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诗经》中的“莲”意象及内涵(1)
摘要:《诗经》作为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开启了文学作品中“莲”意象的滥觞。《诗经》中,“莲”
象征了女性,突出其美丽的特点,并具有原始生殖崇拜的内涵,同时,《诗经》运用了“清水出
芙蓉”的自然主义表现手法,具有永恒的艺术魅力。
关键词:《诗经》;莲;意象;内涵
从《诗经》中的“山有扶苏、隰有荷华”、《楚辞》中“集芙蓉以为裳”,到曹植的《洛神赋》
中“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李白的《古风》中“美人出南国,灼灼芙蓉姿”,再到周敦
颐的《爱莲说》,朱自清的《荷塘月色》……“莲”意象贯穿了中国几千年来的文学作品。在这
样一个文学发展的长河之中,“莲”意象在文学作品中的内涵不断得到丰富。而“莲”最早出现
在文学作品里,则是在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当中。可以说,《诗经》开启了文学作
品中“莲”意象的滥觞。本文就《诗经》中“荷”的内涵展开探讨,进而发掘作为文学作品中
“荷”意象的源头的意蕴。
一、《诗经》中的“莲”
《诗经》中提到“荷”的诗歌主要有三篇,分别是《邶风·简兮》、《郑风·山有扶苏》和《陈风·泽
陂》。
《邶风·简兮》:“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硕人俣俣,公庭。《万舞》
有力如虎,执辔如组。左手执龠,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锡爵。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
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郑风·山有扶苏》:“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
见子充,乃见狡童。”
《陈风·泽陂》:“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彼泽之
陂,有蒲与蕳。有美一人,硕大且卷。寤寐无为,中心悁悁。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
硕大且俨。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从上面可以看出,这三篇都是表现爱情的诗歌,并且都是用“莲”来比喻女性。《邺风·简兮》
是一个女子赞美似爱的情歌。末章以“山有榛,隰有苓。”(“苓”古“莲”字)来起兴。《郑
风·山有扶苏》也是写一位女子与爱人欢会时,向对方唱出了戏谑嘲笑的短歌。首章以“山有扶
苏,隰有荷华”来起兴,“荷华”就是荷花。《陈风·泽陂》是一位男子追求爱人的歌,分别以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彼泽之陂,有蒲菡萏”起兴,莲与蒲草并提。这三首诗中“莲”均
出现在表现爱情的诗歌中并非偶然,而是有其特殊内涵的。
二、《诗经》中“莲”的象征内涵
2.1荷花象征着女性,突出其美丽的特点
《诗经》中花的种类繁多,以花喻女子的名句很多,比如:“有女同车,颜如舜华”、“桃之天
天,灼灼其华”等。当然,上面提到,荷花就是其中之一,《邶风·简兮》中,“山有榛,隰有
苓。”中榛代表的就是男性,“苓”即“荷”,代表的就是女性。
《郑风·山有扶苏》中,“隰有荷华”,孔子在《论语·卫灵公》中提到:“放郑声,远佞人。
郑声淫,佞人殆。”后代评论者也误解此句的真正含义,皆以为郑诗淫。《毛诗序》:“《山有扶
苏》,刺忽也。所美非美然。”①朱熹将其定为“淫”诗。其实只要以客观的眼光来看,这不过
是一首清新的宛如民歌的情诗。这首诗中以植物起兴,首句分别以“扶苏”和“荷华”喻男性和
女性,写的是一位女子与情人约会时的欢快心情,与情人调笑的情景。
《陈风·泽陂》中有“彼泽之陂,有蒲与荷。”“蒲”又名“香蒲”。生在浅水处,叶子可做扇。
“荷”、“茼”和“菡萏”均为莲的别称。其中,“茼”特指莲蓬。“蒲”和“荷”同为水生植
