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的奶奶

[收稿日期]2009-03-25

[作者简介]邵敬敏,暨南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导,主要研究现代汉语语法、语法学史以及社会语言学、语

言教学等。

“美女”面称的争议及其

社会语言学调查

邵敬敏

(暨南大学中文系 广州 510632

)

[摘要]本文探讨21世纪初中国大陆兴起的面称“美女”以及由“美女”构成的称

呼“美女作家”等,借助于电脑、网络以及语料库和数据库,运用社会语言学的调查方

法,进行抽样比较、年代排序、类型综合,指出这一称呼的崛起是面称“缺位”与方言词

语“仿用”引发的,但是存在比较大的争议。通过“美女”与“靓女”的比较,发现后者的

虚化泛化程度比较高,已经具备面称的资格。此外,文章还对“美女作家”这类组合进

行了语义分析和历史追溯。

[关键词]美女;靓女;面称缺位;虚化泛化;认可度

[中图分类号]H03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25397

(

2009

)

ASociolinguisticSurveyontheControversy

over“Meinü”asanAddressForm

SHAOJingmin

Abstract:ThispaperinvestigatestheuofMeinüasanaddressformandother

derivativessuchasMeinü

sociolinguisticmethodtocomparesamples,arrangethemonahistoricalbasisandsynthesize

differenttypeswiththeaidofcomputer,network,pointoutthatthe

emergenceofthisaddressformwasbroughtbytheaddressformvacancyandtheimitationof

dialectalwords,ingMeinüandLiangnü,wefound

thatthelatterhasbeendelexicalizedandmoregeneralizedsoastoqualifyforanaddressform.

Inaddition,thepaperhasamanticanalysisandhistoricalreviewaboutphras,likeMeinü

zuojia.

Keywords:Meinü;Liangnü;addressformvacancy;delexicalizationandgeneralization;

2009年11月

第4期

语言文字应用

AppliedLinguistics

Nov.,2009

No.4

degreeofacceptance

我国古代有所谓的四大美女:西施、貂蝉、王昭君、杨玉环。但是“美女”主要还只是用于对

美丽女性的背称,并不能用来面称,也很少用来直接修饰某种女性身份。但是随着我国改革开

放,人们的意识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促使我们的日常称呼也出现了有趣的变化。在20世纪90

年代末到21世纪初,中国大陆社会中,“美女”的用法开始崛起,不但虚化,并且泛化,这主要是

面称直呼以及构成“美女××”同位修饰两种用法。

一 “美女”面称用法的崛起

(一)“小姐”变味儿的尴尬

中国大陆在女性称呼方面,常常出现“缺位”,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所以有时未免很尴尬。

比如称呼自己老师比较年轻的太太,实际上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甚至于还可能年轻几岁,

要是叫“师母”“阿姨”,都开不出口,这就让人颇感为难。即使一般社交场合,比如在酒店餐厅,

你招呼年轻的女性服务员,如果叫“”“服务员”,当然没错,可是感觉非常老土背时,好像还

生活在1978年以前似的;后来一度改叫“小姐”,这一称呼在20世纪初期是一种尊称,专指有

钱、有地位或者有文化的年轻女性(多为未婚)。1949年以后,被视作“剥削阶级意识”的产物,

似乎沾上了“资产阶级臭小姐”的味道,带有强烈的贬义色彩,因而被驱逐出语言生活多年,一

直到改革开放以后,随着在称呼方面也要跟国际接轨,“先生”“小姐”开始回复它本来的含义,

并且得到一定程度的泛化,可以用来泛指一般的年轻女子,而不必一定是专指有钱、有地位或

者有文化的女子。

可是到了90年代后,80年代曾经流行过的“小姐”却又似乎已经失去了它原先的魅力,有

点“变味儿”了。不论叫的人,还是听的人,心里都不大舒服。这种心理,估计是因为“三陪小

姐”“坐台小姐”,乃至“按摩小姐”“洗头小姐”“沐足小姐”,形成了一个暧昧的“小姐”系列,如果

是“做小姐”“叫小姐”,更是相当于“做妓女”“叫妓女”,于是“小姐”就有了一种特定的潜在的含

义:属于不正经的女人,成了“性”服务者的代名词,所以,正派的年轻女性就不愿意别人称呼她

为“小姐”,甚至于听了会勃然大怒。这种贬义化的趋势,近年来有增无减。不过连名带姓的

“张小姐”“三小姐”,或者“导游小姐”“空中小姐”就不存在这个问题,因为在不会发生被人误解

的情况下,女性还是愿意接受这样的称呼的。

(二)“靓女”与“美女”

