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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

更新时间:2022-11-13 19:39:18 阅读: 评论:0

网盘视频资源分享平台-我爱你一生一世英文


2022年11月13日发(作者:2020本科录取分数线是多少)

中国母亲⾃述:⾝为⼀个同性恋的妈妈,我没有选择

平⾏世界

⽣为同性恋,这是⼀个事实,不是⼀个选择。那是你天⽣的样⼦。你⾯对的不是⼀个⼗字路⼝,可以⾛左边,也可以⾛右边。

同样,⾝为同性恋者的母亲,也不是⼀个选择。

她们是成长在互联⽹时代之前的⼀代⼈。⼏乎鲜有例外,对于这些普遍⽣于上世纪60年代或者更早的⼥性⽽⾔,在意识到同

性恋者的母亲⾝份之前,同性恋存在于现实⽣活之外的平⾏世界。「同性恋3个字,我不认识它,它也不认识我,离我太遥远

了。」来⾃⼴东普宁的单亲妈妈贺荣桂说。错误观念⼤⾏其道,很多母亲还认为,那是西⽅社会某种闹着玩的时髦⽣活⽅式。

同龄⼈中不见出柜者,同性恋⽂学在她们接触到的范围⾥不存在。唯⼀的连接可能,⼤概是电影了。但即便看过含同性恋元素

的电影,也不意味着什么。住在上海的妈妈朴春梅早年看过《喜宴》,对于⾥⾯男性间的接吻与拥抱,她没看懂,以为美国很

开放,那不过是男孩间⼀种礼貌⾏为。

来⾃陕西⽹名「暖阳」的妈妈回忆,她曾买回《断背⼭》的影碟观看,被电影⾥恋⼈间的情感深深打动,但依据她当时的认

识,同性恋是⼀种由特定环境造就的主观选择。看完电影,她的下⼀个举动就是将光碟藏在柜⼦⾥,「千万不能让⼉⼦看见,

要不跟着学怎么办。」

出柜需要勇⽓,需要明确的⾃我认同,需要反复的⼼理建设,也需要循序渐进的铺垫。孩⼦在出柜前,有意⽆意释放出来的信

号,母亲们会选择性屏蔽。家住东北的张菊英曾去⼴州探望⼉⼦,发现⼉⼦和室友其实是住在同⼀间房,房⾥摆着⼀张双⼈

床,⼀条双⼈被。她感到不对劲,但马上⾃我劝慰,不要想太多。看到安全套,她只是想,⼤概是哪个孩⼦跟⼥⽣谈恋爱了。

回东北那天,路上⼉⼦把话题引到同性恋不该被歧视,才说⼏句她就堵回去:「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是不是受西⽅⽂化影响

太⼤?」

出柜⼀刻到来时,多数母亲第⼀反应不是痛苦,⽽是茫然。「妈妈,我是。」当⼉⼦对她说出那句话,上海妈妈朴春梅感

到莫名其妙,她想起⼉⼦⼊了党,赶紧回答:「我也是。」

贺荣桂的⼥⼉向她捅破那层窗户纸时,她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作为单亲妈妈的她,⼀向强势,⼥⼉⾃⼩到⼤,她骂的最多⼀