物,在水中相伴而生,交相辉映。此诗是一首发生在水边的恋歌。闻一多以为这是一首“女词”,
以女性的口吻咏唱的情歌,以“蒲”和“荷”来比喻男女双方。《郑笺》中认为:“蒲以喻说男
之性,荷以喻说女之容体也”。②荷花作为女性的象征首先是源于它的外形特征,“夫比之为义,
取类不常:或喻于声,或方于貌,或拟于心,或譬于事。”③这里以荷之外貌和女性外貌做比。
从《尔雅》对“莲"的描述中可以了解到先民对荷花的各个部分区分很细,与审美观念密不可分,
荷花的花冠硕大而美,高高挺立于水面之上,犹如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在《诗经》很多的篇章
里流露着先民的女子之美:高大、丰腴、艳丽。在以描绘美人而著称的《硕人》中有“硕人其颀”,
《泽陂》中有“有美一人,硕大且卷”、“有美一人,硕大且俨”的诗句,均以“硕”来形容人
的美丽。可见,先民对美人的判断来源于其外形的硕大,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由上可见,“荷”首先代表的就是女性,突出了女性美丽的特点。
2.2《诗经》中“荷”的生殖崇拜内涵
《诗经》是我国文学史上现实主义诗歌创作的开端,是富有人民性的文学遗产,有大量诗歌描写
了古代先民对爱情和幸福的大胆追求,把爱情生活与优美的自然环境或劳动生活结合起来,感情
真挚朴实、生动活泼。所以,《诗经》所体现的内容和情感的民间性与真实性是我们探讨“莲”
意象生殖崇拜意义的重要前提。
2.2.1“莲”象征着男女情爱
上面提到过,《诗经》中的“莲”意象都出现在表现男女爱情的诗歌之中。都是以“莲”来起兴。
“兴”是《诗经》三大表现手法之一,“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朱熹《诗经集传·关
雎注》),实际是“象思维”的一种显现,属于联想法,借着鸟兽花草、风霜雨雪、日月星辰等自
然之物来兴和抒发作者内心的情感。更为重要的一点在于,创作者对兴之物即意象的选择不是随
心所欲、一时性起的,而是选择那些与托兴之物的特点有相似性和相关性的意象。如《周南·关
雎》借鸣春求偶、相依相恋的水鸟起兴,表达了君子对“伊人”的爱慕思恋,欲与之相思相守的
热烈情怀;《齐风·敝笱》以“敝笱”即破旧的渔网象征没有贞操的女性等。所以,《诗经》中的
“莲”意象不约而同地出现在爱情诗当中,表明了“莲”与男女情爱有必然的联系。
对于“莲”象征女阴,其实在很多民俗事象中很明显的体现出来。像比如“鱼戏莲”的剪纸
画等。
另外,《国风》当中的起兴句式几乎没有相同的,唯有“山有xx,隰有xx”这种句型共出现了5
次:《邶风·简兮》中的“山有榛,隰有苓”;《郑风·山有扶苏》中的“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唐风·山有枢》中的“山有枢,隰有榆”;《秦风·车邻》中的“阪有漆,隰有栗”;《秦风·晨
风》中的“山有苞栎,隰有六駮”。令人惊奇的是,“山有xx,隰有xx”均出现在表现男女情
爱的诗歌当中,《诗经译注》对此解释为“一般是以‘山有x’喻男,‘隰有x’喻女”④。选择
“山”与“隰”作为区分男女两性的意象,这并非偶然,而是古人原始思维中生殖崇拜的体现。
正如黑格尔所说:“东方所强调和崇敬的往往是自然界的普遍的生命力,不是思想意识的精神性
和威力,而是生殖方面的创造力。”⑤男女交合是人生而有之的本能,也是人类生长繁衍的重要
手段,特别在生产力低下的上古时期,人口的繁衍意义非凡,因此产生了对生殖的极度崇拜。生
殖崇拜不是某一民族、某一地区独有的历史现象,它遍及世界各地。黑格尔说:“对自然界普遍
的生殖力的看法是用雌雄生殖器的形状来表现和崇拜的。”⑥这种崇拜直接体现在对生殖器官的
敬仰和崇拜上。在原始先民心中,男女两性的本质区别就在于生殖器的差异,从当今生物学的角
度分析,这种说法也是正确的。在世界各地都有古人留下的生殖崇拜的图腾,外形酷似男女的生
殖器官。于是,一些有特别形状的动物、植物被先民用来作为男根、女阴的象征。由于地域环境
的差异,用来作为生殖象征的植物也不一样。在我国远古时期,生殖崇拜也必然存在,加上“象
思维”的影响,我国先民总是以外在事物为参照来认识自己的身体,用特征或功能相似的自然之
物指代身体的某些器官。比如,我国先民常以花喻女阴,瓜喻子宫,除了两者形状相似之外,在
