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宾短语

野纵情冶从述宾短语到副词的演变及成因

吴文燕

渊上海师范大学语言研究所袁上海200234冤

摘要院野纵情冶在现代汉语中一般是一个副词袁但它也有用作动词的情况袁这是因为野纵情冶在古

汉语中曾经作为动词使用过袁到了现代汉语中这一用法有所保留遥述宾短语野无意冶第一次出现是在

战国时期袁到唐朝时期野纵情冶已经词汇化为了一个动词袁之后到了清朝袁野纵情冶进一步虚化袁产生了

副词词性遥

关键词院野纵情冶曰词汇化曰语法化曰动因

中图分类号院H316文献标识码院A文章编号院2095-6584渊2019冤04-0113-04

收稿日期院2019-03-15

作者简介院吴文燕(1995-)袁女袁山西太原人遥在读硕士研究生袁研究方向院近代汉语语法遥

“纵情”在《现代汉语词典

》（第七版）和《现代汉

语学习词典》中都被标注为副词

，意思是“尽情”，如：

(1)当背景音乐奏响《我们是澳大利亚人》，两岸

的观众不禁纵情欢呼，放声歌唱，整个悉尼城都沉

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之中。（《人民日报》1998年）

此句中的“纵情欢呼”就是“尽情欢呼”的意思，

“纵情”作状语修饰“欢呼”。这是“纵情”的副词用

法，实际上，现代汉语中也不乏

“纵情”作为动词使

用的情况

，如：

(2)父子二人弃舰上岸后，

直登佛顶山慧济寺，

纵情山水，苦思退计。（《

晚年蒋经国》李松林）

例(2)便是“纵情”的动词用法

，句中“山水”是

一个名词，在句中作

“纵情”的宾语。

《汉语大词典》中为“

纵情”设两个义项：

①放纵

情欲

。

②犹尽情。其中第一个义项

“放纵情欲”就是

指“纵情”的动词用法。那么

，现代汉语中“纵情”的

动词用法是从何而来的呢？

“纵情”的动词用法与

其副词用法是否有关呢？“

纵情”的词汇化的过程

又是怎样的呢？对于这些问题还没有学者进行研

究，本文将就这些问题进行探讨和研究

。

一尧述宾短语野纵情冶的出现

“纵”的本义为织布时松开杼任随其退回去

。

《说文·糸部》：“纵，缓也。

一曰舍也。从糸，从声。”

《王力古汉语字典》

中对其释义为：

①放，发。

引申

指听任不管。对自己而言则是不受礼法道德的约

束。②连词。即使。

“情”的本义为感情、情绪，即人的思想、心意、

精神、感觉所呈现的总的状态。

《说文·心部》：“情，

人之阴气有欲者。从心，青声

。”《王力古汉语字典》

中为其设四个义项

：

①感情，情绪。引申为事物的

本性

。

②情况，实情

。

③爱情

。

④情趣（后起义

）。

“纵”与“情”的第一次组合出现在战国时期的

《荀子

》中：

(3)纵情性，安恣睢，禽兽行

，不足以合文通治；

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

，足以欺惑愚众。

（《荀子·非十二子

》）

此句中“纵”是“放纵”之义

，“情”与“性”都有

“感情，情欲”的意思，二者并列作

“纵”的宾语，“纵

情性”的意思就是“放纵感情

，放纵情欲”。除了“纵

情性”，《荀子》中还出现过

“纵性情”和“纵其情”：

(4)故欲养其欲而纵其情，欲养其性而危其形，

欲养其乐而攻其心，欲养其名而乱其行。（《荀子·

正名

》）

(5)今人之化师法、积文学

、道礼义者为君子；

纵性情、安恣睢而违礼义者为小人。

（《荀子·性恶》）

2019年7月

第18卷第4期

襄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JournalofXiangyangPolytechnic

July,2019

Vol.18No.4

113

从东汉开始，述宾短语

“纵情”的使用才多了

起来，在使用时它一般与其他述宾短语组成并列

结构，在句中共同作谓语

。

(6)纵情遂欲，不顾礼度；出入游放，

不拘仪禁。

（《前汉纪

》卷十六）

(7)随命者，戳力操行而吉福至

，纵情施欲而凶

祸到，故曰随命。（《

论衡·命义篇》）

此时的述宾短语“纵情

”一般表贬义，短语主

要表现的是“放纵情欲”中的

“放纵”之义，指“不受

约束”。与“纵情”并列在句中作谓语的述宾短语

，

一般与“纵情”在语义上有关联

，都是一些带有贬

义色彩的述宾短语

，如上面例

(6)—(7)中的“遂欲

”