这样在中国大陆公开的社交场合,对青年女性的面称,就出现了新的“缺位”。有趣的是,

粤方言对年轻的女性有个很乖巧的叫法:“靓女”,而且还可以当面称呼。在广东、港澳等地常

常可以听到有人在叫唤:“靓女!过来一下。”“靓女!帮个忙!”叫的人男女老少都有,被叫的则

一般都是青年女子,如果年龄比较大,就不好这么称呼了。关键在于“靓女”的“靓”的语义已经

虚化,被称呼者并不一定真的很漂亮,或者比较漂亮,甚至于你根本就没有看见她的容貌,也可

以这么叫。可见靓女实际上只是青年女子的一种代称而已。相对应的年轻男性,就叫“靓仔”,

“靓”还派生出许多其他的称呼,例如:靓姑、靓姨、靓妹、靓姐、靓哥、靓嫂、靓公、靓婆。

“靓”这个词属于粤方言词,可以单独使用,比如:“好靓啊!”普通话不能单独使用,只出现

在“靓丽”这个词语里。当然古代汉语里就有这个字,我们利用北京大学CCL语料库的古代汉

语部分,输入“靓”字,查到389条,除了用作名字(诸葛靓等)之外,凡是做形容词使用,最常见

・27・ 语言文字应用2009年第4期

的组合是“靓妆”,也有写作“靓装”的。例如:

(

1

)家门卑小,女郎靓妆,容色婉丽。(唐・广异记)

(

2

)十来个少年妇人,妆丽服,一个个妖冶举止,风骚动人。(明・二刻拍案惊奇下)

(

3

)孟后穿一套新样异彩的靓装,坐于妆台前而自理云鬓。(民国・宋代十八朝宫廷艳史)

也可以修饰衣物,“靓衣”“靓服”什么的。例如:

(

4

)后七日夜,姝又至,态柔容冶,靓衣明眸。(北宋・太平广记)

(

5

)到了那一天,陈文仙明妆靓服的过来,恭恭敬敬的先拜见了太夫人。(清・九尾龟三)

也可以单独跟其他单音节形容词并列使用。例如:

(

6

)靓贞之女,岂不愿其有家?

(明・夏商野史)

(

7

)那顾氏原是秦淮佳丽,生得庄妍靓雅,风度超群,发鬓如云,桃花满面。

(清朝三百年艳史演义)

(

8

)炀帝与萧后,用了夜宴,大家换了清靓龙衣,携手走出宫来。(清・隋唐演义上)

这里我们就发现了“靓女”的用法,尽管只有两例,还有一例是“靓侣”:

(

9

)青楼宴,靓女荐瑶杯。(全宋词第1册)

(

10

)万柄参差罗翠扇,全队西方靓女。(全宋词第4册)

(

11

)携靓侣,泛轻航。(全宋词第4册)

其实粤方言里确有不少词语,本来就是古汉语的一种遗留,是古汉语的活化石,例如“食

饭”“饮茶”“行街”等。北方人要借用“靓女”这个称呼语,可是又不习惯这个“靓”字,就需要进

行替换。靓女,不就是美女吗?我们推测,“美女”的面称显然是仿用“靓女”应运而生的,正好

填补了青年女性面称的“缺位”。

(三)面称、旁称与背称

有一个日本华裔女博士生最近回到中国来参加学术会议,一连几天在不同场合都听到别

人当面叫她“美女”,挺受用的,不禁有点沾沾自喜,有点自我陶醉,其实,她不知当代中国把青

年女子叫做“美女”也是一种时尚,不管你是不是真的美。这一称呼,可以用于各种称呼的情

况。例如:

(

1

)我一看急了,立刻停住脚步,用尽全身的力气朝那个姑娘大声喊道:“美女,请你等一

下!”(孙景峰《美女请等一下》)