先民眼里,植物的春华秋实还蕴涵着生生不息的生殖繁衍意义。以花卉象征女阴,表达了先民们
祈求女性能像花卉一样果实累累的朴素心愿。所以,以上五首诗歌同时选取“山”和“隰”比喻
男和女,包含着生殖崇拜的意义。况且,“山”的突起之状与男性生殖器外形相似,“隰”为“低
湿的洼地”,其凹陷之形与女性阴部相似,这些足以证明以“山”和“隰”作为生殖崇拜象征物
是合情合理的。由此推之,“山有”的宾语部分,如“榛”、“扶苏”、“枢”、“苞栎”等树
木同样象征的是男性生殖器官,同理“隰有”的宾语部分,如“荷花”、“苓”,理所应当是女
阴的象征了。
2.3“荷”象征了女性的阴柔特点
《诗经》中情诗以植物喻人时多是成对出现,如上面提到的《山有扶苏》中的句式“山有xx,
隰有xx”,上句喻男性,下旬喻女性,成对出现使用。上面提到的这种句式也可以从另一个角
度来理解,即“阴阳”的角度。《诗经》中常常以具有阳刚意味的植物来喻男性,以阴柔的植物
来喻女性。女性在爱情中是以柔美、较弱的形象出现,一阳刚、一阴柔,形成鲜明对比。这种成
对的出现的意象体现着先秦时代“阴阳"理论。在《易经》和相传产于伏羲时代的八卦图都是以
阴阳两种符号代表万物,认为世间万物都是阴阳相对:“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
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乾知大始,坤作成物”。先秦时期的文学
和哲学在《诗经》得到了契合,先人的哲学思维以文学的形式得到了体现。假如我们把《山有扶
苏》和《泽陂》中的对称句子以《易经》中阴阳两种符号来抽象化,那么“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山有峤松,隰有游龙”,“有蒲有荷”,“有蒲有茼”,“有蒲菡萏"做为比兴的句子都是以
“—”和“——”的形式交替出现,在形式和象征上都和《周易》阴阳理论吻合。这种产生于
上古的朴素辨证思维作为一种集体记忆保留下来。所以说“荷”代表了女性阴柔的特点。
三、“清水出芙蓉”的自然表现手法
《诗经》中虽然是以简单的形式,用植物来象征男性和女性,但是并不影响着诗的意境传达。这
与“荷花”“清水出芙蓉”的特征不谋而合。
《山有扶苏》和《泽陂》中的荷花没有形体、颜色、姿态的描写,甚至仅仅是名称的罗列,和魏
晋以后诗歌中对事物的繁缛描写相比近于简单。很多人将这种方式的产生仅仅归为先民语言的匮
乏和思维的原始,没有足够的词语去描绘自己看到的景色。这种说法不无道理,但是这种简单却
也自有特点,简单的形式所蕴含的诗意往往是含蓄婉曲的。繁缛是精雕细刻的工笔之作,这种简
单却是一种写意的白描。两种方式都各有自己的意境。
一种美的意境未必一定需要修饰。在《人间词话》中王国维认为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深得
唐人绝句妙境,“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两句历来被人称颂,
仅是十种景物的排列,除了最后“西下”两字之外,全无修饰之词语。与其说深得唐人绝句之妙
境,还不如说和《诗经》神韵相通。在“山有扶苏,隰有荷华"这样的景色描写中不著一字,而
水边美景,荷花娇艳,荷花与扶苏、蒲的相映成趣,如在眼前。
《诗经》中荷花之美尽在它的“自然”之美。《庄子》中有这样一段话:
孔子曰:“夫子德配天地,而犹假至言以修心,古之君子,孰能脱焉?”老聃曰:“不然。夫水
之于沟也,无为而才自然矣。至人之于德也,不修而物不能离焉,若天之自高,地之自厚,日月
之自明,夫何惰焉!”
——《庄子·外篇田子方》
庄子以为万物皆有“自然”之法,本来的特性,无须刻意为之,《诗经》作为先秦时期的文学作
品,犹如庄子的“自然”观一样,荷花之美本是天然有之,又何须人的雕琢,所谓“清水出芙蓉,
天然去雕饰”是对《诗经》中“荷花“的最好赞美。
综合上述,《诗经》作为文学作品中“莲”意象的滥觞,代表了女性,突出其美丽的特点,透露
出原始生殖崇拜的内涵,并且,《诗经》运用了“清水出芙蓉”的自然表现手法,具有永恒的艺
术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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