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献给艾米丽的玫瑰》是美国南部小说的代表人物威廉•福克纳发表的,被誉为最富盛
名的短篇小说代表作。在这篇小说中,作者塑造了一个没落的南方贵族小姐------艾米丽在个
人与杜会传统与现实相冲突的狭缝中同她的心上人相爱但最终又毒死他并与其尸骨共眠的
故事。本文意在从现代工业文明,南方贵族文化及父权制度,和心理角度分析艾米丽悲剧成
因。
关键字:福克纳,艾米丽,悲剧成因。
第一章
1.1作者及作品简介
威廉·福克纳(WilliamFaulkner1897-1962),是美国文学史上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号
称南方文艺复兴的旗手和南方文学的领袖。他的作品卷迭浩繁,10部长篇小说和几十篇短
篇小说为人们谱写了一部现代美国南方的编年史。福克纳的创作生涯包括三个阶段。一是“习
作阶段”,作品有《大理石牧神》,《士兵的报酬》,《群蚁》。第二阶段是鼎盛时期,作品包括
《沙多里斯》,《喧哗与骚动》,《我弥留之际》,《圣殿》,《押沙龙,押沙龙》。第三个阶段---
“巩固和确认阶段---以《去吧,摩西》,《村子》,《小镇》等为代表。
1.2文献综述
《献给爱米丽的玫瑰》发表于1930年4月的《论坛》杂志上。该短篇因其凝练的笔触、
精巧的构思,以及极富个性的人物形象的塑造,堪称为可与其长篇杰作相媲美的短篇代表作故
事以玛丽·路易斯·奈尔逊小姐为原型,讲述了在南方杰弗逊小镇一位贵族老处女因爱生
恨,毒杀情人,终身与尸首相伴,过着隐居生活的悲剧故事。透过福克纳冷峻的描述,读者看到了
南方种植园文化形态———父亲权威、女性神话的最触目惊心的体现,看到了“令人们无
法安眠,它屈曲了人们的性格,绞扭着人们的心灵的南方的过去”。(冯亦代:《献给艾米丽的
玫瑰》,广东人民出版社,1980,第77页。)苗群鹰(广州大学外国语学院,广东广州510405)
认为艾米丽的悲剧是由父亲的马鞭,“纤细而又刚强的一根红线”,和“带刺的玫瑰”三部分
造成的。史丽萍(许昌学院公共外语教学部)的观点是畸形的家庭和残酷的现实把艾米丽推向
了死亡的深渊。
1.3本文中心观点及结构布局
本文从现代工业文明,南方贵族文化及父权制度,和心理角度三部分分析艾米丽的悲剧,
在文章最后进行总结性陈述。
第二章
2.1新兴资本主义工业文明
在《献给艾米丽的玫瑰》中,福克纳鞭挞了一系列沉溺于物质主义追求而丧失一切道德
准则的南方新兴资产者的形象。新兴的资本主义工商势力的冷漠残忍对艾米丽的悲剧命运是
推波助澜。传统南方社区过分强调价值观的统一对成员任意“关心”干涉,而新兴的资本主
义工商势力则把人与人的关系看成是冷酷的金钱关系,对社区成员漠不关心。艾米丽父亲去
世后,她生活困难,如果新一代人从人道主义出发继续关心她,资助她,艾米丽也许能走出她
狭小的天地,敞开心扉,其扭曲的心灵或许能重新回归自我,走出昔日的阴影,不必把自己的后
半辈子埋葬在无人登门拜访的黑屋子里。福克纳对这一类人充满厌恶之情,把他们刻画成邪
恶、无知、冷酷残忍、损人利己、毫无道德感的人物。(庄国卫《对艾米丽悲剧命运的后
现代阐释》,盐城师范学院外语系,江苏盐城224002,第二页)。福克纳就是这样用冷冰
冰的机械物一类形象表达他对现代文明的印象和感受,他常常把代表工商资本主义的人物
描写成生硬、没有血肉的机械物形象,以反映现代工商文明冷酷、空洞的本质。
2.2南方贵族文化及父权制度
在南方,最重要的是,那里仍然还有一种共同的对世界的态度,一种共同的生活观,一种
