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塾“吟余改抹前春句,饭后寻思午晌茶。蚁上案头沿砚水,蜂穿窗眼咂瓶花。”我陈最良杜衙设帐,杜小姐家传《毛诗》。极承老夫人管待。今日早膳已过,我且把毛注潜玩一遍。〔念 介〕“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好者好也,逑者求也。〔看介〕这早晚了,还不见女学生进馆。却也娇养的凶。待我敲三声云板。〔敲云板介〕春香,请小姐解书。
【绕池游】〔旦引贴捧书上〕素妆才罢,缓步书堂下。对净几明窗潇洒。〔贴〕《昔氏贤文》,把人禁杀,恁时节则好教鹦哥唤茶。〔见介〕〔旦〕先生万福,〔贴〕先生少怪。〔末〕凡为女子,鸡初鸣,咸盥、漱、栉、笄,问安于父母。日出之后,各供其事。如今女学生以读书为事,须要早起。〔旦〕以后不敢了。〔贴〕知道了。今夜不睡,三更时分,请先生上书。〔末〕昨日上的《毛诗》,可温习?〔旦〕温习了。则待讲解。〔末〕你念来。〔旦念书介〕“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末〕听讲。“关关雎鸠”,雎鸠是个鸟,关关鸟声也。〔贴〕怎样声儿?〔末作鸠声〕〔贴学鸠声诨介〕〔末〕此鸟性喜幽静,在河之洲。〔贴〕是了。不是昨日是前日,不是今年是去年,俺衙内关着个斑鸠儿,被小姐放去,一去去在何知州家。〔末〕胡说,这是兴。〔贴〕兴个甚的那?〔末〕兴者起也。起那下头窈窕淑女,是幽闲女子,有那等君子好好的来求他。〔贴〕为甚好好的求他?〔末〕多嘴哩。〔旦〕师父,依注解书,学生自会。但把《诗经》大意,敷演一番。
【掉角儿】〔末〕论《六经》,《诗经》最葩,闺门内许多风雅:有指证,姜嫄产哇;不嫉妒,后妃贤达。更有那咏鸡鸣,伤燕羽,泣江皋,思汉广,洗净铅华。有风有化,宜室宜家。〔旦〕这经文偌多?〔末〕《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没多些,只“无邪”两字,付与儿家。书讲了。春香取文房四宝来模字。〔贴下取上〕纸、墨、笔、砚在此。〔末〕这什么墨?〔旦〕丫头错拿了,这是螺子黛,画眉的。〔末〕这什么笔?〔旦作笑介〕这便是画眉细笔。〔末〕俺从不曾见。拿去,拿去!这是什么纸?〔旦〕薛涛笺。〔末〕拿去,拿去。只拿那蔡伦造的来。这是什么砚?是一个是两个?〔旦〕鸳鸯砚。〔末〕许多眼?〔旦〕泪眼。〔末〕哭什么子?一发换了来。〔贴背介〕好个标老儿!待换去。〔下换上〕这可好?〔末看介〕着。〔旦〕学生自会临书。春香还劳把笔。〔末〕看你临。〔旦写字介〕〔末看惊介〕我从不曾见这样好字。这什么格?〔旦〕是卫夫人传下美女簪花之格。〔贴〕待俺写个奴婢学夫人。〔旦〕还早哩。〔贴〕先生,学生领出恭牌。〔下〕〔旦〕敢问师母尊年?〔末〕目下平头六十。〔旦〕学生待绣对鞋儿上寿,请个样儿。〔末〕生受了。依《孟子》上样儿,做个“不知足而为屦”罢了。〔旦〕还不见春香来。〔末〕要唤他么?〔末叫三度介〕〔贴上〕害淋的。〔旦作恼介〕劣丫头那里来?〔贴笑介〕溺尿去来。原来有座大花园。花明柳绿,好耍子哩。〔末〕哎也,不攻书,花园去。待俺取荆条来。〔贴〕荆条做什么?
