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才傲物

恃才傲物王⼗川-1

年岁稍长⽽且对我国篆刻界有所关注的朋友，不会不知道王⼗川先⽣，以我外⾏的

眼光看，其治印风格类似黄牧野，据说当时按⽔平全国范围内他能排进前九名。我

跟他认识的经过很有意思。

第⼀次见他，是去和平⾥他家。因为当时（九⼗年代初）的⽇本⾸相中曾根康宏和

外相⼤平正芳要来华访问，这位⾸相和外相对华算是⽐较友好，在华期间他们会到

我们的⼀个下属单位参观。有同事提出，从中⽇⽂化的⾓度，送外宾的礼品以篆刻

的图章⽐较合适，并提出王⼗川先⽣是位艺术⽔平很⾼的知名篆刻家，决定之后就

由我趋访并烦情⼗川先⽣刻四枚名章。

进门之后发现王先⽣坐在写字台后头，有个三⼗多岁的客⼈跟王先⽣对⾯坐着。我

开门见⼭，很礼貌地说明来意。王先⽣开⼝就是⼀通牢骚，连市级单位来看望他赠

送的礼品也给恶⼼了⼀阵，指着柜⼦⾥送的礼品烧瓷的杯盘等说：“送我这些个，让

我拿着要饭去呀？”我解释说，这是外事礼品，外国⼈习惯互赠这些，送的⼈没讲清

楚。王先⽣接着说解放前被国民党当作共产党，解放后被共产党当作国民党，后来

查了没事，公安局的局长成了好朋友。那位客⼈也⼀直在给王先⽣的牢骚敲边⿎，

我觉得他也可能是来求印章的，他的添油加醋有讨好之嫌，⽽且对王先⽣的激昂情

绪有所助长，给我的⼯作凭添困难，这令我不快。

王先⽣⼜说⾃⼰有“三不”，就是不卖印章，不出书，不上电视，话锋⼀转说他所在的

部在欧洲某国参加博览会，他是艺专毕业，展区外部装饰和内部设计都是他做的，

到出国的时候没他，“就因为这条腿”。说着，他拄着拐站起来抬腿给我看。我早已看

见那根拐杖，知道他的腿不好，这时才看见他的左⼩腿处截肢了。那个年轻⼈仍然

不时地“嗯啊这是”，我终于忍不住问他做什么⼯作，听说是记者，我⼜问他什么单位

的记者。那⼈说了两个不知名的报社杂志社，我冷冷地说：“没听说过。”

对我的态度，王先⽣丝毫不见怪，反倒似乎有点⼉欣赏。我接着他的话问：“您是艺

专毕业的？”听他说是国⽴北平艺专版画系毕业，我说：“那您认识孙廉和卢励忍吗？

他们是我⽗母。”他惊喜地说：“孙廉、卢励忍，认识啊，你母亲是油画系的，你⽗亲

是壁画系的（王先⽣记忆有误，家⽗也是油画系的）。”接着他站起来去了另⼀间

屋，回来时是和⼀位⼥⼠⼀起，显然是夫⼈。他说：“以后别叫我王先⽣，叫‘王

叔’！”⼜朝着那位⼥⼠⼀伸⼿：“这是你赵姨⼉。”

赵姨⼉，中等⾝材，容貌端庄，短发齐⽿⼀丝不乱，穿蓝⾊中式上⾐，朴雅端稳，

⼀派⼤家风范。我规规矩矩地鞠躬叫了声“赵姨⼉”；她得体地微笑着说“你好”，稍停

⼜说：“你们接着谈事⼉吧！”说完，退步转⾝回去。

王先⽣坐下，跟我询问家⽗、家母的情况，我说艺专毕业之后都转⾏学医了。这

时，那个年轻⼈向王先⽣告辞，经过我⾝边，冲我伸出⼿来。我出于礼貌也伸了

⼿，但因不喜他影响我的任务，在该握时并没有握，⽽是绷住劲让他握了块铁板。

我随便⼀握就可以把握⼒器的指针捏到头，若是使劲握他⼀下就⼩⽓了。

我从包⾥⼩⼼翼翼地取出从琉璃⼚华夏书画社挑选的五块带印钮的章料，⼀字排开

摆在王先⽣的桌上，问王先⽣是否堪⽤。王先⽣拿起⼀块来⾼声说：“你以为这

是‘冻’哪吧？你上当啦！”（请看《恃才傲物王⼗川》-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