句话是,「你⽐那个猪还笨还蠢!」但听到那⼀刻,她没有任何反应,⽬光还在屏幕上。于是⼥⼉⼀遍⼜⼀遍地陈述那个事

实。她缓缓转过脸,「嗯,我知道,我知道。」⼜转回去看电视。「妈妈,你怎么没反应呢?」她并不是真的看电视,她像是

置⾝于⽆法接收也⽆法传递任何信号的盲区⾥。

⼀位来⾃贵阳的⼩学⽼师——她管⾃⼰叫「豪妈妈」,将成为贯穿这篇报道的主⾓。主⾓的故事会有更多巧合与戏剧性,但抛

除这些,所有的母亲的⼼路历程是相似的。2018年7⽉,在同性恋这个词像外星飞船⼀样砸开她的世界的那个夜晚,豪妈妈经

历了另外⼀场⼤哭。因为琐事和⽗亲争吵,家庭⽣活中积压多年的委屈全部涌现出来,⼏⼗年来她从未在⽗母⾯前哭过,那天

竟哭了起来。

还是在长沙⼯作的⼉⼦发来微信⼀通开导,让她情绪好转。⼉⼦23岁,永远是那么贴⼼。话题转向别处,她问道:「过年回

来吗?是不是应该可以给妈妈带个⼥朋友回来?」

「妈,可能我的想法和您不⼀样。」

「不可能要独⾝吧?」

「独⾝倒不会,」⼉⼦说,「只是会找的⼈和你们的那种希望离得很远。」

「不可能找个离婚的吧。即使那样,只要是合得来,都可以。」她说。

「不是。」

「离婚带⼀个⼩孩的?」她觉得⾃⼰是个开明的母亲,常理来讲别⼈不能接受的情况,她能坦然讲出来。

「不是。」

「那你不可能找⼀个年龄和妈妈差不多的吧。」猜谜游戏⾥的所有选项都试过了。「哎哟稀奇,你要找什么?」⼉⼦不说话。

有个词在她脑中⼀闪⽽过,她脱⼝⽽出。似乎有那么⼀个瞬间,豪妈妈觉得她只是开玩笑。「难道你是同性恋?」

「不愧是我妈,太聪明了。」

过往像电影⼀样在脑海播放,那些曾被忽视的蛛丝马迹重新显现。

豪妈妈永远难忘⼉⼦⼤学毕业后那半年时光。他没有找⼯作,假称考研,其实把⼼思都⽤在照顾母亲⾝上:每天7点就起床,

变着花样地做早餐,下午买菜、打理家务,晚上⼀定要煲汤。「那半年我简直像过⽼佛爷的⽣活。」豪妈妈说。

现在,她对那半年的相处,有恍然⼤悟之感——⼉⼦早早在为出柜做着铺垫。「他可能就是⽤这半年的时间,报答他在整个成

长过程中我们对他的付出。」她猜想那⼤概是⼀场漫长⽽温柔的告别,⼉⼦早就做好⽗母若极端抗拒,⽇后难再来往的准备。

她⼜想起,⼉⼦找到⼯作后,离开贵阳前⼏天说起的⼀句话。「妈,我家奶奶把我爸害惨了,我爸也把我害惨了。」那句话说

得很突兀,当时她没放在⼼上。现在她对这句话有了新的理解。「他肯定早就知道他爸爸不⼀样。」

⼉⼦是知道这⼀切的。当年她与丈夫才认识⼀个星期,婆婆就叫他们结婚。随着孩⼦长⼤,丈夫变得愈发奇怪,反感与她⾝体

的触碰,有次她主动靠近,他⼀脚把她踹下床。「长期都是背对背的,到后来基本都是分床,⼿都难得碰⼀下。我守活寡守⼗

⼏年了。」丈夫⼯作⽇都住单位,他们极少交流,出门遇见那些男同事,「他就兴奋得不得了。」她意识到问题的存在,这么

多年来,却从来没有往其他⾓度想过。

事情是这样发展的:⾸先,她知道了⾃⼰有个同性恋的⼉⼦。然后她想明⽩了,他爸爸和他是⼀样的⼈。结婚30年,她⽤了

30年,终于抵达这⼀结论。

孤岛

初始的茫然过后,不同的感受会相继出现:震惊,恐惧,失望,忧虑,不解,⾃责,最终含混到⼀起。没有例外,以泪洗⾯是