【前腔】女郎行、那里应文科判衙?止不过识字儿书涂嫩鸦。〔起介〕〔末〕古人读书,有囊萤的,趁月亮的。〔贴〕待映月,耀蟾蜍眼花;待囊萤,把虫蚁儿活支煞。〔末〕悬梁、刺股呢?〔贴〕比似你悬了梁,损头发;刺了股,添疤痆。有甚光华!〔内叫卖花介〕〔贴〕小姐,你听一声声卖花,把读书声差。〔末〕又引逗小姐哩。待俺当真打一下。〔末做打介〕〔贴闪介〕你待打、打这哇哇,桃李门墙,崄把负荆人諕煞。〔贴抢荆条投地介〕〔旦〕死丫头,唐突了师父,快跪下。〔贴跪介〕〔旦〕师父看他初犯,容学生责认一遭儿。
【前腔】手不许把秋千索拿,脚不许把花园路踏。〔贴〕则瞧罢。〔旦〕还嘴,这招风嘴,把香头来绰疤;招花眼,把绣针儿签瞎。〔贴〕瞎了中甚用?〔旦〕则要你守砚台,跟书案,伴“诗云”,陪“子曰”,没的争差。〔贴〕争差些罢。〔旦挦贴发介〕则问你几丝儿头发,几条背花?敢也怕些些夫人堂上那些家法。〔贴〕再不敢了。〔旦〕可知道?〔末〕也罢,松这一遭儿。起来。〔贴起介〕
【尾声】〔末〕女弟子则争个不求闻达,和男学生一般儿教法。你们工课完了,方可回衙。咱和公相陪话去。〔合〕怎幸负的这一弄明窗新绛纱。〔末下〕〔贴作背后指末骂介〕村老牛,痴老狗,一些趣也不知。〔旦作扯介〕死丫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打不的你?俺且问你那花园在那里?〔贴做不说〕〔旦做笑问介〕〔贴指介〕兀那不是!〔旦〕可有什么景致?〔贴〕景致么,有亭台六七座,秋千一两架。绕的流觞曲水,面着太湖山石。名花异草,委实华丽。〔旦〕原来有这等一个所在,且回衙去。〔旦〕也曾飞絮谢家庭,(李山甫) 〔贴〕欲化西园蝶未成。(张泌)〔旦〕无限春愁莫相问,(赵嘏) 〔合〕绿阴终借暂时行。(张祜)
(陈最良上,道白)吟诗的空闲涂改前人的咏春句,吃饭后在想着晌午茶;蚂蚁上案头沿着砚水爬,蜜蜂穿过窗眼吸吮瓶中花。我名叫陈最良,在杜老爷家中教书,给杜小姐家传授《毛诗》。特别受到老夫人热情的照顾和接待。今天已经吃过早饭,我暂且把《毛诗》再欣赏一遍。(做念的样子)“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好的意思是爱好;逑的意思是求。(做看的样子,道白)都到这时候了,还没看见女学生进书房,这娇惯得真厉害。等我来敲三声云板。(做敲云板的样子,道白)春香,请小姐来上课。(杜丽娘带着丫头春香捧着书上)”
(杜丽娘唱)淡淡地化妆手才罢,慢慢地走到书房下,这儿窗明几净好幽雅。(春香接唱)
昔代贤文把人拘禁杀,这时节,就好像教鹦哥学唤茶。
(三人做见面的样子)(杜丽娘道白)向先生请安。(春香道白)先生少责怪!(陈最良道白)作为女子,鸡刚刚叫,就都洗漱梳头,向父母请安;日出之后,各人做自己的事情。现在你的事情是读书,必须要早早起床!(杜丽娘道白)以后不敢了。(春香道白)知道了。今天晚上不睡觉,三更时候,请先生上课。(陈最良道白)你念给我听。(杜丽娘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窃窕淑女,君子好逑。(陈最良道白)听我讲:“关关雎鸠”,“雎鸠”是种鸟;“关关”,是鸟叫声。(春香道白)怎样的声音?(陈最良装出鸠的鸣声。春香学鸠叫声闹着玩。)(陈最良道白)这鸟喜欢幽静,呆在河中的洲上。(春香道白),对了。不是昨天是前天,不是今年是去年,我们府衙里关着一只斑鸠鸟,被小姐放走了,一飞飞到了姓何的知州家。(陈最良道白)胡说!这两句是《诗经》里的兴。(春香道白)兴个什么东西?(陈最良道白)兴的意思是起。引起那下文。“窈窕淑女”,是说柔顺娴静的女子;有这般君子,好好的来求她。(春香道白)为什么好好的来求她?(陈最良道白)多嘴!(杜丽娘道白)师傅,依照注文来解释书上的话,我自己会,只要师傅把《诗经》中的大意给我讲解一遍。(陈最良唱)