(

2

)那女的虽然长相不怎么样,但碍着老马的面,我还是过去招呼了一声:“马科长,今天有

雅兴,又和哪位美女上街呀?”老马白了我一眼,当即给我介绍“这是我太太”。

(蒋平《叫错美女》)

(

3

)原来,那个美女白天睡觉晚上写作,平时只见她吃零食、喝可乐。(桑柔《美女作家》)

例(

1

)是面称,例(

2

)是旁称,例(

3

)是背称,“美女”都能够使用。不过,背称、旁称都没什么

问题,只有面称,社会上的人,尤其是女性自己颇有争议,态度相差很悬殊。

二 “美女”面称的认可度

(一)对“美女”面称态度的调查

对待“美女”这种面称,现在社会上的态度很耐人寻味。我们看到“家住南湖花园论坛”网

2006年10月9日关于“称呼你为美女你是否可以接受”所做的调查,结果发现,大多数人都选

择第4项(认为可以接受)

,这起码说明面称“美女”还是有一定认可度的,起码不反感,不拒绝。

・37・2009年第4期邵敬敏:“美女”面称的争议及其社会语言学调查

下面的看法就很代表了一部分人的想法,尽管接受的程度略有差异:

(

1

)没有人认为自己不是美女!!!!!!!

(

2

)我习惯称呼所有的女人为美女!!!

(

3

)高高兴兴的接受咯,美女就美女了啦,骗自己高兴也好啊。

(

4

)反正比被叫丑女感觉好。

(

5

)总比人家叫我恐龙好呀!

即使如此,相当一部分女生还是感觉不习惯,不好意思,觉得“别扭”“怪怪的”,甚至于有点

“反感”。下面的意见颇具典型性:

(

6

)看来都是选的4,不过不熟的人这样叫,还是感觉有点别扭的。

(

7

)最可笑的是在小区一个新来的清洁工问我某个楼怎么走,她扭捏了半天,终于想出了

呼叫我“美女”……,被一个阿姨叫美女还是觉得怪怪的。

(

8

)如果知道自己不是美女还被别人这样叫来叫去的,感觉怪怪的,可能会有点反感。

(

9

)是呀,叫你美女可别先高兴,现在的小学生都说美女=倒楣女。

(

10

)好好的一个褒义词,现在变成了中性词,甚至带一点贬义。

可见,对“美女”尽管有一定的认可度,但是还不是很高。即使女性,态度也很不一致。

(二)对待“美女”面称的三种态度

我们进一步通过“百度”的网页搜索,发现网友们起码有这样三种态度,现在选择精彩的言

论摘录如下:

第一,欣赏、赞同、支持的态度。

(

1

)只要能和美搭上边,心里还是乐滋滋的,就是做个老美女也行。骨子里不是一个媚俗

的人,可私底下还是喜欢别人这样称呼,尽管知道现在的“美女”是个大众化的称呼,和“翠花”

一样普通,可每当别人这样叫我,心底里还是有小小的欢喜。(腾讯网2008-10-22

)

(

2

)我说,做美女更要自信,自信的都是好美女。(《请称呼我为美女》)

(

3

)近日,市民徐女士在哈市一家饭店就餐时,当饭店服务员称呼徐女士为“美女”时,徐女

士高兴不已。徐女士感到,自改革开放以来,市民的生活每天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就连称

呼也越来越时髦了。记者在采访的过程中发现,哈市好多服务场所的工作人员,在称呼男顾客

时,都将“先生”改成了“帅哥”,而女顾客则被称呼为“美女”,时尚又温馨。

(黑龙江新闻网2008-11-29

)

第二,无所谓,只是看作一种普普通通的称呼而已。

(

4

)现在都这样了,人不熟称呼熟,女的叫“美女”,男的叫“帅哥”,反正美不美帅不帅个人

自己心知肚明,将形容词作为称呼,叫的人客客气气,被叫的人笑逐颜开,这也算是一种和谐

吧。(铁血社区BBS2007-05-10

)

(

5

)在过去很长的年代里,美女是个稀有之词。若没有闭月羞花之貌,哪个女子能与之相

配?不知从何时起,“美女“这一称呼开始横行天下,几乎成了所有女性同胞的代名词.去理发

店修剪头发,理发师会亲切地问一句:”美女,想剪个怎样的发型?”甚至走在大街上,也会冷不

丁的冒出一句:“美女,麻烦你让让好吗?”哪怕你是大妈级的人物,说不定也会被人叫上一句:

“美女大婶”,“美女奶奶”……(浙江在线2008-03-25

)

(

6

)被称为美女的女孩送过来一双鞋走了。走的时候对喊她的女孩说:“美女,加油!”看到

这一幕,我明白了。现在美女成为女孩子们的一个称呼了,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叫任何女人美

・47・ 语言文字应用2009年第4期

女。当美女成为女人的通称,美女这个词将不再有任何意义!

