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离子》,郁,有文采的样子;离,八卦之一,代表火;郁离,就是文明的意思,其谓天下后世若用斯言,必可抵文明之治。思想内容以道为本兼与儒家形而下地用相结合。立意与行文变幻奇诡,颇得庄子精髓。嘉靖丙辰与宋濂《龙门子凝道记》合刻於开封。刘基认为万物有道,道不可逆;二、物有两极,对立统一;三、理一分殊,探其本质;四、智胜于力,知所未知;五、以物以理,取象思维。思维深得道家思维的精髓。“郁离子”是刘伯温的托称,刘基写作《郁离子》的时候,是在他47—50岁,经历了元朝官场上的四起四落,正值其人生的低谷,使得他的半生他郁郁不得志,不能施展抱负,后来被夺去兵权,遂弃官归隐家乡青田山中,发愤而著《郁离子》。书成不久,他即出山离家,成为朱元璋的亲信谋士,协助朱元璋建立了统一的明王朝。
《郁离子》不仅集中反应了作为政治家的刘伯温治国安民的主张,也反映了他的人才观、哲学思想、经济思想、文学成就、道德为人以及渊博学识。在写作《郁离子》的过程中,刘伯温的整个思想体系,尤其是对社会政治方面的看法及主张更加成熟,也更加系统。
千里马第一 | 千里马 | 忧时 | 规执政 | 良桐 | 巫鬼 |
乱几 | 献马 | 燕王好乌 | 八骏 | ||
蜀贾 | 喻治 | ||||
抟沙 | 论智 | ||||
鲁般第二 | 德胜 | ||||
德胜续篇 | 象虎 | 豺智 | |||
玄豹第三 | 玄豹 | 惜鹳智 | 西郭子侨 | ||
救虎 | 采药 | 梓与棘 | 蛰父不仕 | 化铁之术 | |
石羊先生 | |||||
灵丘丈人 | 刑赦 | 贾人 | |||
官舟 | 云梦田 | 弥子瑕 | |||
瞽聩第五 | 自瞽自聩 | 自讳自矜 | 祛蔽 | ||
即且 | 术使 | 祥不妄集 | 规姬献 | 豢龙 | |
蛇雾 | |||||
枸橼 | 淳于猜人赵 | 泗滨美石 | 子余知人 | 不韦不智 | |
冯妇之死 | 燕文公求马 | 士劳谏用虞臣 | 养鸟兽 | 蛩蛩驱虚 | |
致人之道 | 韩垣干齐王 | 噬狗 | 郁恶奔秦 | 乌蜂 | |
议使中行说 | 论相 | 捕鼠 | 使贪 | 去蠹 | |
蟆蠛第七 | 蜈蜿 | 德量 | 鳘辫失笑 | 淳于髡论燕叛 | 造物无心 |
秦医 | 不为不情之事 | 苟卿论三祥 | 齐伐燕 | 任己者术穷 | |
论史 | |||||
天地之盗第八 | 天地之盗 | 治圃 | 芈叔被黜 | 养民之道 | 民怨在腹 |
韩非子为政 | 力与智 | ||||
省敌第九 | 省敌 | 辞祸有道 | 秦恶楚善齐 | 九头鸟 | 晋平公作琴 |
无支祈与河伯斗 | 常羊学射 | 一其心 | 造舟者操舟 | 诚则明 | |
屠龙子与都黎奕 | |||||
虞孚第十 | 虞孚 | 知一不知二 | 狸贪 | 蹶叔三悔 | 齐人好诟 |
好贿 | 见利不见害 | 识宝二 | 吴王吝赏 | 郑人学艺 | |
弃农为驺 | 多疑与侥幸 | ||||
天道第十一 | 天道 | 夺物自用 | 东陵侯问卜 | 气与情 | 牧民 |
天问 | |||||
牧缎第十二 | 牧狼 | 割瘿 | 乌鹊之鸣 | 世事多变 | 食缑鲐 |