⼀定的。当母亲以为⾃⼰孩⼦是异类的时候,她们看不见彼此的时候,那感受就像在孤岛。

⼀位来⾃湖北孝感的谭姓母亲说,因重疾耽误⾼考,国企改⾰中她与丈夫双双下岗,被⼈骗⾛家⾥所有的⼗⼏万积蓄,所有这

些磨难都未曾让她流过⼀滴眼泪,「⼥⼉的出柜,却让我⼏乎流完了这辈⼦的眼泪。」

⼀个靠经营⼩超市将孩⼦拉扯⼤的湖南农村母亲,在两个⼉⼦相继出柜后,丈夫抛弃她去找了别的⼥⼈。有⼏个晚上,她独⾃

⾛在河边,想跳下去。「妈妈,你不能这样⼦。」⼤⼉⼦在河边找到她,哭着说,「你要是⾛了,我和弟弟怎么办?」她嚎啕

⼤哭。

相⽐⽗亲,母亲更容易成为被指责的那个⼈。⾃责成为⼀种普遍情绪。很多母亲会反复问⾃⼰⼀个问题:「是不是我把孩⼦⽣

错了?」她们开始审视孩⼦成长中的每⼀个环节,将那些⽆关的错误与疏忽揽到⾃⼰⾝上。「是我的教育⽅法不当吗?」「是

我和他爸爸经常吵架,让他没有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吗?」

说出来,对孩⼦是某种解脱,但在母亲的世界观⾥,有如投下⼀枚核弹。那不是⼀个结束,⽽是亲⼦关系在废墟上重建的开

始。这期间伴随着战争。张菊英每天给⼉⼦发短信说服,前前后后发了有100多条。合肥妈妈朱丽珍经常跟踪⼉⼦,在⼉⼦站

上天台威胁⾃杀后,她⼀天内打了3次110。警察管不了,她请求道:「要么你把我⼉⼦拷⾛吧,他是个变态。」常州的杜姓

妈妈为了逼⼥⼉改回来,软硬兼施:拿剪⼑扎⾃⼰的⼿,假称得了好⼏种病,还从⽹上下载⼼电图吓唬⼥⼉。⼥⼉屈服了,删

掉了⼥友的微信。

那些在事后讲述中显得最轻描淡写的接纳,真实过程要艰难得多。

「妈妈,你爱不爱我?不管我是什么⼈,你都爱我吗?」10年前,被⼉⼦这样问时,深圳妈妈董婉婉回答,「我爱你啊。」

「我是同性恋。」她再也没有说什么,对话⾄此结束。故事翻篇,她成了深圳最出名、最活跃的⼀位母亲。但她也承认,

在独⾃消化所有信息的过程⾥,「想到他以后的⼈⽣道路会⾛得很难」,她难过了很久。甚⾄在半年之后她还抱着幻想,让⼉

⼦找⼥朋友。

即便宣称接受了孩⼦,情绪还是会反复。那⼀线的隐秘念头,难以切断。朴春梅当初选择辞职来上海,就是为了⾛⼊⼉⼦及他

的伴侣的⽣活。3⼈住在⼀起,⼀切感觉很融洽,⼉⼦隔三岔五会带圈内的朋友来家⾥吃饭。朴春梅暗⾃⾏动着。每次她

都会选⼀个看上去最好说话的,假托来厨房帮忙,把门关上,抓紧时间问⼀堆问题,她总期待能有⼀个⼈明确地告诉她,同性

恋可以改。有次问到⼀个⼈,马上去美国读博⼠后了,「你学历这么⾼,为啥不努⼒,怎么还同性恋呢?」那⼈回答:「阿

姨,我就是美国总统,我也是同性恋。」

孩⼦出柜,⽗母进柜。⼀位上海彭姓母亲,⼩⼼翼翼地守护着家⾥的秘密。⼀次去公园,她听到两个嗑⽠⼦的⼥⼈议论同性恋

恶⼼,她来⽓了,插嘴说:「吃⽠⼦好恶⼼!」对⽅回道:「吃⽠⼦关你什么事啊!」「那同性恋关你什么事!」

「我说⼈家同性恋,关你什么事!」对⽅说。

「我就是同性恋,你就说我了!」她脱⼝⽽出。

「你变态!」两个⼥⼈站起来骂。双⽅吵个不停。围观的⼈越来越多,⼈们纷纷笑着。

怒⽕消失了,「我跟你们说,其实我孩⼦是同性恋。」她哭起来,语⽆伦次地说着,「不是我孩⼦想要的,也不是我想要的。

