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是什么颜色

湖北社会科学２０１２年第９期

先秦漆器“赤”、 “里＂ 一● 、 色彩研究

肖世孟

（湖北美术学院美术学系，湖北武汉４３０２０５）

摘要：漆器的赤、黑为主的色调极大影响了传统审美观念，黑与赤的色彩组合成为某种约定俗成的象征性中国

符号。一直以来，“黑”、“赤”二色在漆器上应用被当做是理所当然的，被认为是原始自觉性的审美色彩选择。分析古

代色彩运用中决定色彩使用的因素，从视觉心理、漆器材料、社会习俗三个方面可以揭示黑、赤在我国先秦时期的文

化内涵与审美意义

关键词：漆器；色彩；赤；黑

中图分类号：Ｋ２２ Ｊ５Ｏ９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３—８４７７（２０１２）０９—００９８—０３

漆器是最早使用的有色器皿之一。漆器的“黑”、“赤”为

主的色调在先秦时期有着漫长的发展历史，先秦之后，“黑”、

“赤”为主的漆器色调被长期稳定下来，“黑”、“赤”二色色调

特征一直是漆器最具特征的因素。①由于漆器形色对传统文

化的深远影响．纯正的漆黑色和朱砂赤色的色彩组合成为某

种约定俗成的象征性中国符号，极大影响中国传统色彩审美

观念。

我国是应用漆器最早的国家，漆器起源于很早的时期。

《韩非子・十过》：“尧禅天下，虞舜受之，作为食器……舜禅天

下而传之于禹，禹作为祭器，墨染其外，而朱画其内。”ｌｌｌ（ｐ７１］出

土的漆器实物甚至还要早于文献的记载，已知最早的漆器

是河姆渡遗址（距今６２００－－６８００年之间）发现的木胎朱漆

碗。［２１（ｐ１２－２０）这件涂有朱砂的漆器按理还不是最早的漆器，最早

的漆器应该是直接用生漆涂抹的漆器。

原始人发现涂抹过生漆的木器表面具有防腐、防渗的特

点。就开始利用生漆的这种特点。生漆在特定的温度湿度条

件下会形成有光泽的黑色，因此最早的漆器是黑色的，后来

才开始在生漆中调入色料，就出现了黑色２３＇１－的其他色彩。

可以说，从漆的本色到调色，自然是一个了不起的变革。＿３１（ｐ“）

就先秦而言，漆器的色料就有赤色、棕色、白色、黄色、绿色等

各种颜色，但总的来说，黑色和赤色占有绝大多数，色彩的组

合主要是黑底赤花或者赤底黑花。

追溯先秦时期对漆器色彩的选择，其主要受制于三个方

面，一、对色彩认识的视觉心理；二、漆器材料；三、先秦社会

习俗。

一

、对色彩认识的视觉心理

据人类考古学的研究发现，赤色和黑色是人类最早使

用的颜色。１９２９年在北京周Ｅｌ店发现的“北京猿人”头盖骨，

在发掘现场——山顶洞中挖掘出土石器、骨器等，其中有被

染红了的石珠，周围还有赤色的颗粒，这些赤色的颗粒被证

实为赤铁矿粉（Ｆｅ２０３）。使用比漆器早的彩陶也是用黑、赤

两色。属于新石器时代早期的青莲岗文化的彩陶基本上用

的是黑、赤两色。在早期的岩画上都可以看到先民使用黑色

颜料和红色颜料的痕跻。位于法国拉斯科岩洞（Ｌａｓｃａｕｘ，

Ｆｒａｎｃｅ）岩画就是一万五千年前的欧洲先民使用黑、赤两色

绘制的。 汹这说明，人类很早认识黑色和红、赤色，而且有

意识地在使用黑色和赤色了。

原始语言中最早被认识的颜色也是赤色和黑色，语言上

的认识说明它们被有意识地关注。１８８０德国眼科专家马格

努斯《关于原始民族的色觉的调查》进行了颜色感知的跨文

化调查．他设计出一套包括白、黑、赤、绿、黄、蓝、棕、紫、橙、

灰十种颜色的色片．附以使用方法、调查目的的说明，然后让

传教士、殖民地官员、商人等把它们带到世界许多地方，在文

化不发达的土著居民中做分辨颜色的试验。他的研究结论指

出．在土著部落中最先明确得到语言表达的是赤色。［５１（ｐ ９－２７）

不同民族有可能形成类似的观念，摩尔根在《古代社会》

作者简介：肖世孟（１９７５一），男，湖北美术学院美术学系讲师，中国古典文献学博士。

①“赤”在甲骨文中就已出现，它是最早用来表示红色的颜色词。一般来说，赤色表示大红色，用“赤”表示漆器的颜色更准

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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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强调：“人类的经验所遵循的途径大体上是一致的；在类似