论起六经,《诗经》华美如花,讲究闺门内规范教化。有史实证据,姜嫄生小娃;女子不嫉妒,后妃要贤明通达。还有一些篇章咏晨鸡之鸣、感伤燕子的飞离、还有《江有汜》《汉广》篇,歌颂女子的美德,洗净脂粉,宣传风俗教化,要女子讲究和睦,以德持家。(杜丽娘道白)经文有这么许多。(陈最良道白)《诗经》有三百篇,用一句话来概括,没有别的话,只有两个字是“无邪”,都教给你们啦。
(陈最良道白)课文讲完了,春香去拿纸笔墨砚来让小姐临摹字。(春香下,拿着纸笔墨砚上场,道白)纸、笔、墨、砚在这里。(陈最良道白)这是什么墨?(杜丽娘道白)丫头拿错了,这是螺子黛,画眉用的。(陈最良道白)这是什么笔?(杜丽娘微笑的样子,道白)这是画眉的细笔。(陈最良道白)我从来没见过这种笔和墨,拿走,拿走!这是什么纸?(杜丽娘道白)这是女子写字的薛涛笺。(陈最良道白)拿走,拿走!只要把那蔡伦造的纸拿来。这是什么砚?是一个还是两个?(杜丽娘道白)这是鸳鸯砚。(陈最良道白)怎么这么多眼?(杜丽娘道白)这叫泪眼。(陈最良道白)哭什么呀,一齐拿去换。(春香做背着台上演员、面向观众的动作,道白)这真是个土老头!等我去换。(春香下场,换了纸、笔、墨、砚上场,道白)这些东西可以吗?(陈最良做看的样子,道白)行!(杜丽娘道白)我自己会临摹,春香给我拿着笔。(陈最良道白)我看你临贴!(杜丽娘写字的样子)(陈最良做出吃惊的样子,道白)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写得这么好的字!这是什么字体?(杜丽娘道白)这是卫夫人传下来的“美女簪花”体。(春香道白)等我来写几个“奴婢学夫人”体的字。(杜丽娘道白)你要写字还早哩!(春香道白)先生,我要请假出去一会儿。(春香下)(杜丽娘道白)请问师母今年多大年纪?(陈最良道白)眼下正好六十岁。(杜丽娘道白)我给师母绣上一双鞋,给师母祝寿,请给个鞋样。(陈最良道白)谢谢了!依照《孟子》书上“不知足而为屦”的话,你就随意做算了。(杜丽娘道白)还没有见春香来?(陈最良)要叫她吗?(陈最良做叫了三遍的样子)(春香上,道白)该死的!(杜丽娘做生气的样子,道白)坏丫头,到哪里去了?(春香笑的样子,道白)撒尿去了。原来还有座大花园,花红柳绿,真好玩啊!(陈最良道白)哎呀!不读书,去花园玩,等我拿鞭子来。(春香道白)要鞭子做什么?
(春香唱)女孩儿家,哪里要应考作官,写判词,坐府衙?只不过要认得几个字,拿起笔来会写几个字。(做起身的样子)(陈最良道白)古人读书,有人用纱袋袋萤火虫当灯就光读书,有人在月光下读书,知道吗?(春香唱)要映着月光读书,月光会把眼看花。要袋装萤火虫,为什么要活活折磨它。(陈最良道白)还有人头悬梁、锥刺股,刻苦读书呢?(春香唱)好像你,头悬着了梁,损害头发,锥刺伤了股,增添疮疤,有什么光彩可以夸。(内有人在做叫卖花状)(春香道白)小姐,(春香唱)你听一声声有人叫卖花,给读书声来打岔。(陈最良道白)又在引逗小姐!等我来真的打一下。(陈最良做打的样子)(春香做躲的动作)(春香唱)让你打,打得我叫哇哇,同样是学生,你把我这认错的人打煞。
(春香抢下陈最良鞭子丢在地下)(杜丽娘道白)死丫头,你冒犯了师傅,快快跪下!