(黑龙江新闻网讯2008-11-27

)

第三,反感、反对。这类反应比较强烈,有的可以说还非常恼火、气愤。

(

7

)“美女”的称呼毕竟过于泛滥,前几天笔者亲见几个老阿姨被称为“美女”的场景,看年

龄她们都过了五十,早已超过了“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年纪,而且确实没有什么美感,可是导

购小姐竟然热情地称呼她们为“美女”,着实令旁观者诧异。更令人吃惊的是,这几个老阿姨对

导购小姐这种称呼不仅不愠不怒,而且还笑呵呵地驻足应答、一副满心欢喜的模样。不由想

到:“美女”的称呼是不是有点滥了。(《“美女”的称呼有点滥》)

(

8

)现在,我去逛街买衣服,卖衣服的叫我美女。我去吃饭,服务员叫我美女。我去买菜,

卖菜的也叫我美女。隔壁新搬来的新公司,打招呼一律叫我美女。卖保险的,推销产品的,银

行办信用卡的就更不用说了,都是直呼美女。我想我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美了。某天和我妈逛

街,连我妈也被人称呼美女美女……难道除了美女,就没有其他词可以称呼人了吗,以前叫小

姐,现在是美女,不知道将来是什么。我想就算叫我姑娘也好啊……叫什么美女啊,一点都不

诚实。(《姐妹们有经常被人称呼为“美女”吗?》)

(

9

)曾几何时,国人对女同胞忽然多了一个称呼:美女!美女教师,美女警官,美女,美

女医生,美女记者.美女作家,甚至还有美女书记,美女省长———而在那些服务场所,如:饭店,

酒吧,超市,商场,KTV等等,不但男客称女性服务员为“美女”,而且女性之间居然也互以“美

女”相称,且哪怕其貌极其不扬,也丝毫没有被讽刺的感觉。究其原因.也许因为爱美是女人的

天性,而“”太政治化,“小姐”则已娼妓化,于是这称呼一朝流行,就大街小巷地全是美女

了!……真是美女而称之“美女”,自然无可厚非;不是美女而称之“美女”,则是无稽之谈;而如

果老以“美女”为誉,那不是在提倡一种虚荣,就是在宣扬一种浅薄!因为推崇“美女”,不是一

种肉麻吹捧,也是一种以貌取人!“美女”啊“美女”,这一称谓何其低俗!

(凤凰圈2008-08-04

)

以至于有的女性大声疾呼:“请别叫我‘美女’!”

(

10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美女”一词成了男士称呼女士的习语。这个称呼跟所称对

象的年龄大小、容颜俊丑无关,大概是对曾经流行的“女”“小姐”的代替。我是在座唯一的

女士,坐在主宾右侧,待总编先生敬完主宾的果汁后,便把目光转向了我:“美女,敬你!”———这

个称呼让我顿生轻慢之感:我有名、有姓也有职衔,在这样一个虽然友好但也比较正式的场合,

他怎么会这样称呼?他只是不知道在这样的场合、对一个他没有熟悉到可以开玩笑、调侃的女

士这么称呼,其实是不妥当的、不得体的,丢的是他的人。(四川网通博聊社区2009-01-11

)

三种不同的态度,起码说明大陆的女同胞对“美女”面称的态度存在比较大的分歧,其深层

次的原因是,因为“美女”原来就是一个名词,有着明确的含义:美貌的年轻女子。现在美女的

虚化以及泛化的程度还远远不够,人们对该词所体现的“美貌”的要求还比较高,如果没有达到

这一标准,就非常容易造成人们心理上的“错位”,以至于产生对这个称呼的抗拒心态。

(三)“靓女”称呼优于“美女”