共同的价值观。(刘爱英:《从淑女到魔鬼———试从社会学批评角度看〈纪念爱米丽的
一朵玫瑰花〉的悲剧意义》,《四川外语学院学报》,1998(2),第33~36页。)爱米丽同
荷默·伯隆相爱使杰弗逊镇上的人们感到他们的生活方式受到了威胁,镇上人们为维护南方
传统思想对艾米丽个人事务无端评论与干预,使艾米丽错失了正常生活的机会。艾米丽是又
父权重压下的牺牲品。父亲控制女儿的一生,赶走所有求婚者,使艾米丽三十岁还独身一人。
艾米丽以后的反常举止直至最后的暴力行为都是由于父权的压制。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
父亲的专横态度,名门世家的束缚,造就了艾米丽这朵孤傲的玫瑰,这种极端的孤傲把她
推向了丧失理智的疯狂。
2.3性格角度分析
如果将爱米丽的悲剧完全说成是她父亲和镇上人的所为而造成,那么我们就会“仍然
局限在将某些人的所为说成是另外一些人命运变化的决定性缘由,我们始终未能看到‘自
我’意义上的选择和实现。”(Faulknerintheuniversity,转引自肖明翰《威廉·福克纳:骚
动的灵魂》,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第291页。)如果把艾米丽的悲剧完全当成是外在因素造
成,就会忽视了艾米丽自身因素的剖析。艾米丽孤高倨傲、桀骜不驯、自负执拗、我行我素。
她蔑视社会等级和道德观念,在恋爱和婚姻上表现出强烈的自我和自主意识。她孤身一人,
始终“高昂着头”,不屈不挠地和镇上的人对峙,为维护自己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女人所应
有的追求幸福爱情、自由和尊严的权利而做出了大胆的反叛和抗争。(苗群鹰(广州大学外
国语学院,广东广州510405),第24页)艾米丽内心的强大的控制欲使她以极端的方式使自
己拥有了情人。而后,她封闭自己,凝固时间,守护着幻想的永恒的王国,直到老去。
第三章
通过上述三个层面-----现代工商文明、南方贵族文化及父权制度、性格角度-----对艾米
丽悲剧命运的阐释,可以看出艾米丽既是父权、家庭传统与旧社会制度的牺牲品,同时也是新
兴资本主义工商势力的受害者。同时,她自己的固有特点也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艾米丽
扭曲的灵魂像一朵残败而又倔强的玫瑰,迫使我们去思考。
参考文献
冯亦代:《献给艾米丽的玫瑰》,广东人民出版社,1980,)
苗群鹰(广州大学外国语学院,广东广州510405)
史丽萍(许昌学院公共外语教学部)
庄国卫《对艾米丽悲剧命运的后现代阐释》,盐城师范学院外语系,江苏盐城224002。
刘爱英:《从淑女到魔鬼———试从社会学批评角度看〈纪念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的
悲剧意义》,《四川外语学院学报》,1998(2)。
肖明翰《威廉·福克纳:骚动的灵魂》,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
AROSEFOREMILY是威廉.福克纳非常著名的短篇小说,它特殊之处就在于它能够让人
全神灌注地把整篇看完,之后仍然意犹未尽,又多么希望把整个故事说给别人听;虽然结局
令人痛苦不堪,可是发人深省。AROSEFOREMILY是一篇以爱为主轴的小说,也许它不浪
漫也不激情,但在某些小地方总不经意的透出一丝感人的气息。
Emily的父亲认为将她与外界隔绝是对她最好的保护,所以他以自视过高的心态一直在护
