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l2月
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 Dec.2011
第3O卷第12期
Journal of Heilongjiang College of Education V01.30 No.12
doi:10.3969/j.issn.1001—7836.201 1.12.049
《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的生死边界
李家莲
(湖北大学哲学学院湖北省道德与文明研究中心,武汉430062)
摘要:通过对生死边界的僭越,《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显示了强烈的伦理意蕴以及对于人类价值世界
的深层关怀。人的存在既是精神的,也是肉体的,并且精神高于肉体。爱米丽虽然活在当下,可她的价值世界与伦
理方向却总是指向那个消逝的过去,人性的分裂决定了悲剧的发生。与此同时,在小说中,那些本应安息的逝者,却
一再借尸还魂,并展现了无比巨大的生命力。通过僭越生与死的边界,福克纳饱含怜悯之心,为爱米丽献上了一朵
同情之花,并在几乎每个读者心中激发了一种超越南北、超越生死、直接面对人本身的同情之心,由此,我们认为,福
克纳不仅是南方的骄傲,更是人类的瑰宝。
关键词:爱米丽;玫瑰;边界;同情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7836(2011)12—0122—04
在威廉・福克纳的短篇小说《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
一花》中,最打动人心的是女主角爱米丽的人生悲剧。历年来, 、生者:虽生犹死
评论家从不同的角度解读了爱米丽悲剧人生的成因,但几乎
小说中最引人注目的生者是爱米丽小姐,她之所以表现
元人注意到小说中处处弥漫的人生生死边界的相互僭越。
了种种看似不可理解或骇人听闻的怪异行为,是因为早在她
人的生存离不开物质世界,离不开人的自然肉体,因为这里
的自然生命结束之前,她就已经开始了与死神共舞的生活。
有人的感性生活。然而,人的生存更离不开精神世界,离不
她虽然活在当下,可她的价值世界与伦理方向却总是指向那
开人的灵魂世界,因为这里有人的道德生活,并且这才是人
个消逝的过去,对她而言,只有依靠过去,她才能找到生活的
的理想的生活目标。人性的二元结构,决定了人的生存既是
方向与力量。
精神的,也是物质的,既属于肉体,也属于灵魂。人自身的高
对于父亲过世之前的爱米丽而言,她虽然正值青春年
贵性决定了精神高于物质,灵魂高于肉体,“得神者昌,失神
少,但她的青春却是没有生命的青春,是死亡的青春。长久
者亡”、“精神内伤,身必败之”、“受伤的灵,使骨枯干”等警
以来,她一直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与控制下,没有独立人格与
言妙语一再向我们暗示,对人性自身而言,守护一个健康的
个性自由,她的自我意识不属于她自己,只属于那个强势的
精神家园是一件远远比保护肉体健康更加重要得多的事情。
父亲。读者可以注意到,父亲的影响力虽然很大,但在小说
中,父亲却是沉默的,正是这种如死亡一般的沉默所散发出
在《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中,通过使小说人物僭
的无比巨大的力量使正值青春岁月的爱米丽虽然活着,但生
越生死边界,福克纳不断向读者暗示,内战以后,随着北方工
命的价值与意义却完全不受自己支配,只受那个由父亲的象
业文明入侵南方,南方社会的物质生活虽然正在逐渐被北方
征的、如死亡般沉默的控制力所掌控。青春年少的爱米丽与
工业文明所取代,但对于失去物质支撑的旧南方精神而言,
父亲生活在一所老房子里,这是一所“漆成白色的四方形大
它却仍然活着,它不但没有消失,反而通过主宰南方人价值
木屋,装点着19世纪70年代风格的圆形屋顶,尖塔和涡形
世界和意义世界而重新获得了生命。这样,就像盘踞在业已
花纹的阳台”。在那业已消失的辉煌过去,房子周边是最考
枯萎的参天大树上的常春藤一样,它不仅可以使生者虽生犹
究的街道,而如今,却为汽车和轧棉机包围,不仅使得往日的
死,而且可以使死者虽死犹生。在小说人物命运的生死交错
庄严荡然无存,而且在全新的环境中显现为“丑中之丑”,即