和“施欲

”。

二尧动词野纵情冶的产生

渊一冤从野纵情冶到野纵情+NP冶

六朝时期出现了一例“

纵情”后接名词短语

NP

的情况：

(8)想恒清豫，纵情林壑，致足欢也。（《全梁文》

卷六）

此句中“林壑”是山林的意思，是一个名词，它

跟在“纵情”的后面作宾语，“纵情林壑”的意思就

是“尽情享受山林

（美景）”。

之后到了唐朝

，“纵情

+NP”的使用逐渐多了

起来

：

(9)即事闲居泉石

，纵情烟霞，

荡志叶□，土

□高趣，忘汉阴之机

，

□□期。（《唐代墓志汇编续

集》）

(10)每弦歌暇日，纵情文酒

，去思遗爱，誉重当

时。（《唐代墓志汇编续集

》）

例(9)中“烟霞”是一个名词

，泛指山水、山林，

“纵情蓄敛”的意思就是

“放纵情欲于山水”，“烟

霞”作“纵情”

的宾语。例

(10)中“文酒”是指

“诗歌和

美酒”，是一个名词性短语

，在句中作“纵情”的宾

语，“纵情文酒”就是“放纵情欲于诗歌和美酒

”。

“一个动宾短语，当其内部句法结构很清晰的

时候，一般是不能再在其后加上另一个宾语的

，因

为其宾语位置已被占据了。

但当发生词汇化之后，

句法结构变为词汇结构并逐步凝固

，原来的宾语

已不再是独立的句法成分而变成了词的内部组成

部分，因而后面就可以又出现宾语了。”[1]作为一个

述宾短语，“纵情”的内部句法结构也是很清晰的，

“纵”是述语，“情”是宾语

，二者合起来的意思是“放

纵情欲”。但是随着“纵情

”的使用频率增加，人们

逐渐忽略了它的内部词法结构

，开始把它当做一

个及物动词来使用，由此“

纵情”开始出现带宾语

的情况，“纵情”词汇化为了一个及物动词

。

此外，就短语自身而言，

短语的词汇化与其自

身各成分的语义有关。

董秀芳（

2011）提到，

述宾短

语成词的语义条件主要有

：动词成分的动作性弱，

宾语成分具体性低，动词成分对宾语成分的影响

度小

。[1]动作性弱是指没有一个外部的明显可见的

动作，而“纵情”中“纵”的动作性并不高

；“情”是“感

情，情绪”的意思，其具体性也较低

；至于“纵”对

“情”的影响度，“情”不会因

“纵”所表示的动作行为

的作用而发生状态的变化

，故“纵”对“情”的影响度

小。述宾短语“纵情”满足上述所说的述宾短语成

词所需的语义条件，这为其发生词汇化提供了可

能性。

渊二冤动词野纵情冶的使用

动词“纵情”成词于唐代，之后它的使用频率逐

渐上升，但到了清朝以后，随着副词“纵情”的产生

和发展，动词“纵情”的使用数量和范围都开始下

降。到了现代，虽然“纵情

”的动词用法的使用频率

还没有到为零的程度，但它的使用范围已经变得

相当狭隘了。我们认为，现代汉语各词典中没有收

录“纵情”的动词词性，就是因为现代汉语中动词

“纵情”的使用频率不高

、使用范围狭隘。

现在的“

纵情

+NP”中的NP基本只由某几个

常用的词组成，

“纵情

+NP”开始走向固化的道路

，

比如已经固化为成语的“

纵情酒色”和“纵情欢

乐”，以及使用频率相当高的有固化倾向的

“纵情

声色”和“纵情山水

”。

三尧副词野纵情冶的形成

本节主要从历时角度分析

“纵情”从述宾短语

到副词的演变及成因。副词

“纵情”的产生主要经

历了：句法搭配上

，“纵情”从与

NP构成述宾结构

到与VP构成偏正结构；语义上

，“纵情”由“放纵情

欲”之义发展出“

尽情”之义。

渊一冤从野纵情+NP冶到野纵情+VP冶

我们在上一节讲到，六朝时期开始出现

“纵情

+NP”的搭配，标志着动词“纵情

”的出现。到了清末

和民国时期，则开始出现

“纵情

+VP”的搭配

，标志

