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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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为”究竟是什么意思

丁玉新

“无为”是老子五千言中至关重要的一个概念。对其含义，

古今名家做过多种多样的解释。然而，笔者不敢苟同。

解释“无为”，不可望文生义

面对“无为”一词，如果我们仅从如今的字面上加以判断，

将其理解为“没有作为”，那就大错特错了。

“无为”的本字或作“亡为”。帛书本《老子》第2章原文：

“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据《郭店楚竹书<老子>校注》，

此处的“无”字为“亡”字。因湖北省荆门市郭店村墓葬出土的

竹书《老子》属于战国中期偏晚作品，书写年代早于湖南省长

沙市马王堆汉初墓葬出土的帛书《老子》，且没有受到秦始皇

统一和简化文字的影响，所以，它的用字应该更接近于老子

原著面貌。尽管在古籍中“无”通“亡”，但“亡”有消灭之意，这

是“无”字所无法替代的。

“为”字的本义也非常值得探究。为，本是象形字，甲骨文

写作，即（手）+（大象），表示以手牵象。金文写作，“象”

的形状已经很难辨认，其本义也逐渐被误解。东汉许慎在《说

文解字》中称：“为，母猴也。……，古文‘为’，象两母猴相对

形。”此解被后世学者深信近两千年之久，直至近世学者罗振

玉（1866年8月－1940年5月）予以彻底否定。罗振玉在《增

订殷墟书契考释》中指出：“为，从爪，从象，绝不见母猴之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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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辞作手牵象形……意古者役象以助其劳，其事或尚在服牛

乘马以前。”殷代，黄河流域多象，使用大象为人们常见之事。

《吕氏春秋·古乐》中“殷人服象，为虐于东夷”的记载也证明了

这一点。造字的古人画其形而表义，笔触精练准确。《文字源

流浅析》：“，像以手牵象鼻之状，用以表示控制和役使象之

意。”据此可以断定，为，造字本义：役使、奴役、控制。

“亡为”是老子指出的圣人之道。其含义的确定，事关圣

人的实践。从五千言中不难看出，圣人理当是拯救乱世、开

辟太平，在人类历史上建树不朽功勋的人。根据老子反对王

侯权贵的立场，“亡为”理当是“消灭奴役”的意思。由此，

“圣人居无为之事”这句话就不难解释了。正因为消灭奴役是

天下至高无上的事业，所以，圣人确实应该置身于这项事业。

此话既指明了圣人的基本任务，也给出了评定圣人的重要标

准。也就是说，只有在消灭奴役方面功勋卓著的人，才有资

格被尊为圣人。

如今，我们将“无为”的这个含义解释出来，是不会面临

危险的。然而，在老子所处的时代，乃至其后世漫长的历史

时期，剥削制度笼罩天下，此话是万万不可直说的。正是因

为没有直抒胸臆的政治环境，老子被迫以微妙的言词，表达

了自己的伟大思想。此举确实出人意料。在世人极其推崇和

敬仰圣人的情况下，老子却异乎寻常地倡导圣人“不作为”，

岂不是怪事？对于此等怪事，世人不加深究，也就领会不到

老子的非凡智慧。老子的高明就在于：以倡导“无为”的假象，

保藏了消灭剥削制度的强大思想武器。

解释“无为”，不可断章取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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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为”一词在五千言中多次出现。对此，我们必须慎重

对待。正确的做法是，根据具体语言环境来“间杂地选取字词

含义”(见《老子五千言如何解读》一文的解释)，切不可一概而

论。

如果将“消灭奴役”作为含义一，那么，“无为”还有下述含

义。

含义二：没有奴役。帛书本《老子》第38章：“上德不德，

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也；

下德为之，而有以为。”此间的“无为”应当解释为“没有奴役”。

这段话的大意是：崇尚远见不贪占，这样做有前途；离开远见

不丢掉贪占，这样做没前途。最好的前途没有奴役，而且是

不用统率治理的；离开前途来办事，才会拘泥于依靠统治。

[注解]

①上，通“尚”，崇尚、重视。《诗·魏风·陟岵》：“上慎

旃哉。”

