。
行动滋长狂乱。我躺着,
驾驶着装上肋木的一片椰影,
生怕增多我自己的脚印。
吹着沙,薄如烟,
腻烦了,移动一下它的沙丘。
浪潮像孩子似的厌倦了它的城堡。
咸的绿藤和黄的喇叭花,
一个网缓缓移过空无。
空无一物:充塞白蛉子头脑的愤怒。
老人的乐趣:
早晨,沉思的后撤,想着
枯叶,自然的安排。
阳光下,狗粪
街了硬壳,发白如珊瑚。
我们结束于土,开始于土。
在我们的内脏里创世。
细听,我就能够听见珊瑚虫在营建,
两个海浪击出一片静默。
掐开一只海虱,我使雷霆爆裂。
像神一样,我消灭神性、艺术
和自我,我抛弃
已死的隐喻:杏树的叶形心。
成熟的脑烂得像个黄核桃
孵出它
乱糟糟的海虱、白蛉和蛆,
那个绿酒瓶的福音,被沙塞死了。
贴着标签,船的残骸,
握紧的漂木苍白而带着钉,如一只人手。
爱以后的爱
沃尔科特(圣卢西亚)
这一天终以后到
那时你将欢欢喜喜
迎接你自己光临
你的家门、你的镜中,
与你互致欢迎的笑容
说:请坐。请吃吧。
你会重新爱这个曾是你自己的陌生人。
上酒。上面包。把你的心
交还给它自己,交还给这终生爱你的
陌生人,你为了另一个人而
忘了他,他却还记着你。
从书架上取下情书、
照片、绝望的短笺,
从镜里削掉你的形象。
请坐。享用你的一生。
雪夜驻足林
弗罗斯特(美国)
我深深明白这片树林的主人,
虽然他的家远在那边的山村。
他不曾料到我竟在这里停马,
只为观赏那树林的瑞雪纷纷。
我的小马驹似乎有点诧异:
为何停留在荒芜村舍之地。
这边广茂的林,那边冰冻的湖,
一年中最黑的夜晚,夜黑如漆。
小马驹摇摇颈上的铃铛,送来声响,
好像在问我是否出现了什么异常,
四周俱寂,只有微风和雪花在飞扬。
静谧的树林如此可爱、深邃和幽暗,
我虽向往,但我得恪守我的诺言,
临睡前仍然征途漫漫,
路迢途远岂敢酣眠。
荒漠
弗罗斯特(美国)
夜色渐渐降临,瑞雪纷飞,
在一片一望无际的原野,
大地银装素裹,被皑皑的雪笼罩,
只剩些杂草与树根裸露着。
在旁边的树林丛中,
所有的小生灵都躲在巢穴里冬眠。
可我无心去浏览,也无意去欣赏,
只有那寂寞出其不意地包围了我。
使我感到周围的寂寞挥之不去,
会变得强烈还是淡然,
伴随苍白无力的雪,
我停止思维,无以言表。
我并不会被空所吓倒,
在荒芜人烟的星球上,
在更贴近自家门前,
我用自己的荒野令自己畏惧。
宁静的野生世界
温德尔贝里(美国)
我对尘世日渐失望
夜间
最轻微的声音
也会把我惊醒
我为自己和孩子们的生活担忧
我在林中彳亍,
水鸟在湖面上展示自己的美丽
苍鹭给孩子们喂食。
我走进宁静的野生世界
它们不以悲伤增添生命的负担
我走进前面平静的湖水。
在我的上方,白天隐藏的群星
正闪耀着光芒,这时
我在仁慈的大地上休息,自由自在。
优雅
温德尔贝里(美国)
今天清晨,林子里格外绚丽。
红色、金色、绿色的叶子
洒落在大地上,有些正在
飞舞,有些仍挂在空中。
色彩斑斓,婀娜多姿,
把它所在的那个地方带入永恒。
这里无须匆忙,也没有停滞。
看,它确实在寻找自我,
根在土壤里高傲地穿行。
看,它没有一丝困惑,
这就是它的全部,完美无缺的
姿态。以相同的姿态,或跑步,
或行走。静下来,静下来。
它进入你的体内,路线是那样清晰。
断裂
温德尔贝里(美国)
我以前是不是具有清楚的思维能力
就像那在结了冰的河上流动的浅水?
现在,河里的水冲破冰层涌上来,
我明白了,我过去对光的思考
它是黑暗的一部分。
连年的期望
温德尔贝里(美国)
当年我是一个终于长大成人的
小伙子,我比幼年时长大了许多!
我是一棵树,一棵高大的树,但
还没有长到预期的高度。
我会努力达到那个高度。
三十多年的积累,
我达到了我不曾意料的高度。
现在我向下长,越来越矮小
成为小草中的一员。
丽达与天鹅(飞白译)
叶芝(爱尔兰)
突然攻击:在踉跄的少女身上,
一双巨翅还在乱扑,一双黑蹼
抚弄她的大腿,鹅喙衔着她的颈项,
他的胸脯紧压她无计脱身的胸脯。
手指啊,被惊呆了,哪还有能力
从松开的腿间推开那白羽的荣耀?
身体呀,翻倒在雪白的灯心草里,
感到的唯有其中那奇异的心跳!
腰股内一阵战栗.竟从中生出
断垣残壁、城楼上的浓烟烈焰
和阿伽门农之死。
当她被占有之时
当地如此被天空的野蛮热血制服
直到那冷漠的喙把她放开之前,
她是否获取了他的威力,他的知识?