说秦 | 刍狙亡乘马 | 激不激 | 楚巫 | ||
公孙无人第十三 | 公孙无人 | 焚人养猴 | 良心 | 饮漆毒水 | 石羊先生自叹 |
小人犹膏 | 鹰化为鸠 | 城莒 | 寡悔 | 晚成 | |
盼子说齐宣王 | |||||
蛇蝎第十四 | 蛇蝎 | 鹧鹚好音 | 靳尚 | 熊蛰父论乐 | 招安说 |
盗簟 | 种谷 | 汪罔与僬侥 | |||
神仙第十五 | 神仙 | 贪利贪德辨 | 论鬼 | 江淮之俗 | 岳祠 |
天下贵大同 | |||||
麋虎第十六 | 麋虎 | 躁人 | 立教 | 应侯止秦伐周 | 树怨析 |
唐蒙与薜荔 | 荆人畏鬼 | 赏爵 | 井田可复 | 中山之酒 | |
论物理 | 慎爵 | 天裂地动 | |||
羹藿第十七 | 羹藿 | 大智 | 安期生 | 行币有道 | 重禁 |
七出 | |||||
九难第十八 | 难一 | 难二 | 难三 | 难四 | 难五 |
难六 | 难七 | 难八 | 难九 |
一般认为,脍炙人口的寓言体政论散文集——《郁离子》,是刘基对蒙元王朝彻底失望、隐居青田故里而著。《郁离子》作为刘基为天下后世“立言”的不朽名著,其创作动机与学理体系,吴从善《〈郁离子〉序》称云:“夫郁郁,文也;明两,离也;郁离者文明之谓也。非所以自号,其意谓天下后世若用斯言,必可底文明之治耳!”刘基高弟徐一夔《〈郁离子〉序》称:“郁离者何?离为火,文明之象,用之,其文郁郁然,为盛世文明之治,故曰《郁离子》。……本乎仁义道德之懿,明乎吉凶祸福之几,审乎古今成败得失之迹,大概矫元室之弊,有激而言也。”刘基在《郁离子》未了也提到:“仆愿……讲尧舜之道,论汤武之事,宪伊吕,师周召,稽考先王之典,商度救时之政,明法度、肄礼乐,以待王者之兴。”《郁离子》确是一部为后代“立言”的经世名作!
刘基《郁离子》的寓言体风格可谓“牢笼万汇,洞释群疑,辨博奇诡,巧于比喻,而不失乎正。”在这点上颇似《庄子》的语言风格,即汪洋恣肆、想象奇幻、文辞富丽、气势磅礴、感染力强。更为重要的是,《郁离子》还吸收改编了一些《庄子》的寓言来就事论理。兹举数例以说明:
《庄子·齐物论》中有“朝三暮四”的寓言故事:“狙公赋茅,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悦。”《郁离子·天地之盗》篇则痛斥艾大夫“使役民”的权术,而主张“聚其所欲而勿施其所恶”的养民观,刘基以为艾大夫之术“无非朝四而暮三”,并无实质改变。刘基在《郁离子·瞽聩》篇中又对“狙公赋茅”的寓言进行改写,旨在说明百姓造反起义、反抗剥削压迫的正义性与合理性,实对“有道伐无道”的汤武革命论的讴歌与赞美:
楚有养狙以为生者,楚人谓之狙公。旦日,必部分群狙於庭,使老狙率以之山中求草木之实,赋什一以自奉。或不给,则加鞭箠焉。群狙皆畏苦之,弗敢违也。一日,有小狙谓众狙曰:“山之果,公所树与?”曰:“否也,天生也。”曰:“非公不得而取与?”曰:“否也,皆得而取也。”曰:“然则吾何假於彼而为之役乎?”言未既,众狙皆寤。其夕,相与伺狙公之寝,破栅毁柙,取其积,相携而入于林中,不复归。狙公卒馁而死。郁离子曰:“世有以术使民而无道揆者,其如狙公乎?惟其昏而未觉也,一旦有开之,其术穷矣。”?
