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短篇⼩说第六期《打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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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鸟⽇记
⾎迹斑斑。
我在造罪。
楔⼦
我每天都在说正经话,从不说⼀句废话。因此我显得沉默、贵重、⽂雅、清⾼如也。然⽽,我却是个制造残忍、制造死
亡的、⽂质彬彬、秀⾊可⼈的、凶狠的刽⼦⼿!⼤多时候我收获累累,⼀⼿拎着流⾎负伤的⽣命,⼀⼿提着缄默凝滞的
死亡,滚圆的肩胛⾻上挎着我⼼爱的⾼压鸟枪,我踌躇地⾛在死亡⾕,任意践踏着袅娜的纤萝,惊动着姿⾊撩⼈的纺织
娘,骚扰着⾊彩斑斓的花⼤姐,采掠着尚未成熟的野红⾼粱,在草丛⾥我⽆法⽆天地横⾏!有时候我愿意了,会兴奋地
⼀笑,寻找着残阳。残阳斜斜地照射着,我⼀脸明媚,⼀脸黯淡,眼睛⾥荡漾着⼀股朦胧柔和的迷惘!偶尔眼前会⽣幻
出⼀只怪鸟,⽩尾巴、蓝翅膀、红⽻冠的美丽怪鸟!它是只鸟精吗?是那个吊颈于死亡⾕的⼥歌星的化⾝吗?为什么我
枪⼝⼀对准它,它便会宛转地忧伤地吟唱情歌:当你想我的时候,我的⼼在颤抖……当我想你的时候,谁听我轻轻诉
说?我愕然它会吟出如此艺术的歌来于是我就愕然地仰视它,忘记开枪!直到它⼀亮翅膀砉然飞去,我才感到⼀缕⼉惆
怅!⼀度我怀疑⾃⼰嗜⾎太多造成良⼼重负以⾄使我神经衰弱、精神失常!要不就是我充满⾳乐细胞的青春胴体⾥与⾃
然界的某种微妙的信息发⽣条件复射!但到后来我却如醍醐灌顶,⼤彻⼤悟了,⼀切均属于⼦虚乌有!冥冥⾥我敏感多
⾎质的神经长期感受着⼀种紧张抑郁,似乎对鸟类我是⽆辜的,倒是对⼈负债累累!是的,我亲⾃杀死了她们。但我杀
她们时却没有⽤⼿!从此我睡梦⾥常常出现两条⾝段袅娜的草蛇,⼀⽩⼀绿!⽩的是⼩⽶妮⼉。绿的是她。那个不丑也
不俊毫⽆⼀点⼥性美感性感的司徒麦妹!我常常被骇醒,⼀触开关,结果仍是⼀⽚⿊暗。我恐怖地搜索着⽕柴,燃着了
⽩蜡烛,⼀双眼睛茫然如洞地凝睇着⼀个不为⼈知的所在,某种意识还滞留在可怕的梦境⾥,我感到⽆以复加的忧虑,
呢喃地:爱她,是⼀种义务吗?啊不!我⽣来不是为谁要尽义务的,我要轻松、舒畅!溟蒙⾥⼀个可望⽽不可企及的窈
窕淑⼥如饥似渴地诱惑着我,性感着我,但我知道,不是⼩⽶妮,也不是那只美丽异常的怪鸟!
天不⽼,情难绝,⼼似双丝⽹,终有千千结。
4⽉5⽇
有朋⾃远⽅来,固执地送我⼀⽀油红⾊漂亮的鸟枪,意⽰我造罪。
4⽉6⽇
打响了第⼀枪,纯属⼈性的好奇,怀着⼀种不可名状的激动和亢奋,举枪的并姿势很别扭。
那是⼀只司空见惯的⽼⿇雀,留下⼀声惊惧的碎语,奓开双翅,射向街那边的柳树枝上。
漏泄春光有柳条。
柳条很新,很纤袅,有致地抹上⼀痕⼉嫩绿,远看似烟。
我⾼度谨慎地踩着斯⽂步,仰头搜索着⽬标,不期然,⾝后⼀声“哎”。
我回眸:视线⾥⼀⽚空⽩,却不由⼀声“啊”!继⽽我打算苦笑,想起古⼈有句:仰头贪看鸟,回头错应⼈。
4⽉8⽇
⼀出村⼝,春深似海,景⾊弥望。返青的麦苗送来⼀股清郁的芳⾹。
我意外忧结。潜意识告诉我:春天⾥我去制造流⾎,⼀瞬,我颇费思量了——敢情我⾻⼦⾥还有⼀份⼉善良!我善良地
苦笑着我的嘴脸,在阳光下⾃我解脱着。我原本并不想这样的。然⽽,⼜是谁⽀持我这样的?眼前⽆路想回头。⼀时我
装模作样,暗⾃神伤。
装模作样,暗⾃神伤。
瘦鸟样的乡邮员过来了,递给我⼀包邮件,临⾛怪异地看看我,和我油红⾊的鸟枪。
我剥开⽜⽪纸退稿袋,认识着⼀部叫《桃花村》的电影剧作。编剧是我。导演尚不知是那个⽼⼩⼦。我不⾃持地苦笑
着,情绪⼀下⼦变得恶劣了。没有⼈愿意同情我,我以⼼⾎和纯洁的希冀编织的玖瑰梦常常被这个瘦鸟样的乡邮员所击
破!
