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逍遥观”阐发
作者:兰润民
来源:《中国民族博览》2021年第14期
【摘要】《庄子·逍遥游》是《庄子》一书的开篇之作,对中国古代文学和哲学都产生了
重要的影响。在《逍遥游》一文中,作者提出了“逍遥”的人生境界,并借助多个寓言故事进行
了具体阐释。研究庄子“逍遥观”对指导现实生活具有重要的意义。
【关键词】庄子;逍遥观;小大之辩
【中图分类号】I206.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7-4198(2021)14-208-03
【本文著录格式】兰润民.庄子“逍遥观”阐发[J].中国民族博览,2021,07(14):208-210.
《庄子》又被称为《南华真经》,是先秦道家的一部经典著作。全书共33章,分为内篇
7篇,外篇15篇,杂篇11篇。一般认为内篇为庄子本人创作,外篇、杂篇為庄子弟子和后学
所作,这其中也有可能混入了部分其他学派的作品。虽然创作主体复杂,内容丰富,但是《庄
子》一书的绝大多数作品都具有一贯的思想脉络和颇具相似性的行文风格,具有比较浓厚的道
家特色。其无为、齐物、崇尚自然的哲思,发想无端、奇幻诡谲的想象以及汪洋恣意、诡诞多
变的语言,给后世文学的“言”“意”“象”等方方面面都带来了诸多影响。
其中的《逍遥游》一篇作为开篇之作,更可以作为《庄子》一书的精髓所在。《庄子》一
书“以卮言为曼衍,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庄子·天下》)。全书出现了大量寓言故
事,作者或化用具有广泛影响力的历史人物,或创造充满鲜明个体特征的虚构形象,或赋予动
植物以人的属性,通过它们的语言和行为阐发一定的思想,揭示一定的道理。据笔者粗略统
计,仅《逍遥游》一篇中便出现了12个寓言片段,而且都广为熟知,对后世文学发展产生了
难以磨灭的重要影响。《逍遥游》也是《庄子》中思想性比较高的一篇,庄子在文中探讨了人
生的几种境界,提出了一种令人向往的人生态度,那便是“逍遥”,他对比了“知效一官”者、宋
荣子、列子和“至人、神人、圣人”等几类形象,试图用以揭示什么样的人生才是真正的人生,
引发人们的思考。文中引申出的“逍遥和有待”“小大之辩”“小大之用”等几个问题也引起了后人
的广泛讨论,至今人们对此的阐释和争论声仍然经久不息。
“逍遥”是《逍遥游》提出的最重要的一个概念,庄子在纷扰的人间为世人开辟出一片自由
的乐土,为人们提供了一种潇洒独立的生存状态。他认为“逍遥”是人生的最佳状态,达到这种
状态的人可以不受外物的控制和束缚,更加自由地选择自己的生存方式,更加潇洒地存在于广
阔天地之间。中国古人,尤其是士人阶层无不向往“逍遥”的状态,然而庄子在文中并没有给
“逍遥”以明确的定义,他给人们讲述了“大鹏”“蜩与学鸠”“斥鴳”“知效一官……而徵一国者”“宋
荣子”“列子”“至人、神人、圣人”等寓言形象的故事,每个形象都能代表一类人,代表一种生
存境界。这其中“至人、神人、圣人”这一概念无论从名字还是作者的表述来看都是“逍遥者”的
代名词,但是单单从“无己、无功、无名”三个词来解释“逍遥”,其指向并未十分明确。因此要
想弄清楚“逍遥”的所指,就必然要对以上形象进行分类和分析,通过比较庄子对它们的态度,
去探究庄叟对“逍遥”的定义。通过反复阅读文本,提炼庄子表达态度的词语,我们可以将上述
形象大体分为以下几个层次。
一、物于物者——常人(蜩、学鸠、斥鴳)
常人虽然是《庄子》一文中没有明确提到的概念,但是从文中不难看出,《庄子》所涉及
的各种形象都是与常人相比较而提出的,因此我们在这里将常人也提出进行对比研究。常人是
社会上最普通的一类人,他们是最辛苦,最忙碌,最不逍遥的一个群体。庄子生活的年代正处
于社会变革的时期,一方面文化极度繁荣,百家争鸣,另一方面政治混乱,礼崩乐坏。当时处
在各个阶层的人民几乎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人们在面对大自然尤其是在面对自然灾害时,
深刻地认识到自己作为动物的渺小性,在农耕时代,雨、雪、风、霜等自然现象对生产生活的
影响至关重要,但是人却碍于生产力的水平和自身局限性,只能对大自然听之任之。在社会层
面,当时的分封制在人与人之间划分出明确的界限,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矛盾尖锐,但是常人作
为被统治者却没有能力反抗残暴的统治,只能对黑暗统治逆来顺受。无论从自然层面还是社会
层面,常人的生活都是不自由的,他们没法选择自己的生存方式,因此只能被自然和统治者所
役使,这便是庄子所说的“物于物”。而《逍遥游》中出现的蜩与学鸠、斥鴳等形象,在动物中
亦是常人一样的角色,用生物学的语言来讲便是它们处于食物链的下层。它们内心深处也隐藏
着像大鹏一样翱翔天地,驰骋海宇的梦想,但是苦于自身条件的限制,只能在蓬蒿之间腾跃。
它们都是客观上有待于躯体或者自身地位,而无法逍遥地生活在世上的群体,属于《逍遥游》