襄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第18卷第4期2019年第4期

114

着副词“纵情

”的产生。

(11)彩云和五妞儿还有几个内城里有体面的

堂客，占了一座楼厢，一壁听着戏曲

，一壁纵情谈

笑，……（《孽海花

》第三十回）

(12)我还有八九名娇美的妾姬

，十几匹彪悍的

骏马，你们可以随心所欲

，纵情游乐。（《古今情海》

卷十六

）

例(11)中“纵情”作状语修饰

“谈笑”，“纵情谈

笑”就是“尽情谈笑

”的意思。例

(12)中“纵情游乐

”

的意思是“尽情游乐”，“纵情

”作状语修饰“游乐”。

我们认为，除了前面提到的作为述宾短语的

“纵情”自身的语义条件外，“纵情”得以虚化成副

词，与重新分析密不可分。董秀芳（2002）认为“句

法单位变为复合词的过程实际上可以看作是一个

由心理组块造成的重新分析过程。”[1]“组块”

（chunking）这一概念最初由美国心理学家Miller于

1956年提出，他注意到人脑处理所听到的信息时

大多依赖短时记忆，而短时记忆的时间和容量都

是有限的：时间上，如某一信息未被复读

，那么该

信息将在大约10秒后消退；容量上

，短时记忆能

储存的最大容量为7±2个单元，但是尽管如此

，

人类还是能在信息处理时克服短时记忆的有限

性，他将克服短时记忆有限性的策略称之为“

组

块”

。[2]陆丙甫于1986年进一步说明

，人脑在理解

句子时，为了减少记忆上的负担

，会选择一边听一

边及时处理，将能组合在一起的尽量组合在一起

，

这种处理方式就是认知心理学中所说的

“组块”。[3]

具体而言，“纵情”能够进行重新分析的条件有两

个

：

①“纵情+NP”中NP的特性

。

②“纵情”

与其他

述宾短语并列使用的习惯

。

我们先看

“纵情

+NP”中NP的特性。通过观察

，

我们发现

，“纵情

+NP”中的NP一般是一些有行为

性蕴含义的名词或名词性短语

，如前面例

(9)中的

“烟霞”，它的意思是“山水

”，但实际上它所蕴含的

是“在山水间游玩”这一动作行为，

“纵情烟霞”所

“纵情”的并不是单纯的“山水”，而是“纵情”于“游

玩山水”这一行为。例(10)中的“文酒”并不是单纯地

指某一篇文章和某一瓶酒，它所蕴含的是“作文饮

酒”这一行为。“纵情”后总是出现一些蕴含动作行

为义的NP，随着使用频率的提高

，人们很容易将

“纵情”当做状语成分

，所以“纵情

+NP”中NP的行

为性蕴含义为之后“纵情

”的虚化提供了条件。

前面我们提到，述宾短语

“纵情”在产生之初，

就习惯于与其他述宾短语并列使用

，如前面例

(6)

—(7)中的“遂欲”和“施欲”。“

纵情”常处于其他述

宾短语之前，在大量的使用后

，由于心理组块作

用，“无意”与其后的短语所组成的并列结构很容

易被重新分析，人们很容易在心里默默将

“纵情”

看作是修饰后面述宾短语的一个状语成分

，由此

促进了“纵情”语法化为副词

。“纵情”与其他述宾

短语并列使用的习惯为“纵情

”虚化为副词提供了

句法条件

。

此外，使用频率也是“纵情

”成词的一个重要因

素。美国语言学家Bybee(1994)认为，语法化最重要

的一个特征就是不断地重复

，促使一个词语语法

化进程的必要条件就是它具有足够高的使用频

率，使用频率越高的实词就越容易语法化

，也就越

容易虚化为语法标记，其结果反过来又提高了该

形式的使用频率。[4]副词“纵情”成词较晚，在清朝

末年才出现“纵情+VP”的用法，到了民国其使用

数量开始上升，这才为“纵情”虚化成词奠定了数

量上的基础。

渊二冤从野放纵情欲冶到野尽情冶

“纵情”从动词虚化为副词后

，语义上由“放纵

情欲”之义发展出“尽情”