不难看出,庄子笔下的“众狙”尚未开化,处于蒙昧愚钝状态,“狙公”与“众狙”是一种饲养与被饲养的关系;刘基笔下的“众狙”已经摆脱愚昧,要求获得自由、新生,实即对反抗压迫、造反革命精神的一种肯定。
《庄子·逍遥游》有“蟪蛄不知春秋”的例子,意指生命短暂,总会错过一些美好的东西。《郁离子·螇螰》篇称螇螰“冬春不知也”,显然源于《庄子》,因为“螇螰”即是“蟪蛄”,即一种寿命很短的蝉。《庄子·秋水》有“鸱得腐鼠”句,《郁离子·神仙》篇则有“鸱鸮之见人而吓也”的引用。《庄子·逍遥游》:“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於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庄子与惠施的对话向我们阐释了“无用之木”之“不夭斤斧”的道理。刘基在《郁离子》中也有征引“樗以恶而免割,娄瓜以苦而不烹”,也是同样的事理。
除却《郁离子》,刘基的众多诗文中也有许多《庄子》痕迹。《杂诗四十一首》中“大鹏抟扶摇,斥鷃笑蜉蝣”即借用了《庄子·逍遥游》中大鹏、斥鷃与蜉蝣的故事。刘基《樵渔子对》藉“隐者之口”说明了老庄道家“全身避害”的“中心问题”:“贵贱,命也;穷通,时也。是以鷃雀不思霄汉之翔,麋鹿不羡攀援之能,故能全其身。”刘基这里引用《庄子·逍遥游》篇中之“鷃雀”与《齐物论》中之“麋鹿”的原型,来说明如何“全身”的法则。《庄子·齐物论》有庄周梦蝶的典故:“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而“物化梦蝶”也是晚年刘基的渴望,刘基有多首“梦蝶”诗作,比如《睡起》诗“病身只与睡相宜,觉来却怪庄周蝶”,《秋兴》诗“谁遣庄周化蝴蝶,不胜憔悴为花愁”句,就说明了这一点。
《庄子·应帝王》还有“七窍出而浑沌死”的故事:“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混沌。倏与忽时相与遇于混沌之地,混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窃,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窃,七日而浑沌死。”庄子笔下的“混沌”喻指一种因循自然、无知淳朴的婴儿状态。刘基古乐府诗《上云乐》中的“老胡”形象就取材于《庄子》:“西天老胡名文康,自从盘古到今日,不老不少,气体充实如婴孩。性情和易颜色好,恰似初酿匐萄醅。激之而不见其怒,挠之而不见其咍,甘之而不见其喜,苦之而不见其款。所以于物无所忤,于人无所猜,于事无所碍,于艺无所能,不生不死在人世。”“老胡”自盘古开天辟地以降,日常起居生活一直处于“混沌无孔窍”的状态中,对身外社会历史发展进程皆“不识”,与世无争,“不生不死”。这个“老胡”形象实际上就是庄子笔下的“混沌”的翻版。
《郁离子》序
古之君子,学足以开物成务,道足以经纶大经,必思任天下之重而不私以善其身。故其得君措於用也,秩之为礼,宣之为乐,布之为法度,施之为政刑,文明之治洽乎四海,流泽被于无穷。此奚特假言以自见哉!及其后也,虽孔子之圣可大有为,而犹不免述怍以传道,况其下乎。然则必假夫文以自见者,盖君子不得已焉耳矣!君子以为学既不获措诸设施,道不行於天下,其所抱负经画可以文明治世者,独得笔之方册,垂示千百载之卜。知而好者,或得以行,是亦吾泽所及,其志岂不为可尚矣夫?然自秦汉而降,能言之士何限,非不欲如前所云也。率多淫於异端,失於伪巧,诡而不正,驳而不纯,弗畔夫道固鲜。人苟用之以求致治,殆犹适燕而南其辕乎。阐天地之隐,发物理之微,究人事之变,喻焉而当,辩焉而彰,简而严,博而切,反覆以尽乎古今,恳到以中乎要会,不袭履陈腐,而於圣贤之道若合符节,无一不可宜於行,近世以来未有如《郁离子》之善者也。夫郁郁,文也;明两,离也;郁离者文明之谓也。非所以自号,其意谓天下后世若用斯言,必可底文明之治耳!呜呼,此宁虚语哉?从善步尝受读,叹其义趣幽赜,岐绪浩穰,或引而不发,或指近而归近,懵乎莫测其所以然,逮阅之之久,触类而求,然后稍得窥夫涯涘。窃譬诸医师之宠,一药必治一病,玉石、草木、禽兽之属皆可以已疾延年,无长物也。此其为书所以深得古君子立言之旨,使其得君而措於用,其文明之治益天下后世为不薄,讵止度越诸子而已耶?是书为诚意伯刘先生所著,先生尝自任以天下之重。於经纶之道,开物成务之学,素所蓄有,曾有以其概翊当今之运,辅大明之业,昭昭矣存诸方册者。故御史中丞龙泉章公虽已刊置乡塾,然未盛行於世。先生之子仲璟与其兄之于荐谋重刻以传。嗟呼,兹岂一家得而私之者哉!僭为叙其大略,俾贻方来云尔。翰林国史院编修官诸生吴从善序。