②德，甲骨文＝（行，四通大道）＋（直，目视前方）

，表示看准的方向，认准的道路。造字本义：远见、前途。《正

韵》：“凡言德者，善美、正大、光明、纯懿之称也。”其中的

“正大、光明”之义，与本义接近。

③德，通“得”。《墨子·节用上》：“是故用财不费，民德

不劳。”得，获得、贪占。《论语》：“戒之在得。”

④是以，这样做。

是，此、这。《诗·小雅·宾之初筵》：“是谓伐德。”

以，为、行为。《论语·为政》：“视其所以。”[注]以，为，

行事。

⑤上，上等、最好。《孙子·谋攻》：“凡用兵之法，全国为

上，破国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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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为，金文或写作，像以(手)控制小动物的头，本义：

控制、掌控、统治。《小尔雅》：“为,治也。”《论语·为政》：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为政，指治理国家、执掌国政。

⑦下，离开、脱离。《左传·庄公十年》：“下视其辙，登

轼而望之。”

⑧有，通“囿”。《诗·商颂·长发》：“九有有截。”九有，

亦作“九囿”。毛传：“九有，九州也。”囿，拘泥。《正字通》：

“识不通广曰囿,犹言拘墟也。”

含义三：没有统治。帛书本《老子》第43章：“吾是以知

无为之有益也。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能及之矣!”大意

是：我实为预知没有统治是有好处的。不听号令的教导，不受

统治的好处，天下人已经很少能接触到了!

[注解]

①是，通“寔”。《左传·恒公六年》：“六年春，自曹来朝。书曰:寔

来。”[注]寔，通“是”，此、这。寔，通“实”。《诗·召南·小星》：

“寔命不同。”[注]寔，“实”的异体字。或谓即“是”。

②以知，预知。以，通“與”。《仪礼·燕礼》：“君曰:以

我安。”[注]犹与也。與，通“豫”。《正字通》：“與，疑虑未

决也。”豫，通“预”。《易·既济》：“君子思患而豫防之。”豫

防，即预防。《韩非子·说林上》：“圣人见微以知萌，见端以

知末。”此“以知”当作“预知”解。

③无为，不受掌控、没有统治。

④不言，不合政令、不听号令。言，政令、号令。《国

语·周语》：“有不祭则修意，有不祀则修言。”韦昭注:“言，

号令也。”由此，“不言”可解作“不令”。不令，《韩非子·说疑》

：“临难不恐，上虽严刑无以威之，此之谓不令之民也。”[注]

不听从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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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义四：妄为。帛书本《老子》第48章：“为学者日益，

为道者日损。损之有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将欲取

天下也!”大意是：伪诈的学者每天都在增加，研究规律的人每

天都在减少。减少了又减少，以至于妄为。妄为而没有不干

的事，必然想要夺取天下了！

[注解]

①为，通“伪”。《左传·定公十二年》：“子为不知，我将不坠。”[注]为，

假借为“伪”。伪，伪装、欺诈。

②为，研究、从事。《韩非子·亡征》：“群臣为学，门子好辩。”[注]为，

学习、研究。

③无为，据《郭店楚竹书<老子>校注》，文中两处皆为“亡为”。

亡，通“巟”（荒）。《尚书·微子》：“天毒降灾，荒殷邦……”

《史记·宋微子世家》引作：“天笃下灾，亡殷国……”荒，通

“妄”。《毛公鼎》：“女毋敢妄宁。”《书·无逸》作“不敢荒宁”

。孙诒让曰：“妄宁当读作荒宁。”亡为，即为“妄为”，胡作非

为。

含义五：妄为的人。《老子》第57章：“圣人之言曰：我无

为也，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欲

无欲，而民自朴。”大意是：圣人至理之言说：杀掉妄为的人，而

民众自然会雍容自得；杀掉喜好争夺的人，而民众自然会公

正无私；杀光官吏，而民众自然会生活幸福；杀尽王侯，而民

众自然会朴实厚道。

[注解]

①之言，即“至言”。之，通“至”。至言，最高超的言论、

极其高明的言论。《庄子·天地》：“至言不出，俗言胜也。”