我也不知道他这样⼦,但是我没办法,孩⼦是我⽣出来的。他是同性恋,他不是坏⼈⋯⋯」

所有⼈都不笑了。两个⼥⼈⾛掉了。只剩下她,在公园继续哭着。

与很多母亲⼀样,得知真相的那晚,豪妈妈⼀夜⽆眠。她把凳⼦搬到阳台,站上去。「掉下去会是什么景象啊。是⼀滩⾁还是

⼏⼤块。」但她⼜想到⼉⼦的脸,「我死了,⼉⼦肯定也活不了。」她从椅⼦上爬了下来。

次⽇她切断与外界的联系,不吃不喝,在屋⾥哭得昏天暗地。朋友找不到她,通知了她的⽗母,物业砸开了门,看见她瘫在床

上,如具⼫体。朋友、亲戚、年近80岁的⽗母,⼀波波的⼈赶⾄家中。她谁也不理,所有⼈在她⽿朵边上说话,她感觉声⾳

很远很远的,像是来⾃另外⼀个世界。

之前与⽗母吵架导致的那场少见的⼤哭,成了将⼉⼦事情掩盖起来的烟雾弹。她⽆需解释,亲⼈都以为,她情绪崩溃延续于那

场争执。

⼉⼦每天给她发来同性恋的资料,她根本⽆⼼看。⼉⼦还请她参加⼀个⼏天后在长沙举办的恳谈会,她觉得孩⼦可能被类

似传销的组织控制了,不⽌她⼉⼦,是许许多多的孩⼦。「⼉⼦,你知道妈妈是很单纯的。这些⼈肯定很厉害,像⿊社会的⼀

样。」

⼉⼦哭笑不得:「你想和⼈家⽃,⼈家也不和你⽃。那些都是很善良的⼈。」

最终她下定决⼼,买了⼀张⽕车票。「不⼊虎⽳,焉得虎⼦。」她想,「反正要死我也要到长沙去死。」

协⼒营

那间屋⼦⾥的每个⼈都如此不同。从事财务⼯作的谢秀萍来⾃江西赣州,她是个说话细声细⽓的⼩个⼦⼥⼈。从事美容⾏业的

朴春梅来⾃上海,她⾝形⾼⼤,⾏事雷厉风⾏、咋咋呼呼。银⾏职员董婉婉来⾃深圳,中学美术⽼师牟莉来⾃重庆⋯⋯⼏乎每

⼈来⾃⼀个不同省份。他们有着不同⼝⾳,不同职业,不同的⼈⽣背景。2013年3⽉,这彼此陌⽣的12⼈(包括11位母亲和

⼀位⽗亲)齐聚⼴州时,他们只有⼀个相同点,孩⼦是同性恋。

这群⼈由同性恋亲友会召集⽽来。这个公益机构成⽴于2008年,由中国⾸位在媒体上公开⽀持同性恋者的母亲吴幼坚与男同

性恋者胡志军在⼴州创办(两⼈⾮母⼦关系)。通过各种活动与开设热线,⿎励性少数群体实现⾃我,促进其与家庭的理解、

沟通。⽗母是核⼼存在。他们连接着不同世代,也连接着直⼈与社群。

敢于向⽗母出柜的本已是少数(根据联合国开发署2016年的报告,⾯对家庭出柜的中国同性恋者不到15%),愿意抛头

露⾯的家长更是稀缺。早期,只有吴幼坚⼀⼈接听热线,⽤的就是她家电话。2012年,由于年事已⾼精⼒有限,吴幼坚离开

了亲友会。胡志军希望更多家长站出来,他组织了「协⼒营」培训,取意「协聚亲友之⼒」。

⼈很难找,但凡报名就能来,好不容易才凑了12个⼈。朴春梅的孩⼦2005年就出柜了,她是亲友会的积极活动分⼦。董婉婉

在深圳公园⾥每⽉组织聚会,在圈内⼩有名⽓。谢秀萍则完全是个新⼈。事实上,2012年12⽉以前,她根本不知道亲友

会的存在。

⼉⼦2年多前出柜,她「找不到和我⼀样的爸爸妈妈」。没有⼈告诉她该怎么做,没有⼈告诉她下⼀步去向哪⾥。那条路很

长,是她⾃⼰⾛完的。即便如此,她内⼼深处还是觉得,「同性恋是不好的,我不能告诉别⼈,包括连我的⽗母我都不要告

诉。」她甚⾄做好打算,等孩⼦苏州房⼦装修好,就搬去定居,尽量减少与家⼈、朋友的接触。