天黑的恐惧(董继平译)
勃莱(美国)
有不熟悉的尘埃靠近咱们,
波浪就在山岗之上的岸边碰碎,
树林缀满了我们从未见过的鸟儿,
网在下面拖拉深色的鱼。
黄昏来临;咱们仰视,它就在那里。
它已穿过群星之网到来,
已穿过草丛的薄纱到来,
悄然走动于水的避难所上空。
咱们想,白日永可不能终止;
我们有着仿佛是为白昼而诞生的头发。
然而,那夜晚的静水终将上涨,
而我们的皮肤将在水下看得很远。
在多雨的九月(董继平译)
勃莱(美国)
在多雨的九月,当树叶长下那黑暗的地方,
我把前额贴在潮湿的、散发海藻味的沙上。
时间到来了。我把选择推迟了多年。
也许是整个生命。蕨,除了生活别无选择。
为了它的倔强,它接受泥土,水,和夜。
咱们关上门。“我对你没有要求的权利。”
黄昏来临。“我对你的爱已经足够了。”
我们知道我们可以相互独自生活。
野鸭离开群体而漂泊,
橡树在孤独的山边独自发放着叶子。
咱们之前的男女已完成了这一点。
一年一度,我会见到你,你也会见到我的。
我们将是两颗果核,不会被种植。
我们停留在房间里,关上门,灭掉灯。
我与你一起流泪,没有羞愧,也没有自尊。
坛子轶闻(飞白译)
史蒂文斯(美国)
我把坛子置于田纳西州
它是圆的,立在小山顶。
它使得散乱的荒野
都以此小山为中心。
荒漠全都向坛子涌来,
俯伏四周,不再荒野。
坛子圆圆的,在地上
巍然耸立,风采非凡。
它统领四面八方,
这灰色无花纹的坛子
它不孳生鸟雀或树丛,
与田纳西的一切都不同。
距离(西蒙译)
默温(美国)
当你想起距离
你想起
我们是不朽的
你想起它们是从咱们动身的
所有的距离
都是从我们出发的
没有一个死去,没有一个被忘记
世界上各地都有母兽
仰天躺着
想起海
冰河上的脚印(西蒙译)
默温(美国)
一年四季
风从峡谷里吹出来
磨亮万物
脚印就冻在那里,永远
向上指进寒冷
与我今天的脚印相似
昨夜,有人
在烛光上走动,走动
匆匆地赶着
痛苦之路
很久以后,我才听见那回声
与我的联在一起,消失
我凝望山坡,寻觅一块黑斑
最近在这里
我的双手像盲人
在熔蜡上移动
终于,一个接着一个
他们走进自己的季节
我的骨骼面面相对,试图想起
一个问题
当我观望时,万物静止
但这里,幽黑的树林
是一场大战的墓地
我转过身
听见越来越多的名字
离开树皮,向北飞去
挖掘者(沈睿译)
默温(美国)
若是一个男人扛着铁锹来到路上
若是两个男人
扛着铁锹来到路上
如果八个男人扛着铁锹
来到路上
若是十一个男人扛着铁锹来到路上
而我要藏起来
那时我想看这里的一切
像这只手正好挡在
我的眼前
而我愿试着把它放下来
在他们透过它并发现我之前
将有一个以后(韦白译)
扎加耶夫斯基
将有雨,将有宴会,将有
篝火,栗子壳将裂开,
将有喊叫,某人将藏在树丛里,
某人将绊倒小蛤蜊,
空气里将散发煤气和丁香味。
将有大笑者,将有哭泣者,祈祷者,庄重
而寂静的谎言,将有一个未来,
只要逗留在这里,在这个火车站的
二等候车室,被香烟
熏黑,在奥地利皇帝的肖像下
飞蛾(桴夫译)
扎加耶夫斯基(波)
透过窗玻璃
飞蛾看着我们。坐在桌旁,
我们似被烤炙,以它们远比
残翅更硬,闪烁的眼光。
你们永远是在外边,
隔着玻璃板,而我们在屋内
愈陷愈深的内部,飞蛾透过
窗子看着我们,在八月。
弗美尔的小女孩(李以亮译)
扎加耶夫斯基(波兰)
弗美尔的小女孩,现在已经闻名
望着我。一粒珍珠望着我。
弗美尔的小女孩
嘴唇红润,濡湿,而且闪亮。
哦弗美尔的小女孩,哦珍珠,
蓝头巾:你无处不明亮
而我由阴影组成。
光明俯视阴影
带着宽容,或许还有一丝怜悯。
弗美尔(1632-1675),荷兰杰出画家,现仅存世36幅作品。
海豚
扎加耶夫斯基(波兰)
太阳落山,探讨的鹈鹕恰好飞翔
在大海平滑的肌肤上;
你观看一个渔夫正在杀死一条被逮住的鱼,并无法不让自己
去相信他的仁慈,
当玫瑰色的云朵缓慢而庄严地
向暮色中的山脚飘去——
你站了一会儿,等着去看海豚
——或许它们会亲切地再跳一次著名的探戈舞——
在这里,墨西哥湾,你可以沿着那条宽阔的海滩
见到令人讨厌的广告牌和鲜贝,
以及从沙子里爬出来的活力四溢的螃蟹,它们就像
一齐抛弃了地下作坊的工人。
你留意到一座座被废弃的、锈迹斑斑的装载塔。
顺着石闸漫步,你跟几个垂钓者打招呼,他们是
一些谦逊的老人,选择钓鱼而不是去运动,只是希望
推迟那最后的晚餐。
一艘巨大的、砖红色的海轮从蒙罗维亚扬帆而来
泊在港口
像某些奇异的虚构的野兽夸耀着
它自己的神奇,
并暂时地阻塞了地平线。
你想:应该去寻一块海水回流的地方,让人回忆
良多、但并不刻意普通的乡野之地,
宁静,朴素,尽管富足,却不动声色,带着记忆隐藏的口袋
像秋天里猎人的夹克,
那熙熙攘攘的小镇郊外,什么也不会发生的荒地,
没有著名的演员,
没有政客和记者,
可有时诗歌从虚无中产生出来,
而你开始认为你的童年
就停在这里,
这里,远离了冗长而过分亲密的街道——
历来缺席,在无人能用光年或千米
来计算远近之后,
只有安静地等待着你的归来,更不会惊奇
什么降临在你的身上。它不会大吹大擂地与你相见,并说: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已经丢失了的集邮册里的
一枚邮票,
我是那张邮票,向你展示着
你的第一只海豚,在一片不真实的、迷雾般的蓝色背景里。我是那屹立不动的
旅行的标记牌。
蜘蛛网(舒丹丹译)
雷蒙德·卡佛(美国)
几分钟前,我走到屋外的
露台上。从那里我可以看见和听见海水,
以及这些年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
闷热而宁静。潮水退了。
没有鸟歌唱。当我靠着栅栏
一只蜘蛛网触到了我的前额。
它绊进我头发里了。没有人能责备我转身
走进屋子。没有风。大海
死一样沉寂。我把蜘蛛网挂在灯罩上。
当我的呼吸碰到它,我望着它不时地
颤动。一条精美的线。错综复杂。
不久之后,不等人们发现,
我就会从这里消失。
冬日薄暮(桴夫译)
默温(美)
太阳落入清凉,没有伴,
没有为我们干完活后的责难.