(春香做跪下的动作。杜丽娘道白)师傅,看她是初次,让我来责备她。
【前腔】手下许把秋千索儿拿!脚不许把花园路上踏!(春香唱)你瞧着罢!(杜丽娘道白)还还嘴!(杜丽娘唱)这招风嘴,用香头儿烧上几个疤,这招花眼,用绣花针来戳瞎。(春香道白)眼睛瞎了还有什么用?(杜丽娘唱)只要你守砚台,陪伴书桌,跟我一齐读子曰、诗云,不再出差错。(春香道白)出些错呢。(杜丽娘扯着春香的头发,唱)只问你几多根头发?就在你身上打出多少条背花。恐怕你害怕夫人堂上责罚人的家法。
(春香道白)再也不敢了。(杜丽娘道白)可知道了!(陈最良道白)那就算了,饶过她这一回。起来。(春香做起来的动作)(陈最良唱)
[尾声]女弟子和男弟子不一样,她们不求做官声名大,但也要和男学生一样教法。(陈最良道白)你们功课答完了,才可以回府衙。我去同老爷说话。(合唱)怎样辜负我一派好风光,窗明几净,又蒙上了新绛纱。(陈最良下)
(春香做在背后指着陈最良骂的动作,道白)蠢老牛,痴老狗!一点趣味都不懂。(杜丽娘扯春香的样子,道白)死丫头!一天做了你的老师,终身就是你的父亲。他不能打你?我先问你花园在哪里?(春香不说。杜丽娘笑着问。)(春香指着说)那不是!(杜丽娘道白)那儿有什么景致?(春香道白)那儿的影致嘛,有六七座亭台,一两架秋千;亭周围绕着曲水可供聚会流觞,面对着太湖石砌成的山。还有名花异草,实实在在很华丽。(杜丽娘道白)原来还有一个这么好的地方,先回府衙去。
(集唐)(杜丽娘念)我曾用飞絮咏雪在谢家庭,
(春香念)想在西园化碟,梦未成。
(杜丽娘念)无限春愁不要问,
(合念)借着绿阴快快行。
汤显祖(1550—1616),字义仍,号海若,又号若士,别署清远道人,临川(江西省临川市)人,明代戏曲作家。所居名玉茗堂。出身于书香门第,早有才名,12岁时的诗作即已显出才华。34岁中进士,先后任南京太常寺博士、詹事府主簿和礼部祠祭司主事。因作著名的《论辅臣科臣疏》,批评神宗朱翊钧即位后的朝政,抨击执政宰相的专横与任用私人,被贬广东徐闻任典史。后调任浙江遂昌知县,又以不附权贵而被免官,从此隐居家中,专事写作。
汤显祖一生蔑视封建权贵。早年参加进士考试,因拒绝宰相张居正的拉拢而落选。中进士后,拒绝与执掌朝政的张四维、申时行合作。晚年淡泊守志,不与郡县官周旋。这种性格使他同讲究厉行气节、抨击当时腐败政治的东林党人顾宪成、邹元标等交往密切。他关心民生疾苦,在任浙江遂昌知县期间,颇多善政:抑制豪强,打击恶势力;放囚犯回家过春节,出狱看花灯;五年没有拘捕过一名妇女和打死过一名犯人。
汤显祖政治上的开明是由于他思想上的进步。他的老师是左派王学的进步思想家,对他有较大影响。他很崇拜被封建正统派视为洪水猛兽的李贽,与有名的以禅宗来反对程朱理学的达观(紫柏)禅师交往密切,尊他们为一“雄”一“杰”,认为“寻其吐属,如获美剑”。李贽和达观的思想在很大程度上构成了汤显祖在创作中表现出来的反抗和蔑视权贵、揭露腐败政治和要求个性解放的思想基础。
汤显祖的作品较多,流传下来的有传奇《紫箫记》《紫钗记》《还魂记》(即《牡丹亭》)《邯郸记》《南柯记》(后四种合称《临川四梦》或《玉茗堂四梦》),诗集《红泉逸草》《问棘邮草》和诗文集《玉茗堂全集》。