《郁离子》序
《郁离子》者,诚意伯刘公在元季时所著之书也。公学足以探三才之奥,识足以达万物之情,气足以夺三军之帅,以是自许,卓然立于天地之间,不知自视与古之豪杰何如也。年二十,已登进士第,有志于尊主庇民。当是时,其君不以天下繁念虑,官不择人,例以常格处之,噤不能有为。已而南北绎骚,公慨然有澄清之志。藩阃方务治兵,辟公参赞,而公锐欲以功业自见,累建大议,皆匡时之长策。而当国者乐因循而悦苟且,抑而不行。公遂弃官去,屏居青田山中,发愤著书。此《郁离子》之所以作也。
郁离者何?离为火,文明之象,用之,其文郁郁然,为盛世文明之治,故曰郁离子。其书总为十卷,分为十八章,散为一百九十五条,多或千言,少或百字。其言详于正己,慎微修纪,远利尚诚,量敌审势。用贤治民,本乎仁义道德之懿,明乎吉凶祸福之几,审乎古今成败得失之迹。大概矫元室之弊,有激而言也。牢笼万汇,洞释群疑,辨博奇诡,巧于比喻,而不失乎正。骤而读之,其锋凛然,若太阿出匣,若不可玩。徐而思之,其言确然,凿凿乎如药石之必治病,断断乎如五谷之必疗饥而不可无者也。岂若管、商之功利,申、韩之刑名,仪、秦之捭阖,孙、吴之阴谋,其说诡于圣人,务以智数相高,而不自以为非者哉!
见是书者,皆以公不大用为憾,讵知天意有在,挈而畀之维新之朝乎?皇上龙兴,卒以宏谟伟略,辅翼兴运。及定功行赏,疏土分封,遂膺五等之爵,与元勋大臣,丹书铁券,联休共美于无穷,不其盛哉?传有之曰:楚虽有材,晋实用之。公之谓也。初公著书,本有望于天下后世,讵意身亲用之?虽然,公之事业具于书,此元之所以亡也;公之书见于事业,此皇明之所以兴也。呜呼!一人之用舍,有关于天下国家之故,则是书也,岂区区一家言哉?
一夔蚤尝受教于公,后谒公金陵官寺,出是书以见教,一夔骇所未见,愧未能悉其要领。今公已薨,其子仲璟惧其散轶,以一夔于公有相从之好,俾为之序。顾一夔何敢序公之书?然得系名于简编之末,亦为荣幸,因不让而序之。公讳基,字伯温,栝苍人。若其言行之详、官勋之次,则具在国史,兹不著。
洪武十九年冬十有一月,门生杭州府儒学教授天台徐一夔谨序。
郁离子居山①,夜,有狸②取鸡,追之弗及③。明日,从者④擭其入之所以鸡⑤,狸来而絷焉⑥。身缧⑦而口足犹在鸡⑧,且掠且夺之⑨,至死弗肯舍⑩也。郁离子叹曰:“人之死货利者⑾,其亦犹是也⑿!”
词句注释
①居山:即“居于山”,在山中居住。
②狸:亦称“狸子”、“狸猫”,善伏之兽,栖息于森林、草丛间,常出没于城市近郊。以鸟类、鼠、蛇、蛙等为食,常盗食家禽。
③弗及:没有追上。弗,不,没有;
④从者:仆人。
⑤擭(huò)其入之所以鸡:擭,装有机关的捕兽木笼,这里作动词。句意是把鸡放在擭中,再在狸进入的地方设置上这件擭。
⑥絷(zhì)焉:拘囚在擭里。焉,兼词“于之”指“在……里”。
⑦缧(léì):本为捆绑犯人的绳索。这里是“拘禁”的意思。
⑧口足犹在鸡:(狸)嘴还咬着鸡,脚爪还抓着鸡。犹,尚且、还。
⑨且掠且夺之:一边使劲地咬,一边用爪强夺那死命挣扎的鸡。且……且……,一边……一边……。
⑩舍:放开。
⑾人之死货利者:即“死于货利的人”。“之”是定语后置的标志。“死货利”是“人”的定语,后置。⑿其亦犹是也:大概也像这样吧!其,大概,表推测语气;亦,也;犹,像是。是,这,代词。
白话译文
郁离子居住在山上,夜间有只野狸子偷他家的鸡,起来追赶,但没追上。第二天,仆人在它钻进来的地方安置了捕捉工具,并用鸡作诱饵。就在当天晚上捉住了那只野狸子。(野猫)的身子虽然被缚住了,但嘴和爪子仍然紧紧的抓住鸡。仆人一边打一边夺,(野狸子)到死也不肯把鸡放下。郁离子叹了一口气说:“为钱财利禄而死的人们大概也像这只野猫吧!”
