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作死就不会死”终于成了顺民逻辑
“不作死就不会死”终于成了顺民逻辑
破土【编按】从成为网络流行语到现在,“不作
就不会死”已然成为了一条为人处世的黄金律令。对于任何
不“循规蹈矩”的行为,我们都可以用这一条来谴责个体。
为了避免“作死”,我们每一个人不但要少管“闲事”,还得
严格把控自己的行为,不要“惹是生非”。个体与个体之间
除了市场交换关系之外,千万别有任何人身和权利上的瓜
葛。最后,我们每个人都变成了追逐最大“个人利益”的理
性个体,社会中任何的不平等遭遇也被认为是“作”的合理
后果。实际上,“作”正是我们对世界的理解和介入。而“不
作就不会死“所隐含的价值观正是在切断我们与他者之间关
联的同时,把所有人变成一个“顺民”。2013年跻身微
博十大网络流行语的“不作死就不会死”早已不再新鲜,不
过在流行文化瞬息万变的今天,这条俚语却经久不衰,甚至
有了高大上的英文名称“nozuonodie”,被美国在线俚语词
典《城市词典》(UrbanDictionary)收录。这个俚语中的作实
际上有着两层截然不同的含义:对社会规则的作和对他人的
作,然而有趣的是,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含义竟然最终都在“no
zuonodie”的呼声中指向了对既有秩序的拥护。
当我们说自己“不作死就不会死”的时候,其实多数是
自嘲。UrbarDictionary就抓住了这一自嘲的精髓,因而该词
典是这样解释nozuonodie的,“如果你不做蠢事,他们就不
会来找你麻烦,如果你犯蠢,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辞典
也给我们举例了,“某人因为惹怒了警察而自讨苦吃”就是
nozuonodie。这个例子本身其实也有一些美国的本土脉络,
在美国,警察是政府权力的象征,于是美国人民常常借调侃
警察来挖苦政府权力。可以看出,词典将nozuonodie视为
一种对无法挑战又厌恶之逻辑的无可奈何。在中国的语境
下,自嘲确实是“不作死就不会死”的重要面向,当我们说
自己“不作死就不会死”时,通常意味着我们挑战了某种难
以挑战(或不可挑战)的事情而后失败并承担某种恶果,于是
我们自我调侃,以此告诫自己不要再试图挑战不可挑战之
物。而这自嘲背后其实也意味着顺从,本质就是告诉自己,
“没有任何反抗空间,做一个听话的好公民吧”。
反过来看,“作”本身就带有一种反抗意味,2002年张
抗抗的小说《作女》更是突出了“作”的这一褒义面向,她
认为“作女”是男性话语,是男性强加于女性的,带有贬义
的词,而那些被“男性”污名化的带有“不安分守己、违反
常规和不自量力”色彩的女性实际上“独立、自尊、自主”,
是对男权社会的反抗。在这个意义上,“不作死就不会死”
这一原则确实一棍子打死了所有反抗逻辑的行为。在无可奈
何的自嘲中将一切反抗视为不自量力,消解了“作”的反抗
性。
有趣的是,“作”的反抗性之所以被如此轻而易举地消
解,恰恰与“作”的另一层含义息息相关。当我们说别人“不
作死就不会死”时,有时当然也是替别人感到无奈,而多数
时候则是对于他人的某种违背常理,甚至损害他人利益行为
的反感。这便是“作”的另一面向——其贬义面向。根据百
度解释,“作死”是对别人胡搅蛮缠、惹事生非的行为的通
称。总结一下我们就会发现,“作死”多数情况下是对自我
的理解和定位不准确。著名作死案例比如某人拿着手枪指着
自己的脑袋耍帅,一不小心开枪了,把自己作死了。
这里面有两层信息,第一层是持枪者没有准确把握自己
对枪的操控能力,第二层则是持枪者希望表现自己、彰显个
性,归根结底还是对自我的强调。另一种生活中常见的“作
死”出现在与他人的关系当中,有时候是对父母,有时则是
对恋人、朋友的过分要求或索取,最终自食恶果。百度随便
一搜,各种男朋友、女朋友作死,楼主终于不能忍受,最终
分手的奇葩八卦帖扑面而来。而在这种案例中,作死的主角
通常也是过分强调自我的形象。面对这种作死行为,人们总
是愤愤不平地说:“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作死”并非现代发明的新行为,古今中外,早有“作”
的“传统”。然而为何就在这几年一跃成为了时代的关键词?