看来不喜欢“美女”这一称呼的人还大有人在,起码证明“美女”的认可度还不太高,包括有

些政府部门还下文件禁止这类叫法。比如:广东肇庆市旅游部门发布《旅游行业礼仪规范与行

动准则》,其中的“标准服务语言”中规定,对成年男性要称呼“先生”,对境外男性要慎用可能引

起歧义的“”称呼,禁止使用目前民间较为俗气的“靓仔”“帅哥”等称呼;对成年女性称呼

・57・2009年第4期邵敬敏:“美女”面称的争议及其社会语言学调查

“小姐”,忌用“美女”“靓女”,对年纪较大的女性忌称“阿姨”。①

既不愿意叫“美女”,又不愿意叫“小姐”,那么叫什么呢?总得有一个称呼吧。替代品无非

是“小妹”“乖乖”“亲爱的”“宝贝儿”等。不过,那些称呼的接受度可能更低。比如下面这两则

报道就很说明问题,“乖乖”的叫法差一点引起一场纠纷:

(

1

)据“浙江在线新闻网站”2005年04月08日报导:昨(

7

)日下午,九龙商场一服装老板在

招徕一女孩时喊她“乖乖”,不料遭到女孩男友的责难,并险些发生冲突。后来,周围商家都来

解释说,如今大街小巷见女孩都不兴喊“美女”而改喊“乖乖”了,一场误会才得以冰释。原来美

女称呼变得俗气,今年流行将女孩喊成乖乖。(腾讯网2008-12-24

)

(

2

)为了套近乎,营业员开口就叫顾客“乖乖”“亲爱的”,不料,此举却让多数顾客感到“遭

不住”,吓得落荒而逃。昨日,这一喜剧发生在渝中区临江门重百商场。记者来到解放碑新世

纪百货、王府井百货、太平洋百货等商场走访,发现不少这样的现象。顾客只要在柜台前经过,

营业员就立即迎上去,满面春风地招呼:“亲爱的,需要点什么?”“试试这个嘛,宝贝儿!”而“美

女”这一称呼似乎已经落伍。(《重庆晚报》2007-02-08

)

这些事实充分暴露出中国大陆在称呼,尤其在面称方面的尴尬窘迫的境地。现在的情况

是这类称呼五花八门,各取所需。其实本来“小姐”的常规叫法沿用上百年,可是却被另类的

“小姐”干扰了,最方便的办法当然是为“小姐”正名,恢复“小姐”的本色,至于那种另类“小姐”

则另外给个称呼。可是这只是一种良好的愿望,据我们随机调查,在中国大陆,“小姐”这一称

呼明显“污化”“丑化”,绝大多数的女生都不愿意不熟悉的人(尤其是男生)直接称呼自己“小

姐”,似乎会玷污了自己的名声。

然而,在粤方言地区,包括港澳地区,“靓女”的叫法却大受欢迎。“百度”上对该词有专门

的解释:

靓女liàngnǚ〈方〉:漂亮的女子(多指年轻的)。

粤语口头禅。读leng

(阴去声)

neu

(阳上声)。本义指美女,现泛指所有女性,年龄太大者

当然另当别论。打招呼时用,例如:“呢位靓女,请问大南路点走?”(这位美女,请问大南路怎么

走?

)

我们在北京大学CCL语料库中查到91条“靓女”,绝大多数是背称、旁称,少数是面称。例

如:

(

3

)当时我说,靓女,你看你长得这么漂亮,你也不看清楚了,我们几个人像洪七公吗?

(金正昆《身边的礼仪(一)》)

(

4

)我跟那个小妹讲,我说靓女,你看清楚了,我们这两个家伙长得像洪七公吗?

(金正昆《谈礼仪之人际交往法则》)

但是在实际口语里,“靓女”的面称比比皆是,虚化以及泛化的程度比较高。“靓女”由于在

粤方言里普遍使用,人们已经把它看作一种通称,对美貌已经没有那么高的期望值,甚至于可

以出现“丑靓女”“难看的靓女”等等。例如:

(

5

)这样的标题!内容都是丑女,哪有靓女!标题改广州“蒲友”越夜越美丽,丑靓女越穿

布越少。(网易新闻中心2003-12-11

)

(

6

)我觉得她挺漂亮的,为什么说她丑呢?[179楼]:丑靓女(泡泡俱乐部)

