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与艺术 重庆与世界2011年第28卷第1期
The World&Chongqing Vo1.28 No.1 201 1
《等待戈多》中的反人文主义倾向
陈星君
(成都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成都610059)
摘要:塞缪尔・贝克特独有的表现形式导致了其作品的歧义或多重阐释性。代表作品《等待戈多》同样具有这样
的性质,蕴含着多种阐释可能。本文从人文主义传统入手,从理性缺失和“扭曲”的时间两个方面,分析剧中人
物,以及其体现出的对理性与感性的颠覆、对时间的瓦解,以及对信仰的藐视,揭示《等待戈多》中所体现出的反
人文主义倾向,从而进一步揭示二战后人类精神荒芜的实质。
关键词:等待戈多;人文主义;理性;时间
中图分类号:1106.3
一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71l1(2011)01—0036—04
思想被提及,却并不是在文艺复兴时期才出现的,而是具
有深厚的传统渊源。这一传统可以追溯到早期的古希腊
天又一天,一条路,一颗树,两个男子以及等待,这
些构成了贝克特代表作《等待戈多》的全部内容。传统戏
剧应当具备的主要因素在该剧中都被彻底颠覆,以贝克特
为代表的荒诞派剧作家正是希望以此取得与其所表现的
荒诞主题相呼应的艺术效果。塞缪尔・贝克特对艺术表
时期。古希腊思想取吸引人的地方之一正“在于它以人为
中心,而不是以上帝为中心”。“希腊神话中的神人同形同
性论就与第一批伟大文主义者扮演的角色不可置疑地联
系起来。”后来,生活在公元5世纪的诡辩家毕达哥拉斯则
明确声称“人是万物的尺度”,认为是人,而不是神才是个
人的仲裁者,进而挑战神的绝对权威。他的这一主张在索
福克勒斯的诗歌中得到回应:“奇妙者众多,惟有人才最奇
现形式尤其痴迷。早在1931年,贝克特为普鲁斯特(Mar-
eel Proust)的《追忆似水年华》写过一篇评论小册子,对普
鲁斯特的小说叙述形式倍加赏赞,他本人也在用小说表现
“陷入荒诞的生存条件的个人”,但却不为读者所理解。他
转而通过戏剧来表达自己对现实世界的理解,并进而达到
妙。”荷马则通过阿喀琉斯之口表达出人的乐观精神。希
腊的哲学家们、诗人们尽情歌颂着人的伟大、人生的价值 了其剧作创作的最高峰,但这种表现形式也导致了其作品
的歧义或多重阐释性。这一部“(人生中)什么都不会发
生”的作品同样蕴含着多种阐释可能。对这部作品,西方
与人的有所作为,仿佛可以得出这样的假设:“希腊人崇拜
着人类自身,以至凡人附于神人的形象是对神最高的恭
维。”早期希腊的人文主义思想在文艺复兴时期得到继承
与发展。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者否定中世纪的神秘
的评论家则分别从社会学、存在主义、基督教教义甚至和
自传的角度进行过各种各样的阐释,认为该剧不仅表达出
存在主义的基本观点,即人生而是荒诞的,人的生存毫无
意义可言,又宣传了基督教关于信仰的重要性等基本教
观点,重新发现人在历史发展中的重要作用,认为“人类靠
自身的力量能够达到最高的优越境界,塑造自己的生活,
义,但同样也有评论家认为《等待戈多》肯定不是一出宗教
戏剧,至多只是对宗教进行了处理,“至多”是因为它所呈
现的仅仅是一种信仰。本文从人文主义传统人手,对该剧
凭自己的成就赢得名声”,再次“把人置于宇宙万物的中心
并高度赞扬人的理智和精神”。18世纪的启蒙运动崇尚理
性和积极的生活,崇拜成为经典的古代传统。“他们有着
一进行理性、时间、信仰三个层面的剖析,分析剧中人物,以 种新发现的自信:如果人类能够从恐惧和迷信中解放出
及其体现出的理性与感性的颠覆、对时间的瓦解,以及对
信仰的藐视,从而揭示《等待戈多》中所体现出的反人文主
义倾向,并进一步揭示二战后人类精神荒芜的实质。
来,他们就会在自己的身上找到改造人类生活条件的力
量;45们相信进步是可能的,而这种可能性不在莫测高深