②我，杀。《书·泰誓中》：“我伐用张。”《说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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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曰古杀字。”

③无为，据《郭店楚竹书<老子>校注》，此处为“亡为”。亡

为，同“妄为”，指妄为的人。

④其他注解见《老子五千言如何解读》一文。

含义六：荒诞的统治。《老子》第63章：“为无为，事无事，

味无味。”大意是：辅佐荒诞的统治，从事荒谬的政务，喜好荒

唐的谄谀奉承。

[注解]

①为，帮助、佑助。《诗·大雅·凫鹥》：“福禄来为。”甲骨

文(为)，确有以象帮助劳作或征战的目的，所以，《广韵》解释为

“助也”，《增韵》解释为“护也”。

②无为，据《郭店楚竹书<老子>校注》，此处作“亡为”。亡，

通“荒”、“妄”，荒谬、荒诞。《韩非子·外储说左上》：“王因

囚而问之，果妄，乃杀之。”为，控制、统治。

③事，从事、做。《韩非子·内储说上》：“吾之吏不事事也，

求簪三日不得之；吾令人求之，不移日而得之。”事事，做事。

前“事”为动词，做；后“事”为名词，事情。

④无事，荒谬的政务。据《郭店楚竹书<老子>校注》，此处作

“亡事”。亡，通“荒”。《诗·唐风·蟋蟀》：“好乐无荒。”荒，

不可信。事，职守、政务。《左传·昭公二十五年》：“为政事庸力

行务。”[注]在君为政，在臣为事。

⑤味，据《郭店楚竹书<老子>校注》，此处作“未”。未，用于

记时。如“未刻”，指午后十三时至十五时。《释名》：“未，昧

也。日中则昃，向幽昧也。”昃,日西也。昧，假借字为“眉”。眉，

甲骨文写作。《甲骨文字典》：“眉，假作昧。眉日()即昧日，

旦日也。”旦日，一般译为“第二天”，或译作“第二天早上”。眉，

有的甲骨文写作，即(眉)+(女)，实为“媚”的本字。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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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爱。《诗·大雅·思齐》：“思媚周姜。”[传]爱也。

⑥无味，据《郭店楚竹书<老子>校注》，此处作“亡未”。亡，

通“荒”。未，通“媚”，谄媚，卑微地奉承，讨好别人。《史

记·佞幸传》：“非独女以色媚，而士宦亦有之。”

从上述的解释不难看出，老子遣词造句十分严谨，无懈

可击。他所隐讳的思想是对社会历史问题的高度总结和概括，

其诋毁奴役统治的伟大结论举世无双。

解释“无为”，不可盲从前人

庄子被认为是老子思想的继承者。然而，庄子对老子思

想的理解也有表面化问题。庄子推崇“恬淡无为”，而且不主

张从政。《庄子外篇·胠箧》：“释夫恬淡无为而悦夫啍啍之意。

啍啍已乱天下矣!”意思是：舍弃那恬淡无为的生活而喜欢那

喋喋不休的说教。喋喋不休的说教已经搞乱了天下!《庄子外

篇·在宥》：“君子不得已而临莅天下，莫若无为。无为也，而后

安其性命之情。”大致意思是：君子不得已而居于统治地位，莫

不如不干。不从政了，而后安于那与生俱来的性情。尽管庄

子倡导的“无为”具有积极意义，至少让人不去充当封建统治

者的帮凶，但是，他把“喋喋不休的说教搞乱了天下”和“安其

性命之情”作为反对参与政治的理由，显得不痛不痒。

韩非子作为开创解老先河之人，却是背逆老子思想的第

一人。他以“圣人居无为之事”为依据，把“圣人”解释为“明君”

，把“无为”解释为“不必躬亲”，得出了貌似合理的结论。《韩非

子·主道》：“明君无为于上，群臣竦惧乎下。明君之道，使智者

尽其虑，而君因以断事，故君不躬于智；贤者勑其材，君因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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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之，故君不躬于能；有功则君有其贤，有过则臣任其罪，故