的情况下，人类的需要基本上是相同的；由于人类所有种族

的大脑无不相同，因而心理法则的作用也是一致的。”ｌ６Ｉ㈣中

国原始先民也不例外，他们最早关注的色彩是黑色和赤色。

究其原因．可以从人类普遍相似的视觉心理上得到解

释。从视觉上看，赤色是波光最长的颜色，纯度最高；黑色波

光最短，纯度为零。古尔德斯坦关于色彩与人体反映的研究

表明，凡是波光较长的色彩，都能引起扩展性反应；而波光较

短的色彩，则会引起收缩性反映。在不同色彩的刺激下，整个

机体或是向外扩张或是向有机体的中心部位收缩。［７１（ｐ４５９）￣照

古尔德斯坦的说法．红色会引起有机体最强烈的扩张，黑色

会引起有机体最强烈的收缩，这两种色彩都是对人体最为刺

激的色彩。而且黑色和红色的纯度越高，这种反应越强烈。因

此黑色和赤色具有最强刺激性，具有最显目的效果。按上述

理论同样也能解释黑色和赤色组合的色彩效果，无论是黑底

赤花或者赤底黑花，通过最强烈扩张视觉效果对比最强烈收

缩视觉效果，或者反之，在视觉上加大或者收缩的视觉效果．

造成比单色更强烈的视觉刺激。故从视觉心理上看．黑赤单

色漆器发展到黑赤彩绘漆器不是减弱视觉的刺激效果。而是

加强了视觉的刺激效果。

二、漆器材料

漆器的应用和我国天然具有的原材料有关，漆器的胎可

以使用多种材料比如木、竹、陶器等，这里姑且不论，漆器的

发展主要还是和天然生漆和色料有关。

天然生漆是漆树的汁液，漆树生长在山区，中国是发现

漆液最早的国家．据先秦文献记载。几千年前漆便被使用并

作为贡品。《尚书・禹贡》：“兖州，厥贡漆丝”，兖州相当于今天

的山东滋阳西。《周礼・夏官司马・职方氏》：“南日豫州……其

利林漆丝巢。”豫州为今河南省的大部，兼有山东省的西部和

安徽省的北部。

天然生漆呈灰乳色，接触空气氧化，成栗壳色，干固后呈

有光泽的褐黑色。“漆黑”一词用来形容黑色的程度，就来自

于漆的这种特性。漆液一旦涂在器物上，干固之后，就非常坚

固，能耐酸、耐热、防腐，经过髹饰的木器，即使放在水中或放

在土中，也不容易受到腐蚀。古人发现漆的这种优良性能，就

利用它来髹饰器物，可以使器物更加牢固耐用。

应该说，基于实用的漆器本来的颜色就是褐黑色的．在

漆中加入色料和进行彩绘则是后来的事了。先民使用漆器中

还发现，加入色料后更可以增加器物的美观。按照上文《韩非

子・十过》的记载，舜曾经用漆器作为食器，用黑漆髹饰。河姆

渡遗址的木胎朱漆碗也说明，最少在新石器晚期，先民们已

经知道在生漆当中调入色料给漆器上色了。

对色料的选择是跟客观条件限制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因

为天然漆本色的特性，天然漆的ＰＨ值大约在４．２—５．３之

间，呈酸性，本身对混入其中的色料就会有选择性，我国传统

的石青、石绿（含铜的矿物）颜料在漆器中很少被发现．①是因

为石青、石绿会与天然漆发生化学反应而失色，而且在漆器

的断层中很少发现有铜的化合物，证实中国古代对这一道理

很熟悉。［８１（Ｐ１１３）同样的理由，漆中也不能混入有机的植物性颜

色。科学考古对众多的先秦漆器进行分析，根据Ｂｕｒｍｅｓｔｅｒ利

用激光微区对漆器断层中的著色区进行成份分析，发现中国

古代漆器上所采用赤色颜料为朱砂（ｃｉｎｎａｂａｒ，ｂｅｔａ—ＨｇＳ）和赤

铁矿（ｈａｅｍａｔｉｔｅ，Ｆｅ２０３）。【 Ｋｐ‘ ２）