我打算报复!我要射杀瘦鸟!
我抖擞精神,装上铅弹,开始激昂地踏步。于是,我不管不顾,踩折了麦苗,踏破了垄上娇嫩的婉花⼩草,奔向视野⾥
的林⾕。
那⾥的鸟美,鸟多!
4⽉12⽇
太阳落了,天要⿊了,我孤独地依在街门⼝,看着满意的⽉亮是怎样浸出云海。
⽉亮黄黄的,像团软软的酥油,给⼈⼀种空灵如⽟的微妙幻觉。
踩着⽉亮地,她⾛来了。她并不常来。来时带着她阴郁的⾝影和温柔的缄默。我⽤冷漠的⽬光迎视她。看见她,我便不
会笑,变得庄重严肃。我是她丈夫,然⽽,我们还没有正式举⾏婚礼。我说我从明天开始有肾病。拖吧,直拖到海枯⽯
烂,太阳落了,⽉亮和星星也不再出来,在那个视野等于零度的溟蒙世界⾥,我就可以解脱了。
也许我卑鄙。
她稍息,⽴正,并不注视我的脸⾊,也根本不在乎我的脸⾊。然⽽,她⼈很⾃尊、⾃重、⾃爱。她不看我的脸⾊,是因
为她不想再给⾃⼰增加⼀份难过!她开始看书,她总有⼀个看书的习惯,⽴在黯淡的灯影⾥,⼀丝不苟地看书。
这时候,我往往⼼不在焉地编织着我的废稿,⼀边⾃我安慰着,她的外貌并不漂亮,也许⽐不上许多姑娘,她的可爱我
从不知道,直到她回头向我微微⼀笑。`
猛然间我回顾,希望她在灯⽕阑珊处,冲我嫣然⼀笑。然⽽,我失算了。她睡着了,斜依在我的床头上,⼗分疲惫的样
⼦。⼀⼿耷拉着,吊着我的破书,厚厚的嘴唇贴着我的被褥,⼀⽚湿渍。
我表⽰反感,不由树⽴起⾝⼦。
她睡姿很甜,但⽆⼀点魅⼒。这时候我虚构:假若这真是⼀个情窦初开的睡美⼈,我还会这样保持我的理智吗?不,我
肯定会像⼀条发情的公狗那样窜上去,啃嚼她,蹂躏她,发泄我的兽欲!
我⾃嘲地笑出来了,很响,很古怪,以图骚扰了她的美梦,尔后,我礼貌地把她请出去。
⼼,我的⼼,不要悲哀,你要忍受命运的安排。是的,别难受,别折磨⾃⼰,⼀切都会成为过去,就像轻烟飘过那⽩⾊
的苹果树……
4⽉15⽇
⽩⾊的苹果树?我⼗⼆分费解,直到有⼀⽇我眼睛⼀亮,才明⽩叶赛宁⽼先⽣的独具匠⼼。
苹果树开花了,真⽩!
然⽽,我茫然,⼼底却勾起了先⼈的⼀段锦句;忽如⼀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我不认识梨花,所以我⼀直念念不
忘,耿耿于怀。
陡地,苹果花⾥跳出⼀只粉红⾊的鸟雀,红得细腻,红得欲破!我隔着篱笆下意识地抬⾼了枪⼝,⽿畔⼀声砰然!
陡地,苹果花⾥跳出⼀只粉红⾊的鸟雀,红得细腻,红得欲破!我隔着篱笆下意识地抬⾼了枪⼝,⽿畔⼀声砰然!
射杀美丽的飞禽,不知何时我开始⿇⽊,开始⾃然,理所当然。
4⽉18⽇
枪⼝之下⽆益鸟。千⾥莺啼绿映红。
我射杀了⼀只妩媚的⾦丝雀。⼜打伤了两只矫捷的鹞鹰。⾦丝雀准备喂猫,鹞鹰计划喂我。我很好的胃⼝,居然敢吃鹞
鹰了。前些个⽇⼦我刚吞下⼀双灰的鹁鸽,昨⽇⾥我⼜明⽬张胆地吃下⼀对年青恩爱的鸳鸯。我⼀边吃,⼀边呕吐;我
吃下的是⾁,吐出的是碎⾻!逐渐我吃出⼀条真理:鸟⼩⾻头⾹。
以后我决定不再吐⾻头了,但得把猫拴好了,防⽌它袭击我。
4⽉20⽇
很好的太阳,⼀⽚红云朵,像花。
我⼜钻⼊林⾕,林⾕⾥缺少阳光,幽暗的光线皆绿,绿⾊茫茫,郁郁苍苍,⾊彩各异独具芬⾹的芳草。还有很多的树
们……意外,我踩住了⼀条⼩溪,发现⼀只蚂蝗。蚂蝗很奇特,越拉越愈长。偶尔⼀声⽜鸣,我错愕地巡望;⼩溪彼岸
⼀堵粉红⾊矮墙,墙⾥边游⼷着⽩云祥的乳⽜。我疑惑,不知林⾕⾥还点缀着⼀家乳⽜场。
我离开⼩溪,隐掩着⾝体在花草⾥潜⾏。于是,我弄花⾹满⾐。⽚刻,⼀兜红草丛⾥钻出⼀颗圆溜溜乌⿊的脑袋,原来
是我。
我贯注精神,⼜准备射杀,⽬标在⼀处树枝后。枪响,未中,⼜⼀枪,双翅⼀奓,就栽下来了。我⼀跃,骇了⼀个踉
跄,这鸟⼉好⼤,褐⾊的⽻⽑,尖厉⽽弯曲的钩嘴,⼀双滚珠般焦黄的圆眼,好⼀只不祥的鸟⼉!兀然扑向我,我本能
地⼀躲,跌⼊青葱的草⾥,惊动了⼀只美丽的⼩花蛇。
我仓皇,继之恼羞成怒,补上⼀粒铅弹,退缩着,意在寻找着偎托。
枪,就那么平举着,⼏乎在我扣动扳机的⼀刹那,我霍然发现树上挂着⼀个修长的窈窕⼥郎。
4⽉20⽇
林⾕⾥吊死⼀个年轻姑娘。是省城⾥⼀名流⾏⼥歌星。
4⽉20⽇
⾃林⾕⾥出来,我⽬光开始恍惚。我回眸,林⾕变得神秘恐怖了,⿁⽓拂拂。
“死亡⾕!”我呢哝如梦地⼀声⾍语。
4⽉21⽇
那个⼥歌星缠绵地刺激着我,我因此多梦。总是看见雾⾥⼀张模糊娇媚的粉脸,深情地哼唱着⽉朦胧,鸟朦胧,⼈朦
胧。
其次,便是那只不祥之鸟!
