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史公自序》看司马迁的“成一家之言”
摘要:司马迁的《史记》是被公认的“史家之绝唱”,司马迁
本人也曾用“成一家之言”来概总自己的写作目的。通观《太史公
自序》我们只可以粗略的看出司马迁“一家之言”有这样的三个意
思:一是博洽、整齐诸子及百家学说,审时度势地创造出新的学说
体系;二是叙述梳理古今,与时俱进地提出自己的主张;三是谈人
论事,寻找精神慰藉。
关键词:司马迁;太史公自序;史家;成一家之言
中图分类号:k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
1006-026x(2012)09-0000-02
司马迁的《史记》是被公认的“史家之绝唱”,因此它的写作动
机也历来被人们不断的探讨。他曾用“成一家之言”来概总自己写
作的目的。《史记·太史公自序》中说:“以拾遗补艺,成一家之言,
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在《报任安书》中又说:“亦欲以
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这两处均出自司马迁本
人之口,道出他写作的主要宗旨,但其中的涵义又不尽相同,这在
《太史公自序》我们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司马迁的《太史公自序》是作者自己为自己而作,它可以看作
是整部史书的导言或引论,它不仅清晰的条理出整部《史记》的线
索,整理出叙事的结构,而且还真实的标榜出作者丰富的内心体验,
所以《太史公自序》也就成了理解司马迁“成一家之言”的关键,
若认真领悟就会发现其中包含的心意。
一
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学问渊博,一篇《论六家要旨》足以体现
他在读史、著史方面的才情和使命感。在他临死之时还不忘谆谆教
导司马迁说:“幽、厉之后,王道缺,礼乐衰,孔子修旧起废,论
《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今汉兴,海内一统,
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
惧焉,汝其念哉!”[1]
司马迁承父亲遗志,发愤著书,在《太史公自序》中载司马谈
的《论六家要旨》,借司马谈之口分析阴阳、儒、墨、名、法、道
六家长短,以此说明先秦诸子各派的产生与活动均是各仁人志士在
社会混乱的状况下寻求出路而阐发的学说。因此对这些学说的整齐
梳理是有益于当时的,是“司马迁融会贯通百家学说,创造出新的
学术体系。”[2]这也是司马迁“成一家之言”的第一个含义,用他
自己的话就是“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
司马迁厥协和整齐的过程主要是通过一些先哲异人的列传,从
中表达自己对是非善恶曲直的看法,以图成一家之言,而非其他的
既定标准。这些列传的人物博采广泛,在各方面做出贡献,因而在
司马迁的笔下名留史册。比如在《太史公自序》中司马迁说“末世
争利,维彼奔义,让国饿死,天下称之”的伯夷。但伯夷饿死首阳
山一事不能阻止周的建立,所以他似乎不能算是一个“历史”人物,
司马迁却把它列为列传第一,体现了司马迁看到在“义”与“利”
的强烈对比中能守“义”的人就应该被后世赞颂,这是儒家的义利
观。又如“鞅去卫適秦,能明其术,彊霸孝公,後世遵其法。作商
君列传第八”,法家在秦代地位显赫,然在西安初年直至司马迁生
活的时代,道家是普遍被统治者推崇的,法家曾经的显赫地位已不
复存在,但司马迁能正视法家思想的合理和有益之初而作详细阐
述,实在是难得可贵。又如司马迁又为“救人于厄,振人不详赡”
的游侠作列传,体现他对于法理之外的人情又有着别样的情结。司
马迁《史记》中采用的经传很多,有《诗经》《尚书》《春秋》《左
传》《国语》《论语》《战国策》等等,他认为“经传是比较正确、
可靠的,就是要把‘六经’异传综合起来,把它们都吸收到《史记》
里面去”。[3]而整合百家杂语的过程则是在批判、订正的基础上完
成的。比如他在《刺客列传》中批评人们对荆轲渲染的过重并说出
自己的想法,这说明司马迁是有批判的取舍的。[3]p178
通过“厥协六经异传”和“整齐百家杂语”,司马迁完成了自己
对人对事的评判的标准和处事行为,对先贤“心向往之”,对普通
人则思虑其安身,对为官之人要求其“奉职循理”,这些都成为司
马迁兼济天下、关注苍生的“一家之言”。
二
身为太史令,司马迁的职责是记载和修订天文历法,同时掌握
和整理图书、史料。司马迁的带有些许神秘色彩的职位使他在“究
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上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天人之际”实意
是天人感应,即天的意志如何表现在帝王身上和帝王的行为如何反
映到天意上去。研究二者之间的相互影响、相互感应,就是司马迁
所说的“天人之际”。[4]“通古今之变”就是“驰鹜穷古今,上下
千载”[5]而研究历史的兴衰变化。由此可以看出司马迁成“一家
之言”的另外一个含义就是在接受一定程度上的天人感应的基础之
上,着眼于以往人事的发展,最终达到成“一家之言”的目的。
《太史公自序》中有一段大夫壶遂和司马迁的问答。通过讨论
孔子作《春秋》的目的是为了“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
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1]从而进一步认为自己如果
“废明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是莫
大的罪过。司马迁的“成一家之言”在“究天人之际”和“通古今
之变”的基础上完成是有其原因的。
《史记》创作时正值汉武帝在社会各方面进行变动,司马迁一
方面受到当时社会各方面氛围的影响,另一方面又继承了过去时间
内的大部分思、文化成就和传统。同时,司马迁有对效仿《春秋》
如“高山仰止”般,他也希望自己的著作能像《春秋》一样对社会
的变动改革有一份助益。“天人”关系从西周至西汉不断的演化。
西周社会已经开始对“神”的观念有所变化:神与祖先概念的分离,
统一信奉的神的出现,人的作为和意志开始被人们接受。至汉武帝
时董仲舒虽然提出“君权神授”,但也提出“天人感应”,神作为君
