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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鉴不远

更新时间:2023-01-24 11:05:48 阅读: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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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月24日发(作者:文明与创造)

《贞观政要》卷八·论刑法原文及译文

卷八·论刑法

贞观元年,太宗谓侍臣曰:“死者不可再生,用法务在宽简。古

人云,鬻棺者欲岁之疫,非疾于人,利于棺售故耳。今法司核理一狱,

必求深刻,欲成其考课。今作何法,得使平允?”谏议大夫王珪进曰:

“但选公直良善人,断狱允当者,增秩赐金,即奸伪自息。”诏从之。

太宗又曰:“古者断狱,必讯于三槐、九棘之官,今三公、九卿,即

其职也。自今以后,大辟罪皆令中书、门下四品以上及尚书九卿议之。

如此,庶免冤滥。”由是至四年,断死刑,天下二十九人,几致刑措。

贞观二年,太宗谓侍臣曰:“比有奴告主谋逆,此极弊法,特须

禁断。假令有谋反者,必不独成,终将与人计之;众计之事,必有他人

论之,岂藉奴告也?自今奴告主者,不须受,尽令斩决。”

贞观五年,张蕴古为大理丞。相州人李好德素有风疾,言涉妖妄,

诏令鞠其狱。蕴古言:“好德癫病有征,法不当坐。”太宗许将宽宥。

蕴古密报其旨,仍引与博戏。治书侍御史权万纪劾奏之。太宗大怒,

令斩于东市。既而悔之,谓房玄龄曰:“公等食人之禄,须忧人之忧,

事无巨细,咸当留意。今不问则不言,见事都不谏诤,何所辅弼?如蕴

古身为法官,与囚博戏,漏泄朕言,此亦罪状甚重。若据常律,未至

极刑。朕当时盛怒,即令处置。公等竟无一言,所司又不覆奏,遂即

决之,岂是道理。”因诏曰:“凡有死刑,虽令即决,皆须五覆奏。”

五覆奏,自蕴古始也。又曰:“守文定罪,或恐有冤。自今以后,门

下省覆,有据法令合死而情可矜者,宜录奏闻。”

蕴古,初以贞观二年,自幽州总管府记室兼直中书省,表上《大

宝箴》,文义甚美,可以规诫。其词曰:

今来古往,俯察仰观,惟辟作福,为君实难。宅普天之下,处王

公之上,任土贡其所有,具僚和其所唱。是故恐惧之心日弛,邪僻之

情转放。岂知事起乎所忽,祸生乎无妄。故以圣人受命,拯溺亨屯,

归罪于己,推恩于民。大明无偏照,至公无私亲。故以一人治天下,

不以天下奉一人。礼以禁其奢,乐以防其佚。左言而右事,出警而入

跸。四时调其惨舒,三光同其得失。故身为之度,而声为之律。勿谓

无知,居高听卑;勿谓何害,积小成大。乐不可极,极乐成哀;欲不可纵,

纵欲成灾。壮九重于内,所居不过容膝;彼昏不知,瑶其台而琼其室。

罗八珍于前,所食不过适口;惟狂罔念,丘其糟而池其酒。勿内荒于色,

勿外荒于禽;勿贵难得之货,勿听亡国之音。内荒伐人性,外荒荡人心;

难得之物侈,亡国之声淫。勿谓我尊而傲贤侮士,勿谓我智而拒谏矜

己。闻之夏后,据馈频起;亦有魏帝,牵裾不止。安彼反侧,如春阳秋

露;巍巍荡荡,推汉高大度。抚兹庶事,如履薄临深;战战栗栗,用周文

小心。

《诗》云:“不识不知。”《书》曰:“无偏无党。”一彼此于

胸臆,捐好恶于心想。众弃而后加刑,众悦而后命赏。弱其强而治其

乱,伸其屈而直其枉。故曰:如衡如石,不定物以数,物之悬者,轻

重自见;如水如镜,不示物以形,物之鉴者,妍蚩自露。勿浑浑而浊,

勿皎皎而清;勿汶汶而暗,勿察察而明。虽冕旒蔽目而视于未形,虽黈

纩塞耳而听于无声。纵心乎湛然之域,游神于至道之精。扣之者,应

洪纤而效响;酌之者,随浅深而皆盈。故曰:天之清,地之宁,王之贞。

四时不言而代序,万物无为而受成。岂知帝有其力,而天下和平。吾

王拨乱,戡以智力;人惧其威,未怀其德。我皇抚运,扇以淳风;民怀其

始,未保其终。爰术金镜,穷神尽性。使人以心,应言以行。包括理

体,抑扬辞令。天下为公,一人有庆。开罗起祝,援琴命诗。一日二

日,念兹在兹。惟人所召,自天祐之。争臣司直,敢告前疑。

太宗嘉之,赐帛三百段,仍授以大理寺丞。

贞观五年,诏曰:“在京诸司,比来奏决死囚,虽云三覆,一日

即了,都未暇审思,三奏何益?纵有追悔,又无所及。自今后,在京诸

司奏决死囚,宜二日中五覆奏,天下诸州三覆奏。”又手诏敕曰:

“比来有司断狱,多据律文,虽情在可矜而不敢违法,守文定罪,惑

恐有冤。自今门下省复有据法合死,而情在可矜者,宜录状奏闻。”

贞观九年,盐泽道行军总管、岷州都督高甑生,坐违李靖节度,

又诬告靖谋逆,减死徙边。时有上言者曰:“甑生旧秦府功臣,请宽

其过。”太宗曰:“虽是藩邸旧劳,诚不可忘。然理国守法,事须画

一,今若赦之,使开侥幸之路。且国家建义太原,元从及征战有功者

甚众,若甑生获免,谁不觊觎?有功之人,皆须犯法。我所以必不赦者,

正为此也。”

贞观十一年,特进魏征上疏曰:

臣闻《书》曰:“明德慎罚”,“惟刑恤哉!”《礼》云:“为上

易事,为下易知,则刑不烦矣。上人疑则百姓惑,下难知则君长劳

矣。”夫上易事,则下易知,君长不劳,百姓不惑。故君有一德,臣

无二心,上播忠厚之诚,下竭股肱之力,然后太平之基不坠,“康哉”

之咏斯起。当今道被华戎,功高宇宙,无思不服,无远不臻。然言尚

于简文,志在于明察,刑赏之用,有所未尽。夫刑赏之本,在乎劝善

而惩恶,帝王之所以与天下为画一,不以贵贱亲疏而轻重者也。今之

刑赏,未必尽然。或屈伸在乎好恶,或轻重由乎喜怒;遇喜则矜其情于

法中,逢怒则求其罪于事外;所好则钻皮出其毛羽,所恶则洗垢求其瘢

痕。瘢痕可求,则刑斯滥矣;毛羽可出,则赏因谬矣。刑滥则小人道长,

赏谬则君子道消。小人之恶不惩,君子之善不劝,而望治安刑措,非

所闻也。

且夫暇豫清谈,皆敦尚于孔、老;威怒所至,则取法于申、韩。直

道而行,非无三黜,危人自安,盖亦多矣。故道德之旨未弘,刻薄之

风已扇。夫刻薄既扇,则下生百端;人竞趋时,则宪章不一。稽之王度,

实亏君道。昔州犁上下其手,楚国之法遂差;张汤轻重其心,汉朝之刑

以弊。以人臣之颇僻,犹莫能申其欺罔,况人君之高下,将何以措其

手足乎?以睿圣之聪明,无幽微而不烛,岂神有所不达,智有所不通哉?

安其所安,不以恤刑为念;乐其所乐,遂忘先笑之变。祸福相倚,吉凶

同域,惟人所召,安可不思?顷者责罚稍多,威怒微厉,或以供帐不赡,

或以营作差违,或以物不称心,或以人不从命,皆非致治之所急,实

恐骄奢之攸渐。是知“贵不与骄期而骄自至,富不与侈期而侈自来”,

非徒语也。

且我之所代,实在有隋。隋氏乱亡之源,圣明之所临照。以隋氏

之府藏譬今日之资储,以隋氏之甲兵况当今之士马,以隋氏之户口校

今时之百姓,度长比大,曾何等级?然隋氏以富强而丧败,动之也;我以

贫穷而安宁,静之也。静之则安,动之则乱,人皆知之,非隐而难见

也,非微而难察也。然鲜蹈平易之途,多遵覆车之辙,何哉?在于安不

思危、治不念乱、存不虑亡之所致也。昔隋氏之未乱,自谓必无乱;隋

氏之未亡,自谓必不亡,所以甲兵屡动,徭役不息。至于将受戮辱,

竟未悟其灭亡之所由也,可不哀哉!