卫着Emily,或许Emily曾想过反抗,但经年累月下来,这已成一种习惯。她已被父亲的高
塔关住。当她父亲去世以后,她一直赖以维生的塔也随之倒了。她原本可以敞开心扉不再过
寂寞孤独的日子,可是她又依据父亲对她的影响建造了另一座塔,以此否认父亲已死的事实。
或许她心中认为这是最安全的一种方式
Barron的出现使她对自己的生活感到厌倦,再也不愿意继续孤独的日子,所以她尝试出
门和人群接触,可是父亲对她的影响太深。她那高傲的心深爱着Barron,却不懂得与他交
流爱的情感。于是当她将要和Barron结婚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切并不是Barron想要的,因
为Barron对自由的执着使他不愿意对婚姻做出承诺。所以,当Emily知道自己不能拥有
Barron时,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Barron带入自己的世界。
在奥地利,玫瑰是爱情、爱慕和敬仰的表示;而另一方面,Emily这一生中并没有任何点
缀和光明,更没有鲜花所代表的生气,所以ROSE是叙述者在影射自己。以此推论,这个
故事当依着“执着”为线索:首先,Emily的父亲对她执着的占有,而后是Emily对Barron爱
的执着,Barron对自由的执着,还有叙述者对Emily执着的敬慕,直到Emily过世,叙述者
仍一直关心注意着她。
她是自以为是家族的牺牲品,也是父亲占有欲下的囚犯。自私的占有并不是爱,而是一种
欲望。即使Emily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可以表达,也没有说话的对象,她为了保密甚至连唯一
的仆人都给毒哑了;为了逃避现实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和外面的事物全然隔绝,所以
她留不住恋人,就让恋人的尸体伴着她数十年。直到她去世后,镇民才在她的床上发现失踪
多年的Barron的骸骨……
Emily是个可怜的受害者。是她的至亲使她成为一个孤僻的人。也许她知道别人对她的关
心,但是在她封闭的情感中又意图拒绝这种有限的关怀,哪怕是是她最需要的感情。其实
Emily拥有很多可贵的事物,如果她能敞开心扉,她的人生就会像玫瑰那样鲜艳和美丽了。
I
艾米丽•格里森小姐去世的时候,整个镇子都参加了她的葬礼。男人们带着一种不失敬意的爱,
去悼别一座倒下的纪念碑。女人们主要是想看看她房间里面什么样。整整有十年,除了一个园丁
兼厨子的老仆人,谁也没进去过。
那是幢方形木头房子,一度漆成白色。穹顶饰以尖头,涡旋花纹的阳台是七零年代常见的轻盈风
格。房子坐落的街道曾经是小镇最考究的地段。但是随着汽修厂和轧棉机渐渐侵进,那个地点如
见早已盛名无存;只有艾米丽小姐的房子留了下来,在丑陋的棉花车和油泵之间顽强地卖弄着不
复存在的风韵,显得异常碍眼。现如今艾米丽小姐已经走了,成了雪松中环绕的墓地里那些庄严
的名字中的一员,那些高贵而无名的坟墓里安睡着南北战争杰弗逊战役中阵亡的双方将士们。
生前,艾米丽小姐代表着一个传统,一种义务和关爱;从1894年镇长沙多里斯上校的时代开始
到如今,仿佛是祖辈传习给小镇的责任。这位上校曾签署法令规定黑人妇女不穿围裙不得上街,
也是他减免了她的税款,期限是从她父亲死去的时候直到永远。艾米丽小姐并非愿意接受施舍,
沙多里斯为此编造了一个复杂的故事,大意是讲,艾米丽小姐的父亲借给镇子一笔款子,镇上愿
意用这种方式来偿还。只有像沙多里斯这一代有这样头脑的人可以编造出来这样的故事,也只有