它落下去了,心里一无信仰.
当它去后,我听到溪水跟踪而至的流声.
它从很远的地方带来它的长笛.
雨(陈东飙陈子弘译)
博尔赫斯(阿)
突然间黄昏变得敞亮
因为此刻正有细雨在落下
或曾经落下。下雨
无疑是在过去发生的一件事
谁听见雨落下谁就回忆起
那个时候幸福的命运向他呈现了
一朵叫玫瑰的花
和它奇妙的鲜红的色彩。
这蒙住了窗玻璃的小雨
必将在被遗弃的郊外
在某个不复存在的庭院里洗亮
架上的黑葡萄。潮湿的幕色
带给我一个声音我渴望的声音
我的父亲回来了他没有死去。
世事沧桑话鸣鸟
罗伯特·佩恩·沃伦(美)
那只是一只鸟在夜晚鸣叫,认不出什么鸟,
当我从泉边取水回来,走过满是石头的牧场,
我站得那么静,头上的天空和水桶里的天空一样静。
多少年过去,多少地方多少脸都淡漠了,有的人已谢世,
而我站在远方,夜那么静,我终于肯定
我最怀念的不是那些终将消逝的事物,而是鸟鸣时的那种宁静。
饮马(彭予译)
罗伯特·勃莱(美国)
考虑放弃所有的野心是多么奇妙!
突然,我清楚地看见
一朵刚刚飘落在马鬃上的
洁白的雪花!
秋天(北岛译)
里尔克(奥地利)
主啊,是时候了。夏天盛极一时。
把你的阴影置于日晷上,
让风吹过牧场。
让枝头最后的果实饱满;
再给两天南方的好天气,
催它们成熟,把
最后的甘甜压进浓酒。
谁现在没有屋子,就没必要建造,
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就醒来,读书,写长长的信,
在林荫路上不停地
徘徊,落叶纷飞。
低地和光(西蒙译)
默温(美国)
我想那是在弗吉尼亚,那个地址
现在就横躺在我心灵的眼前
像满月下的灰色草叶
像一片草原触摸那里的一切
那片低地伸展到大海
没有沙滩,没有界限。那是秋天
栅栏围着田野,阴暗裸露
伸展到闲散闪烁着的低平水面
那些栅栏慢慢地沉陷,消失
一只黑色的小鸟,落在矮桩上
望着光像海草或风轻易地穿过
那些栅栏,滑向天边
乃至一只鸟也会记得
那片曾经存在过的土地
移动的光缓缓延伸着,冲洗着
爬过那片低地,渐进渐远
我的父亲不曾在那里耕种,母亲
也不曾等待,我一无所知地站在那里
听见海水慢慢渗过来,不知道
这片土地是何时被夺去的
或许你会以为,低地关于我
意味着什么,我久久地凝望着
透过闪光,寻找低地的形影
只有低平的光升起来,一片茫然
烟斗(舒丹丹译)
雷蒙德.卡佛
我写的下一首诗里将有木材,
就在诗的中央,木柴厚厚地
覆着树脂,我的朋友将留下
他的手套,对我说,“对付那东西时
戴上它们。”下一首诗里
也将有夜晚,和西半球
所有的星辰;还有浩淼的水域
在一弯新月下闪烁数里。
下一首诗将有一间卧房
和它自己的起居室,天窗,
沙发,桌子和靠窗的座椅,
午餐前一小时新剪下的一瓶紫罗兰。
还将有一盏灯点亮在下一首诗里;
外加一只壁炉,浸透了松脂的
冷杉木在那儿燃烧,消耗着彼此。
噢,下一首诗将擦出火花!
但不会有任何烟卷出现在那首诗。
我将改抽烟斗。
蒙得维的亚(陈东飙陈子弘译)
博尔赫斯(阿根廷)
我滑下你的暮色如厌倦滑下一道斜坡的虔诚。
年轻的夜晚像你屋顶平台上的一片翅膀。
你是我们曾经有的布宜诺斯艾利斯,那座随着岁月悄悄溜走的城市。
你是我们的,节日的,像水中倒映的星星。
时间中虚假的门,你的街道朝向更轻柔的往昔。
黎明之光,它送出的早晨向我们走来,越过甘甜的褐色海水
在照亮我的百叶窗之前,你低低的日色已赐福于你的花园。
被听成了一首诗的城市。
拥有庭院之光的街道。
花冠(王家新译)
策兰(奥地利)
秋季从我手里出来吃它的叶子:咱们是朋友。
从坚果我们剥出时间并叫它如何前行:
于是时间回到果中。
在镜中是礼拜日,
在梦中是一个睡眠的屋,
我们的嘴说出真实。
我的眼移落在我爱人的性上:
我们互看,
我们交换黑暗的词,
我们互爱如罂粟及记忆,
我们睡去像酒在螺壳里
像海,在月亮的血的光线中。
咱们在窗边拥抱,人们在街上望咱们,
是时候了他们知道!