夫鉴形之美恶,必就于止水;鉴国之安危,必取于亡国。故《诗》

曰:“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又曰:“伐柯伐柯,其则不远。”

臣愿当今之动静,必思隋氏以为殷鉴,则存亡之治乱,可得而知。若

能思其所以危,则安矣;思其所以乱,则治矣;思其所以亡,则存矣。知

存亡之所在,节嗜欲以从人,省游畋之娱,息靡丽之作,罢不急之务,

慎偏听之怒;近忠厚,远便佞,杜悦耳之邪说,甘苦口之忠言;去易进之

人,贱难得之货,采尧舜之诽谤,追禹汤之罪己;惜十家之产,顺百姓

之心,近取诸身,恕以待物,思劳谦以受益,不自满以招损;有动则庶

类以和,出言而千里斯应,超上德于前载,树风声于后昆,此圣哲之

宏观,而帝王之大业,能事斯毕,在乎慎守而已。

夫守之则易,取之实难。既能得其所以难,岂不能保其所以易?其

或保之不固,则骄奢淫泆动之也。慎终如始,可不勉欤!《易》曰:

“君子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治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

诚哉斯言,不可以不深察也。伏惟陛下欲善之志,不减于昔时,闻过

必改,少亏于曩日。若以当今之无事,行畴昔之恭俭,则尽善尽美矣,

固无得而称焉。

太宗深嘉而纳用。

贞观十四年,戴州刺史贾崇以所部有犯十恶者,被御史劾奏。太

宗谓侍臣曰:“昔陶唐大圣,柳下惠大贤,其子丹朱甚不肖,其弟盗

跖为臣恶。夫以圣贤之训,父子兄弟之亲,尚不能使陶染变革,去恶

从善。今遣刺史,化被下人,咸归善道,岂可得也?若令缘此皆被贬降,

或恐递相掩蔽,罪人斯失。诸州有犯十恶者,刺史不须从坐,但令明

加纠访科罪,庶可肃清奸恶。”

贞观十六年,太宗谓大理卿孙伏伽曰:“夫作甲者欲其坚,恐人

之伤;作箭者欲其锐,恐人不伤。何则?各有司存,利在称职故也。朕常

问法官刑罚轻重,每称法网宽于往代,仍恐主狱之司,利在杀人,危

人自达,以钓声价。今之所忧,正在此耳。深宜禁止,务在宽平。”

译文

贞观元年,唐太宗对侍从的大臣们说:“人死了不能复生,所以

执法务必要宽大简约。古人说,卖棺木的人希望年年发生瘟疫,并不

是对人仇恨,而是利于棺木出售的缘故。如今,执法部门审理每一件

狱案,总是力求苟严,以此博得好的考核成绩。现在该用什么办法,

才可以做到公平恰当呢?”谏议大夫王珪进言道:“只要选拔正直善良

的人,他们判断狱案准确,就增加他们的俸禄,赏赐金帛,那么奸伪

邪恶自然会止息。”太宗于是下令按这个办法实行。太宗又说:“古

时候判断狱案,一定要向三槐、九棘之官询问,当今的三公、九卿就

有这样的职责。从今以后,遇有死刑,都叫中书、门下两省四品以上

高官以及尚书、九卿来议处,这样做,才有可能避免冤狱滥刑。”由

于实行了这样的措施,到贞观四年,全国被判处死刑的人只有二十九

个,几乎做到刑法搁置不用。

贞观二年,唐太宗对侍臣说:“奴才告主子谋反作乱,这条律令

危害非常大,必须除掉。如果真有谋反,肯定不是一个人单独的行为。

一定是和别人合谋策划的。许多人策划的事情,肯定会引得别人议论,

怎么偏偏由奴才告发呢?从今以后,凡是有奴才告发主子的案子,不要

受理,全部下令将奴才斩首处决。”

贞观五年,张蕴古任大理寺丞。相州有个名叫李好德的人,一向

有疯癫病,讲了些荒谬狂妄的话,唐太宗诏令治罪。张蕴古说:“李

好德患疯癫病证据确凿,按照法律不应判罪。”太宗答应对他予以从

宽处理,张蕴古私下把太宗的旨意告诉李好德,并和他博戏。治书侍

御史权万纪弹劾张蕴古,太宗对张蕴古的行为感到十分愤怒,便下令

把张蕴古在东市斩首。不久,唐太宗对自己的做法很后悔,对房玄龄

说:“你们吃了君主的俸禄,就要替君主分忧,事无大小,都得留心。

如今我不询问,你们就不说自己的看法,看到事情都不谏诤,这怎么

能称作辅弼呢?比如,张蕴古身为法官,和狱囚一起博戏,还泄露我的

话,虽说罪状严重,但如果按正常的法律量处,还不至于判处死刑。

我当时盛怒,立即下令处死,你们竟然不说一句话,主管部门又不复

奏,就把他处决,这难道合乎道理吗?”于是下诏说:“凡有死刑,虽

下令立即处决,都还得五次复奏。”唐代五复奏的规定,就是从张蕴

古这件事情开始的。诏令中又说:“遵照律文定罪,也可畿有冤情。

从今以后,由门下省复审,有按照法令应当处死而情有可原的,应将

案情抄录奏报。”