之义，语义色彩上开始由

贬义转向中性

。

我们认为，副词“纵情”的

“尽情享受”义是由动

词“纵情”的“放纵情欲”义隐喻而来的

。认知语言

学认为,隐喻和转喻不仅是语言手段,更是人

类普遍的认知思维方式。“

隐喻是两个经验领域里

两个概念的映射”，而“转喻由相同经验领域或概

念结构内的映射构成。”[5]“转喻和隐喻是人类思维

的重要特征，在语言的发展演变中也起着很大作

用。一些短语就是由于在语义上发生了隐喻或转

喻才成为一个专门的概念

，并使得形式与意义之

间的对应变得迂曲，

因而变成了词。”[1]“放纵情欲

”

这一含义中蕴含着的是“

不受约束”之义，而“尽情

享受”这一含义也有“不受约束

”的含义，二者所反

映的现实现象有相似性，

即二者在认知上都是相

似的

。

试比较下面例句

：

(13)陛下龙体才得告痊，理该清心寡欲

，以资

调养，奈何复在此纵情调笑?（《宋朝十八朝艳史演

义》第九十回）

吴文燕院野纵情冶从述宾短语到副词的演变及成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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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等到即位以后，益复沉湎酒色

，以军国大

事尽委诸似道，他却只管纵情色欲

。（《宋朝十八朝

艳史演义》第九十八回

）

例(13)和例(14)都是出自于民国的

《宋朝十八

朝艳史演义》，“纵情调笑

”中的“纵情”是“尽情”的

意思，是副词用法，而“纵情色欲

”中的“纵情”是

“放纵情欲”的意思

，是动词用法。

值得注意的是，从“放纵情欲

”到“尽情”，“纵

情”的语义色彩开始逐渐由贬义向中性过渡

。古汉

语中，“纵情”在表“放纵情欲

”时，语义偏向于“放

纵”之义，在“纵情”表示“

尽情”时，也带有“放纵”

之义。而到了现代，“纵情

”所带的“放纵”义在渐渐

消失，“纵情”的语义更偏向于

“不受约束，自由的”

之义。如下例

：

(15)努尔哈赤走在京城大街上

，让思想的野马

在纵情驰骋，不知不觉间，

他的进贡队伍已来到午

门前。（李文澄《努尔哈赤》）

(16)女人原本就是感性动物

，运动让她们丰富

而敏感的思维得到纵情释放，

仿佛置身于某个古

老的爱情故事。（子柔《

时光向左女人向右》）

例（15）及（16）中的“纵情”已经没有了含贬义

的“放纵”之义，“纵情”到了现代已经成为了一个

中性色彩的副词

。

四尧结论

综上所述，第一，“纵”与“

情”第一次连用是在

战国时期，是一个松散的述宾短语

，到了东汉以后

使用频率开始上升。第二

，到了六朝时期，述宾短

语“纵情”开始词汇化为一个动词

，但这一词性在

现代已经衰败没落。第三，

由于重新分析、语义特

征以及使用频率等因素，到了清朝末期

，“纵情”产

生了副词用法，语义上由“放

纵情欲”变为“尽情”。

参考文献院

[1]董秀芳.词汇化:汉语双音词的衍生和发展[M].北京:商务印书馆袁2011: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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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陆丙甫.语句理解的同步组块过程极其数量描述[J].中国语文袁1986(2):106-112.

[4]王寅袁严辰松.语法化的动因尧特征和机制要要要认知语言学视野中的语法化研究[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袁2005(4):1-5.

[5]刘正光.隐喻的认知研究要要要理论与实践[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袁2007:57-58.

TheLexicalizationandGrammaticalizationof“ZongQing”

WuWenyan

(ShanghaiNormalUniversity,Shanghai200234,China)

Abstract:Usually,“ZongQing”isudasanadverb,butinfact,itcanalsobeudasaverb.

Thatisbecau“ZongQing”theWarringStatesPeriod,

“ZongQing”wasudasanverb-objeingDynasty,“ZongQing”startedbeingudasanadverbafterthegrammatical原

ization.

Keywords:“ZongQing”;lexicalization;grammaticalization;reason

渊责任编辑院漆福刚冤

襄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第18卷第4期2019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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