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起尘烟一缕,丝丝沁尽,缠于笔尖。籁籁风动,高树于风中自危,我信笔而书,同石隙苔花,不惊不惧,挥毫,墨自成花绽于沧海。身如一粟,亦能惊涛。
窗外光景流转,花开复落,万千艳景都成了春尽的邙歌。我执笔而立,循着识海的指引,一勾一撩,缓缓书下“观沧海”三字。银勾画月,水涛暗流,我满怀信心地揭起作品,仿佛率着百万雄兵,昂扬自得地向老师画室走去。一路上雄纠纠,只觉得这一地落红都像是对我行祝福之语。推开画室的门,我自信满满地将作品呈与老师。
老师扶了扶眼镜,笔锋不沾墨,叩着我的笔势纵横观读,半响,他将眉头皱得更紧了,微不可闻地叹一口气,摇头道:“你的字形无碍,但行笔浮躁,字无风骨……还需静磨,不然太过庸平,难抓人眼。”此言如冰水迎头淋下,我的心绪骤然低落,心不在焉地点头对答,失了魂似地飘回书房。
窗外,风在花丛中肆虐,惹得花瓣香消玉殒。练字多年,赛事失利的原因永远是“庸平浮躁”,我深感迷茫,掷笔而立,望向窗外发呆。
落红被气流旋开,露出一地嫩黄,我兴趣顿起,凑近观察——原来是一地苔花。它们在风中轻轻抖动,阳光扫过,薄薄的叶茎一瞬通透。甚至可以借此看清这小小身躯中流淌着的汁液,那是生作文/命的脉动,处处扬起末路的希望。
不过是蜉蝣般的存在,渺小至此,生死想必也无人在意吧。我想。看着这粟米般大小的苔花,我竟生起一丝同病相怜之感,沧海一粟,努力向阳生长,却终不过是在戴着镣铐起舞,任你悲喜,都不能改变什么。
我缓缓起身,正欲回房,一阵风又不知疲倦地吹了过来,刹那间,草木尽乱,叶落花折,被这风赶向别处,眼前霍地腾开了一大片空地。我诧异环顾,又撞上一地嫩黄——还是苔花。不同的是,这是一片苔花原。千朵万朵苔花凑在一起,织起一场绿意,如草场,如深潭,深深浅浅,叫人惊叹。
我傻了眼,不曾想过,小如粟米的苔花也能造天设地捧来生命的长歌!……低头思索,我羞愧难当,走回书房,深吸一口气,再次执笔临帖。
笔墨流淌,沉沉透纸,掷地有声,我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地苔花,它们虽小,但亦能挣得自己的一片天地,我虽平凡,也能搏它一海阔天空!腕动思转,字作似是通了灵性,逐渐在笔尖鲜活起来。
不惊不惧,不悲不喜,一气呵成。
尘烟于平,苔花临风,墨香向窗外赶去,与晚春共赴不期之约,我的眼中重绽光芒,像是远归之人在故乡的火灶旁忆起踏实的温暖,徐徐掩住旅途的失意。人定胜天,沧海一粟,亦能,惊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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