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世说新语德行》篇论汉末至魏晋士人的理想人格
姚素华
【摘要】《世说新语·德行》篇记录了汉末至魏晋诸多士人的品质和德行.文章以此
为基础抓住汉末至魏晋士人的理想人格及理想人格产生的原因,分析这一时期士人
们迥异于前代的人格特征——真情孝悌、逍遥放达、智慧机敏,论述这一时期士人
们的光辉人格砥砺后世的巨大意义.
【期刊名称】《文山学院学报》
【年(卷),期】2014(027)002
【总页数】4页(P56-58,74)
【关键词】《世说新语》;士人;理想人格
【作者】姚素华
【作者单位】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南长沙410081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I207.41
《世说新语》是记录魏晋士人佚闻轶事的小说集,宗白华先生将书中记录的这一时
期称为“世说新语时代”[1]358,即汉末至魏晋时期。今人研究《世说新语》
多从语言学、美学、文化学等角度分析,阐释魏晋士人反对封建礼教,充分张扬个
性,以及自我价值发现的历程。本文意从《世说新语》首章“德行”条目论述这一
时期士人人格与德行的相互关系,透过标举“德行”而实则张扬个性的言行,剥离
出时人迥异于其他时期的人格特征。
一、汉末至魏晋士人的理想人格
这一时期,社会动荡,思想呈现显著的变化趋势,即儒家衰微,玄学兴盛。士人们
所追求的理想人格更是有别于前一时期。他们的价值判断、为人处世的方式、思想
修养和从中表现出的卓尔不群的气质都体现出这个特殊时期人们在人格追求上的不
同。
(一)唯德是举
《德行》篇第一条目:“陈仲举言为士则,行为世范。”[2]1陈蕃上任豫章太
守伊始就去看望当时颇具名望的徐孺子,主薄劝他先去太守府,他还是拒绝了,称
这是效法武王礼贤下士。陈蕃作为汉末党人的代表人物,他的言行代表了这一时期
士人所推崇的理想人格标准。他身怀“澄清天下之志”,在汉末高举士为天下先的
旗帜,以身作则。周子居更将黄宪誉为如颜回一样的人,郭泰形容其为“汪汪如万
顷之波……其气深广,难测量也”[2]4。颜回是孔门弟子中德行最为高尚的一位,
足见黄宪在时人心中的地位。第八条中,陈季方以自然之美形容父亲陈寔的德性高
尚,如桂树生于泰阿。用自然景物汪洋深宏的海洋比喻一个人的雅量高志,透出其
人格美与自然美相通之处。《世说新语》中描述陈蕃、黄宪仅从德行的自然表现上
展开,李元礼同样是汉末的名士,称他“风格秀整”,“欲以天下名教是非为己任”
[2]6,不但赞扬他的品德修养,更注重其外在气质的与众不同。
虽然这些人物的德行足以为天下范式,但并不能说这一时期的德行与先秦时期“孔
门四科”中的“德行”相一致。如《德行》第十八条:“梁王、赵王,国之近属,
贵重当时。裴令公岁请二国租钱数百万,以恤中表之贫者。或讥之曰:‘何以乞
物行惠?’裴曰:‘损有徐,补不足,天之道也’。”[2]21裴楷(令公)索
要梁王(晋宣帝张夫人子司马彤)和赵王(晋宣帝桓夫人子司马伦)的钱财向穷困
的人施恩惠,旁人说他为什么不用自己的钱,他说用富人的钱财帮助穷人是天之道。
世人称颂裴楷,因他为天下人思虑,但是他的行为却让人不易理解。孟子曰:“穷
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3]441,显然与先贤圣教格格不入。因此,魏晋
士人承袭儒家礼教的同时,更彰显他们独立清醒的人格特征。
(二)真情孝悌
武帝后汉代统治者基本上采取“以孝治天下”的基本国策,至魏晋时期仍然沿用,
这是由当时政治巩固、经济发展、思想状况和统治者的成功治国经验等决定的
[4]。《世说新语·德行》篇中有诸多孝悌的例子。
王戎、和峤同时遭大丧,俱以孝称。王鸡骨支床,和哭泣备礼。武帝谓刘仲雄曰:
“卿数省王、和不闻和哀苦过礼,使人忧之。”仲雄曰:“和峤虽备礼,神气不损;
王戎虽不备礼,而哀毁骨立。臣以和峤生孝,王戎死孝。陛下不应忧峤,而应忧
戎。”[2]20
王戎与和峤都遭遇大丧,王虽不拘礼数(喝酒吃肉),但痛苦之状发自内心,和氏
虽合于礼数但只是表面,因此刘仲雄(毅)向晋武帝称赞王戎。另有一则:
王安丰遭艰,至性过人。裴令往吊之,曰:“若使一恸果能伤人,濬冲必不免灭性
乏讥。”[2]22
王戎因遇大丧,形容枯槁,伤身伤性,能看出他丧失亲人的悲痛,但他不拘礼数,
喝酒吃肉,在儒家礼教看来是大不敬的,世人却依旧称赞他。孝悌的形式发生变化,
实际上是士人心态的是非颠倒,对政治昏暗的社会进行无声却力度强硬的反抗。所
以“本书所举德行,与儒家之以孝悌为本,是有距离的”[5]4。但是《世说新
语》也不乏以礼教约束自己的明例。
范宣年八岁,后园挑菜,误伤指,大啼。人问:“痛邪?”答曰:“非为痛,身体
发肤,不敢毁伤,是以啼耳。”[2]39
年仅8岁的范宣不因为伤了手指哭泣,却因损伤了身体以致孝道受损而伤心,可
见其孝心已经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其中难免有夸张的成分,或许正是因为其夸张
的艺术手法才使得范宣的形象长久留存。王祥孝亲的故事更是广为流传,《世说新
语》把他刻画为孝子的典型,因为他的孝心,让本欲杀他的继母也感动。
(三)放达自适
《世说新语·德行》篇在张扬汉末至魏晋士人德行美好的同时,描绘其自适放达的
一面,从而构建“魏晋风流”的内涵。“王平子、胡毋彦国诸人,皆以任放为达,
或有裸体者。乐广笑曰:‘名教中自有乐地,何为乃尔也!’”[2]24相对于
名教中衣着的得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3]170的
约束,王平子和胡毋彦国等人的行径应该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无怪乐广笑他们
不懂得名教中也有愉悦性情的内容。名教的自适与愉悦建立在社会道德普遍接受的
行为准则上,不然则以“禽兽”相称。汉初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至有
汲黯有皇帝“不冠不见”[6]2345的礼遇,至魏晋这一礼的形式趋于弱化。汉
末,士人的这一人格表征还不是十分明显,争议于名教的礼数与自我性格的张扬,
一些士人并没有全然抛弃礼的规范,走向顺任自然的老庄之路,而是借自然随性的
旋梯,为扬名立世和国家政治前途的忧虑作缓冲。魏晋时期,这种心灵上的禁锢得
以摆脱,士人们纷纷发挥自己的个性,彰显与众不同的人格。阮籍应该说是一个代
表,他虽狂放不羁,但也“未尝臧否人物”[2]17,“喜怒不形于色”[7]
1359。他的生活态度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深沉如海;对待政治愤世嫉俗,却不弃
世自弃。他向往的是一个纯精神的自由的境界。[8]138
(四)智慧机敏
《世说新语·德行》篇中有这样两则故事:
谢公夫人教儿,问太傅:“那得初不见君教儿?”答曰:“我常自教儿。”[2]
38
初,桓南郡、杨广共说殷荆州,宜夺殷觊南蛮以自树。觊亦即晓其旨。尝因行散,
率尔去下舍,便不复还,内外无预知者。意色萧然,远同斗生之无愠。时论以此
多之。[2]43
谢安的夫人抱怨说他没有尽到父亲的职责,谢安辩解说自己的言行儿子都能看到,
他们想学习的话不用自己教育就能领会。谢安注重身体力行对后代潜移默化的教育
作用,回答幽默,显示了他达观的生活态度。《晋书》写到谢安早年并无意于仕途,
在于他对灾祸“恐不免耳”[7]2073的忧虑,看到当时政治的混乱,朝不保夕
的人生命运后,桓温让他做官,他随之接受,因为这件事受到他人的嘲笑,谢安面
带愧色,一向以孤傲清高自诩且受世人崇敬的谢安,这件事也许令他终身难忘吧。