的天意,也不在无法捉摸的命运,而在人自己的手中。”l9
世纪,则强调人与自然的直接关系和经验。浪漫主义诗人
把人与自然联系在一起,重视个人自由和个人意识,后来 一
、人文主义传统及其文学表现
则突出美德的重要性,坚持人的尊严。因此,可以说,人文
人文主义,虽然多数情况下作为文艺复兴时期的核心 主义是西方自古希腊以来的传统,“这一传统最重要和始
收稿日期:2010—11—15
作者简介:陈星君(1986一),女,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陈星君:《等待戈多》中的反人文主义倾向
终不变的特点就是:以人为中心,从人的经验开始,相信每
个人在他或她身上的价值,有人的尊严,和它始终对思想
高度重视”。
整个西方文学,作为思想的产物,则映射了这一传统。
《特洛伊》中的阿喀琉斯骁勇善战和足智多谋;史诗《贝奥
武夫》讲述着主人公挑战神力的故事,主人公不仅仅是一
37
住了脖子。绳子之长以至穿过整个舞台,“绳子象征着感
性对理性的控制,绳子的长度则象征着感性力图控制理性
的欲望,或者理性永远也别想摆脱感性的控制”。除了绳
子,波卓手中还拿着一根鞭子对幸运儿发号施令,用肮脏
的词汇称呼幸运儿,视其为“猪”“狗”。他如此虐待幸运
儿,践踏着人的尊严,蹂躏着理性。虽然有时他能说出一
位英雄,还是人民的保护者;在文艺复兴时期,从斯宾塞的
《仙后》到但丁的《神曲》,人的美德和信仰得到赞扬,从马
洛的《浮士德》到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虽然表现了人的脆
弱,但却同时传达出何为人的尊严;浪漫主义伟大诗人拜
伦笔下的英雄,他们骄傲、叛逆,反对腐朽的社会,单枪匹
马迎战所有的不公平;后来,鲁滨逊・克鲁索谱写着人类
对抗自然、命运的神话;战后,海明威笔下的硬汉们在“重
压下优雅地活着,对抗着不可知的力量”。可以说,西方文
学史就是一部英雄史,反映人文主义所表达的基本观点、
思想。而这一切,在荒诞派代表作品《等待戈多》中却难觅
踪影。
二、“沉睡的"理性
亚里士多德说人有植物灵魂、动物灵魂和理性灵魂
(即“三重灵魂说”),形成一个小宇宙,与大宇宙相对应。
这种“天人对应”、“小宇宙”说在文艺复兴时期成为人文主
义者最长于表达的主题。“三重灵魂说”中理性灵魂为人
类所特有,它包含理性和意义。理性使人理解自然法则或
神意,胡克(Hooker)说理性“是人类意志的指导者,发现在
行动中什么是好的,从而赋予人类行为以意义”,而意志使
人在理性指导下按自然法则或神意行事。理性灵魂因其
理性、判断力功能,使人们有能力追求真理,抓住生命的本
质,因此也可以说是理性使人高于动物和植物,从而成为
“万物的尺度”。理性,可以说是人文主义的核心观点,是
人中心位置确立的基石。然而,在贝克特的笔下,在《等待
戈多》中人文主义者所重视的理性,却只能“沉睡”,只能屈
服于感性的统治。
《等待戈多》剧中人物成对出现:爱斯特拉冈和弗拉
季米尔,波卓和幸运儿。每一对都是相互依赖的共同体。
爱斯特拉冈和弗拉季米尔像两兄弟,有评论者指出他们在
剧中的昵称就暗示着这种关系:戈戈和狄狄,即哥哥和弟
弟,分别代表人的两面。与爱斯特拉冈相比,弗拉季米尔
更有耐心,他记得过去,喜欢一成不变的事情,有时更像一
个父亲:稳重、成熟;爱斯特拉冈更像一个孩子:爱幻想、怀
疑、健忘、倾向于本能,没有彼此的陪伴,终将被时间无情
地吞没。而波卓和幸运儿分别象征着人的两个组成部分:
肉体和思想,代表“人的物质和精神两个方面,其中思维能
力隶属于肉体欲望”。在该剧中,完整而有尊严的人消失
了,与此同时,理性与感性之间的关系也遭到彻底颠覆。
在第一幕,虽然幸运儿先出场,但却被波卓用一根绳子拴
两句具有诗意的句子,如“世界上的眼泪是一个固定的量,
有一个人开始哭的时候,别处的另一个人就停止笑。笑也
一样”,然而这只是拙劣的模枋。托马斯・布郎(Thomas
Browne)就曾写下这样的句子:“人人不能同时高兴,这一
国家取得荣辱,另一个国家就必遭受毁灭。”这都是幸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