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和我的“两弹⼀星”⽗辈
北京第九研究所所史馆⾥,看似平常的物件,诉说的却是中国核武器研发历程中最艰⾟、最壮阔的⼀段时光。朱光亚、
王淦昌、于敏都曾在九所⼯作过,都是核物理学家。清明节前⼣,《⾯对⾯》记者和朱光亚、王淦昌、于敏的⼦⼥⼀起
来到九所新建的纪念馆,重温“两弹⼀星功勋”的感⼈故事和那段难忘的激情岁⽉。
⼲惊天动地事,做隐姓埋名⼈
朱光亚,朱明远的⽗亲。1959年,34岁的朱光亚担任第⼆机械⼯业部第九研究所副所长、第九研究院副院长,承担起
了中国核武器研制攻关技术领导的重担。
很多年后,⼈们把九所的⼯作精炼为“⼲惊天动地事,做隐姓埋名⼈”,为了这个⼯作⽽改名的⼈中,还有王遵明的⽗亲
王淦昌。
记者:您⽗亲当时在美国物理界是很有名的。
王遵明:已经有⼀定知名度了,因为他有⼀定知名度,为了保密起见就把他叫王京,不许⽤王淦昌,⼗七年都这样。那
时候,刘杰、钱三强接见他,让他转⾏,他就说了以⾝许国。
“科学虽然没有国界,但科学家是有祖国的,我出来留学的⽬的,就是为了更好地报效我的祖国”。这是王淦昌在德国柏
林⼤学获得博⼠学位后说过的话。1934年,他回到祖国,⼀边教学,⼀边继续基本粒⼦领域的研究,多次取得国际物理
学界瞩⽬的成果。1961年,中央希望他放弃⾃⼰的研究⽅向,参加不熟悉但是国家迫切需要的核武器研究,55岁的王
淦昌给出了“我愿以⾝许国”的回答。那之后,世界上少了⼀个赫赫有名的物理学家王淦昌,多了⼀个投⾝于核研究的王
京。
为了核武器的研发,同样转变研究⽅向的,还有于⾟的⽗亲于敏。
从1960年底开始,于敏放弃⾃⼰擅长的原⼦核理论研究,转向我国第⼀枚氢弹的研制⼯作。1965年,他被任命为核武
器研究院理论部副主任,与理论部主任邓稼先合作,带领⼀群年轻的科学⼯作者⼀起集中进⾏氢弹技术的攻关。
在中国核武器发展的历史上,九所的功绩意义⾮凡,但对于王遵明、朱明远和于⾟来说,九所给了他们⼀个忙碌的、经
常出差、很少见⾯的⽗亲。
氢弹是公认的在原理和结构上都⼗分复杂的系统,在当时的中国完全是⼀⽚空⽩,于敏带领⼀⽀⼩分队赶往上海华东计
算机研究所,计算设计模型,经过“百⽇会战”,发现了热核材料⾃持燃烧的关键,解决了氢弹原理⽅案的重要课题,为
中国的氢弹研究⽴下了⾸功。这个过程中的压⼒和煎熬,外⼈难以想象,懵懂的少年更是⽆从了解。
于⾟:在我⼩的时候我觉得我⽗亲很少带我出去玩,但是我⾮常喜欢听我⽗亲给我讲故事。偶尔我们会去颐和园,我记
得最深的是颐和园长廊,我现在也经常去那⼉⾛路看长廊上的画,隔⼀个或两个就是⼀个古典故事。⽐如,⼩的时候我
⽗亲带着我⼀个故事⼀个故事给我讲,他的⽂学基础⾮常好,当时我⾮常想听,也很缠着我⽗亲,但是机会很少。
中国第⼀颗原⼦弹爆炸成功
1964年10⽉16⽇,罗布泊⼀声巨响,⼀朵黄褐⾊的蘑菇云腾空⽽起,中国第⼀颗原⼦弹爆炸成功。那⼀天,10岁的朱
明远从《⼈民⽇报》号外得知了这⼀消息。
第⼀颗原⼦弹爆炸成功,中国成为世界上第5个拥有原⼦弹的国家。举国欢庆的时候,已经⼤学毕业参加⼯作的王遵明
隐约感到这件事和⽗亲有关。
1967年6⽉17⽇,好消息再次传来,中国第⼀颗氢弹爆炸成功。第⼀颗原⼦弹和氢弹的爆炸成功,也为九所的孩⼦们提
供了线索,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有了破解⽗亲⼯作之谜的能⼒。
朱明远:1967年氢弹都爆了,但是院⾥的⼩孩谁都不知道爸爸妈妈是⼲什么的,⼤家就坐在⼀起聊天,突然有⼀次⼀个
⼩男孩就提出⼀个问题,说我们爸爸妈妈是⼲什么,⼲什么⼯作的。我们都傻眼了,不知道,他可能已经有点意识了。
所以,他就说咱们对⼀下,就是每次原⼦弹爆炸、氢弹爆炸,他们是不是都不在北京?这⼀对对出来了,试验完了,结
束以后,陆陆续续都回来了,爆炸那时候⼈不在北京,我们就这么把这事给解出来了,对了,他们都是搞核武器的。
短短⼏年之内,科研⼈员⼜完成了机载核航弹爆炸试验、导弹运载核弹头爆炸试验,以及地下核试验。百废待兴的中
国,实现了核武器从⽆到有的突破,⽽中国核事业的开拓者所经历的困难和艰⾟,只有他们⾃⼰能够体会。
科学家没有退休
1978年,王淦昌从核试验基地调回北京,担任当时的核⼯业部副部长,兼中国科学院原⼦能研究所所长。这时,王淦昌
已经年过七旬,但他丝毫没有停歇。