是石头竭力开花的时候。
是不安宁的时间心脏跳动,
是时间如它所是的时候了。
是时候了。
死亡赋格曲(罗池译)
策兰(奥地利)
黎明的黑牛奶咱们喝下它在黄昏
我们喝下它在中午和早晨我们喝下它在夜里
我们喝啊我们喝啊
我们挖一个坟墓在空气里让你躺着不会太拥挤
一个男人住在屋子里他摆弄他的毒蛇他写到
他写到当天色黑到了德意志你金黄的头发玛格利特
他写到这些然后走出门外群星都在闪烁
他吹哨叫他的猎狗走近来
他吹哨叫他的犹太佬排好队叫他们挖一个坟墓在泥地里
他命令我们开始演奏要为舞会助兴
黎明的黑牛奶咱们喝下你在夜里
我们喝下你在早晨和中午我们喝下你在傍晚
我们喝啊我们喝啊
一个男人住在屋子里他摆弄他的毒蛇他写到
他写到当天色黑到了德意志你金黄的头发玛格利特
你灰白的头发苏拉密斯我们挖一个坟墓在空气里让你躺着不会太拥挤
他大声挖土深一点你们那边的你们其他的大声唱歌和演奏
他抓住鞭子在他的皮带上他挥舞着它他的眼睛是蓝色的
你们的铲子挖深一点你们那边的你们其他的继续演奏要为舞会助兴
黎明的黑牛奶咱们喝下你在夜里
我们喝下你在中午和早晨我们喝下你在傍晚
我们喝啊我们喝啊
一个男人住在屋子里你“金黄的头发玛格利特”
你“灰白的头发苏拉密斯”摆弄他的毒蛇
他大声演奏死亡更甜美一点死神是一个主人来自德意志
他大声刮响你的琴弦更黑一点你会升起来然后随烟雾飘到天空
你会得到一个坟墓在云朵里让你躺着不会太拥挤
黎明的黑牛奶咱们喝下你在夜里
我们喝下你在中午死神是一个主人“来自”德意志
我们喝下你在傍晚和早晨我们喝啊我们喝啊
这死神是“一个主人来自德意志”他的眼睛颜色蓝幽幽
他射你用子弹由铅制成他射你瞄准又命中
一个男人住在屋子里你“金黄的头发玛格利特”
他放出他的猎狗咬我们准许我们一个坟墓在空气里
他摆弄着他的毒蛇和白日梦
“死神是一个主人来自德意志”
“你金黄的头发玛格利特”
“你灰白的头发苏拉密斯”
我父亲年轻时的画像(灵石译)
里尔克(奥地利)
眼睛里是梦。眉毛恍如能感觉
某种遥远的东西。嘴唇周围
新鲜而魅人,虽然没有笑靥。
帝国军官服略显瘦削,
悬垂的丝带将它点缀。
腰间是马刀的竹鞘。两只手
一动不动,交叠在上面,
褪了色,如今几乎看不见,
仿佛它们抢先遁入了空间尽头。
其余一切,都似乎隐藏在
自身的帷幕里,深奥难解
在昏暗的背景中漾开——
啊,一张迅速消失的照片,
在我渐渐消失的手里面。
最后的暮晚(灵石译)
里尔克(奥地利)
然后是夜和远处的轰隆声,此刻
运兵的列车正开出,驶向战火。
他抬起头,在钢琴上继续弹奏,
目光越过空间,在她脸上驻留——
恍假设凝望着一面镜子:她的容颜
每处细节都充盈着他的青春容颜,
他那隐现着痛苦的脸,流动的
乐音让它更美,更勾魂摄魄。
突然,镜中的影像碎裂了。她站在
窗前,仿佛这一切与自己无关;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犹如鼓点。
他的手停下了。风从窗外吹进来。
镜台上,黑色军帽和它骷髅似的
象牙顶部透出一种不祥的诡异。
号角(译者:pyrrhon)
里尔克(奥地利)
修剪后的草场,褐皮肤的小孩们玩耍的地址
落叶四散,号角吹响。一个教堂墓地的守望者。
鲜红一片降落的旗穿过槭木的悲伤,
骑士们驰过黑麦田,空无人迹的磨房。
或是夜阑人静时牧人的歌唱,牛群
走进它们的火圈,走进小树林古老的悲伤,
舞蹈者攀上一面黑墙;
鲜红的旗,欢笑,幻觉,号角。
咱们俩可不能道别(乌兰汗译)
阿赫玛托娃(俄罗斯)
咱们俩可不能道别,--
肩并肩走个没完。
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你沉思,我默默不言。
咱们俩走进教条,看见
祈祷、洗礼、婚娶,
我们俩互不相望,走了出来……
为什么我们俩没有此举?
咱们俩来到坟地,
坐在雪地上轻轻叹息,
你用木棍画着宫殿,
将来我们俩永远住在那里。
爱情(飞白译)
阿赫玛托娃(俄罗斯)
时而化一条小蛇盘成团,
在你的心头施巫术;
时而化一只鸽子,成天间
在乳白的窗口咕咕咕。
时而闪光在眩目的霜里
时而隐现在紫罗兰的梦中……
但它总坚定地悄悄引着你
一步步远离欢乐与安宁。
在想念的小提琴的祈求中
它会如此甜蜜地哭泣,
而在你还不熟识的微笑中
猜出它,又何等使你战果。
二十首情诗之13(沈睿译)
聂鲁达(智利)
女人的身躯啊,洁白的山峰,洁白的腿,
你像一个世界,躺着委身于我。
我粗壮的农夫的身体开垦你
并使儿子从大地深处坠地。
我仅仅是个通道,鸟儿们从我身上飞出,
夜用它压倒一切的力量淹没了我。
为生存下去我锻造你像锻造一支武器,
像我弓上的箭,像我弹弓上的石。
最猛烈的时刻来了!而我爱你。
你的肌肤,你的毛发,你的焦渴而坚实的乳房。
哦,那酒盅般的双乳!哦,那动情的双目。
哦,那玫瑰般的腹部!哦,你的喘气,低沉而又悲伤!