济阴之贾人,渡河而亡其舟,栖于浮苴之上,号焉。有渔者以舟往救之,未至,贾人急号曰:我济阴之巨室也,能救我,予尔百金!渔者载而升诸陆,则予十金。渔者曰:向许百金,而今予十金,无乃不可乎!贾人勃然作色曰:若,渔者也,一日能获几何?而骤得十金,犹为不足乎?渔者黯然而退。他日,贾人浮吕梁而下,舟薄于石又覆,而渔者在焉。人曰:盍救诸?渔者曰:是许金不酬者也。立而观之,遂没。
词句注释
贾人:商人
浮苴(jū):水中浮草
薄:靠近。这里指冲撞,触击。
盍:何不
济:济水。
巨室:世家大族。
亡:沉,沉落。
贾(gǔ)人:商人。
栖:停留。
予:给予。
向:刚才,刚刚。
薄:迫近。
许:答应。
巨室:世家大族。
向许:刚才答应。
无乃:莫非,岂不是,难道不是。
勃然:发怒的样子。
作色:脸变了颜色,指变成了怒色。
几何:多少。
黯然:情绪低落。
退:走开。
吕梁:地名,龙门山。
薄:迫近,这里指冲撞、触击。
覆:翻,这里指翻船。
盍:何不。
白话译文
济阴有位商人,渡河的时候沉了船,危急中只好伏在河中漂着的枯草上呼救。一位渔夫驾着小舟去救他,不等船划到跟前,商人就急忙大喊:“我是济上的大户,你能救了我,我送给你一百两银子。”渔夫用船把他载到岸上去以后,他却只给了渔夫十两银子。渔夫问他:“我救你的时候你亲口许给我一百两银子,可是现在只给十两,这恐怕不合理吧?”商人马上变了脸说:“你是个打渔的,一天能有多少收入?现在一下子得了十两银子,还不满足吗?”渔夫很不高兴地走开了。过了些日子,这位商人坐船沿着吕梁河东下,船撞在礁石上又沉了,而那位渔夫刚好在他沉船的地方。有人见渔夫没动,便问他:“你怎么不去救救他?”渔夫轻蔑地回答说:“这是那位答应给我百两银子却又说不算的人。”于是,渔夫把船停在岸边,看着那位商人在水里挣扎了一阵就沉没于河水之中了…
作品赏析
俗话说,“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尤其是在经商时,对顾客的诚信尤为重要。作为一个商人,没有做到这一点,即使是“济阴之巨室”,他的钱财又能保持几何呢?一个不诚信的人,无法赢得大家长久的尊重。如果有人不诚信,即使他富可敌国,也会像这个商人一样,糟人唾弃。人无信不立。既然答应别人的事,就要兑现承诺。言而无信,必失信于人。“济阴之贾人”就是因为不信守承诺,当他再次遇到险情时,无论他怎样对渔夫承诺,渔夫都不会再听他的话去救他,最终把自己最为宝贵的生命丢掉了。看来,“承诺是金”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楚有养狙以为生者,楚人谓之狙公。旦日,必部分众狙于庭,使老狙率以之山中,求草木之实,赋什一以自奉。或不给,则加鞭棰焉。群狙皆畏苦之,弗敢违也。一日,有小狙谓众狙曰:“山之果,公所树与?”曰:“否也,天生也。”曰:“非公不得而取与?”曰:“否也,皆得而取也。”曰:“然则吾何假于彼而为之役乎?”言未既,众狙皆寤。其夕,相与伺狙公之寝,破栅毁柙,取其积,相携而入于林中,不复归。狙公卒馁而死。郁离子曰:世有以术使民而无道揆者。其如狙公乎?惟其昏而未觉也;一旦有开之,其术穷矣。
词句注释
⒈狙:一种大猴。
2.旦日:清晨。
3.部分:组织并分配。
⒊之:到。
⒋求:寻找。此指采摘。
5.什一:十分之一。
6.自奉:奉养自己。
7.棰:打。
⒎患苦之:对(这种生活)感到很苦。
⒏树:动词,种。
⒐与:同“欤”,吗。
⒑假:如果。
⒒为之役:被他奴役。