我国很早就开始使用朱砂和赤铁矿这两种矿石颜料，赤

铁矿的使用比朱砂更早一些，中国最早使用天然赤铁矿的时

代，可以追溯到旧石器晚期的山顶洞遗址，［９１（ｐ 而发现最早

使用朱砂的是新石器时代的大地湾遗址。［ ０ｘ

同时．朱砂和赤铁矿这两种颜料在我国分布广泛。很多

红色的石头都含有赤铁矿成分．在大自然中随处可见。要寻

找红色纯度高的矿石虽然困难，但这种矿石分布的广泛性，

获取赤铁矿并非难事。朱砂也是如此。

纯净的朱砂比赤铁矿的颜色更纯正、鲜艳，更加符合古

人对色彩视觉刺激的要求。某种意义上，朱砂的开采虽然比

赤铁矿更困难。但它的获得应该比较普遍。劳斡通过分析古

代文献认为：朱砂在商周时期使用广泛，而且一直是贵重颜

料，受到时人的重视。＿ｌ】 ・啊它的开采与利用一直是逐利的

目标之一。《史记・货殖列传》记载了先秦因朱砂矿致富的巴

蜀寡妇清，原文如下：“巴寡妇清，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数

世，家亦不訾。清，寡妇也，能守其业，用财自卫，不见侵犯。秦

始皇以为贞妇而客之，为筑女怀清台。”

三、先秦社会礼俗

早期人类对黑色和赤色的使用反映他们对具有强烈刺

激色感的兴趣，同时，人类的视觉具有很强的适应性，黑色和

赤红色刺激在经历一个时期后应该被其他色彩所取代。例外

的是，漆器在先秦时期一直兴盛，黑、赤两种颜色的主调并没

有改变，除了传统的习惯性之外，我们也应该认识到，漆器的

色彩在先秦时期并不是纯粹的审美对象，而是被礼俗规定上

了某种象征性

英国人类学家维克多・特纳（Ｖｉｃｔｏｒ Ｔｕｒｎｅｒ）对非洲的恩

登布人（Ｎｄｅｍｂｕ）祭祀颜色的象征意义作Ｈ｛研究，其结果表

明：颜色在原始人观念中带有十分明确的象征含义。颜色的

象征含义跟人的感官感觉有密切的联系：它带有人类体质经

验，同时也带有社会关系的痕迹，常常被用来作为分类的依

据。由于人们对颜色的经验可以改变他们的Ｅｔ常处境，它被

理解为一种神秘的力量，正因为如此。神圣跟世俗就对立开

了。［１２］（ｐ２７５）中国古代的情况当然与恩登布人的不一样，颜色所

包含的象征含义不同，但是颜色具有象征性，应该是共通的。

既然早在河姆渡文化时期，漆器就已经髹饰成赤红色，

对其色彩象征含义的探求．可以追溯到原始社会。

考察先秦漆器用途，有学者认为，在青铜礼器出现的史

前时期的祭祀中，向神灵进献酒食只能使用陶器或者漆器一

类的器皿，漆器因此成为重要的礼器。到了青铜时代，漆器被

青铜器所取代，退居次要的位置，不过即便是在青铜的鼎盛

时期，漆俎、漆觚、漆豆等并没有完全被青铜所取代。∞ 《韩

非子・十过》中记载在大禹的时期，曾经使用漆器作为祭祀礼

器。作为礼器的漆器在祭祀活动中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它

①殷墟遗址有发现大块孔雀石，这是用来制作石绿颜料的原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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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地沟通或者祖先和其余神祗与生者沟通的中介．是进行