我的女人的身躯啊,我要你永久优美。
我的渴望,我的无边的欲望,我那来回摆动的道路。
我那永恒的焦渴流淌的黑色河床
和我那随之而来的疲倦,我的无限的疼痛。
枝头(赵振江译)
帕斯(墨西哥)
一只小鸟
落在松枝上,
啾啾歌唱。
它突然挺立,箭一样
飞向远方,
歌声中变得渺茫。
小鸟是一块木片
善于歌唱,伴随着歌声嘹亮,
活活地烧光。
抬望眼:空荡荡。
只有寂静
在枝头摇晃。
识别
帕斯(墨西哥)
院子里有一只鸟儿在啾啾啼,
就像一枚硬币掉进扑满里。
一阵微风吹来,它的羽毛
一次转弯时消失,
也许并没有鸟儿,
我也不是我院儿里那一只。
例证
帕斯(墨西哥)
一只蝴蝶在小车之间飞翔
玛丽。何塞说:它肯定是庄子
在纽约旅游
然而蝴蝶
不知它是蝴蝶
梦着它是庄子
或者庄子
梦着他是蝴蝶
蝴蝶从不惊诧
它飞翔
没有爱情的性交
莎朗·奥兹(美国)
他们是怎么做的?那些做着爱
却没有爱情的人。美丽如同舞女,
在各自的身体上滑行,就像溜冰者
滑行在冰上,手指深深嵌进
对方的身体,脸
红得像牛排、像葡萄酒,潮湿得
就像生产中的孩子,而他的母亲正准备
把他放弃。他们怎么到达
到达到达上帝到达
静止的水,到达这里的人
并没有带来爱,光
缓缓升起仿佛水蒸气脱离他们粘连的
皮肤?他们才是真正的信徒,
纯化论者,专家,他们不会
接受一个虚伪的弥赛亚,爱牧师
而不爱上帝。他们不会
错把情人当成自己的快乐,
像伟大的跑步者:他们深谙自己的孤独
相伴的只有道路的表面,寒冷,狂风,和
合脚的鞋子,以及他们全部心血管
的健康因素,就像床上的
伴侣,这不是真理,他们是
宇宙中孤独的身体
在反抗他们最好的时期。
第一次感恩祈祷
莎朗·奥兹(美国)
当她从学校回来,我能看见
她上臂的皮肤,凉爽,
粗糙但充满光泽。她会拥抱我,我的衰老的
稀薄的胸膛抵着她的乳房,
我能闻到她头发的味道!她将睡在这座公寓中,
她的睡眠像一个永不驯服的美好的物体,
像躯体中的一个灵魂。她进入我的生活
作为在他之后的第二个伟大的到来者,带着
放在他和我内部的另一世界的
新鲜。那些夜晚,我喂饱她让她入睡,
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月亮升起,
落下,再由亏转盈——在日月之上,
围绕着我们的行星旋转,渐渐变得模糊。
现在她不需要那样的爱了,她已经
拥有过。她会发着光热行走,会谈天说地,
并且当她睡熟,我会欢呼
又一次我让她置身那个房间,
在那扇门后面!像个孩子似的,我捕捉
蜜蜂,捏住它们的翅膀,有许多秒,
观察它们野性的脸,
听它们唱歌,再把它们抛回到
空气中——我记得那一刻
我抛送时突然转向的弧线,于是它们进入到
离开时遭到修改的曲线。
一种希望(北岛译)
伊迪特·索德格朗(芬兰)
在我们充满阳光的世界里,
我只有花园中的长椅
和长椅上那阳光中的猫……
我将坐在那儿,
我的怀里有一封信,
一封惟一的短信。
那是我的梦……
仲夏(节选)(飞白译)
沃尔科特(圣卢西亚)
太阳把我的脸膛烧成了赤陶。
脸把大阳窑的热度一直带进屋中。
但我珍惜脸的皱纹犹如蓝的水波。
蚊呐围着锯齿形的仙人掌钻孔,
熔炉烧得夹竹桃的刀叶全部卷刃,
一根圆木,涂满了狂乱的符号。
一座石屋在台阶上等。白的门廊在烧。
告诉你海涛带给我的许诺吧:
你将见到透明的诲伦走过,宛如
阳光下的烛焰.沙地上的轻烟,
朦胧而无影。我的手掌被纤绳
切割,我拉这条船拉了四十多年。
我的爱奥尼亚是烧焦的草的味道,
是烤焦的桶把在八月里吱嘎叫向铁锈的群岛;
我爱的诗行里保留着全部节和疤。
我等了整个昏晕的下午,热得没法思想,
这陆中之诲的缪斯还在等待命名。
而绷紧的地平线从这咸而暗的房里
什么也捉不到。椅子出汗。纸弄皱地板。
一只蜥蜴在墙上喘气海象锌一样闪亮。
这时在门亮里:不是胜利女神在解凉鞋,
是个姑娘在拍脚上的沙,一手扶着门框。
卡明斯(美国)
(潘灵剑译)
我喜爱我的躯体
我喜爱我的躯体,当它和你的
在一起。它是如此全新的事物。
肌肉更好,神经更多。
我喜欢你的身体。喜欢它做的一切,
喜欢它的种种方式。我喜欢触摸你身体的脊柱
及骨骼,喜欢触摸那种
战栗结实柔滑,以及我要
