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公邦明,字剑鸣,以字行,世称剑鸣先生。
清光绪壬辰(1892)年生于浙江省乐清县万家垟(现北白象镇)。诗书门第,家境殷实。父,家鼐公,业医。庭训有方,燕翼备至。“手足同怀共六人”,先生排行第三;弟兄怡怡,为乡人称道。外祖洪公,尝指先生及其两兄笑言:“汝等兄弟三人,白脸团团,当皆长寿!”长辈之厚望,何其殷切也。夫人张氏,贤惠、勤俭、干练,总揽家务,长于理财。先生内顾无忧、外出有恃,福莫大矣。
1911年先生毕业于“浙江省立第十中学”。早年温籍学者、政要,率皆就读或毕业于此校;是当时温州地区之最高学府,也是后来“浙江省立温州中学”(民国)、“温州市第一中学”(解放后)之前身。先生求学期间,循规蹈矩,品学兼优。毕业多年,校长刘公绍宽犹记其名。
翌年,父亡。时值民国初造,局势动荡多变。先生深知,兄弟众多,祖产不足恃;乃奋发自励,上下求索。诸如习医(祖上素业)、从政(时髦新途),皆曾尝试,终因或非所愿或难适应而放弃。抗尘走俗,自是不齿;独闯世界,谈何容易。从而初尝创业自立之艰辛,亦逐渐养成一生俭仆、勤谨、奋进之品格。长兄尝喟然叹曰:“三弟持家治校,终生劳碌。论奋斗图强,我弗如也。”
1915年,受聘于“乐清县立第三高等小学校”(柳市小学),任教长达三十年之久。其间,两度出任校长(含女校),并短期兼职家乡“求益小学”。先生任柳小校长前后,适逢抗日战争多事之秋,教学、生活均极颠连困顿。先生肩负重任,稍无懈怠。1945年转任“乐清县立师范学校”教职。学校经费困难,教师纷纷离职他就,四年内校长三易其人。面对“嗷嗷待哺”的学生,先生心无旁骛,坚持岗位。1949年乐师停办,先生不愿片时赋闲家居,乃奔赴他乡为人西席,直至病逝。先生治校、教书之原则与特点是,厉行节俭、言传身教。所教课程涉及算术、代数、国文、英语、地理等多科。先生旧学底子深厚,新学知识丰富,文理兼通。人称“全才教师”。“人竞天择”,先生终于找到了充分发挥其智慧、才干的“终生道路”——教书育人。
先生讲学,以循循善诱见长。在课堂上,既听不到抑扬顿挫之铿锵声调,亦未显示口若悬河之辩才,先生以其特有的平稳语气,条分缕析,娓娓道来,把莘莘学子引入知识化境。早年学生朱麟撰文回忆“启蒙恩师”,言及每于游览国外名城(如纽约)、或食用海味特产(如白令海峡大蟹)之际,犹能记起六十多年前先生上地理课的情景。
先生性格淡雅,自奉殊廉。寝室陈设简朴,一桌一椅一床外,别无长物。无论祁寒酷暑,或伏案备课批改作业、或坐卧休憩闲吟,皆怡然自得。假期居家,每每边洒扫、边吟哦;间或口授子女古诗。次女莼卿在八十高龄之年尚能记诵慈父当年教给她的一首富有生活情趣、题为《懒猫》的七律:“……花荫满地闲追蝶,溪水当门食有鱼……”先生写得一手蝇头端楷,偶有所感,辄赋诗寄怀、挥毫成章。可惜诗文墨宝,现已荡然无存。唯幸留“竹影穿帘入,书声排闼来”一联,表达了先生“教书生涯”自适和欣赏的心情,显示了与“勤于职守”相映成趣的另一侧面——“清雅悠闲”。
先生视校如家、爱生如子,对出身清寒者,更是照拂有加。学生因故未能及时归校,先生亲自深夜查房探询;与学生共席进餐,新菜上桌,总是最后动筷;关爱一如舐犊。农家子弟南伟然撰文怀念“倪校长”,饱含感激之情地述说,在他插班入学时被从宽录取,学业稍有长进后即受及时奖掖,待全县会考取得好名次时还亲手授予奖品。
当年小学校长(有时由镇长兼任)是镇上的头面人物,高高在上一脸威严者大有人在。先生则谦和宽厚、平等待人,无论师生工友,见面点头、相逢让路。人们称颂“倪公是好人、好先生”;但不是所谓的“好好先生”,而是一位认真不苟的严师。他不轻易责备后辈,常以身教方式达严格要求之目的。可以说,全校上下人众,无人怕他,无人不尊敬他。
浑金璞玉,初交难识真面。先生深层的精神世界和本质,是进取、正义、坚毅的;而比较表层的外显形象,时或与此稍有抵牾。诸如:
貌似羸弱;在单杠架上却是动作矫健、姿势标准。
平素布履蓝衫、瓜皮黑帽,绝类“前清遗老”;而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在女校独立建制时担任校长、男女同校时担任女部主任,岂不可具“抗流俗、开风气”的新派精神。
不仅兢兢业业闭门讲课,目不窥园;还沿村挨户为学校劝募资金。真情所至,士绅慨然援手,并引起“十母捐田”、多家解囊的“连锁反应”。
看起来埋头教育业务,不问外事;而在国家危难之际,敢于挺身而出,支持并参与爱国师生的抗日活动;为保障人身安全、保护校产,不辞劳累地奔波周旋于政府军警各方之间,维持着基本正常的教学秩序。何等正气凛然,何等坚忍不拔!对于一个谦谦儒者,洵属可贵。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1951年秋,先生悄然辞世。人世沧桑,不掩黄金之熠熠光芒。经过整整半个世纪,2001年,柳市小学“百年校庆”,出《纪念文集》,重立纪念碑,对先生的道德文章和突出贡献再次给予高度评价。众多门墙旧桃李,已成各界精英,遍布全球,对先师当年的谆谆教诲,仍然记忆犹新,拳拳服膺,永志不忘。
先生是一个平凡的人,也是一个伟大的、“值得大写的”人。在其平凡的外表后面,蕴蓄着伟大的精神力量。
先生似乎并无“振臂一呼,群雄尾随”之魄力,但却具备“以人格力量感人服人”之品德。
惜乎,哲人不寿!烛泪已然流尽,而遗辉长留、光耀天壤。
梓乡勒石百年功,一领青毡两袖风。
孔子文章颜子命,桃红李白遍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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