女人们会相信。
下一辈人脑子里要活络入时的多,在他们成为镇长和镇参议员之后,开始这个安排说三道四起来。
第一年他们寄给她一份缴税通知单,二月还迟迟未见答复。他们又写了一封正式公文,请她在方
便的时候造访警司。一周后镇长亲笔致信她,表示愿意登门拜访或者派他的车去接她。镇长收到
了一纸古旧的短笺,用墨色浅淡的花巧纤细字体写了聊聊几行,大致意思是说她已经杜门谢客不
问世事。缴税通知单也附在内,一辞未置。
他们召集了一次镇议员的特别会议,派了一个代表团去谒见她。他们敲响了那扇自从她不教瓷绘
课后有十年八年未曾纳客的门。那个老黑人让他们进了去,迎面是一间昏暗的大厅,一架楼梯从
那里爬进更浓重的阴翳。到处是灰尘和闲置的味道——一种封闭的、潮湿的气味。黑人把他们带
到会客厅,里面摆设着沉重的皮质家具,黑人打开一扇百叶窗后,他们看到皮子都开裂了;他们
一落座,腿间腾起一团细尘,微粒在光束里面缓缓旋动。壁炉前褪了色的镀金画架里立着艾米丽
父亲的蜡笔肖像。
看到她进来大家起身,这个女人矮小发胖,腰间垂着的一条金链消失在腰带后面,她拄着一根黑
檀木拐杖,金头已经失去了光泽。她的骨架又小又纤细;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在别人身上仅算丰润
的肉到了她身上显得如此赘腴。她看上去有些浮肿,身体像在静水中浸久了的模样,颜色也那么
苍白。在她多脂的面脊里陷于无形的一对眼,挨个打量说明来意的访客们的脸,好像被按进面团
的两朵小煤块。
她没请他们就坐。她站在门口静静听着,直到说话人结结巴巴地停住。他们听到金链尽头处看不
见的表在滴滴答答。
她的声音冷淡且无动于衷。“在杰弗逊我无需纳税,沙多里斯上校跟我这么说过。你们中大概有
人可以查查,政府档案会让你们满意”
“我们查过了。艾米丽小姐,我们是政府官员。你没有收到警长签名的通知吗?”
“没错我收到过一张,”艾米丽小姐说。“也许他把自己当成警长了……在杰弗逊我无需纳税。”
“但是文件中没有任何记录,你知道我们必须得按着……”
“去找沙多里斯上校。在杰弗逊我无需纳税。”
“但是,艾米丽小姐——”
“去找沙多里斯上校”(沙多里斯上校去世都快十年了)“在杰弗逊我无需纳税。托比!”黑人应声
而到。“送客。”
II
她就这样把他们打败了,片甲不留,就像三十年前为了气味的事情她把他们的父亲们打败一样。
那是她父亲去世后两年的事情,她的情人——我们认为唯一会娶她的人——也刚刚离她而去。自
父亲殁后她很少出门;她的情人去世后,人们就几乎连她的影子也看不到。几个的女士冒昧造访,
但是没被接见,那个地方唯一的人气儿是那个黑人——那时候还是个小伙子——挎着篮子进进出
出。
“好像任何男人都能把厨房打理地井井有条似的,”女士们说;所以当那气味变得越来越糟糕的时
候她们并不奇怪。这成了大千世界跟尊贵的格里尔森一家另一条连接的纽带。
一个女邻居跟八十岁的镇长斯蒂文斯法官抱怨。
“可是夫人你让我又有什么法子呢?”他说。
“怎么啦?给她捎个话让她把味道除掉,”那个女人说。“法律没有条文吗?”
“没那个必要,”斯蒂文斯法官说。“可能就是她那个黑人在后院弄死了条蛇或一只老鼠。我会跟
他谈谈的。”
第二天又有两个人来他那儿抱怨,其中一个是男人,他小心翼翼地抗议道:“我们不能这么不管,
法官。我是最不愿意打扰艾米丽小姐的人,但是这样不是个办法。”那天晚上召开了镇议员的会
议——有三个白胡子老头和一个年纪较轻的下一辈男人参加。
“这有何难,”他说。“跟她带话让她把地方清扫清扫。给她期限,如果她不干……”
“他妈的,”斯蒂文斯法官说,“你会当面跟一个小姐说她味道难闻吗?”