(

7

)这种靓女真难看。(拥抱未来社区网)

这些例句说明“靓女”不一定需要真的“靓”。最近这30年来,粤语逐渐北上,影响到北方

・67・ 语言文字应用2009年第4期

话,乃至普通话的实例可以说是比比皆是。既然“美女”的面称有那么多的争议和分歧,我们何

不直接借用“靓女”呢?这可能不失为一种比较现实的途径。

三 “美女××”的使用情况

(一)“美女××”使用的社会调查

“美女××”,其中“美女”作为同位性的修饰语,放在某个普通职务、身份、称呼前面。比

如:美女作家、美女间谍、美女妈妈。这种称呼方式已经引起大家的广泛注意,基本上用于背

称,或者旁称,很少用于面称,但不是绝对不可以。例如仓晓敏《“女老公”和“美女老师”———上

海地区中学生师生称谓语使用状况的调查》(《修辞学习》2006年第3期)就特别指出:“出现了

‘美女老师’这种昵称,而且在下课时学生会用作面称。当然,这限于称呼年轻的女老师,以表

达一种赞美。”

现在的问题是,这一用法究竟什么时候兴起的?用法上又有什么特点。为此,我们借助于

公开的数据库做了一个定向定位的调查,发现了一些比较有意思的情况。

我们首先确定使用的是最有权威性的“CNKI

(清华同方)———中国期刊全文数据库”。

步骤一:在总目录下的10个子目录里只选“文史哲”(排除“理工、农业、医药卫生”等其他

9个子项目)

,以确保查阅的内容是符合一般社会生活的。

步骤二:检索项为“篇名”,检索词为“美女”。时间从1991～2008年,跨越17个年头,查阅

范围为全国所有的文史哲杂志的文章标题。

步骤三:逐年进行统计,以便进行比较,从而得出下列表格和统计数据(见表1

)

:

(二)若干重要结论

从表1数据我们可以得出以下几点比较重要的结论:

第一,“美女××”这一用法,并非现在新的创造,实际上早就有了,但是并不普遍,只是偶

尔使用,1995年的两例就很说明问题。查阅北京大学CCL语料库古代汉语部分,查得“美女”

885条,“美女××”这一用法一条都没有,只发现有一条比较接近:

(

1

)宣平生是个老实之人,见了此等如花似玉的美妇人,傍边又是个俊俏美女样的丫鬟,也

不免动念。(明・警世通言下)

“美女样的丫鬟”可以减缩为“美女丫鬟”,可见“美女××”,实际上就是“美女样的××”的

变体,“美女”是一个喻体对象。

再查阅语料库现代汉语部分(语料基本上是1995年之前的)

,只查到“美女作家”5条、“美

女皇后”2条。例如:

(

2

)现如今,货真价实的年轻美女作家都招不来人呢,何况一中年妇女乎?

(《新结婚时代》)

(

3

)各种团体、知名人士以及各种奖金的获得者,从浸礼会教友到美女皇后,每天都在椭圆

形办公室受到接待。(《肯尼迪》)

即使这几条,从文字风格以及内容来看(“何况一中年妇女乎?”“浸礼会”)

,应该不是大陆

作者的文字,而是香港作者写的。可能是口语“靓女”的书面化的转写。至于其他的“美女×

×”一条也查不到,包括:美女记者、美女老板、美女明星、美女主持人等等。这说明“美女××”

这一格式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前还远远没有普及。

・77・2009年第4期邵敬敏:“美女”面称的争议及其社会语言学调查

表1

年份

带“美女”