我梦游在死亡⾕外,⽆⾔地看着麦苗吐出娇嫩的穗头,思念着即将来临的布⾕鸟。
遍地⿇雀。然⽽,我对射杀毫⽆⼀点新鲜美感的⿇雀业经兴味索然。
5⽉4⽇
终于忍受不住百鸟争鸣的诱惑,我计划铤⽽⾛险了。
阳光如珠,灼丽地照射着,风动落花红簌簌。我鹄⽴在⼩溪边,淡默地鸟瞰着⼀溪⽔流红,不由也闲愁万种。这时候我
会想起我的麦妹。⽔流花谢两⽆情。
有鸟⼉在宛转。我兀然嫣然粲然。我循着鸟⾳企图迈步,⼀脚踩碎了⼀蓬云菇。云菇流出⼏滴淡青⾊的⾎汁,悲惨地死
亡着。
我抬头,枝头上结着⼀块螵蛸,⼩⼼端详,竟是⼀只⽆名⼩鸟⼉,淡灰⾊,双⽬如孔,翅似指甲,⼀声啼呖,砉然地掠
上了枝梢。
我抱憾。举起的枪⼝⼜对准许了邻树上⼀只⽂鸟。娇呢的⽂鸟安详地俯视着我,显得很友好。我计划不跟它联络感情或
建⽴⼀种什么友好关系,笑眯眯地扣动了扳机。⽂鸟负伤地⼀声怨叫,坠到⼀簇迎春花下。
我在迎春花下留步,动魄地仰视着吊死⼥歌星的那股曲枝,我⼜发现了那只不祥鸟。⼀股枝后⼀双⽶黄的眼睛。我下意
识地退缩着,不计划再伤害它,我⽼做恶梦。
我勾下头颅在草丛⾥寻找着幽幽⼩径,愿意或不愿意地践踏着⽆名野花。突兀地,就看见了在梦中出现的那只怪鸟,⽩
尾巴、蓝翅膀、红⽻冠。我⽬瞪⼝呆,我喜出望外,快动作地端起了鸟枪,正欲点射,它轻盈地跃上⾼枝,俯视着我,
发红的眼睛流露着忧伤,继⽽嘤嘤作歌。我呆若⽊鸡。⽿膜出现绵绵幻听,怪鸟分明在唱⼈歌,多情⽽忧郁。我感到晕
眩,眼前⽣幻出⼀张娇媚⽆⽐的粉脸,是⼥歌星。
⽿畔:在分离的那⼀瞬间,让我轻轻说声再见,⼼中虽有万语千⾔,也未能表达我的情感……
春风如潺,感觉如酥。我惊愕回顾,寻找着⼥歌星,然⽽,视野⾥只有那只哀伤幽幽的怪鸟!
我惊惧地垂下枪⼝,四肢瑟缩。我怀疑我遇上了精怪,在这幽深的死亡⾕,在这景致优美的死亡⾕,在这百鸟争鸣的死
亡⾕,我遇上了精怪!
太阳温柔地垂射着。我急切地跳进了阳光,我沐浴着阳光⽂风不敢动。⽿畔依是⼀曲哀歌!
⼀声怪叫,不祥之物⼜向我兜头射来,我本能地⼀躲,歇斯底⾥地举起鸟枪,惊回顾!化为乌有!我变得多疑、神经
质!我不敢再向前深⼊了,前途叵测祸幽幽。⼀车⾝,突如其然地撞上⼀条⽩的草蛇!