一而再再而三亲吻的
地方,我喜欢吻各种各样的你,
我喜欢,缓慢抚摩,你带电的毛皮上
令人震颤的茸毛,还有开裂的肉体上
出现的东西……眼睛是大片的爱情面包屑,
或许我就喜爱我下面你的战栗
穆罕默德--达维什
韦白译
我可不能睡着去做梦
我可不能睡着去做梦,
她告诉他。我会睡着去忘了你。
孤单地默默地睡在丝绸下
是多么美好!退出,以便我可以看见你
在那里孤零零的。想起了我,在我忘了你的时候。
你不在,我没有感到任何的疼痛;
既没有夜晚,也没有你的嘴唇,来捉弄我的乳房。
我完全睡在我的身体内,不与任何人分享。
你的手不会撕开我的衣服,你的脚也不会,
当你关门时,你的脚像一把来复枪
撞着我的胸脯。
你不在,我不需要任何东西。
我的乳房是我的,我的肚脐,我的雀斑,我的胎记,
我的双手和双脚是我的。
我的一切是我的。
保护好你拍下的情色相片
带着它们去款待你的流放,
并把你梦想的爱好烤制成一片最后的
面包。比如说,如果你愿意,那种激情是致命的。
可我将安静地倾听
我的肉体,像一个医生。你不在,没有任何东西,没有
任何东西,会令我疼痛,除了在世的孤单。
丹尼斯莱维托芙(美国)
线
某种无形东西
轻轻地,默默地
拖着我---比蛛丝
更精致,更有弹性的
一根线
或一个网。我没有试过
它的力量。也没有钩
刺进我的身体,这根线
刚刚才
缠住我,还是正在
收回?它是否
像一根缰绳
套住我的脖子?当我感到
它的牵引时,不是恐惧
而是一种激动人心的
好奇,使我屏住了呼吸
当我试探时
它已松开,消失了
气息
一种纯粹的
忍耐。
树直挺挺地
跪在
雾中。雾
慢慢
笼罩了山间。
在小鹿
寻觅过苹果的地方,
白色的蛛网破碎了,青草
倒伏着。
森林
沿着小溪
延伸到山顶,俯瞰着
雾,没有一只鸟
飞过。
多么纯粹,这
就是
幸福本身,一种宁静的气息
若有若无。
雅姆
罗洛译
之前我爱过……
之前我爱过克拉拉·伊丽贝丝,
一个在古老的寄宿学校念书的女孩子,
她常常在暖和的黄昏到山楂树下,
去读那些已经过了期的杂志。
我只爱她,我感觉到在我的心里
她那洁白的胸的天蓝的光芒。
她在哪里?那时的幸福在哪里?
树的枝叶进入了她那明亮的卧房。
也许她还没有向人世告别————
或者,也许我们俩都已死去。
宽敞的庭院里有枯死的树叶,
在晚夏冷风中,在迢遥的往昔。
你可记得那些孔雀的翎毛,
插在花瓶里,在贝壳饰物的旁边?……
我们听说那儿有一只船失事了;
一我们把新发现的大陆叫做"沙滩"。
来吧,来吧,我亲爱的克拉拉·伊丽贝丝:
让我们相爱吧,如果你还在世上。
古老的花园里有古老的郁金香。
裸赤着来,啊,克拉拉·伊丽贝丝。
巴克斯特(新西兰)
《耶路撒冷十四行诗集》(西川译)
27
在我衣服的衬里中我摸到
一小段树枝,上有三枚黑蓓蕾,三位一体,
我在福尔坎巷止境R·S·A大厦对面的
一棵树上折下它,折下它就把它忘记。
那里,我本能够丢下我的风衣
坐在草地上盘腿沉思;就会
有一名姑娘坐到我的身旁;
当树上的枝条发黑,她会手持
一朵蓝色的花站立在斗牛场中央
于是枝条重新吐绿——她很年轻——
我会说:“我的衣服我的钱,通通拿去。”——
她会走开,但是因为我什么都没给她
她又会从头回来,回来分担我的赤贫,
像一只鸟在一片空旷中筑巢。
巴列霍(秘鲁)
(赵振江译)
一个男人在注视一名女性
一个男人在注视一位女性,
立刻注视着她,
用他豪华土地的恶意
注视她的双手
压倒她的一对乳房
将她的双肩摇晃。
于是我想,压在
那硕大、洁白、坚实的肋部上:
而这个男人
可曾有一个孩子在成长为父亲?
而这位女性,可曾有
一个孩子在成为他鲜明的性的缔造人?
既然我此刻看见一个小孩,
百脚虫似的孩子,有力,热情;
我看到人们看不到
他在两人中作响,穿衣,晃动;
既然我接受他们,
接受她在增长的本性,
接受他在金黄枯草的弯曲中。
于是我呐喊,不管一个人
是否丧命,也不管
一个人是否将我崇拜的拼搏抖动:
父亲、儿子
和母亲迟来的幸福持续不停!
家庭的、完美的瞬间,
谁也不再感觉与爱恋!
无声的、红色的眩晕,
吟唱着最动听的歌声!
绚丽的啄木鸟在那么高贵的树干上!
精致的船桨在那么完美的腋下划动!
多么俊俏的乳峰,一对突前的乳峰!