的篇名数

美女××举例频比

20084610作家4、老板2、CEO2、研究生、掌门2117%

200717631

作家2、老板2、特工2、记者2、主播2、导演、主持、老总、主席、老

婆、保镖、副总裁、刺客、发明家、摄影家、富豪、CEO、政客、模特儿、

老师、管家、继承人、小提琴家、棋后

1716%

200617127

作家6、明星3、棋后2、画家、记者、间谍、婆婆、验房师、拍卖师、老

板、巨星、大盗、富豪、道士、发言人、代言人、老师、主持、医生

1518%

200510111作家7、编辑、总裁、杀手11%

20049113作家4、总统、大师、棋后、市长、导演、间谍、老师、诗人1118^

2003717法医、班长、公主、作家、司令、棋后、掌门人918%

20027310作家2、棋后2、主持、老板、偶像、杀手、记者、编导1317%

2001435作家51116%

2000322作家2612%

1999132总统、高音歌唱家1514%

19981100%

1997400%

19961500%

1995172皇后、明星1117%

1994700%

1993300%

1992100%

1991300%

第二,“美女××”这一用法的普及,大约开始于21世纪初期。我们发现,2000～2001年不

仅“美女”用法明显增多,而且尽管只出现“美女作家”这个单一用法,但是呈现上升趋势,从

612%升为1116%。而从2002～2008年这7年里,这一格式的出现频率大体上都在10%以上

(

2003年为918%

)。这充分说明,这一格式在21世纪得到了长足的进步,尤其是2006～2008

年的比例都达到1518%以上,而且呈现逐年上升趋势。2008年虽然“美女”出现的总体数量下

降,但是“美女××”的比重却升为最高:2117%。

第三,“美女××”里的××,几乎无一例外,都是跟人有关的,大体上可以分为三类:11职

业,比如:老师、医生、作家、诗人、主播等。21特定身份:间谍、杀手、明星、总裁、主席等。31亲

属称呼,例如:老婆、阿姨、婆婆等。出现频率最高的是“美女作家”,一共出现33次,是绝对冠

军;其次是“美女棋后”7条、“美女老板”6条、“美女明星”4条、“美女老师”3条。

第四,“美女”实际上语义已经开始虚化,一是对方不一定漂亮,普普通通就可以,只要不是

・87・ 语言文字应用2009年第4期

太丑陋。二是也不一定年轻,只要感觉上顺眼就可以,甚至于可以说“美女婆婆”,比如像菲律

宾总统阿罗约、乌克兰总理季莫申科,实际上年龄并不年轻,可是也可以叫做“美女总统”“美女

总理”。

第五,“美女”只能在前面修饰,构成同位性短语。这一类短语,我们称之为A类;这里我

们要剔除一些似是而非的情况,即“美女”修饰一般名词(不是职务、身份、称呼)

,比如:美女经

济、美女世界、美女时代、美女都市、美女文化。这些短语,可以称之为B类。这些被修饰的名

词跟“美女”不构成同位关系,换言之,只是被限制、被说明的。跟A类“美女作家”的结构关系

和语义关系显然不同。我们可以做一个测试:

A1美女作家,可以进入以下的测试框架:她是个美女,也是个作家

B1美女文化,不可以进入这一测试框架:3她是个美女,也是个文化

(三)“美女××”组合的生命力

借助“百度”在网上进行高级搜索,发现有的组合出现的次数极为频繁。具体如下:

11美女明星900万条 21美女主播442万条

3.美女主持259万条 41美女特工253万条

51美女演员192万条 61美女护士189万条

71美女导演162万条 81美女记者134万条

91美女老板111万条 101美女模特儿107万条

111美女导游104万条 121美女妈妈9013万条

131美女老师8719万条 141美女研究生8515万条

151美女作家6211万条 161美女医生5218万条

17美女刺客3911万条 181美女博士3419万条

191美女阿姨32万条 201美女杀手2413万条(歧义)

有的组合出现次数达到900万条,比如“美女明星”,11项“美女导游”以上每项也都达到

100万条以上。这些容易组合的职业或身份,显然都属于女性比较集中的,尤其是年轻漂亮的

女性比较集中的,比如演艺界、医疗界、教育界等。可见虽然“美女××”的格式语义已经开始

虚化,用法也泛化,但是基本语义倾向还是存在的。这一组合的泛化,可能是比较有生命力的,

因为它符合人们追求“真善美”的心理基本趋势。

[附 注]

①《肇庆旅游业,禁止称呼美女帅哥》,《广州日报》2008年4月29日。

[参考文献]

[1]陈晓霞,栗君华.小议“美女”称谓泛化及其使用中的局限性[J].现代语文,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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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樊小玲,胡范铸,林界军,马小玲.“小姐”称呼语的语用特征、地理分布及其走向[J].语言文字应用,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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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李成军.“小姐”称呼语的泛化及其他[J].桂林市教育学院学报,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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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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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2009年第4期邵敬敏:“美女”面称的争议及其社会语言学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