中的第一类形象。
二、在形体上“物物”者——列子(大鹏)
列子是《庄子》中多次出现的一个角色,他的特点是能够御风而行。这样的特技在古人看
来是令人惊羡的,常人生活在天地之间,只能利用双腿双脚行走奔波,这其实就是令他们难以
逍遥的限制因素之一,而列子作为人类,可以利用风这种自然事物,并且可以驾驭它使其为己
所用,这意味着列子实现了人与自然关系的突破,即人能利用自然而非受控于自然,达到了庄
子所说的“物物”的境界,这相较于常人无疑是一种进步,于层次境界上也是一种提升。在这一
点上,鹏的形象与列子相同,鹏“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
气,负青天……”它具有庞大的身躯,这便超越了蜩、学鸠、斥鴳等小生物的外形束缚,使大
鹏具有了不被榆枋和蓬蒿所限制的能力。大鹏扶摇而上这一情节在中国哲学史和中国文学史上
的意义不用赘述,它代表的是人类精神的解放和升华,面对浩瀚而神秘的宇宙、天地,作为人
类精神寄托的鹏不再畏惧、不再彷徨、不再受制于外界条件,直接用它庞大的身躯与之并立。
庄子将时人的希冀寄托在鹏这一形象身上,借用鹏的奋起翱翔来表明自己想要在自然界中占有
一席之地的愿望,而伴随着鹏扶摇而上的浩大场景,人类的这一愿望得以实现。著名学者陈鼓
应先生在解读《逍遥游》时曾说:“大鹏直入云霄,太空寥廓,上无所及,凌空下视,亦复苍
苍茫茫,无穷无极。‘天之苍苍’一个广漠无穷的世界,将人的心思带进一个超越高远的境界
中。”可见,列子和大鹏的形象代表的是人超越形体上的束缚,而能够比较逍遥地立于天地间
的一种生存状态。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列子和大鹏对形体束缚的超越是相对而非绝对的,换言之,它们仍
然有所待。相对于常人和蜩与学鸠等物,前两者能在一定程度上突破“形”給自身带来的限制,
从而以更加自由的状态生存,但是它们仍然没有获得绝对的逍遥。鹏虽然身形巨大,富于变
化,能把羊角等作为自己腾飞的有利条件,但是它终究是有待于风的。风给了大鹏获得自由的
条件的同时,也限制了它的自由,因为风的特点是“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而大
鹏“海运则将徙于南冥”“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假如没有“海运”“羊角”等现象,则大鹏就
永远只能是鲲的形象,而被困于海中了。再或者若“海运”和“羊角”的力度不够大,没有到支撑
垂天之翼的程度,那或许大鹏也将中天而返,则与“抢榆枋而止”“数刃而下”的斥鴳等物无异
也。同样的列子的技能也须凭借风才可以施展,可见,列子和大鹏所代表的这类人虽然在形体
上对常人有所超越,但却仍然有所待,因此只能算作逍遥的初级形态,即形体上的逍遥。
三、在精神上“物物”者——宋荣子
庄子在《逍遥游》中提到了“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分别代表智
慧可以胜任官职,品行可以团结乡里,德行可以迎合君主,能力可以辅佐国家的人。这几类人
按照现代的眼光来看应该是值得推崇的,然而从前后文语境中我们能够看出庄子是将他们当作
反面典型而提出的。对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很多学者都进行过阐释,有学者解释说“一官、
一乡、一君、一国”中的“一”说明他们只是具备某一方面的品性、能力等,属于偏才,而不能
胜任全部职位。笔者认为,要想理解这种现象,首先要摒弃现代思维观念,要结合庄子的思想
体系去探讨。庄子是一个崇尚自然的人,当然,此自然并非指“大自然”之自然,而是真实原始
的状态。在他看来世人大多数都活的不够自然,不够逍遥,不同身份的人都是有所待而活着
的。有的人有待于形体,有的人有待于财利,有的人有待于虚礼,有的人有待于名声,而按照
庄子的观点,“知效一官……”这类人所具有的高尚品行、高超技能虽然能给乡邻甚至国家带来
好处,但是对这些人自己却是一种祸患,这类人矜恃于自身品行和能力,而过分看中别人对自
己的评价,做事出于名利心而非自己的真心,因此他们的生活是不逍遥的。
与之相对的,庄子提出了宋荣子这一形象。宋荣子是著名的稷下学者,实有其人并且在当
时具有重要的影响力,这里我们不研究宋荣子本人,只就作品中出现的宋荣子形象进行分析。
《逍遥游》中的宋荣子,形象十分鲜明,他“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
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换言之便是具有独立自主的生存原则,不因为外界的毁誉而改
变自己的行为,这是庄子所极力推崇的。在庄子看来,超越形体束缚的逍遥并不是逍遥的最高
境界,这一观点可以从《德充符》一文中的申徒嘉身上得到证明:申徒嘉是一个兀者,即腿脚
有恙的残疾人,他因此受到子产的排挤,在与子产的辩论中,庄子借申徒嘉之口道出了:“知