这其实也说明“作死”在近些年来越发普遍,张抗抗时代“作”
的正面含义似乎早就被数不胜数的负面“作死”行为淹没。
而这也正是我们要反思的地方,为何近年来以“自我”为核
心的作死行为流行开来?人类学家阎云翔以他在下岬村近三
十年的田野告诉我们,中国社会出现了一种“个体化”的现
象,而伴随着这种个体化而来的,并非西方带有自由主义精
神的“个人主义”主体,而是具有中国特色的“无公德个体”。
这种主体通常自私、不合群、毫不考虑个人的权利和利益,
是一种“个人中心主义”主体,并用“个性”、“自由”等西
方现代化话语合理化自己的行为。近年来流行的“作死”主
体本质上也是阎所描述的这种“无公德个人”。
我们对无功德作死的反感,往往是因为作死的人威胁到
了我们的人身、权利和财产,总之,威胁到了我们的个人自
由。因此,当我们抵制这种“无公德”的作死主体的时候,
关注个人权利、群己权界的“个人主义”或“自由主义”就
仿佛成了处理这种三观混乱的作死现象的最好归宿。但这种
个人主义的自由不是建立在人与人结合的基础上,而是建立
的人与人分隔的基础上。它归根结底是分隔的权利,是局限
于自我中心的权利。也就是说,你不要来干涉我的自由,我
也不要介入你的私人领域,我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不要来
对我提任何要求。最终,对“作死”的批判和嘲弄往往指向
对权责边界的过度伸张,它旨在人与人之间树立权利的疆
界,塑造一种自我规范的主体,抹去“作死”的空间,清除
“作死”的人。
实际上,两种“作”面向的是不同的对象,作为反抗的
“作”是对压抑性的社会规范的抵抗,而无功德的作是对他
人权利的侵害。然而,当全民清理无功德作死的时候,随之
一起被清除的,还有作为反抗的“作”。
这是怎么做到的?因为开出治疗“作死”药方的自由主义
规范,其原型就是麦克弗森所说的占有式个人主义。它主张
个人先天地占有自身及其能力,像原子一样对他人和社会没
有任何亏欠,同样,个体与个体之间应该明确法律上的权责
关系,除了市场交换关系之外,不应该有任何人身和权利上
的相互干涉。在麦克弗森看来,占有式个人主义不过是对市
场社会的一种政治投射。它一方面切割了人与人、人与社会
之间千丝万缕的关联,在人与人之间树立权利的界碑——清
除“无功德”的作的空间;另一方面也让我们每个人沦为在市
场关系中追求利益最大化的个体,而对市场社会中一切不合
理的权力配置都漠不关心——从而消解了作为反抗的“作”。
这样一来,作为反抗的“作”也在这全民“不做死就不会死”
的时代被连带着否定了。进而一种为寻求秩序规范而兴起的
自由主义“顺民”话语终于成了全民性话语,指向了一切对
秩序破坏行为的指责和嘲讽。
如果我们超出自由主义的“顺民”逻辑,不妨把“作”
理解为对世界的介入或操劳。海德格尔认为,我们与世界相
遇方式并非是作为一个孤立的个体来观看或沉思客体,而是
通过我们对世界的操劳。所以,我“作”故我在,我们只有
“作”起来,才能走出自我中心的困境,才能与他人和世界
相遇。问题的关键并不是要不要“作”,而是如何“作”。我
们在“作”别人的时候,也应该考虑到他们是一个平等、自
由的个体,理解他们的处境和疼痛。在对他者的“作”中,
我们应该有所付出而不是一味索取。在这个意义上,要“作”
而“不死”,我们应该诉诸的并非是自由主义的权利话语,
而是一种尊重他者的伦理学。nozuonodiewhyyoutry?notry
nohighgivemefive.
(作者:刘诗诗
本文发布于:2022-12-10 04:07:54,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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