于是第二晚午夜后,四个男人穿过艾米丽小姐的草坪,像夜盗一样沿着砖基和地窖口鬼鬼祟祟地
嗅来嗅去,其中的一个从肩上的口袋里掏出什么到处播撒。他们把地窖门打开,在那里和所有的
外屋里洒下石灰。他们再次穿越草坪的时候,一扇先前黑着的窗子亮了,艾米丽小姐坐在里面,
躯干像尊菩萨似的挺直不动。他们不动声色地爬过草坪,躲到了沿街的洋槐树荫里。一两个星期
后气味消失了。
那时候起大家开始觉得对不住她。镇子上的人想起来她姑奶奶韦亚特老夫人是怎么疯掉的,觉得
格里尔森一家总想把出一副比其出身更为高贵的姿态。艾米丽小姐一类的人看不上眼任何一个年
轻人。很久以来我们都把他们看成是画中人物,艾米丽小姐站在背后,身段苗条,一袭白衣,背
朝她占着前景的是她父亲,手持马鞭,跨立侧影示人,两个人被框在向后开的前门里。所以当她
到了三十还单身的时候,我们的感想是,准确地说并非庆幸,而是先前的判断得到了证实;就算
这个家真的有疯病,如果机会真的摆在她面前,她也断不至于一概放过。
她父亲死的时候,那座房子据说就是她继承的全部家当;人们多多少少有些幸灾乐祸。起码他们
能可怜艾米丽了。举目无亲、身无长物让她更近人情。现在她也懂得了为区区几个小钱欢喜忧愁
了。
他去世的第二天所有的女士们都准备去登门吊慰,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为她做的。艾米丽小姐一
如往常在门口见了她们,打扮得跟平时也一样,脸上不见一丝悲伤。她告诉她们她父亲并没有死。
连续三天她都这样,牧师和医生来来去去,劝她让他们来处理遗体。正当他们准备诉诸法律强制
执行的时候,她垮掉了,他们迅速将她父亲下葬。
我们没说那时候她疯了。我们相信她做了她该做的。我们记得她父亲赶走的小伙子们,我们知道
她跟其他人一样,当一无所有的时候,会死死抓住那个抢走她所有的人不放。
III
她病了很久。再见她她头发已经剪短,看上去像个姑娘,跟教堂彩窗上的那些天使不无相像——
带着几分悲情,几分恬静。
镇子上签了铺人行道的协议,那个夏天她父亲一去世,承包商就开工。建筑公司带来一批黑人、
几头骡子和些机器,他们的头儿叫霍莫•巴隆,一个北方佬,大个头,深肤色,利落爽快,声音
洪亮,眼神比脸色浅淡。他大骂那帮黑人的时候孩子们成群结队地尾随着听,而黑人们随着铁镐
的上下起落唱着有节奏的号子。没多久他就跟镇上的人混熟了,要是你听见广场四周有一堆人大
笑,霍莫•巴隆一定是他们的中心。又过一阵人们常看见他跟艾米丽小姐乘着一辆黄轮轻便马车,
被从马房里雇来的一对栗红马拉着,在周日的下午双进双出。
起初,我们很高兴艾米丽小姐有了消遣,因为女人们都说,“格里森家的人肯定不会跟北方人来
真的,逢场作戏罢了。”还有一些年纪大一点的人说,即便是悲伤也不能让一个真正的贵妇忘掉
范儿——他们没用范儿这个字眼。他们只是说,“可怜的艾米丽,她的亲戚应该过来。”她在亚拉
巴马有些亲戚;但是多年前为了韦亚特夫人那个疯女人的田产她父亲跟他们断了来往,音信不通,
甚至葬礼上那家也没派人出席。
老人们刚说到“可怜的艾米丽”就马上压低了嗓门。“你真这么认为?”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手遮着
嘴:“肯定。不然还能是…”马车从他们后面得得驶过,隔开周日午后骄阳的百叶窗后面还能听见
绸缎的沙沙声。“可怜的艾米丽。”
即便在我们认为她已经背了的时候,她的头还是高昂着,仿佛比什么时候都更想让人们认识到她
是高贵的格里森家族的最后一个成员;仿佛她需要摆出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来重申她的百毒不
侵。比方说那次她去买砒霜给耗子下毒。这件事发生在人们开始念叨“可怜的艾米丽”一年之后,
她的两个堂姐妹正在探望她。
“我要些毒药,”她跟卖药的说。那会儿她已经三十多了,身段依然很苗条,比以前更瘦。黑色的
眼珠冰冷高傲,脸上的肉紧绷着穿过太阳穴和眼眶上方,想象里的灯塔看守人的脸什么样她什么
样。“我要些毒药,”她说。
“好的,艾米丽小姐。什么样的?给耗子之类用的吗?我建……”
“我要你店里最好的。不管什么样的。”
卖药的说了几个名字。“给大象下毒都管用。但是你需要的是……”
“砒霜,”艾米丽小姐说。“这个不错吧?”