祭祀或者巫术活动的法器。［ ｂ

中国古代各族和世界上其他民族都流行过血液崇拜，他

们认为血液是生命的源泉，血液的流失将会导致生命的灭

亡。我国古人认为，生命的终结在于“血死”。《韩非子・说林

上》：“鲁季孙新弑其君，吴起仕焉。或谓起日：‘夫死者，始死

而血，已血而衄，已衄而灰，已灰而土，及其土也，无可为者

矣。今季孙乃始血，其毋乃未可知也。’吴起因去之晋。” ）

在他们看来，血液就是有着某种神奇力量的灵异之物。

中国古代的衅礼是血液崇拜的一种形式，衅礼是将血涂

在新建宫室或者新制成的礼器、兵器上的巫术仪式。典型的

衅礼在先秦时期比较常见，一般使用雄性的猪血、羊血和鸡

血，特殊情况下使用牛血和战俘的血。衅礼的主要功能在于

自神其器，使礼器、宗庙获得神的合法性。正如郑玄所言“尊

而神之也”。［－ —）衅礼的对象都是人们特别重视或者有特

殊用途的建筑和器物，其对象包括：宗庙、社稷、礼器、军事用

品、龟策等等。

衅礼的一个重要对象就是衅礼器，其传统从远古一直传

承，先秦文献中多有记载，《礼记・杂记下》：“凡宗庙之器，其

名者，成则衅之以狠豚。”意思是说，凡是有名目的宗庙礼器，

制成后都要用公猪的血涂抹一遍。《周礼・夏官・小子》：“小子

掌祭祀……衅邦器及军器。”是说负责祭祀杂物的小子要衅

邦国的礼器、乐器、军器等。

作为礼器的漆器在制成之后，需要用血来衅，完成其与

神沟通的合法性。涂过的漆器表面会留下未干血液的赤红

色，从外观上看，赤红色的漆器因此具有神圣的力量。

我国古代就有使用铁矿石和朱砂作为血液代用品的习

俗，将色料混人生漆制作红色的漆器，很容易因此受到启发。

研究古代巫术的学者胡新生认为，赤色是巫师喜欢使用的颜

色，这种嗜好也根植于古老的衅礼。血液崇拜使人们把与血

液相联系的赤色也一起神秘化了。【 ∞

早期的有色漆器主要是没有彩绘的赤色漆器。河姆渡

时期的朱漆碗内外髹红漆。时代属于夏代河南偃师二里头

二、三、四期墓葬出土的漆器四件，两件钵、一件觚、一件鼓，

都是表面髹红漆，无彩绘。【－ 中国古代的血祭也是血液

崇拜的一种。先秦祭祀的基本内容——包括祭祖（宗庙）、祭

天（郊祀）、祭地（社祭），以及其他的山川杂祀——都要用到

血液。ｆ 一。３）

对神灵和已故祖先进行血祭的理据就是血食，也就饮

血，它是古代茹毛饮血的习俗在古代祭祀中的保留。饮血习

俗仍然在一些后进民族保存下来，他们认为喝动物血，能使

动物的力量传到喝血者身上。非洲的马萨伊人在其传统节日

当中，勇士斗殴，胜者受到喝牛血的款待，勇士对准刚刚被杀

死的牛的血管，狂饮不止。他们认为牛是勇敢强悍的动物，喝

了牛ｍ．人就会像牛一样强悍。我国古代也不例外，《穆天子

传》曾记载穆天子饮马血和白鹤血。血祭经历了人血祭向动

物血祭的阶段．其本质是“血祀谓祭庙杀牲取血以告神也”。①

它是古代尚血观念、血液崇拜的体现

黑色器皿盛满血液之后，出现外黑内赤红的效果。这个

效果的礼器看起来具有神奇的力量，尚血观念、血液崇拜使

古人对外黑内赤的漆器也产生崇敬之心。古人在黑色内壁上

涂赤色的做法可能就是受到这种色彩效果的启发。

《韩非子》所说大禹所用的祭器也就是外黑内赤的效果。

直到今天，外面髹黑色、内面髹赤色的现代漆器仍然广泛受

到欢迎。

因此，早期漆器的赤色象征了巫术或者祭祀中的血液，

是古代血液崇拜的产物。漆器也因而出现无彩绘的赤色漆器

和外黑内赤的两种类型，至于彩绘的漆器则是在此基础上发

展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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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高思新

①《后汉书・邓骘传》：‘‘宜收还冢次，宠树遗孤，奉承血祀，以谢亡灵。”李贤注：“血祀谓祭庙杀牲取血以告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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