谢秀萍参加协⼒营,「没有带着什么学习的⽬的去」。在⼏天的培训⾥,她听胡志军讲LGBT的知识,再讲到按⼈⼝中3-5%的

⽐例,中国有六七千万同性恋者。她感到疑惑,那为什么⽣活中看不到。胡志军解释,因为外界偏见与缺少⾃我认同,缺

少社会能见度。这下,她听懂了。

家长们彼此称呼不⽤本名,把「爸爸」「妈妈」作为后缀。谢秀萍成了「⼩涛妈妈」——⼩涛是孩⼦⼩名⼉,董婉婉成了「董

妈妈」,牟莉成了「⼩莉妈妈」。「梅姐」⽐较特殊,那是⼉⼦从⼩对她的昵称,朴春梅沿⽤了这个名字。唯⼀那位男性叫做

「玫瑰爸爸」。

知⼼爸妈摄影阿⼭

⽕种

培训结束,12⼈回家时,每个⼈有个新的⾝份,成为各⾃所在省份的亲友会召集⼈。他们像是怀揣着⼀枚⼩⼩的⽕种,散去

⼋⽅孤军作战。「⼉⼦,妈妈决定了,想跟那些妈妈⼀样的,⾛出来做公益,要为你们去争取权利。」谢秀萍回来就对⼉

⼦说。

「妈妈,你准备好了没有?可能你要曝光。曝光以后,会有各种各样的声⾳骂你的。」

「我不怕。」她说。

她成了江西第⼀个站出来做公益的母亲。与深圳、上海这些已经有了社群基础的⼤城市不同,她的⼯作更难开展。更何

况,赣州是个三线城市,流动⼈⼝少。「我在财政局,你在劳动局,互相都认识,不敢在当地参加活动。」胡志军说。

她需要把社群聚拢起来,想到的第⼀个活动是聚餐。在赣州地标浮桥前,她举着⼀把彩虹伞拍照,以此作为海报,在⽹上宣

传。聚会的集合点在浮桥。她提前半⼩时就到了,还是举着那把彩虹伞,作为相认的暗号。她对⼈数并⽆预期,来了6个⼈,

都是年轻⾯孔。「哎呀,蛮少的。」她⼼⾥想。但很快,她就能感到⼀种孩⼦们与她之间那种难以⾔表的连接。

她深受⿎舞。第⼆次活动来了9个⼈,第三次来了13个⼈,逐渐增多,到后来平均每场有三四⼗⼈。志愿者也发展起来,⼀个

⼈变成⼀⽀队伍,赣州这座⼩城——⽽不是省会南昌,成为亲友会在江西的根据地。

回到重庆的牟莉同样是从零开始。这位中学⽼师在成为重庆召集⼈之前,仅参加过⼀次亲友会举办的全国恳谈会,去参加协⼒

营也⼀度挣扎,担⼼信息暴露。她通过亲友会远程协助,建⽴起⼀个同性恋QQ群,⼥⼉帮忙拉⼈,⼀个推荐⼀个,逐渐扩

⼤。

最初,她接触的都是年轻⼈,没有和她⼀样的家长。她理解,「因为年轻⼈还没出柜嘛,必须要出了柜,家长才出来呀。」第

⼀个母亲——她管她叫「刘姨」,是在重庆开展⼯作⼏个⽉后才遇到的。那晚她当值接听亲友会热线,「刘姨」打进来求助,

也是重庆⼈。此后,牟莉总约她⼀起参加活动。⼜过了⼏个⽉,有了第三位母亲⋯⋯

随着社群活动的开展,埋藏于内⼼的⾝为同性恋母亲的恐惧感与羞耻感,慢慢消失了。在牟莉任职的中学,她的⾝份也不再是

秘密。她的微信朋友圈全是发同性恋话题,不分组,同事们都察觉到了,故意把话茬引起来,她承认了。⼤家都没说话,但这

事很快传遍了学校。谢秀萍也决定让⾃⼰⾛出柜⼦。2013年6⽉她先是向⽗母出柜——出乎她意料的成功,接下来,她⼜向婆

家的⼀众亲戚出柜。「如果你们觉得我的⼉⼦给你们丢脸,从现在开始,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可以不要来往。」弟媳妇