⽩蛇粗若索链,专横地堵住了我的退路,⾼⾼地扬着扁平的头颅,伸吐着红⾆信,咝咝地幽叫,贪婪地盯视着我。我想
笑,却是⼀副恐怖笑不出来的尴尬样⼦,讨好地送它⼀只鹛鸟,它轻摆尾梢,⽂质彬彬地游去了。
我冷汗淫淫,惊魂甫定,正计划舒出⼀⼝长⽓,陡地就⼜被什么怪物击中了脑壳。我⼀下⼦栽倒在草丛⼦⾥,意外发现
击中我脑壳的竟是从树上掉下的⼀只⼩松⿏!我深深浅浅狼狈地逃命,突然就遇见了⼀个幽灵,那个⼥歌星!
她⾚⾜⽴在⼩溪⾥,委曲着柔细性感的腰肢,洗濯着⼀头如云的秀发。溪⽔漱⽟样流着,⽔下⼀双纤巧⽩净藕⼀样的⾚
⾜。倏忽,秀发⼀抛,露出⼀张如花似⽟的粉⾯,惊愕地发现了我。
我凝如雕塑。她呆若⽟蜡。我们隔着⼩溪相互对视着,对视着,默默地,风息全⽆……
忽然,她秀巧的⼝⾓⼀牵,喷出⼀声浅笑,忙勾下头去,跳出⼩溪,探⼿拎起⼀双布鞋。
我⽬光痴迷地追随着,她洁⽩的⾐服在草丛⾥跳踉起伏,不会⼉,仙逝在那堵粉红⾊的矮墙⾥。
⽜鸣。
我骤然下⾝⼀软,瘫坐在草坪⼦上。
5⽉5⽇
死亡⾕⽆战事。
今⽇我有病。
5⽉6⽇
她来看我,⼜带来了她的阴影和缄默。我为之倾动,居然送给了她⼀个笑模样。她受宠若惊,不信任地研究着我。我顿
感汗颜,双颊飞起桃红。我想说声抱歉,我的肾上病还未曾痊愈,则⼜出现了新症,我真是⼀个多病之⾝了。
她神情悦愉地说起了她的苹果园。她和⼏个⼥伴承包苹果园五年了,不知为甚么她⾮要重复她的⼥伴们统统结婚了。三
妮⽣了个⼉⼦,四妮⽣了⼀个⼥⼉,皇甫村姑竟是⼀对双胞胎!意义昭然若揭,我变得不⾼兴,撇撇嘴,故意要她的好
看:“那么,你打算给我养个什么呢?”
她迅然张⼤⼀双莹莹杏⽬,⾹颊泛了霞红,深深看我⼀眼,轻轻咬住嘴唇,勾下头去,笑了。
臭美,⼀点也不美!你⼲吗要害羞哩,你⼲吗要笑哩!麦妹,你害羞时不好看,笑了时你更不好看!
我表⽰了疲倦。⽽她⼈并不准备识趣,深深地陪我坐了下去。坐时她挨我挺近,⼏番恳望我亲昵她。我了⽆⼀点意思,
但⼜不敢全部闭上眼睛,否则,就会看见⼀条洁⽩的⾝影在草丛⾥起伏跳踉!反之,⽼睁着眼睛同样被折磨,⽿畔总会
漾起⼀个⼥孩⼉幽怨的艳情歌。
我严重精神衰竭。明天,我疯了也说不定呢!
5⽉7⽇
另⼀部电影剧作⼜被礼貌地退了回来。附⼀张“铅印⽩条”。上⾯经常写道:感谢你对我们⼯作的热情⽀持!望再赐新
作!
——⽇他妈的!
5⽉8⽇
我双⾜悄悄点地,感到⾃⼰很轻。我⽴场不稳地迈出⽼屋,寻找着东⽅的太阳。太阳还没有打算出来。院坝⾥不太卫
⽣,⼀阵清风披拂,扬起⼀席薄的尘埃。尘⾥有味,是⼀种淡的芳⾹。槐树花开了,粉嘟嘟的,皆⽩。我脑际⼜活活掠
过那条洁⽩起伏的⾝影。
我左右倾地⾛出街门⼝,来到村⼦外,对着新鲜空⽓打拳。我还有⼀个⽑病:愿意对着新鲜空⽓吟念情歌。今天我不会
精神分裂了,我意外地⾼兴,笑着吟歌:绿草苍苍,⽩雾茫茫,有位佳⼈,在⽔⼀⽅……有位佳⼈,在⽔⼀⽅——我倏
忽⼜想起了那条洁⽩纤袅的⾝影,在⽔⼀⽅!
5⽉9⽇
⼜停电了。烛光在溟蒙⾥⿁影样摇曳。我利⽤着烛光⼜开始编织我的废稿,永不疲惫地精神。
剥剥地叩门,不速之客是⼀个⾼⼤丑陋的瘦⼥⼈,村妇⼥主任。她只有⼀张笑脸,其余便是⼀团暗影。我看见这张笑脸
则变得诚惶诚恐、神经质!因为她挺关注我的肾上病。她开始温柔地笑着说话,劝我后天举⾏婚礼,要不就来不及了。
我不明⽩她的措词。于是她就⾼兴地告诉我,麦妹⾝怀有喜了!
我惊讶,我天真地看着她,计划告诉她,我肾上有病,肯定不是我⼲的!
她笑了,笑了拍拍我肩,表扬我:“你真他妈下作!”