张蕴古,在贞观二年,任幽州总管府记室兼直中书省时,他向唐

太宗呈上了《大宝箴》一文,文辞华美,道理深刻,是一篇规诫朝政

的好文章。内容如下:

古往今来,纵观横看,君主都要为民造福,做君主的确不易。普

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全国各地随其所有进贡,满朝

文武一呼百应。因此国君容易丢掉戒备之心,滋生放纵之情。岂知福

兮祸所伏,事故生于疏忽,灾祸生于意外,世事无常。所以圣人顺应

天意,拯济苍生,归罪于自己,施恩于百姓。“大道之行,天下为

公”,君主以一己之躯侍奉天下,不以天下百姓侍奉一身。用礼教防

止奢靡,制定音乐防止其放荡。左右史官,记录君主的言行,外出时

戒备森严,回宫时路禁行人。按照春夏秋冬而调整其宽严,依据日月

星辰检查得失。因此,自己的言行就成了国家法度,声音就成了时代

旋律。君王是天下人的楷模。不以臣下为无知,身居高位而能倾听下

面的呼声;不可掉以轻心,让小小的过失酿成难以挽回的灾难。快乐不

可过度,过度则转喜为悲;欲望不可放纵,放纵则成为祸患。君王居住

琼楼玉宇,何等华丽,其实尺幅之地就可以容身。那些暴君不明这道

理,竟用美玉来修筑楼台宫室。山珍海味任由享用,其实食物只要合

口就已很好了。而一味放纵的暴君却贮酒为池,酒糟堆成山。不要沉

溺于女色和打猎,不以奇珍异宝为贵,不听让人堕落的音乐。在内沉

迷美色会损害健康,在外沉迷田猎会放荡人心,贪稀有的财宝是奢侈,

迷亡国的音乐为yín靡。不要倨傲,轻视贤才,不要认为自己富有智能

而拒绝忠言。魏文帝辛毗拉着他的衣服,苦苦劝阻。他也不制止。古

代宽厚仁慈的君王,汉高祖可为典范。他处理政事像周文王一样小心

谨慎,如履薄冰。

《诗经》写道:“不去认识就不会了解。”《尚书》说:“不偏

私,不结党,为君之道光明正大。”必须一视同仁,不随意流露好恶

之情。被众人指责的就加以处罚,被众人赞赏的就实行赏赐。打击邪

恶整顿乱世,伸张正义昭雪冤案,所以说:好比是秤,它并不确定物

体的重量,而物体用秤一称,轻重自然就显示出来了;好比是镜子,它

并不赋予物体形状,但是物体在镜子前面一照,美丑自然就显露出来

了。不要糊里糊涂,是非不分,也不要过分苛刻,以苛察为明。虽然

冠冕遮目也要看到尚未酿成的问题,虽然棉絮塞耳也要听到尚未发出

的声音。心地宽广无所不容,神智超群无所不通。像洪钟,随着叩打

者用力大小发出不同的声音;像大海,任取水的人用多用少都能满足。

所以说:“上天得以清朗,大地得以安宁,王侯得以天下归心。”一

年四季默默地交替轮转,寒暑有序;万物无为旧忘新生。帝王可以把天

下治理得和平安宁,使人看不到自己的作用。陛下崛起于乱世,凭借

智能和武功,挫败群雄。现在,百姓只惧怕您的神威,还没有感激您

的恩德。陛下顺应天意,力行淳朴之风;老百姓开始归附,但还未能保

持到最终。于是要倡导道义,显示陛下无不洞察。以诚心对百姓,用

行动实现诺言。基本国策要掌握,语言辞令有褒贬。让天下成为公有,

让皇帝有美好德行。像商汤那样网开三面祝告禽兽逃生以示仁慈,像

舜帝那样弹琴颂诗教化百姓。一天又一天,念念在于此。陛下顺就了

民心,因此上天保佑。使群臣斗胆妄言,纷纷进谏。

唐太宗看后很是赞许,赐给他丝帛三百段,加封他为大理寺丞。

贞观五年,唐太宗下诏说:“国家规定判处某人死刑必须经过三

次审理,而现在京城的各个官府衙门,奏请判处死刑,虽然批报三次,

一般来说都在一天内就决定了,没有经过片刻的思考审核,三次审理

的规定不是形同虚设吗?这样做的话,即使事后有所反悔,也无可挽救

了。从今以后,京城的官府判决死罪,必须在两日内经过五次上奏审

核,京城外的,必须经过三次上奏审核。”不久,又亲自手谕下诏说:

“过去有关部门判处案子,大都根据法律条文办事,有时候虽情有可

原但又不敢违反律令,如果死守条款,恐怕会产生很多冤假错案来。

从今以后,门下省如果发现根据法令该判处死罪,而情有可原的案子,

应该写成状子上奏再审。”

贞观九年,盐泽道行军总管、岷州都督高甑生,由于违抗李靖的

节制调度,还诬告李靖谋反,被判死罪,后减免死罪流放到边远地方。

当时有人上书为他求情说:“高甑生是当年秦王府的功臣,请求陛下

宽免他的过错。”唐太宗说:“他过去曾在秦王府出过力,确实不应

该忘记,但是治国守法,必须统一,今天如果赦免他,就开了侥幸之

路。而且当初起兵太原,参加作战的人很多,如果高甑生得以免罪,

那么谁会不存侥幸之想呢,有功的人,都会依仗功劳,犯法作乱。我

之所以决定不予赦免,正是为了这个缘故。”

贞观十一年,特进魏徵上书说:

我看见《尚书》上讲:“申明道理,谨慎刑罚。”“用刑千万要

慎重!”《礼记》说:“君上宽厚容易侍奉,臣下老实容易驱使,这样

就用不着多少刑罚了。如果国君和臣子之间互相怀疑,那么老百姓就

会疑惑;臣下不易驱使,君上就得劳神费心了。”君上容易侍奉,臣下

就容易驱使,君上可以不必操劳,百姓也不会困惑。所以君有一德,

臣无二心,君播种忠厚之诚,臣竭尽辅佐之力,这样太平基业才不会

毁灭,欢乐的歌声才会四起。当今国泰民安,陛下恩及四海,无人不

服,无远不至。但口头上虽然说崇尚精简刑法,但刑罚的实行上仍有

不足之处。赏罚的根本目的,在于提倡善良、铲除邪恶,因此,帝王

不能按贵贱亲疏之别而有轻重之分。如今的赏罚,不一定都能实现

《尚书》《礼记》所提倡的那样。有的赏罚所把握的尺度出于自己的

好恶,有的赏罚的轻重出于自己的喜怒:遇到自己高兴时就把感情融

于法律之中,遇到自己生气时就在情理之外无端定他的罪;自己所喜欢

的哪怕是钻透他的皮来也要展露出他光鲜的毛发,所厌恶的即便是已

经洗清掉他的污垢了还要找出其残留的痕迹。找到蛛丝马迹就滥使刑

罚,找出漂亮光鲜的羽翼就错误地奖赏他。滥刑增长了小人的气势,

错误的奖赏就会使君子之道消失殆尽。对小人之恶不予以惩罚,对君

子之善不予以奖励,如果这样做还指望国家秩序井然,赏罚得法,这

是没有听说过的。

再说平时闲谈,都是崇尚孔子、老子的学说,而在生气的时候,

谈论刑罚赏赐,就取法于申不害、韩非子的说法。直道而行的人有的

屡遭贬黜,人人自危的事也不少,所以说道德未能光大,反而使刻薄

之风愈演愈烈。这样一来,百姓中会滋生出许多事端,如果人人趋炎

附势,就难免使法律不统一,这对君主的品德道行是极其有害的。过

去伯州犁上下其手,楚国的法律因此而偏差,张汤轻重其心,汉朝的

刑法因此产生弊端。人臣有意偏袒尚且使别人所受的欺骗不能得以申

诉,何况君主任意钦定的高下之分,别人怎能不慌乱而无措呢?帝王应

有圣明的智能,明察秋毫,幽暗隐微处无不看得清清楚楚,难道连圣

人都无法避免有所遗漏吗?君王应该安百姓所安,不要只存惩罚之念;乐

百姓所乐,避免犯古人同样的过失。祸福相倚,吉凶互存,关键要看

一个人如何选择,滥施刑罚的危害如此之大,怎能不慎重呢?如果稍不

顺心,就严加处罚,或者是因为供奉不足,或者因为营建的工程违背

了命令,或者因为进贡的物品不称心如意,或者因为没有听从命令,

这些都非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长此以往,恐怕会使骄奢放纵之情滋

生蔓延。所以“尊贵之后,虽非有意骄横,可骄横自然会产生;富裕之

后,虽不刻意奢侈,而奢侈自然会滋生”,这句话并不是无稽之谈啊!