主权力合法性的依据被束之高阁。究竟天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否是永
恒的,这个问题成为司马迁在变化的时势中思考的一个问题,这也
引起了他“通古今之变”的动向。既然天人之间有感应,那么他是
怎样感应的,又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感应,这样的感应又会带来怎
样的结果……这些问题的答案或许可以从西周至春秋战国、战国至
秦、秦至西汉的一系列变动中找到些许。
通过对“天人之际”和“古今之变”的理解,司马迁提出来他
对所处时代的社会发展的原因、方向、准则的看法,成为“一家之
言”。
三
史籍的产生,主要起源于人们记事以及人类对自己经历的反思
认识过程。[6]《左传》中有一句话叫“言以足志,文以足言”,因
此史官利用文字作为载体书写历史,不单是叙述历史,表达主张,
同时也是申明自身心理的一个途径,司马迁也不例外。所以说司马
迁的“一家之言”除了要继承诸子百家的合乎时宜的传统、学说、
风气,以及那些敢于表达自己职责之内的主张之外,还应包括通过
书写史事来满足个人的需要,简单的说就是寻找到价值认同感和归
属感。
在《太史公自序》中,司马迁交代了自己作《史记》的直接原
因是李陵事件的刺激。因为李陵事件,司马迁颓废过,自弃过,但
又想到孔子、屈原、孙膑、韩非等等,他们无一不是在艰难困厄中
屹立不倒。由此及彼,司马迁便发愤著书,藉以成就不朽之事业。
所以,我们可以认为“司马迁创作《史记》的过程,绝不仅仅是一
个博洽而严整的历史学家采用客观的态度去平静的实录历史事实
的过程,而是一个内心体验十分丰富、情感‘郁结’十分严重、宣
泄欲望十分强烈的艺术家不断地在历史对象中熔铸进自己的知、
情、意的过程。”[7]司马迁所著的《史记》是在“独尊儒术”的主
流意识下,由私人写作而成的。当时的史官主管记载和保存史事,
并无编写的职责,[8]所以是非善恶、忠贤愚圣以何为标准,除了
尊重基本事实之外这些都由司马迁独立完成,因此在《史记》中司
马迁自觉不自觉地就对那些与自己一样,心怀正义却被误解的先人
怀有强烈和迫切的认同感。他希望同他们一样被后人理解甚至称
颂,希望从他们身上找到自己价值或精神的归属地。就如爱德华·卡
尔说的“历史学家和历史事实是相互需要的”。[9]一旦某一历史事
实进入了我们的认识范围,这个史事就不仅仅有客观性了,它还拥
有了一种对于史学写作者而言的“有用关系”和“为我关系”[10],
史书与史家也就存在了一种内在需要的同一性。这种“同是天涯沦
落人”之间的“相逢恨晚”之感是大部分史学家都会有的,比如刘
知几在《史通》中就曾说自己“始在总角,读班、谢两汉,便怪前
书不应有古今人表,后书宜为更始立纪”,当时的人听了总是嗤笑
他这是小孩子的妄议之举。然而后来见张衡、范晔也是这种看法,
“始知流俗之人,难与言之”。可见,作为史家,无论是司马迁还
是刘知几都有借他人之口述自己之情的目的。
四
通观《太史公自序》我们只可以粗略的看出司马迁“一家之言”
有这样的三个意思:一是博洽、整齐诸子及百家学说,审时度势地
创造出新的学说体系;二是叙述梳理古今,与时俱进地提出自己的
主张;三是谈人论事,寻找精神慰藉。无论是哪一方面都使得整部
《史记》充满着智慧、人情和责任。
这三个含义中第三方面应该是司马迁最真实的内心感受。这也
是史学二重性的精准体现。例如司马迁写《项羽本纪》《吕太后本
纪》《刺客列传》《游侠列传》等等,一方面遵循了自己“厥协六经
异传”的原则,不以经学为准,以事实为依据,承认项羽、吕太后
在历史上的地位和作用,另一方面也显示出自己对失意的英雄的怜
惜。无论哪一方面,他们都能与之产生共鸣而成“一家之言”。司
马迁已经在潜意识里希望通过《史记》表彰忠良、谴责奸臣、引导
风俗、教化社会,而这个标准、界限的划分则是从自身出发,从与
自己的内心感悟有共通的历史人物身上出发,通过纪、传的书写以
此在《史记》这块试验田中抒写自己的政治和道德价值。
司马迁能够藐视权势,标榜“成一家之言”,无愧于后世所给予
的高度评价。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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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95页.
[2]白云.中国史学思想通论·历史编纂学思想卷[m].福州:福
建人民出版社,2011年,174页.
[3]白寿彝.史学遗产六讲[m].北京:北京出版社,2011年,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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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张维华.论司马迁的通古今之变究天人之际[a].瞿林东.史
记研究[c].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09年,262页.
[5]刘知几.史通·人物[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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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白云.中国古代史书体裁研究[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
2002年,22页.
[7]郑先兴.史家心理研究[m].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1997年,
32页.
[8]王树民.中国史学史纲要[m].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53
页.
[9]爱德华·卡尔(英).历史是什么(吴柱存译)[m],北京:
商务印书馆,1981年,28页.
[10]张耕华.历史哲学引论[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9
年,3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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