布罗茨基
黄灿然译
一九八○年五月二十四日
由于缺乏野兽,我闯入铁笼里充数,
把刑期和番号刻在铺位和椽木上,
生活在海边,在绿洲中玩纸牌,
跟那些魔鬼才知道是谁的人一起吃块菌。
从冰川的高处我观看半个世界,尘世的
宽度。两次溺水,三次让利刀刮我的本性。
放弃生我养我的国家。
那些忘记我的人足以建成一个城市。
我曾在骑马的匈奴人叫嚷的干草原上跋涉,
去哪里都穿着现在又流行起来的衣服,
种植黑麦,给猪栏和马厩顶涂焦油,
除了泔水什么没喝过。
我让狱卒的第三只眼探入我潮湿又难闻的
梦中。猛嚼流亡的面包:它走味又多瘤。
使我的肺充满除了嗥叫以外的声音;
调校至低语。现在我四十岁。
关于生活我该说些什么?它漫长又憎恶透明。
破碎的鸡蛋使我悲伤,然而蛋卷又使我作呕。
但是除非我的喉咙塞满棕色黏土,
否则它涌出的只会是感激。
莎朗·奥兹(美国)
薛舟徐丽红译
处女狂欢
大二那年,所罗门·维特,
一位年长的高校球队队长,
带我们去看冠军联赛,
我们赢了。我和我的朋友里兹
离开了比赛,还有她的朋友
二年级主席。他把胳膊
分别环绕着我们两个,仿佛他有两个化身,
一个给她一个给我,而我感觉到,
通过他,我们长长地连接在一起,
上翘的眼睛和弯如塞西亚人的嘴唇
勒紧的腰和她胸部隆起的
巨球。几乎就像我在照一面
拿在麦克手里的镜子
看着自己以为那是里兹,方式就如同
我们看着自己觉得那是所罗门·维特。
我感到麦克搂着我身体的
一部分所以他也能搂住里兹,
仿佛我价钱合理
他能付得起以便骄傲地拥抱她。
但我几乎完整地感觉到他温暖、阳刚、受人爱慕
的胳膊环绕我,那是四月,我们在一棵
开花的小树旁步行,他引导我们
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地走着,
他吻了里兹,我注视野花丛
活着的如同迷宫般的叶柄,
他转过身来,吻我,
他的嘴唇又大又软超过我母亲
的嘴唇,他的每一片嘴唇都大过
他整个的嘴,他嘴上的皮肤就像
一个婴儿的皮肤,他嘴上的肉,
如此湿润以致每片嘴唇
看起来都像是有一桶水放在里面。
我的后脑勺晕眩,仿佛
从前领来圣餐放进一个空空的胃,
位于中心的核,在我身体的下部,
做着一次沉重的吞咽,一个滚烫的环形物
旋转而出。那时
他正在亲吻里兹,我站在
直立的花丛里,树木的球果
没有疏远我,紧密而又放纵
拥挤花瓣的爆裂
也被我察觉,接着
他再一次吻我,这一次
我已经忘记我的母亲。这是我第一次
转身向他,我的嘴在饥饿中学会了狡猾,
仿佛没有什么愿望,也没有什么要禁止。
当他吻里兹,我站在一边
在樱桃树的恍惚中像被施了魔法,等待着
有什么许诺或者什么会回来,仿佛
在肉体的誓约中,身体中心的小喉咙
会在激情中吞咽,就像是吞下了
眼泪。我会在凉亭中凝视,看见
我们遮蓬上的嫩枝和分叉,
它的角和两条等边、右边,
还有一条斜边从幽会中跌落,
在树木的圆锥体中我懂得了
几何学、三位一体,
和三位一体的爱,懂得了我曾经像个孩子
反复打击的三角形的猛烈的
刺痛感。现在我理解了吻,
以及从吻开始另外的女人
还要走她自己的路,他的另一条胳膊
会来环绕,就像天空的
另一半,所有的角度都将关闭,
半球的翅膀会缓慢但猛烈地展开
一周年
我走到他的墓碑前,坐下,
如同坐在他的床边,
我抚摸着光滑的、有斑点的花岗岩。
从下巴和脖子上抹下一些眼泪,
去清洗他的墓碑一角。
一只褐色的蚂蚁
爬上花岗岩,又爬走了,
另一只蚂蚁拖来一只死蚂蚁,
将它留在石头上,也离开了。
蚂蚁们爬进他的名字和日期的
刻纹,爬进他姓名中
字母“O”的
椭圆形刻纹,
爬进他生辰与祭日之间的
连字符——他生命的短暂历程。
温柔的瓢虫爬上我的鞋子,
像花粉粒,我任由它们在我脚上移动,
我清洗云母石上的一个小点,
手指滑进字母的刻线中,
首批苔藓已经长出,
像黄昏的星星。
地上的婆婆纳伸展着枝桠,
蕨类盘根错节,古铜色的山毛榉开了花,
每一片花瓣像旋转的
唱片,记录着他最后的话语。
美洲落叶松,西部毒芹,
石楠,以及树皮皴裂的
桦树,
我抱住一根树干,抱紧它,
然后躺在父亲的坟墓上。
阳光照耀着我,顽强的
蚂蚁在我身上走动。当我醒来时,
我的脸颊发脆,发黄,
粘着一些褐色的泥土。直到
这时,我才想起
他的身体就在我下面,一盒
骨灰,像柔软的
鹅绒枕,和情人们一起在床上蓬松发胀。
我亲吻他的石头,这还不够,
我舔它,舔到我的舌头发燥,我
吃他的灰尘,我品尝着我的泥土圣饼。
玛丽.奥利弗(美国)
你能想象吗?
例如,想象树,
不只是在电闪雷鸣的一刻,
在夏夜湿漉漉的黑暗中,
或者在冬天白色的罗网下,
而是在此刻,此刻,此刻——我们看不见的
无论哪一刻。你一定无法想象
它们不跳舞,内心渴望着
去旅行一小会儿,而不用这样挤成一团,争夺
一个更好的视野和更多的阳光,或者贪图
更多的荫凉——你一定无法想象
它们只是站在那里,爱着
每一刻,爱着鸟或者虚空,黑暗的年轮
缓慢而无声地
增长,除了风的拜访,一切
毫无变化,只是沉浸于
它自己的心境,你一定无法想象
那样的忍耐和幸福。
祈祷
没必若是
蓝色的鸢尾花,或许只是
一块空地上的杂草,一些
小石子;无需
精心制作,你只要
专注,用一些词
将它们缝缀起来,这不是
一种竞赛,而是通向感恩的
大门,是一种沉默,
使另一种声音能开口说话。
八月
当黑莓饱满地
挂在林中,挂在不属于任何人的
莓枝上,我整天
晃悠在高高的
枝条下,什么也不
想,只是伸出
被划破的胳膊,把
夏日的黑蜜
塞进嘴中;整天,我的身体
自得其乐。在流过的
幽暗溪水中,有我
生命的厚爪,张扬在
黑色的钟型浆果和枝叶间;还有
这欢乐的语言。
雷蒙德.卡佛(美国)
最后的断片
这一生你得到了
你想要的吗,即使这样?