⒓既:完。
12.寤:同“悟”,醒悟,觉悟
⒔相与:一起。
14.柙:关野兽的笼子。
⒕卒:终于。
⒖馁:饥饿。
16、以为:把……当做。
白话译文
楚国有个以养猕猴为生的人,楚国人叫他“狙公”。每天早上,他一定要在庭院中分派猕猴工作,让老的猕猴率领(其它猴子)到山里去,摘取植物的果实,取(其中的)十分之一的(果实)来供养自己。有的猴子不给(狙公果实),(狙公)就鞭打他们。猕猴们都认为(这种生活)很苦,却不敢违背。有一天,有只老猕猴问众多猕猴说:“山上的果子,是狙公种的树(结出的)吗?”众多猕猴说:“不对,(果实)是天生的。”又问:“狙公不能得到(果实)(我们)就不能去采吗?”众多猕猴说:“不对,谁都能去采。”又问:“如果这样那么我们为什么听从他并要被他役使呢?”话还没有说完,猕猴们全领悟了。那天晚,众多猕猴一起等到狙公睡着的时候,打破栅栏毁坏仓房,拿走他(狙公)存放的粮食,相互拉着手(这里指一起)进入森林里面,不再回来。狙公最后因为饥饿而死。郁离子说:“世上那种卖弄权术奴役人民而不依正道来规范事物的人,就像狙公吧!只因人民昏昧尚未觉醒,才能让他得逞,一旦有人开启民智,那他的权术就穷尽了。”
启示:通过养猴子的人残酷剥削猴子,猴子觉醒后群起反抗的故事,揭示了封建社会统治者对人民群众的残酷剥削与压迫,说明人民一旦觉悟,群起反抗,统治者就只有冻馁而死。
阅读训练
1、写出文中两个通假字和索通的字。答:通假字:1.与,通“欤”,吗2.寤,通“悟”
2、将下列句子译成现代汉语(1)赋什一以自奉。答:取(其中的)十分之一的(果实)来供养自己
(2)一旦有开之,其术穷矣。答:一旦有人开启民智,那他的权术就穷尽了。
智伯围赵襄子于晋阳,使人谓其守曰:“若能以城降,吾当使若子及孙世世保之。”守者对曰:“昔者中牟之郭圮,有螇螰堕于河,沫拥之以旋,其翅拍拍,殸见而怜之,游而负之及陆,谓殸曰:‘吾与子百年无相忘也。’殸振羽大笑曰:‘若冬春之不知也,而能百年无忘我乎?’今晋国惟无人而壅,女以天盈,盈而恃之,是壅祸也。壅祸恃盈以虿尾于人,天实厌之。晋阳朝亡,女必夕死,死,予不寒犹及见之,其何有于子及孙?”是夕,智伯为韩魏所杀。
词句注释
螇螰:蝉的一种。即蟪蛄。
殸:蝼蛄,是对农作物有害的一种昆虫。
壅:闭塞不通。
白话译文
智伯在晋阳包围了赵襄子,派人对守城的人说:“倘若人能用这座城投降(我),我可使你以及你的子孙世世代代保有此城。”守城的人回答说:“从前中牟的城倒塌了,有一只螇螰掉到到河时,水沫拥着它而旋转,它的翅膀不停地打着水,这时有一只蝼蛄见了就怜悯它,游过去就背着它到了岸上,螇螰感激地对蝼蛄说:‘我和我的子孙百年以后也不会忘了你啊。’蝼蛄振翅大笑说:‘你的生命短暂得连冬天春天都不知道,又怎么能百年以后不忘记我呢?’如今晋因为没有人而被围困,你凭着天然的有利条件而骄横自大,骄横自大就依赖它,这是围困的灾祸啊。围困的灾祸依赖骄横自大,就像用蝎毒害人,上天实在厌恶这样做,晋城早晨被攻破,你必定在晚上死,我即使死了,我的尸骨未寒还能来得及看到你的死,那又怎么能对我的子孙后代有什么影响呢?”这天晚上,智伯被韩魏所杀。
《郁离子》,乃元时诚意伯刘公愤然辞官,隐居于山林四野所著之书。离为八卦之火,文明之象,用之其文郁郁然,为盛世文明之治,故得其名。刘公之学生徐一夔言:“公学足以探三才之奥,识足以达万物之情,气足以夺三军之帅……”读罢,果然不虚。