5⽉10⽇
我躲在南墙根下的阴影⾥切齿冷笑。
5⽉11⽇
我扛着鸟枪寻找麦妹,计划问她⼀句话,但她总是逃避着我。
于是,我⼜迈进了死亡⾕。
5⽉13⽇
于死亡⾕深处,我终于看见了那座传说中的⽼庙,和庙⾥的疯和尚。
原来他有⼀头苍发,⼀脸苍须,⾐著并不褴褛,但⼈已经⽼态龙钟了。他正在⼀亩麦⾏⾥踏步。我迎上去,笑笑说话。
他表⽰冷默。我⼜说。他冷不丁⼀声怪笑,来夺我负伤的黄鸟。我礼貌地送给他。他⼀声⼭呼,开始舞蹈,⼀种民间扇
⿎舞,且沙哑地嘶唱:
⼩⼩庵门⼋字开,
尼姑堂内望夫来,
⼤殿改作相思阁,
钟楼权作望夫台,
去年当家怀六甲,
新来徒弟⼜种胎,
幸亏后⾯有三块宝地,
不知埋下多少⼩婴孩,
早早另投胎。
我动情地看着他,怀疑他佯疯。他⼀定有⼀个神秘的历史背景。我⽆⾔地⾛开了。出现在死亡⾕⼝,我⼜遇上了⼥歌
星。我不再惊惧,我想我已是死过⼀回的⼈了,还惧什么呢!
我特别留意她的神情,她张翘着⼆排细长如湿的睫⽑,乖乖地,显得迷惘、娇憨,淡红的⼝唇微启着,露出⼀对细碎雪
⽩的⼩⽛齿。猝然我意识到她不是那个⼥歌星,完全是⼀个陌⽣的⼩姑娘!我释然、动然,瞬息间恢复了我的原来模
样,计划认识她。
她挺美。
“你打鸟⼲吗?”她居然先跟我说话了。
我想说喂我,但出⼝便成了喂猫。
“这只鸟真好,是⾦丝鸟吗?它还活着,送给我可以吗?”
我完全是⼀副虚伪⼤⽅的样⼦,甚⾄受宠若惊!
她双⼿捧过负伤的⾦丝鸟,秀巧的⼝⾓边漾出⼀缕娇憨可⼈的微笑。
这就是⼩⽶妮⼉。
这就是⼩⽶妮⼉。
5⽉30⽇
⼀声杜宇春归尽。
6⽉2⽇
我觉醒,昨夜⼉没有做梦,我有好长时候没有做梦了。但我依然神经衰弱!今天没有上课,我想到⽩⾊的苹果园去,见
见我的麦妹。好长时候她不来见我了,不知道她的肚⼦有多⼤了。那肚⼦⼀定隆得很好看吧?我歪着嘴⾓恶狠狠地打
算。继⽽哑然⼀声怪笑,想到婚礼上新娘妹妹腆着个⼤肚⼦,肥美如膏,⼀定⼗分有趣!
双喜临门哩!
我执起鸟枪,⾛前想射杀⼀只⿇雀。最近我⼜发⽣了⼀个新⽑病,临出门总愿意开枪打死⼀只⿇雀,似乎不见⾎迹就不
能活⼈了。于是,我意外地发现了⼀只被⼈们视作吉祥之鸟的花喜鹊!我旋即想起关于它诸多的名句:今朝闻声喜,家
信必应归。喜鹊叫,客⼈到。然⽽,鹊语虚消息。
我⼀枪将它揍了下来!
邻居⽼太正然朝拜,死神蓦然降临佛门圣地,直骇得双⽬翻⽩,⾼诵神语。我不敢过去收拾战果,我将被⽼太刻薄地咒
死!我快点逃⾛,出门撞上⼀个⾼⼤如蛇的瘦妇⼈。
她⼀声笑骂,扯住了我漂亮如珠的⽿垂。
“考虑怎么样了?”
我说我正要去找麦妹。她说不⽤去了,麦妹来了。我张⽬望去,太阳光下果然⾛来⼀个正⼉⼋经的麦妹。
我振奋地迎上去,紧盯她的下半部:不由倒抽凉⽓,她的腹部原来并没有开拓多少,⼀如既往,平平如也,⼀点都不肥
美如膏!
她躲闪着我狠毒的⽬光,臊红了脸⼦。
我笑笑道:“姑娘,想吃酸的不是?”
她垂下睫⽑,眼⾓似泪,但分明不是哭。我⼩流氓式地戏谑她,感到⾃⼰⼼下哭了,不由想起⼩⽶妮⼉。
6⽉20⽇
麦⼦将熟时候,我追杀着⼀只布⾕。负伤的布⾕把我引进了死亡⾕。
我⼜遇见⼩⽶妮⼉。⽶妮很愿意见我,她说她很寂寞,我们见⾯⼜分⼿,分⼿⼜相见,已经很熟了。她喜欢听我⾳乐。
她喜欢我油红⾊漂亮的鸟枪。她还说那只负伤的⾦丝鸟死了,她将它埋在了红墙下。说时她很伤逝。我安慰她,不久我
还会送你⼀只的。她顿时张亮了⼀双美丽的凤⽬,动情地看着我。我也礼貌地看着她。良久,重复着我的温柔梦语。她
分明很感动。
我们去过⼀回死亡⾕,回来时战果累累。其中⼀只棕褐⾊的鹛鸟,是⽶妮亲⼿打下来的,可惜,鹛鸟死了。⽶妮眼⾓浸
上泪。
⼜遇见了不祥之鸟。它⽼是隐蔽在树叶后,不怀好意地⽬光灼灼,不等我⼈招惹它,它振翅⼀掠,留下⼀声惊惧的尖
语,射过了林梢。
怪鸟复出现。看见我,便开始唱歌,我的⽿⿎⼜如常地鸣起,于是,我⼜清晰地听到了⼀⽀幽怨的⼩哀歌。我低声问⽶
妮,⽶妮疑惑地摇摇头。我说我听到了怪鸟唱歌了,也许只有我听到了,我⾝上充满了⾳乐细胞,与⾃然界的某种讯息
发⽣了条件复射!