记者:七⼗多岁回来,按理说从年纪上也可以退休了。
王遵明:科学家没有退休,他脑⼦不会休息的,他⽼是在那想问题。我发现我⽗亲有时候我就观察他,他每天要睡觉,
中午睡觉,他躺在那。有时候我就看他,并没有在那睡着,他就躺在那想思考问题,有时候他忽然说,谁谁谁你给他打
个电话,让他马上来,我有个想法,他就是这样。没准就是⼀个新的概念出来,他就是这样,到他去世,从来没有退休
过,他永远在那⼲。
调回北京之后,王淦昌积极推进我国核能的和平利⽤,他与其他专家联名上书,提出“⾃⼒更⽣为主,争取外援为辅”,
加速我国核电建设的建议。1982年,中央批准在浙江海盐建设秦⼭核电站,⼗年之后,秦⼭核电站发电并⽹成功,宣告
中国⼤陆⽆核电历史的结束。
1994年,70岁的朱光亚参与组建中国⼯程院,当年6⽉举⾏的中国⼯程院成⽴暨⾸届院⼠⼤会上,朱光亚以全票当选为
中国⼯程院⾸任院长。
1999年9⽉18⽇,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作出决定,表彰为研制“两弹⼀星”作出突出贡献的23位科技专家,并授
予“两弹⼀星功勋奖章”,这是科技界的⾄⾼荣誉。直到这时,“朱光亚”这个为国家科研事业奉献了⼀⽣的名字才真正被国
⼈熟知。在表彰⼤会上,于敏作为获得者代表发⾔,因为9个⽉前辞世,王淦昌没能参加。
记者:⼀个⼈这⼀辈⼦虽然很短暂,活过了有痕迹,留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这么看您这⽗亲这⼀辈⼦,这91年下来,他
给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是什么?
王遵明:我觉得他留下的痕迹就是他的科学成果,还有他爱国主义的精神,还是值得让⼤家学习的,他这辈⼦真是把⾃
⼰所有的都给了国家,给了事业。
因为将全部的精⼒奉献给了中国的核事业,⼏乎没有时间照顾⼦⼥和家庭,这也成为于敏⼼中的⼀个遗憾,尤其是2012
年,与⾃⼰相濡以沫半个世纪的妻⼦孙⽟芹不幸病逝,给他留下了永远的愧疚。
2019年1⽉16⽇,于敏因病在北京去世,享年93岁。常有⼈把于敏称为“氢弹之⽗”,但他⾃⼰⼀直不同意这种说法,他
说,“核武器是成千上万⼈的事业”。
事业背后有⽆数⽆名英雄
记者:会想到⾃⼰已经去世的⽗亲吗?
于⾟:经常想起,我觉得我的⽗亲⼀⽣⾮常不容易,他多次采访说过⼀个⼈的能⼒是有限的,能把⾃⼰微薄的⼒量融⼊
到祖国的强盛中,便⾜以⾃慰了。所以他这⼀⽣有他的辉煌,也有他的遗憾。
于敏去世8个⽉后,这位为氢弹突破作出卓越贡献的⽼⼈被授予“共和国勋章”。之后在国庆70周年庆典现场,于⾟⼿举
着⽗亲的遗像,乘坐代表车接受⼈民的致敬。
于⾟:在他⾃⼰眼⾥,他认为⾃⼰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他多次跟我们说过他是核事业的代表,他的背后有很多叔叔
阿姨们,他们都是⽆名英雄,真的是⽆名英雄。
直⾄2005年81岁时,朱光亚正式退休,5年后,这位照亮了中国半世纪的科学家在病床上与世长辞。按照遗嘱,朱光亚
的⼀部分⾻灰埋葬在了他牵挂⼀⽣的马兰核试验基地。之后,朱明远每年都会去那⾥继续他的科研实验,并看望他的⽗
亲。
记者:您想跟他说点什么呢?
记者:您想跟他说点什么呢?
朱明远:我想说的是我没有让他失望,我们不伟⼤,但我们很执着,这是他所希望的,他说做事要执着,不管你事做得
⼤还是⼩,要执着。
记者:您⽗亲⾝上有很多时代的印记,他从那个时代⾛过来这是不可复制的,但是他⾝上有什么东西(是)跨时代的,也
是应该传下去的?
王遵明:⽐如说搞科研,搞科研你就要全⼼全意投⼊进去。现在很多年轻⼈我觉得好像对个⼈的⽣活考虑得多了⼀点,
就是你真正要给国家做贡献的话,你就得全⼼全意地投⼊进去。
记者:您觉得有没有达到当时⽗亲给您的要求?
于⾟:热爱⾃⼰的家庭,热爱⾃⼰的民族,热爱⾃⼰的祖国,我做到了,我达不到他这么⾼的标准,但是这个标准⼀直
是我努⼒的⽅向。
记者⼁董倩
本文发布于:2022-12-11 02:46:15,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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