书总十卷,分十八章,其言详于正己、慎微、修纪、远利、尚诚、量敌、审势、用贤、治民,“本乎仁义道德,明乎吉凶祸福之几,审乎古今成败得失之迹”包罗万象,明察秋毫,长于奇辩,工于句式,诸多巧喻,趣解说教之沉闷,使获婉转顿悟之喜,喟然慨叹其思其智。
吾不好政治,由兴致所至,故择正己、慎微篇浅谈。正己有以“楚太子以梧桐之实养枭,而翼之凤鸣焉”,释常言之“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之性,对品行不端者之人,一味姑息迁就,许是养虎贻患,自伤其身;以麝舍麝脐逃命,贿亡其身,讥讽人贪财丧命,智不如麝,实为精辟。古往今来,贪字添祸,不在少数。
伯温认为大智若愚者,方为人中杰,并以梓棘喻之。梓谓棘曰:“尔何为乎修修而不扬,萧萧而无所容……不亦晦乎?”梓复而洋洋自得,“吾梢拂九阳,根入九阴……蔚兮若濯锦出蜀江,粲兮若春葩曜都房。”若打扮光鲜之贵妇,耀锦衣美食之富有。且看棘之作答:“美矣哉!吾闻冶容色者侮之招,丽服饰者盗之招,多才能者忌之招……”不用之材,免遭砍伐之灾,有刺于身,禽不敢萃,恭谦处世,胜名扬一时,读之,真平了些浮躁之气,少了些功利之心。
浑噩之时,读伯温之句,足以怡情,启智。“心胸狭小,徒自伤悲”,举细微之事,如周人有好姣服者,袂涅,摄而搔之,涅去迹存,其心妯妯然,五步而六视;某人好其妻,其妻美而额靥,蔽之以翟……凡此种种,耿怀区区,平添烦恼,徒自伤悲,与雨果之“比大地广阔的是大海,比大海广阔的是天空,比天空广阔的是心怀”思想不谋而合。反省自身,确曾因发型之不如意,裙裾之花边欠妥,某某不明其意之讪笑……诸烦事所扰,也算一愚。
伯温言“妇人七出,有违人伦”,指责了后世薄情男人之卑劣。“夫妇人以夫者,淫也、妒也、不孝也、多言也、盗也,五德天下之恶……恶疾之与无子,岂人之所欲哉?……不矜其不幸而遂弃之,岂天理哉?”封建道德岐视妇子,伯温指出女人不应该是男人的附属品,揭露无耻之徒借圣人之口,使违人伦之举神圣化,法律化之虚伪本质。于今读来,也觉痛快。
慎微中有许多精美的篇章,如“目空一切,即且亡身”,以蜈蚣骄兵必败,狂妄丧身“鼻涕虫”之事,让你深思;“适可而止,不沉其身”揭示乐极生悲,物极必反之理,是春风得意之时一剂清凉茶——切莫妄为。
徐一夔作序言,《郁离子》语言犀利,犹如太阿古剑出匣,所言不虚,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书。恰如管仲、商鞅变法之良谋,申不害、韩非子之法术,张仪、苏秦之说词,孙武、吴起之兵法……吾今读伯温之大智慧,竟只拾了些鸡毛蒜皮之小感悟,愧对伯温。
2020年10月30日,入选第六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
刘基(1311年7月1日-1375年4月16日)字伯温,谥曰文成,汉族,青田县南田乡(今属浙江省文成县)人,故时人称他刘青田,明洪武三年(1370)封诚意伯,人们又称他刘诚意。武宗正德九年追赠太师,谥文成,后人又称他刘文成、文成公。元末明初军事家、政治家、道士及诗人,通经史、晓天文、精兵法。他以辅佐朱元璋完成帝业、开创明朝并尽力保持国家的安定,因而驰名天下,被后人比作为诸葛武侯。朱元璋多次称刘基为:“吾之子房也。”在文学史上,刘基与宋濂、高启并称“明初诗文三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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