如果谢安夫妇的对话给后人留下轻松的士人形象,那么后一则则充满了斗智斗勇的
画面。桓玄、杨广密谋要害殷觊,而殷觊心知肚明,借服五石散后散步的时候逃入
一家农舍,不再出来,显示其审时度势的眼界,更表明当时波涛暗涌的权利争夺和
政治斗争的黑暗。
汉末魏晋士人在激流暗涌的社会政治中,表现出与前代迥异的人格特征,那么这些
士人身上体现的人格特征是怎么形成的呢?下面作简要分析。
二、理想人格产生的原因
从上文的分析得出,汉末魏晋士人既冲破了当时所谓的“名教”思想束缚,放达自
适,机智幽默,为“魏晋风流”的时代标签演绎了一幕幕精彩的故事。而士人们关
注时局为民生疾呼却不得的担当又为他们的人格增添了浓重的悲剧色彩。宗白华认
为:“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痛苦的时代,然而却是精神史
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1]355他肯定了
当时社会政治的黑暗,汉末曹氏集团实则掌握了汉室的政治大权,至曹魏政权建立,
士人们的心态发生重大变化,皇帝的概念已模糊,江山易主,士人们不知如何报效
朝廷,又挣扎于朝廷值不值得忠于坚守。
司马氏建立政权,这期间战乱频发,百姓生活艰难,士人们在感慨生命的渺小和无
力、世事的无常中纠结。一部分人欲建功立业打破这纷乱的格局,开辟新天地,而
晋代政治的黑暗使得诸多士人开始注重自身的存在价值和意义,生命在战争和权力
的争夺中是不堪一击的,失去的生命不会再重来,于是他们任性自为,放达自适。
政治的黑暗使得士人关注自身的命运,他们或隐居山林,或醉意山水。但无论生活
在何处,社会风气的熏染是无法逃避的。汉末至魏晋初期,“清议”是当时政治生
活的重要内容,开始以讨论时局为主,后来逐渐演变为人物品评。“清议主要是道
德判断,所谓敦朴有道,贤能直言,独行高节,质直清白敦厚之属,主要的也是指
道德评价而言的。”[8]57汉末魏晋士人在评价人物的时候将道德价值判断融
进其中,显示一个人的高风亮节,高尚德行,成为世人效法崇敬的典范。
人物品评的来源可以追溯至汉代“察举制”,读书人为官一般以“举孝廉”的形式
担任,那么人物自身德行和言谈的高尚与否就成为推举的重点。要达到为官入仕的
目的,保持自身修养德行是人们普遍接受的标准。后代也一定程度上沿用了这样的
选官制度,这就是为什么《世说新语》在第一部分安排“德行”条目的原因。虽然
德行是考察士人为人的重要标准,但是时代的变化使得这一标准增添了新的内容,
那就是在评价一个人德行美好的同时以自然景物的美好作类比,并且不囿于儒家礼
教的规范。如陈季方评价自己的父亲风格高亮如桂树生泰山之阿;华歆、王朗一同
乘船避难,华歆开始拒绝救助他人到最后不放弃这个已经救助的人,时人也给予很
高的评价;王平子、胡毋彦国等人赤裸身体也未遭到批评。这时评价人物“抛开卜
相,以才性为主”[9]318,使得士人的形象与人格更加丰富,更富于血肉。
值得指出的是这一时期人物品评过于注重品格的外在显现,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沽名
钓誉或是过犹不及之辈。“邓攸始避难,于道中弃己子,全弟子。”[2]29这
种抛弃妻子的行为后人看来既可悲又可笑。赵翼评价说:“盖其实轻生尚气已成习
俗,故志节之士好为苟难,务欲绝出流辈,以成卓特之行,而不自知其非也。”
[10]91
《世说新语·德行》篇给人们展示了当时士人真情孝悌、逍遥放达、智慧机敏的人
格特征,这是时代赋予他们的人格魅力,更是士人们勇于担当,自身价值发现的自
觉过程。由此看来,《世说新语》不愧是我们民族文学艺术宝库中的一朵奇葩。
【相关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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