的回应颇具代表性:「作为你们⽗母都能接受,我们做这些叔叔婶婶⼤爷的,我们⼜凭什么不接受呢?」

2013年是⼀个开始,现在亲友会的协⼒营已经办到第七届。89个⽗母接受了公益培训,⽕种不断播下。如今亲友会在超过70

个城市提供社区⽀持,每年办800场活动,包括各类⼩型分享会与规模更⼤、环节更丰富的恳谈会。第⼀届那12⼈,现已都退

下召集⼈⾝份,交棒给年轻⼈,但有10位还活跃在⼀线。

恳谈

2018年7⽉21⽇,进⼊长沙恳谈会的会场时,豪妈妈是抱着极⼤恨意的。她⼀路越想越⽓,认为就是这些⼈,把她⼉⼦的想法

控制了。她到处打量,想着哪⾥找个棍⼦或者烂桌⼦腿,冲突发⽣时,⼿⾥也有个武器。

恳谈会还没开始,她坐在最后⼀排。她⾃⼰⼀⼈,⼉⼦去了⼴州出差。那些年轻⼈志愿者对她特别关照,都很有礼貌,她的⼼

柔软起来,戒备稍稍放下。每个凳⼦上摆着⼀个⼩册⼦,她拿起来翻,第⼀个故事就是牟莉和⼥⼉。故事读完,戒备⼜放下⼀

些。她决定坐到前排去。

恳谈会开始了,先是⼥同性伴侣的分享,然后是男同性伴侣分享,再来是妈妈与孩⼦的分享⋯⋯那些故事⾥有笑有泪,也有她

与⼉⼦的影⼦。她坐在台下,本来对⼉⼦有些怨恨,但现在她只为他⼼疼。她依稀明⽩了,同性恋不是有病,也不是学坏了,

「是⼤⾃然造成的」。

互动环节,豪妈妈主动上台发⾔:「⼉⼦,你看见了,妈妈⼀个⼈孤孤单单地来,我本来带着⽣命危险来救你的。」全场哄堂

⼤笑。她想到前⾯发⾔的那位青年说,是靠着骗⽗母去听⾳乐会才把他们带过来,她突然有了⼀种冲动,让现场响起真正的⾳

乐。

平时她是个胆⼩的⼈,但那⼀刻,她清唱起《我爱你,中国》。⽓氛变了,歌词⾥反复出现的「我爱你」深具感染⼒——她⼼

⾥是唱给⼉⼦听的,台下哭成了⼀⽚。还未唱毕,她就难以控制,放声⼤哭。⼏位母亲涌上来,紧紧地抱住她。

那个晚上,她被安排和⽉亮妈妈住在招待所。⽉亮妈妈的⼉⼦博⼠毕业,是⽿⿐喉领域的医学专家。「⽐我⼉⼦还优秀呢。」

她想。博⼠⼉⼦在医院⾥⾛不开,他同居的伴侣——⽉亮妈妈管他叫「⼩⼉⼦」——这次陪在她⾝边。她想,⾄少⼉⼦并不孤

单,「他后⾯还有这么⼀⼤群⼈」。

很多家长是以求助者⾝份接近亲友会的,其中⼀些⼈像豪妈妈⼀样,带着对亲友会的不满。接热线电话时尤为明显,有⼈打进

来就破⼝⼤骂:「把⼀个⼩孩变成同性恋你们能提成多少,为什么那么积极!」

「把你祖宗⼋代都给你骂到了。」朴春梅回忆,「⼼⾥头很委屈。」时常有费⼒不讨好的情况。有⼀次,对⽅家庭要求她带着

⾃⼰⼉⼦相见。这是个古怪的要求,她还是应承了。她先到场,那位⽗亲对她⼀通盘问,待她⼉⼦下班过来,同样的问题⼜问

了⼀遍。「好了,知道你的意图了,你是⽀持他们的,所以没什么好谈的。」那位⽗亲抬腿就⾛了。她⽓得想骂街,但看到对

⽅⼉⼦刚买回咖啡和甜品,端着餐盘的⼿在发抖。她瞬间可怜起他,赶紧让他把⾷物打包,去追⽗亲。

热线电话每晚有家长志愿者轮值接听。2014年后,更便捷的微信取代热线。求助的⼈多了,家长志愿者也多了。⽆论热线还

是微信语⾳,提供的都不是⼼理咨询,更多是相互倾听与倾诉。

求助者讲⾃⼰的故事,援助者也讲⾃⼰的故事。对双⽅来说,这过程都像⼀种疗愈。你有个同性恋孩⼦吧,我也有。你怕吗?