“是……砒霜?当然,夫人,但你需要的是……”
“我要砒霜。”
卖药的低头看她。她直直地回视,脸像一面绷紧的旗子。“怎么回……当然,”卖药的说,“只要你
想要。但是按照法律,你得告诉我你买它干什么。”
艾米丽盯着他,头稍稍侧向后边,以便眼对眼地看着他。直看到他把目光移开,过去包了些砒霜。
送货的黑人把包递给她;卖药的没回来。回到家她把包打开,盒子上的骷髅头下面写着:“毒鼠
用。”
IV
第二天我们都说,“她是要寻短见”;我们说这样倒好。第一次看到她和霍莫•巴隆在一起的时候,
我们都说,“她会嫁给他。”还说,“她会劝服他的,”因为霍莫自己说的,他喜欢男人,而且谁都
知道他跟年轻人们去艾克俱乐部喝酒,他不是要结婚的那种人。后来当周日下午他们乘着那辆闪
闪发光的马车经过,艾米丽的头在百叶窗后面高昂着,霍莫•巴隆竖戴着帽子咬着根雪茄,戴着
黄手套的手勒着马缰持着鞭子,我们感慨:“可怜的艾米丽”。
一些女人们开始讲,这简直是小镇的耻辱,给年轻人做了个坏样子。男人们不愿意干涉,最后女
人们迫使浸信会牧师拜会了她——艾米丽一家是属于圣公会的。回来后他如何都不肯透露会见时
发生了什么,但他再也不愿意过去了。第二个周日他们驾车又在街上窜来窜去的,次日牧师的妻
子就给艾米丽在亚拉巴马的亲戚写信。
原来她家还有亲人,我们静候其变。一开始什么都没发生。后来我们得到确切消息他们要结婚了。
我们听说艾米丽去过珠宝店定制了一套银制男用盥洗器具,每一件上都刻着H.B.(霍莫•巴隆的
首字母缩写)的字样。两天后又有新消息说她买了一全套男式衣装,连同睡衣,我们说,“他们
要结婚了。”我们打心眼里高兴。我们高兴是因为她的那两个堂姐妹比艾米丽更像格里森家的人。
所以当街道竣工一段时间之后霍莫•巴隆的失踪一点不让我们惊奇。但是让我们失望的是,没有
一番送行的仪式。我们相信他的离去是为迎娶艾米丽小姐做准备,或者给她时间打发掉两个堂亲。
(为了甩掉她俩,那时形成了一个秘密小集团,我们都站在艾米丽一边。)没有意外,一周后她
俩告辞了。跟我们期望的一样,过了三天霍莫•巴隆回到了镇子。一天晚上有邻居看见那个黑人
在厨房门口迎他进门。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看到霍莫•巴隆。艾米丽小姐过一断才回到人们的视线里。黑人挎着篮子进进
出出,但是前门仍然紧闭。我们不时见她倚在窗前坐上一阵子,就像那晚他们撒石灰的时候看到
的那样。她有半年没上过街。对我们来说这已经见怪不怪;她父亲的那种性格,三番五次给女人
艾米丽的生活带来挫折的那种性格,不是那么请易就能除掉的,带着毒性和狂暴,它又回来了。
再见艾米丽小姐的时候她长胖了,头发变灰了。以后几年,发灰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后来止于一
种细碎的铁灰不再变色。到她七十四岁死的时候都还是那种生机勃勃的铁灰,跟活人一样。
她家前门那以后一直紧闭,只在她四十岁左右有六七年例外,她在家教瓷绘课。她把楼下一间房
子弄成画室,沙多里斯上校一辈人的女儿和孙女们,像上教堂那样频繁,带着上教堂那样的精神
劲儿去她家,往她的盘子里投下二十五美分。与此同时她的税也被免了。
那时候年轻一代已经成了镇子的主心骨,学画的孩子们长大了渐次离去,不再让她们的孩子也带