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今子与我游于形骸之内,而子索我于形骸之外,
不亦过乎!”之语。申徒嘉是一个有待于形骸而形体不可能逍遥的人,但是因为自己“有德”
(重视精神建设)所以19年而没有感受到自己是一个兀者,这正是由于他重视“向内寻”,即
关照自身的内心世界,在内心深处形成了一套行为准则和评价标准,他的所有行为举止和价值
判断应该按照这套准则去进行,而不会因为别人的评价甚至指责而随意改变。如此便是实现了
“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如此才可以磅礴万物以为一,达到“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
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的真人境界。
四、逍遥的最高形态——至人、神人、圣人
宋荣子是庄子十分推崇的一个人物,然而他却不能代表逍遥的最高境界,庄子在肯定了宋
荣子“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之后紧接着以一句“虽然,犹有未树也”对他进行了评价。
这里难免引人深思,看似十分符合庄子价值观的宋荣子,为什么没有被庄子作为“至人、神
人、圣人”来进行评价呢?原因当在一个“笑”字,“宋荣子犹然笑之”,笑的是“知效一官”之人,
笑的是他们有待于名声,但是“笑”这个词代表着宋荣子正在用自身的行为准则和价值体系对别
人进行评价。虽然做到了不受外界干扰,形成了独立、自主的价值体系,但却没能避免将自己
的价值体系强加于别人,这便是宋荣子与至人的区别所在。这一点与《逍遥游》中另一个重要
问题“小大之辩”关系十分密切。
《逍遥游》中提到了两次鲲鹏之变,每一次都紧跟着“蜩与学鸠”或者“斥鴳”对大鹏的评
价。后三者对大鹏的态度都是“笑之”,即对大鹏的行为表示了不理解,这样的设计明显是庄子
刻意为之。而关于庄子到底是赞扬前者还是后者,亦或者两者皆扬或两者皆抑,历代学者已经
展开了非常深入的探讨。在此,笔者仅简要阐释自身观点。庄子对后者的态度其实非常明确,
一句“之二虫又何知”就可以看出庄子对后者的批判态度。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庄子批判蜩等小
虫,并非因为它们身形短小,见识短浅,而是因为它们的“笑”。通读《庄子》不难发现,其中
没有出现一处仅仅从形骸方面考察便扬大抑小的例子,庄子是十分尊重个体差异性的,齐物论
的一个核心思想就是:“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大山为小;……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
为一。”可见,形骸之大小从来就不是庄子用以区别万物的标准,因此,从蜩与学鸠目光短浅
方面分析庄子“小大之辩”的观点都难免有失偏颇。
庄子意识到万物在形态方面的差异,他的态度是尊重事物的多样性,他提出“泠风则小
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来说明不同事物具有不同形态,有用“鹪鹩巢于深林,不
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来说明不同个体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和行为准则,而“适莽苍
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则说明人间诸事都应该
根据自身的实际情况、实际需求来进行操作。所以庄子对大鹏和“蜩与学鸠”等小虫的态度背后
所折射出的并不是小与大的关系,而是对“同”“异”的态度。
综上所述,庄子对“逍遥”观点虽未进行明确定义,但是通过提出并对比几类形象的方式进
行了阐释。综合来看,庄子认为真正的逍遥应是摆脱“形骸”束缚,形成了独立的价值体系,不
被外界毁誉所影响,也懂得不以一己成见来评价别人的生活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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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兰润民(1997-),男,山东泰安,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
本文发布于:2022-12-10 11:51:02,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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