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来年去

正文

作品原文

年来年去

接近过年，大人们就忙碌起来。有钱的人家，冬月里就忙起。宰牛，分点给亲戚，剩下的腌牛干巴。没钱的人家，趁着过年时节，村里有人家宰牛卖，称几斤，再穷的人家，过年也会美美地吃上一顿。母亲在腊月十几赶场时，就不时买回糖、瓜子、水果。那时糖对我们来说，可是稀罕的玩意。我和弟弟经常偷偷抓点瓜子、糖，把兜装得满满的，一般不会被抓住，到外面玩，傲慢地磕着瓜子，不时剥颗糖，那神情，就像打了胜仗的将军！偶尔被抓到，把糖捏在手里，反剪在背后，笑着说没有。母亲生气，但也无可奈何。慢慢地，我们摸索出经验，凡是好吃的东西，都抓一部分悄悄藏起，等到“共有”的吃完了，再拿出自个的一边吃一边炫耀，这别提有多得意。

腊月二十九，母亲贴对联。外公的字写得很好，字体秀外慧中，有股书生气。基本上，整村的对联都是外公写的。我家的对联，外公年年提前写好，母亲三步走回娘家，拿来贴在被火烟熏得黑亮的门楣上，讨个吉祥，图个喜气。这天，母亲还把鸡拿去请阿訇宰好，免得三十手忙脚乱的。

大年三十是我们最兴奋的日子！

母亲在鸡叫三遍后，就起床了，满屋子弄得乒乒乓乓直响。我们听着听着，终是按捺不住，天刚乌青乌青亮，就跟着起床了。母亲忙着把可以清洗而没有清洗的东西洗了，然后把能擦的擦一遍，再打扫屋子、院坝。所有的东西经母亲捣鼓，不漂亮的也漂亮起来。母亲忙得晕头转向时，我们呢？忙着穿新衣服！实际上，衣服被试穿了很多遍。买回来那天起，天天晚上都试穿一遍，才心满意足的睡觉。本来是要到正月初一才穿的，可我们等不及了。除了开学、过年，其他时候甭想穿新衣服。父亲打工，有时过年也是不回家的。

我们的压岁钱，也是三十早上就给了等不到吃年夜饭的时候。三十，就是我们最有钱的日子。四年级以前，我们的压岁钱年年都是一块，很满足。我的钱舍不得花，时间一长，有时竟攒起十多块，还拿去借人！弟弟拿去买平时想吃、想玩而不得的，一会儿就花完。他会耍赖，要两次钱，我虽不满，也只得忍着。

父母手头宽裕，也会买条鱼。那样的话，我们的饭桌就圆满了！葱、蒜、白菜、苦菜，全是自家种的，豆腐是自家做的，香！我家宰了只十几斤的鸡过年，母亲还叮嘱我不要去跟别人说，当时还纳闷呢！砍了点炸葱花肉（面粉与肉混合油炸的食品），砍了点煮凉鸡，砍点黄焖，父亲手艺好，特别香！当有人说穷了也有好处时，我愤怒，来了句：贫穷不是一种资本，全场都歇菜！

回族教历上是不过年的，被汉族同化，除了开斋节、古尔邦节等节日外，也过汉族的各种节日。吃年夜饭，没规定必须有十二个菜，也没有必须守夜到几点。四五点钟，母亲把饭做好，父亲带我们放鞭炮，放完就开饭。谁家年夜饭吃得早，就越好。不过跟着乐乐，没太多讲究。

吃完饭，我们兴致好，看看别家放的礼花，吃点水果，困了，就睡了，太困，守不了夜。初一，我们睡一觉就到了。不准扫地，不准泼水，不准用刀，不准花钱，准吃吃睡睡。母亲照例做糯米粑粑给我们吃，吃好随我们去哪里。

初一，我们满村游荡。最有趣的是放鞭炮。一封鞭炮拆散了，一个一个揣在兜里，找个空旷的地方，拿着根香，再找个瓶子，准备工作就做好了。把瓶子支好，鞭炮点燃扔进瓶子，“嘭”一声，瓶子飞到空中，在做自由落体运动，所有人都笑，玩的人兴致就更高了。最好是在有地中黄的地方，点燃的炮竹插上去，所有人都自觉散开，爆炸了，漫天飞，更是笑死人。

鞭炮声里，年来了，年去了。

作者简介

李娟，回族，黔西北八0后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