发⽣了条件复射!
⽶妮撇撇⼩嘴表⽰不信,并指责我总是神经兮兮地吓唬⼈,并惩罚我给她哼歌。我愿意为她哼歌。愿意为她尽我的所有
殷勤!这时候我不再正⼉⼋经地严肃,忽然间变得调情解放!我整个⼉喜欢着⽶妮,姑娘娇憨纯朴,⼩鸟依⼈。然⽽,
有时候她也会陷⼊⼀种莫明的忧伤⾥。
我们⼜到深⾕去。下了⼩⾬。滴着浅浅的绿……
我们避⾬在⼀株华盖样的榕树下,倾听着⾃然界的优美轻⾳乐。偶尔⼀声鸟⾳。
她⼜是⼀⾝⽩⾐服。是乳⽜场的新制服。肥⼤,不可⾝。但她穿在⾝上很逗,亦娇憨。她的⾐领湿透了,我下意识地去
抚摸,她意识到了,匆忙⼀躲,回眸难为情⼀笑。
“⽶妮你笑了时挺好看。”
她⽆⾔。但我知道我不是⾃讨没趣,她双颊晕红了,欲语未语,⼀缕⼉可怜见。
“你好像还⼩,怎么不去上学?”
她错愕地扬起眼睛注视着我,逐渐流露出⼀副欲罢不能的苦相。说:“我还⼩吗?”
“你是⼀个⼩姑娘!”
于是,她就成功地苦笑了,游移着绵绵视线,这时候她的⽬光挺迷惘,也惆怅。
我很冲动,继续努⼒着说话,这光景她忽然⼀蹦,从我⾝边跳开了。她看见⼀只⼟豹。她开枪,⼟豹应声⼀栽,掉了下
来。她激动得鸟跃。
我们中午时感到很饿,但谁都不说什么,我不抽烟,不带⽕种。这时候是多么需要⼀堆篝⽕啊!
⼜来到了⽼庙门下。⼜看见了疯和尚。他⼈静卧在⼤树荫下,正然吹奏着⼀管古旧的横笛,细听是:
从今不把相思害,
猛然害起相思来,
怕相思偏偏⼜⼊了相思寨,
⽆奈何,
⼿提花篮把相思卖,
⼤街过去,
⼩巷出来,
叫了⼀声:
卖相思,谁把俺的相思买?
这相思,
卖与那有情的⼈⼉,
把相思害。
把相思害。
我和⽶妮相互望望,那⽬光如软雾轻烟,空灵似梦。⽶妮埋下头去,轻轻咬住淡红的嘴唇。我试探地把⼿搁在她柔若⽆
⾻的肩梢上,她安详得像⼀粒⽶。我深⼊地。
情⼈爱我腰⼉瘦,
我爱情⼈好⾝⼿,
初相交,
就把⼩妹温存透,
你恩我爱,
是那般样温柔,
⼿⼉拉着⼿,
哎哟!
肩靠肩⼉⾛。
⾆尖嘟着情⼈⼝,
浑⾝上下⿇酥酥,
顾不得害羞,
⼩妹的⾝⼦够了⼼不够!
我热⾎亢奋,不能⾃⼰了,把⽶妮的⼩⼿⼀顿,转⾝向死亡⾕密林逃去。
⽶妮紧紧追随着我。
⽑⽩杨下,我蓦地折回⾝来,迎住了跌跌撞撞的⽶妮。⽶妮软弱地挣扎⼀下,不动了,我感到这个世界倏忽间不复存
在,只有⼀个⼩姑娘和我。
6⽉23⽇
侵晨,我旧病复发,⼜对着新鲜空⽓打拳。
正落樗树花⼉。花⼉细碎,先绿后黄,软绒绒⼀地,有⾹味,偶尔掉⼀⽚绿叶,颇美。
我⼀番动作,⼼跳紧张。然⽽,仍是冰肌⽟⾻,⾃是清凉⽆微汗!于是,我折回村庄,打算踩着⼀地⾹花⾛路。
不期,⾼⼤如驼的瘦妇⼈迎⾯截住了我,⼀脸脾⽓,充满理由地埋怨着。
“你还扭⼩姐步呀,麦妹都送医院了!”
“要⽣⼩孩了吗?”
“她吃安眠药了!”
“是吗?我记得她有⼀个失眠的⽑病。”
“是吗?我记得她有⼀个失眠的⽑病。”
“你这个狗⼩⼦!”