我朝所取代的是隋朝,隋朝乱亡的根源,陛下都亲眼看见了。拿

隋朝的物资、兵甲、人口和现在的情况相比,成什么比例?然而隋朝富

强反而败亡,原因就在于它好动,扰民不已;我朝贫穷反而安宁,原因

在于务静,无为而治。静则安,动则乱,这个道理人人皆知,并非细

微深藏难以察见。然而却很少有人踏上平易之路,更多的是重蹈覆辙,

这是什么原因呢?原因就在于安不思危,治不念乱,存不虑亡,所以才

导致了这样的结果。过去隋朝在未动乱之前,自以为肯定不会动乱;在

未灭亡之前,自以为肯定不会灭亡。所以连年征战,徭役不息,以至

到了将要灭亡的时候,竟然尚未觉察出自己灭亡的原因,这岂不是十

分可悲吗?

要观察自己的美丑,必须面对平静的水面;要鉴察国家的安危,必

须吸取亡国的教训。所以《诗经》上说:“殷朝可以引为借鉴的例子

并不远,就在夏朝的末代皇帝。”又说:“拿着斧子砍树枝做斧柄,

斧柄就在眼前。”为臣但愿当今所采取的政策,一定要以隋朝为借鉴。

这样,国家的存亡治乱就可以知道了。如果能够思考其危亡的原因,

那么就可以大治了;如果能够思考其灭亡的原因,那么就可以生存了。

望陛下弄清存亡的关键,听从规劝,节制嗜欲,省却游猎之乐,停止

豪华的建造,取消不急之务,谨防偏听之怒;亲近忠良,远离奸邪,杜

绝悦耳的邪说,采纳苦口的忠言。斥退投机取巧的人,鄙视难得之物,

像尧、舜那样鼓励臣民进谏,像禹、汤那样凡事归罪于自己,爱惜点

滴的财物,顺和百姓之心,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坚持励精图治以求

受益,谨防骄傲自满以免招损。这样做事就会得到众人的臣服,说话

就会一呼百应,道德超越前人,风范垂于后世。这就是圣哲的宏图,

帝王的大业,能成就宏伟事业,就在于慎守。

守帝王之业容易,创帝王之业艰难。既然得到了艰难的,难道还

保不住容易的?如果有人保不牢固,那就是骄奢淫逸的缘故。慎终如始,

怎能不时刻自我勉励呢!《易经》上说:“君子安不忘危,存不忘亡,

治不忘乱,这样,自身平安,国家也就可以保住了。”这话很对,不

可不去深刻理解。想来陛下向善之志不减当年,而闻过必改的精神却

有点不如往日。如果在今天平安无事的情况下,还像过去那样谦恭节

俭,那就尽善尽美了,必将会受到人们的赞颂。

太宗皇帝对魏徵的意见大为赞赏并予以采纳。

贞观十四年,戴州刺史贾崇因为其部下有人犯了十恶之罪,被御

史弹劾上奏。太宗皇帝听后对身边的大臣们说:“古代唐尧是大圣,

他的儿子丹朱却非常不成才;柳下惠是大贤,他的弟弟盗跖却成了巨恶

之人。他们以圣贤之训,以父子兄弟之亲,尚且不能使其子弟受到熏

染而发生变化,去恶从善,现在要求刺史教化百姓都使他们走正道,

这怎么可能呢?如果因此都给予贬降,恐怕今后都会互相隐瞒罪行,就

发现不了罪犯了。因此各州有犯十恶之罪的,刺史不必连坐获罪,只

令其明加查纠惩治,这样才可以肃清奸恶之人。”

贞观十六年,唐太宗对大理卿孙伏伽说:“做铠甲的人千方百计

使铠甲坚固,唯恐被人击伤;造箭的人希望箭头尖锐,唯恐不能将人射

伤。为什么呢?他们只是各司其职,都希望自己称职而已。我常常询问

司法部门刑罚的轻重情况,他们都说刑罚比前代宽大,但我仍然担心

主管断案的官员以杀人为功,沽名钓誉,危害别人以抬高自己。现在

我所担心的就在于此!应严加禁止,刑罚务必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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