我也曾经怕过。这是你的故事,也是我的故事。你正在经历的⼀切,我也是这样过来的。但你爱他,不是吗?那个拿剪⼑⾃

残、装病抗争的常州母亲接受了同性恋⼥⼉。那个丈夫离开他的湖南农村母亲接受了两个同性恋⼉⼦。那个叫贺荣桂的单亲母

亲,曾想控制⼥⼉⽣命中的每⼀分钟,但现在她和⼥⼉及伴侣住在⼀起。

她们终于意识到,她们的孤独、惶恐、⽆⼈理解的痛苦,是孩⼦们都曾经历过的。⽹名「⾮凡」的妈妈忆起,孩⼦曾对她表

⽰,他⼩时性格开朗,成年后异常内向,原因正是同性恋的⾝份压⼒,让他害怕与⾃卑。「如果早⼀点告诉我,他会少受很多

苦。」她想。

改变

改变不是⼀蹴⽽就的。离开长沙后,豪妈妈的痛苦⼜发作了。贵州的志愿者妈妈已经与她取得联系,将她拉到群⾥,她怕⾥⾯

有熟⼈,不敢说话。最初⼏个⽉,她情绪消沉,没有和任何家长接触。她把⼉⼦的事情说给丈夫听,他表现出对这个话题极度

厌恶。发资料给他看,丈夫说:「我是不会看的,你别想给我洗脑。」她把⾃⼰封闭起来,她从前是个课间⾛到哪⾥都唱歌的

⼈,她的歌声在学校⾥消失了。

校长发现她的不对劲,关切地询问。她憋不住,讲了出来。但她没敢讲⼉⼦是同性恋,只讲了丈夫的问题,这么多年的婚姻⽣

活怎么过的。校长是个中年男⼈,拉着她的⼿哭了:「⽼⼤姐,你这么开朗的⼀个⼈,像个⼩孩⼀样快乐,我不知道这么多年

你这么苦。」

她决定下半辈⼦要为⾃⼰⽽活。征得⼉⼦同意后,她⿎起勇⽓,向丈夫摊牌离婚。「因为我从来没谈过恋爱,我不知道别⼈家

夫妻怎么过⽇⼦的。我觉得你和⼉⼦是⼀样的,说不定你⾃⼰不知道⽽已。求你放过我,让我⾃由。」她看着丈夫的眼神变得

冰冷。「不⾏。」他故意将要求提得极⾼,既要房⼦,⼜要钱。

她在⼀众亲戚⾯前与丈夫撕破脸,把私事都讲了出来。他们⾃始⾄终都绕着圈说话,没有提到「同性恋」那个词。「那个⼈

呢,事情呢,是⼤家都知道的,就是瞒着你⼀个⼈。」舅舅说。

丈夫搬去了⽼房⼦住。离婚僵持不下,⼀桩不幸的降临,令事情发⽣转折。那是2018年最后⼀天,贵阳下起了⼤雪,豪妈妈

准备⾃⼰去重庆玩,结果刚出⼩区门⼝就摔了⼀跤,腿摔断了。医院⼿术需要家属签字,她没办法,转托⼀位同学打电话给丈

夫。冷战多⽇的两⼈在医院⾥才算见了⾯。

两三周⾥她⽆法动弹,倒是丈夫尽⼼尽⼒地照顾。「我逃不过这个坎,我就感觉我的整个⼀⽣就这么毁了。」她看着这个男

⼈,对他产⽣同情,「实际上他就是⼀个历史产物。他本来就是个很懦弱的⼈。这么⼀个⼩⼈物,他⽣活在夹缝中,这么卑微

的。」丈夫从未亲⼝承认过⾃⼰是同性恋,她觉得不需要去弄明⽩了。她不再纠结⼀张离婚证,她想找到重新⽣活的⽅法。

另⼀⽅⾯,豪妈妈在亲友会微信群变得活跃了,与妈妈们有了更多交流。她与她们⼀起看电影与聚餐。在她摔伤后,⼀群家长

跑来她家⾥看望她。她们⼀起拍了很多照⽚。

她开始想象,两个男⼈住在⼀起会是什么感觉。同在贵州的⼩新爸爸晒⼉⼦⼩新与伴侣⼩涛的照⽚给她看,讲起他们去美国注

册结婚(亲家正是谢秀萍),她觉得她也能接受。她想,同性恋家庭完全可以⽐异性恋家庭更幸福。她画了⼀幅油画,是⼀座

开满鲜花的窗台。寓意是,这个世界给你关上⼀扇门,却打开了⼀扇窗。