我得到了。
那你想要什么?
叫我自己亲爱的,感觉自己
在这个世上被爱。
一天中最好的辰光
凉爽的夏夜。
窗户开敞。
灯亮着。
水果在碗中。
你的头在我的肩上。
一天中这些最愉悦的时刻。
接下来,固然,
是那些清晨的时光。还有
临近午餐的时候。
以及下午,和那
薄暮时分。
但我真爱
这些夏天的夜晚。
甚至超过,我想,
其它那些时辰。
一天的工作已经完成。
这时没有人能影响我们。
或者说永远。
我女儿和苹果饼
几分钟她就从烤炉里给我
端出了一块饼。微微的蒸汽
从饼的裂缝向上升起。糖和香料——
肉桂——烤进了馅饼皮。
但她戴着一副墨镜
在上午十点的
厨房里——一切正常——
当她望着我切开
一块,放进嘴里,
食不知味。我女儿的厨房,
在冬天。我叉起一块饼,
告诉自己别管这事儿。
她说她爱他。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
梅.斯温逊(美国)
(舒丹丹译)
与蛇共眠
我示范给她看如何将手臂围绕我,
但她太小了。
更糟糕的是,她不明白。
而且
尽管她睡在我身边,伸出
舌头,但她舔的是她自己。
她喜爱我抚摩的手。
甚至
让我吻她。
但当我要求:
“来,也来吻我,就像这样,”
她嘶嘶一声后退了。
她小脑袋里想些什么?
她从床上跳起,
给我看她的背后,
却又在地毯上卷成一团。
我求她回来。起先,她回来了,
然后又溜了,藏在
被子下。她在玩我的脚!
“噢,蛇儿,回来。乖,
挨着我躺下,我这儿舒服又暖和。
安静下来。不要爬,不要咬。
今晚和我在一起。”
她微微发出嗖嗖声,似乎答应了。
她深深,深深的瞳孔与我的交接,
带着一种眼神,仿佛在忍住一场洪水……
但她不是我的同类。
根本不是。
而且,
更糟糕的是,她太小了。
雷蒙德·卡佛(美国)
(舒丹丹译)
散步
我在铁轨上散步。
跟随了它片刻,
然后在一个乡间墓地停下来,
在那里一个男人躺在
两个妻子中间。艾米莉?范德哲,
慈爱的妻子和母亲,
在约翰?范德哲的右边。
玛丽,第二位范德哲夫人,
也是仁爱的妻子,在他左边。
先是艾米莉去了,然后玛丽。
几年后,老伙计他自己。
十一个孩子来自这些婚姻。
而他们,现在也应该都去世了。
这是个安静的地方。像任何打断我散步的
好地方一样,坐下来,害怕
我自己的死,它也会来。
但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对这美好,劳碌的一生,我自己或别人的,
我所知道的全部
就是很快我将会起身
离开这个令人惊讶的地方,
这个给了去世的人们安身之所的地方。这片墓地。
走吧。先在一条铁轨上散步,
然后是另一条。
里索斯(希腊)
几乎是一个魔术师
从远处他调低油灯的光,他移动椅子
而不接触它们。他累了。他摘下帽子,给自己扇风。
然后,以一个拉长了的姿势,他从耳边
造出了三张扑克牌。在一杯水里
他溶解了一颗绿色的、镇痛的星,用银勺来搅拌。
他喝下水和勺子。他变得透明。
可看到一只金鱼在他的胸腔里游来游去。
接着,由于筋疲力尽,他倚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有一只鸟在我的脑袋里,”他说。“我不能把它弄出来。”
两只巨大翅膀的阴影充满了房间。
索德格朗(芬兰)
(北岛译)
现代处女
我不是女人,我是中性的。
我是孩子、童仆,是一种大胆的决定,
我是鲜红的太阳的一丝笑纹……
我对于所有贪婪的鱼来说是一张网,
我对于每个女人是表示敬意的祝酒,
我是走向幸运与毁灭的一步,
我是自由与自我之中的跳跃……
我是在男人耳中血液的低语,
我是灵魂的颤栗,肉体的渴望与拒绝,
我是进入新乐园的标记,
我是搜寻与勇敢之火,
我是冒昧得仅深及膝盖之水,
我是火与水诚实而没有限度的结合……
绍尔茨(芬兰)
董继平译
十一月的大海
房舍周围,沉默于树下
坐着硕大的身影
他们并没阻挡道路
你可以穿其而行
只有一点微微的凉意
但他们总在那里
在湿漉漉的天气中更容易看见
在大海变得灰白
在存在过的事物朝窗口
上升的时候。
勃莱(美国)
董继平译
冬季的诗
冬季的蚂蚁哆嗦的翅膀
等待瘦瘦的冬天结束。
我用缓慢的,呆笨的方式爱你,
几乎不说话,仅有只言片语。
是什么致使咱们各自隐藏生活?
一个伤口,风,一个言词,一个起源。
我们有时用一种无助的方式等待,
笨拙地,并非全部也未愈合。
当咱们藏起伤口,咱们从一个人
退缩到一个带壳的生命。
现在我们触摸到蚂蚁坚硬的胸膛,
那背甲。那沉默的舌头。
这必然是蚂蚁的方式
冬天的蚂蚁的方式,那些
被伤害的并且想生活的人的方式:
呼吸,感知他人,以及等待。
董继平译
苏醒
我的血管中有舰队动身,
水道中响起细微的爆炸声,
海鸥穿梭于咸血的风中。
这是早晨。整个冬季国土都蛰伏着。
窗台铺盖着毛皮,庭院挤满
伏着的狗,和捧着厚厚的书本的手。
此刻咱们醒来了,起床,吃早饭!
从血液的港口中升起呼喊,
雾,还有桅杆,阳光下木滑车的碰击声。
史蒂文斯
灵石译
俄国的一盘桃子
本文发布于:2023-01-18 17:20:02,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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