着颜料盒和烦人的画笔以及女性杂志上的剪片去她那儿学。在最后一个离去的孩子的背影后面,
她的前门永久地关上了。镇上有了免费邮递之后,艾米丽小姐独独不许他们往自己门上钉金属牌
和设邮箱。她谁都不听。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我们看着那个挎篮进出的黑人渐入老境,腰也弯了。每年十二月我们给
她送去一张缴税通知单,隔一周,这张通知单被邮局打回,原封不动。我们偶尔见她在楼下的窗
前走动——显然她已经把顶层封上了——挺着神龛里塑像似的躯干,似在看我们又似在不看,我
们分不清。她就这样度过一代又一代,高贵、宁静、无处不在、不为所动、刚愎反常。
她就这样死去。在满是尘土和阴影的房子里生了病,只有一个步履蹒跚的黑人照料她。我们都不
知道她的病;早就没人从黑人那里打探她的消息了。
他也不和人讲话,恐怕跟她都不讲;他的声音仿佛因为不用已久变得沙哑粗粝,
她死在楼下的一间房里,沉重胡桃木大床上垂着帘子。灰发满鬓的头支在枕头上散发着霉味,半
因岁月,半因不见阳光。
V
黑人把第一批女人迎进前门,她们捏着嗓子细声说话,好奇的眼睛飞快张望,然后他就消失了,
他穿过房子,走出后门,没人再看到他。
她的两个堂姐妹即刻赶来。葬礼在第二天进行,艾米丽的遗体上洒满鲜花,镇子上的人都来看,
她父亲的脸从蜡笔肖像里若有所思的望着棺木之上,惊骇的女人们嘶嘶交谈;老头们有的穿着绒
线的南方同盟制服,在门廊和草坪上谈论着艾米丽小姐,好像她跟他们是同代人似的,有人确信
自己跟她跳过舞,还有人向她求过爱。老人们总是轻易混淆时间和它的数学式演进。对他们而言,
过去不是一条正在收紧的路,而是一大片草坪,永远青翠,没有冬天,只是被最近十年的瓶颈隔
断了罢了。
我们已经知道,在楼上有一间屋子四十年没人进去了,必须强行打开。让艾米丽小姐体面地入土
之后,他们才去开门。
撞门的蛮力弄得屋子里到处都是尘土。一股轻轻的酸味,像坟中瘴气笼罩了这间装饰成洞房的屋
子,到处都是:在浅褪了的玫瑰色的帷幔上,在玫瑰瓣状的灯饰上,在梳妆台上,在精致的水晶
摆设上和失去了光泽的男式银底盥洗器具上,银子的光泽已经黯淡上面的字母组合模糊难辨。这
里有一套硬领和领带,好像才刚刚被脱下,把它们拿起来时,尘土的表面留下一弯淡淡的月牙痕。
一张椅子上挂着外套,叠得很用心;下面是两只静默的鞋子和一双扔下的袜子。
那个男人躺在床上。
我们楞楞地站着很久,俯视着没有肉的脸上深沉的咧嘴而笑。那尸体显然一度曾卧在谁的臂弯里,
而如今那长眠长过了爱情,战胜了爱的煎熬,让他成了一只王八。他所剩的肉体已经烂在睡衣的
残骸下面,无法被从他躺着的床上分开;耐心而坚强的尘土在他身上和他旁边的枕头上均匀地覆
盖一层。
我们注意到了在旁边那枕头上有一个头压的痕迹。我们当中有个人把什么东西从上面拿起,移到
我们面前,一股淡淡的看不见的尘土钻进鼻孔,让人感到干燥刺鼻,我们看见一缕铁灰色的长发。
本文发布于:2023-01-24 23:06:53,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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