我被瘦妇⼈⼀搡,顿时匆匆起来。东南风吹得好流利,路边的草棉⽥⾥,落着⼀簇洁⽩温柔的和平鸽。我出神地望着,
抱憾着没有带枪。我计划折回家去,却不由想起麦妹。
⽚刻。
我卑鄙地抚摸着她平搁在病床上的肚⼦,难过地说:“你真忍⼼,就这样怀着咱们的孩⼦⾛么?”
她哇地⼀声哭出来,抽泣着诉说:“对不起你,不怨我,都是妇⼥主任的馊点⼦,叫我这么要挟你!”
我释然。悻悻然。忽然间把⼿落在她泪流如⿇的脸上,想积极主动地表⽰⼀点什么。我想说:麦妹我相信你,你是⽼实
忠厚的,我知道你不会骗我,因为你是⼀个傻闺⼥!我的⼿滑到了她嘴边,骤然被她咬住。我感到挺疼,但我没有动。
我不由想起⽶妮雪⽩的⽛齿和淡红柔软的⼩樱唇,依稀仿佛花的软腻。
6⽉29⽇
黄昏下,我在路上尘⼟⾥低回。
我不敢进村。村⾥有那么多不友好的眼睛等着我。我逼得司徒麦妹吃多了安眠药!我没有办法,我知道⾃⼰将⽆法为⾃
⼰开脱,唯⼀办法就是向全村⽗⽼媒⼈们宣布:明早太阳⼀出来,我们就举⾏婚礼!
然⽽,我不⽢!不⽢!
我不计划就这么做⼈,我不要忧郁,不要勉强的婚姻,我⾝边的那个⼥性不是⼀张不丑也不俊毫⽆⼀点⽂化⾊彩质感的
嘴脸,应该是⼀个秀外慧中的窈窕淑⼥,抑或现代⼩姐!为什么上帝硬要赐给我⼀个⽊粗粗的司徒麦妹!
不,我肾上有病,我还要拖,直拖到海枯⽯烂,太阳落了,星星和⽉亮也不打算再出来,在那样视野等于零度的冥冥世
界⾥,我就可以解脱了。
⼀霎时,我⼼好灰。
情归何处?梦落谁边?
我不由靠住了路边树,仰天喟叹!树躯很细,很柔软,根本没有打算承受我的重压,优美地⼀⼸⾝⼦,将我⽆礼地送到
了地的表⽪上。
于是,我⼀⾝不洁。
我拍着不洁勾头⾛路,兀地撞上⼀堵⿊墙。是⼀排⼈们。⼈们愤怒地瞪视着我,脸块⼦很⿊,很肮脏。
有⼀个⼤哥义愤极了:“不要欺⼈太甚!麦妹若有个好⽍,我们绝不会放过你!”
“她是个孤⼉,命有多苦,你不同情她,还要伤她的⼼吗?”
“妈的,揍他!”
“揍他!”
我雍容⼤度地承受着媒⼈们的唾沫和⼤哥们正义的拳头,显得我这个⼈很优秀。
佛家说:⽣怎样的性,受怎样的苦。
主说:伸冤在我,我必报应。
我说:宁⼈犯我,我不犯⼈。
于是,我就⼀本正经地⽴正着。
7⽉5⽇
有雾。思念将我拖进死亡⾕。
我涉过⼩溪,踩着林中欲化不化的苗条⼩路,不太⼤⽅地接近那堵粉红⾊的矮墙。
我结结巴巴地学出⼀声鸟语,是布⾕。尔后,我隐⾝树后,殷切地探望着幽径若丝的尽头。
没有动静。没有那条洁⽩纤袅的⾝影。
我如法炮制。依是失望回答着我。我怅惆。忽然感到⾝后发⽣了情况,不等回顾,⼀双柔若⽆⾻的素⼿蒙住了我眼。
“骂我了吧?”
“相思已是不曾闲,⼜哪得⼯夫咒你!”
7⽉7⽇
怪鸟没再出现,不祥之鸟也不再仇视着我,我感到⼀种解脱,⼼中天地⼀⽚真⼲净。
我燃着了殷红的篝⽕,烤灸着破开膛打扫了卫⽣的飞禽,空⽓⾥⼀股扑⼈的⾹味⼉。
“真好吃!”她娇憨地喃喃说。
我们蛮有味道地啃嚼着鸟的⾻⾁,满⾜后,熄灭了篝⽕,⼆张沾满油渍的⾹唇⼉⼜紧紧地粘在了⼀块。
我呼吸。
她呼吸。
我们相互呼吸着各⾃的鸟油味⼉,默默地感受着⼀缕别样的爱意。
我呢哝出⼀种话。
她保持沉默,锁唇不语,垂下了清朗圣洁的眼睛,⼀股忧伤浮上了眉际。
我拥紧她,逼着叫她说话。
于是,她说了,说时声泪俱下,长流不息。
“我不能。”
“为什么?”
“不要逼我。”
“我不好吗?”
“不!”
“⽶妮!”
“我说出⼝,你就不和我玩了。”
“我不会!”
“当真?”
“相信我。”
“我,我有男⼈了……”
“⽶妮你开玩笑!”