中,我们发现,旧南方的传统精神气质以及价值取向才是小
使如此,房子的主人也拒绝对它做任何修葺或改变,总是使
说人物心理世界的绝对主宰。
之“装模作样,桀骜不驯”地存在着。年少的爱米丽每天在
收稿日期:2011—04—20
作者简介:李家莲(1976一),女,湖北建始人,湖北大学哲学学院湖北省道德与文明研究中心讲师,哲学博士,从事西方伦
理思想史的教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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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房子里与父亲共同生活,与周围人几乎没有接触,但她
却感到满足、愉悦,因此,她不仅不因父亲赶走所有年轻男子
而恼怒,相反,自己“对所有男子都看不上眼”。这样,在小
镇居民看来,爱米丽小姐、老房子、父亲几乎变成了静止不动
的艺术品,他们不再把这家人看做有血有肉的普通邻人,而
是“把这家人看做一幅画中的人物:身段苗条、穿着白衣的爱
米丽小姐立在背后,她父亲叉开双脚的侧影在前面,背对爱
米丽,手执一根马鞭,一扇向后开的门恰好嵌住了他们俩的
身影”。
如果说,父亲去世前,爱米丽不得不生活在如同死亡一
般的静默、毫无生机与自我意识的精神世界里,那么父亲死
后,她便主动选择了这种虽生犹死的生活状态。父亲过世
后,她仍然远离人群独居,不参与任何社交活动。对此,镇上
居民认为“她这样做是控制不了自己”,他们在对她报以理
解的同时也尊重了她对生活的选择。不仅如此,对周围环境
的变化,爱米丽也视而不见,毫不理会,固执地守望着现已消
逝的、属于过去的一切。沙多里斯上校在她父亲过世后为了
帮助她而又不损其尊严,找借口为她免了税,说“她父亲曾贷
款给镇政府,因此镇政府作为一种交易……以这种方式偿还
……期限从她父亲过世之Et开始,一直到她去世为止”。当
第二代人当上了镇上领导后,他们是新时代里成长起来的一
代人,心中没有沙多里斯上校式的情感,因此他们对于前任
政府使她免税的做法感到不满,于是毫不留情地用各种方
式,如纳税通知、公函等通知她纳税。但所有这一切都没有
结果,后来镇长亲自写信给她,表示愿意登门拜访或派车迎
接她,得到的答复却是用古色古香的信笺、不鲜艳的墨水写
成的一张毫无实质内容的便笺。当镇长亲自到她家催税时,
她的回答是,“你们去找沙多里斯上校。我在杰斐逊无税可
交”。其实,“沙多里斯上校死了将近十年了”。事实上,正
如她拒绝在她门上钉门牌号和邮件箱一样,她精神世界里的
价值取向唯一只指向过去,不关注当下,她不认可镇上的当
今官员,唯一占据她的精神与心灵空间的只有那早已不复存
在的过去。
父亲死后,她把头发剪短,曾拥有了一段爱情。对此,众
多评论者认为,这是爱米丽恢复青春活力的体现。然而,当
我们仔细分析霍默・伯隆时,我们发现,伯隆的昙花一现并
没有使爱米丽的精神世界发生根本性变化,相反,他以反作
用的方式加剧了爱米丽虽生犹死的生活状态。伯隆来自北
方,“皮肤黝黑,精明强干,声音洪亮”。然而,对于他的洪亮
的声音,读者除了从“我们”口中的转述而得知之外,在小说
的全文中,没写出他由自己之口说出的只言片语。事实上,
在爱米丽面前,在小镇居民面前,伯隆虽然精明强干,但却是
沉默的,他没有话语权,仅仅只是一个被观看的角色,因此,
他虽然有着洪亮的声音,但却在小说中享有死亡般的静默。
对于她的行动,读者看到的只是如同偶戏一样的活动影子;
与爱米丽驾轻便马车出游、随工程的开始与结束而来到又离
开,最后从小镇居民的眼中消失。在小说中,即使对于来自
自己内心的声音,无论在小镇居民还是在爱米丽小姐面前,
他这个北方佬都无权表达。因此,通过小镇居民的El的转
述,读者得知,他在婚姻家庭这件事情上,他喜欢与男人交
往,且无意成家。然而,对于婚姻,他的内心究竟是什么态
度?难道小镇居民的谣言就是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吗?他的
静默使这一切成了永远解不开的谜。读者唯一能做的只是
通过谣言来进行永远的猜测。事实上,在爱米丽强大的精神
世界面前,伯隆这个精明强干的北方佬除了沉默,还能做什
么呢?对他而言,他根本没有能力给爱米丽注入生活的活
力。对于爱米丽而言,既然伯隆的出现无法让她的精神世界
发生改变,那么,她就只好选择以自己的方式来对浪漫爱情
进行永久性的封存了。当人们有机会打开那尘封已久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