君不躬于名。”他在“无为”思想中嵌入了“法、术、势”理论，极

力为帝王献计献策，主张残酷剥削和压迫人民，旨在促进中

央集权专制国家的建立。这与老子的立场和主张背道而驰。

河上公把“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解释为“以道

治也。以身师导之也”。“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其注曰“损情

欲又损之，所以渐去。当恬淡如婴儿，无所造为。”这些解释对

后世影响很大，但是纯属牵强附会。对“上德无为”，其注曰

“谓法道安静，无所改为也”；而对“下德为之”，其注曰“言为

教令施政事也”。后一种解释颇具价值，但与“无为”的正确解

释失之交臂。“道常无为，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本义为：

引导普遍消灭奴役，侯王如果能遵守，万种事端都将自行化

解。然而，河上公与太多的人一样，未将“道”字视为“导”字，

误把“道常无为”解释为“道以无为为常也。”

魏源以比喻释“无为”，实属创造。《老子本义》：“今夫赤子

乳哺时，知识未开，呵禁无用，此太古之无为也。逮长天真未

漓，则无窦以嗜欲，无芽其机智，此中古之无为也。及有过而

渐喻之，感悟之，无迫束以决裂，此末世之无为也。时不同，

无为亦不同。”这种似是而非的解释，令人难以置信。

历代名家对“无为”的解释为什么不可轻信呢？回答这个

问题，需要认认真真地理解老子的一段话。帛书本《老子》第

72章：“吾言甚易知也，甚易行也。而人莫之能知也，而莫之

能行也。言有君，事有宗。其唯无知也？是以不我知。知者希，

则我贵矣。是以圣人被褐而怀玉。”大意是：我的话非常容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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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也非常容易实践。如果人们未能理解，也就不能实践了。

文字有从属，运用有依据，难道谁都不知道？实际是因为不

符合我的智慧。了解的人越希少，则我越重要。所以，圣人身

穿粗布衣而怀藏着宝玉。

[注解]

①而，表示假设关系，相当于“如果”。《论语·为政》：“人

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②君，归附、归属、隶属。《诗·大雅·公刘》：“食之饮之，

君之宗之。”当译为：“吃他的，喝他的，归附他，供奉他。”

③事，同“使”。甲骨文，原本代表四个字。《甲骨文字典》：

“史、事、吏、使初为一字，后世渐分化，意义各有所专。”使，运

用、使用。《荀子·王制》：“尚贤使能。”

④宗，遵循、依据。《楚辞·招魂》：“室家遂宗。”

⑤无知，没有知识、不明事理。《论语·子罕》：“子曰：‘吾

有知乎哉？无知也。’”朱熹集注：“孔子谦言己无知识。”

⑥其唯，岂谁。其，通“岂”，难道。唯，《集韵》：“与谁同。

”《左传·僖公三十二年》：“师之所为，郑必知之。勤而无所，必

有悖心。且行千里，其谁不知？”

⑦被褐怀玉。被（pī），通“披”。褐，泛指粗布衣服。身穿粗

布衣服，怀中却藏着美玉。

从这段话里，我们应该得出三个结论：一是老子的话能

够指导实践。用今天的话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那些不能付诸实践的解老成果肯定不是老子本义。二是老子

在文字上作了手脚。他利用文字的从属关系，把文章弄得晦

涩难懂，而人们却不究字源。有人认为，老子五千言经过历

代传抄，多有错讹，至今已经很难彻底分辨熟真熟伪。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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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老不能陷入说文解字的误区。值得反问的是：难道我们不

依据具体文字，而仅凭想像去触及老子本义吗？老子的智慧

就在于用词单一，而用意并不单一。这种智慧世所罕见，所

以人们容易上当受骗。三是老子话里有话。他用精妙的比喻

告诉我们：从表面上看，我的话像粗布衣服一样漏洞百出，但

是，这粗布衣服之下掩盖着宝玉。

面对历代名家的解老成果，我们需要提出以下问题：这

些解释真的不是望文生义、牵强附会得来的？真的是从老子

粗布衣下抠出来的？这些结论真的能够实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