“不骗你,真的,他是个瞎⼦……”
我感到视丹如绿,脑际空⽩,⽿⿎⼜如斯地鸣响开来。怪鸟复出现。不祥之鸟⼜在树叶后向我灼灼仇视。我下意识地把
⼈松开,不信任地凝视着她。
她感到惊惧,睁⼤眼睛看着我,忽然向我扑了来,哭着说:“别看不起我……”
怪鸟⼜在唱歌了,歌声袅娜如泣。
我⽊然地谛听着……
7⽉8⽇
死亡⾕⽆故事。
也⽆⾎腥也⽆情。
尾 声
那天太阳很好,我在院坝⾥光荣地稍息着。空⽓是透明的⾦黄,我眼睛是近视了,我还没有机会戴上镜⼦,看什么都浸
上了⼀层薄雾。我看见槐树叶落了那么多,树上还有那么多。树上还有⼀坨喜鹊窝,窝⾥没有内容,有⼀天都被我津津
有味地吞噬了。我开始后悔,开始⾃责,我从昨天已经放下鸟枪,⽴地成佛了。要不我会嗜⾎成性,精神分裂!我已成
为众⽮之的,成了全部媒⼈们的话把了。我计划不想再造罪鸟类,得罪鸟类,为鸟类所病,毕竟鸟类没有招惹我!先⽣
我本是善良的,⾎汁毕竟是洁净的,我莫名其妙地对鸟类发动了⼀场冷酷的战争,是该结束了。从此,死亡⾕⽆战事,
我正式宣布积德了。
我⼜变得正⼉⼋经,⾯貌庄重。我⼜开始每天都说正经话,不说⼀句废话,长此以往,我积德颇深,⾃我感觉良好,更
加了我的举⽌⽂质彬彬。于是,我就时来运转,魁星⾼照,北影决定拍摄我的《桃花村》了。
我⾃此开始有命。
王导演独具慧眼,竟决定让我独唱电影主题歌。我⼀鸣惊⼈,⼀曲唱红!⾃那歌起,歌迷们认识了我,崇拜起我,我在
歌坛上正式⾛红。从北京到南京,从上海到青海,周⽽复始,乐此不疲,⼀晃⼏年就过去了。
我重返故⾥,不再是⼀个民办教书先⽣兼⽂学业余作者,⽽是⼀名全国著名流⾏歌星和青年剧作家了。
我违背了我说:宁⼈犯我,我不犯⼈,计划与麦妹解除婚约,然⽽,她竟是死了,⼜⼀次吃多了安眠药,安详地死⼈
了。
我怅然。
我礼貌地奔向⽩⾊的苹果园,去凭吊她的芳灵。只是,她不在她⽗母⾝边。没有⼈告诉我她被埋到何处去了,皆是冷酷
的⽬光射视我,指戳我。
我深感汗颜。
我嗒然地迈⼊死亡⾕,企图寻找我旧⽇的⼩情⼈。我在粉红⾊的矮墙下蹀躞,试探地学响了布⾕鸟的清⾳。忽地就出来
了⼀个中年⼥性,错愕地发现了我,疑是我精神有病,⾯⾊苍⽩了。
我笑笑说话。我说要找⼩⽶妮⼉。
她居然说⽶妮不在了,前⼏年就不在了,⽣下⼀个⼥孩后,便喝了敌敌畏,偏偏跑到这林⾕⾥来,⼀头扎进了溪⽔⾥。
我⼜呆若⽊鸡,像那年那样⼀瞬也不瞬地瞪视着远处飘带样的⼩溪。
哦,我的⼩⽶妮!
我找到了她的坟墓,坟头上皆草。我不由跪伏下来,把脸埋到枯草堆⾥,嘤嘤作泣了。我深深谴责着⼀个⾃私男⼉的轻
易负⼼!继⽽,我计划唱⼀⽀歌,唱我刚学会的⼀⽀歌。⽶妮是愿意听我唱歌的。
如果早知道
是这样
我不会答应
你离开我⾝旁
我说过我不会哭
我说过我为你祝福
这时候我已经
没有主张
以后,我有意识地在那个村庄的街道上徘徊,终于在太阳光下发现了⼀个年轻的瞎⼦,不丑,⾯⽬清秀。他⾝旁依偎着
⼀个幼稚的⼩⼥孩,我经⼼地端详,她有着⼀张如花似⽟的粉⾯,⼀双似曾相识的凤⽬,还有⼀个清秀的很有格局的⼩
⿐⼦,和⼀张秀巧娇憨的⼩樱唇。好⼀个娇嫩如蕾的美⼈胎⼦!她何等酷似⽶妮,当然,还仿佛另⼀个⼈了。
于是,我跟瞎⼦成功地谈成了⼀笔交易,我出让10万元⼈民币,换取了这个⼩⼥孩⼉!
从此,我告别热⼟,带上这个⼩⼥孩⼉,⾛向外⾯的世界。
临⾛,我和她⼜来到了她妈妈的坟茔上,留下了我最后⼀⽀感怀歌:
虽然我知道在告别的时候
不免⼉⼥情长
到今天才知道说⼀声再见
需要多么坚强
我想要忍住眼泪
却不能忍住悲伤
在不知不觉中
泪已成⾏
假如真有来世,我愿⽣⽣世世为⼈,只做芸芸众⽣中的⼀个,哪怕⼀⽣贫困清苦,浪迹天涯,只要能爱恨歌哭,只要能
⼼遂所愿。--仓央嘉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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