「你⽼娘在前半辈⼦像⽩活了⼀样,成熟得太慢了。」她对⼉⼦说。⼉⼦嘿嘿笑。

她加了30多个微信群,群⾥消息⼀条也不错过。她听别的妈妈的故事,也听别的孩⼦的故事。⼉⼦不会对她细诉⾝为的

艰难,她从别⼈那⾥知晓了。通过语⾳直播,她也讲出⾃⼰的故事,从去恳谈会砸场的计划,到彻底对⼉⼦的接纳。所有的那

些可笑的、悲伤的经过,毫⽆保留。

她也被拉进了同妻的群。⾥⾯有⼏百⼈,充满着负⾯情绪,每天都在骂,分享「捉奸」的种种⼿段。她的双重⾝份令她对整个

群体感情很复杂。她与她们同病相怜,但听到那些对同性恋群体的⽆差别诅咒,作为⼀个同性恋者的母亲,「感觉是在骂我⼉

⼦似的」。最终她退出了那个群。

求助者变成援助者。她抽出时间去陪伴那些新加⼊的妈妈们。⼀个妈妈在她帮助下解开⼼结后,给豪妈妈发了封感谢信。⼀个

30多岁的本地男,她⼀直追踪他出柜进展,为他建⽴信⼼,不久前收到消息,「豪妈妈,我爸爸妈妈接受了。」她感到

特别开⼼。

在家长群中,爸爸确实是稀有动物。在⼀次全国恳谈会,亲友会半带调侃地搞了个《爸爸去哪了》的访谈。如果你问起妈妈,

她们更愿意给出⼀种外交辞令式的答案:爸爸们太忙了。

她们是成长在互联⽹时代之前的⼀代⼈,但她们在努⼒追赶这个疾驰的时代。为了与年轻⼈社群连接,许多母亲学会了使⽤直

播软件,YY、⼀直播、抖⾳、blued,什么流⾏就⽤什么。为了理解孩⼦的真正需求,安徽的利利妈妈报考了⼼理咨询。「我

们这个年代的⼈,从来没有任何⼈和我们谈过性。」董婉婉说,她在学习性知识。

同性恋者的母亲,成为她们共同的名字。她们成了亲密的朋友。⼴州的妈妈们,会定期组织喝早茶、⾃驾游。成都的妈妈们组

织了合唱团。厦门的⼩炜妈妈成⽴了⼀个有百余⼈参与的艺术团。为了更美地完成旗袍⾛秀,妈妈们穿上了⾼跟鞋,学着涂指

甲,接上假睫⽑。从事美容⾏业的朴春梅顺理成章地成为领衔化妆师。

但这个群体的存在,不只是个情感互助⼩组,她们也希望将声⾳送到社群之外。她们进到⼤学开座谈会。她们⾛进公园的相亲

⾓,为孩⼦们找对象倒是其次任务,她们希望孩⼦们被社会看见。她们在朋友圈⾥⼀遍遍地发起亲友会的公益募款。

⾝为同性恋者的母亲,这是⼀个事实,不是⼀个选择。这个事实很早即发⽣,早在她们还未能认识彼此的时候,早在她们真正

懂得「同性恋」这个词之前。这是⼀个⽆从选择的故事,但这也是⼀个关于选择的故事:如何去⽣活,如何去给予,如何去

爱。你⾯对的是⼀个⼗字路⼝,可以⾛左边,也可以⾛右边。

6⽉底,亲友会组织了⼀场前往越南的邮轮旅游,上千位同性恋者与家属登上了船。⼏百个妈妈来了。豪妈妈与⼉⼦也在其

中。

那天早上不到5点,母⼦俩跑上甲板。茫茫⼤海上,只有这⼀艘船。甲板上零星⼏个⼈。旁边⼀对情侣紧紧拥抱在了⼀

起。谁也没有说话。⼉⼦举起⼀条细细的彩虹绸带,绸带迎着海风飘扬。妈妈⾯容沉静,⽬视远⽅,⼿攀上⼉⼦的肩膀,轻轻

地,缓慢地拍着。她感到幸福。太阳还躲在云后,天正慢慢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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