《闺塾》这出戏的近代演出本又称《春香闹学》。这个“闹”字,道出这出戏的喜剧特色,也表明在这出戏的戏剧冲突中春香是一个富有生气的突出的角色。这出戏的戏剧冲突主要在陈最良与春香之间展开,但潜伏的暗线是杜丽娘的心理冲突,同时三人之间的矛盾又彼此交织,情节生动,波澜起伏,有很强的戏剧性。
这出戏描写小姐杜丽娘、侍女春香初次在闺塾听老塾师陈最良授课的情景。围绕教与学双方的矛盾展开剧情,表现了封建礼教与年轻人的天性真情的冲突,对封建教育进行了辛辣的嘲讽,生动地刻画了三个人物的各自性格。从《牡丹亭》全剧来看,这出戏写杜丽娘听陈最良讲解《诗经》中的爱情诗,而正是这些诗对她爱情的萌动起了引发的作用,为第十出《惊梦》中她在游园时感受大好春光,开始青春的觉醒,作了铺垫。
在这出戏中,陈最良与杜丽娘、春香一相见,便发生冲突。陈最良开口就是一番说教,责怪杜丽娘、春香来得太晚,不守女儿之规,杜丽娘陪不是,春香则打趣道:“知道了。今夜不睡,三更时分,请先生上书。”一下子就止住了“先生”的唠叨。在陈最良一本正经地讲解《诗经》时,春香一再追问,使他频频出丑,让堂堂的先生有失尊严地学雎鸠鸣叫,春香“为甚好好的求他?”的询问,更是让他狼狈不堪。
接着是模字时的情景。陈最良闹了不识画眉细笔、薛涛笺、鸳鸯砚和以“不知足而为屦”的一连串笑话。春香对模字感到索然无味,领出恭牌,乘机离开学堂。
然后是春香在大花园逃学游玩又引发了冲突。先生要打她,以古人苦学的故事教训她,而她则针锋相对地反驳。先生气急了,抡起荆条,被她一把抢下。杜丽娘见状,责备春香,扯住她的头发威胁要打她。杜丽娘的态度看来很严厉,实际上亦真亦假,她怕春香闹得太过,不好收场,因此出面干预,唬住春香,其实她此时已无心学习,虽身在学堂,但心已飞向高墙外的大花园。
最后是先生一走,杜丽娘、春香立刻得到解放。杜丽娘赶紧问春香:花园在哪里,花园有什么景致。春香不说,杜丽娘陪笑,春香才告诉了杜丽娘,于是二人回衙。这出戏至此结束,却为杜丽娘的游园埋下伏笔,酝酿了此后的戏剧冲突。
这出戏生动地刻画了剧中三位人物的鲜明形象。
春香是杜丽娘的侍女和伴读,天真,直率,顽皮,娇憨,大胆,泼辣,天性自然开朗,思想单纯,很少受封建礼教的束缚。敢开先生的玩笑,无视封建礼教、师道尊严,和杜丽娘相比,更富于反抗精神。在这出戏中,作者主要借助春香揭露陈最良的道学面貌,表现封建礼教的虚伪。
杜丽娘是大家闺秀,生于名门宦族之家,长于深闺之中,因是独生女而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从小受到严格的管束,以至连家中有一座大花园她都不知道。她的性格比较复杂,外在的表现与真实的心理并不一致,她知书达礼而又向往自由,温顺而又不失个性,稳重而又不失机敏。她出于礼节上的尊重,对陈最良的态度始终是恭谨的。她分明对陈最良“依注解书”不满,却只是委婉地说:“学生自会,但把《诗经》大意敷演一番。”“这经文偌多。”当陈最良要打春香时,她佯装发怒,既维护了先生的面子,又遮掩了自己的心思。她不像春香那样公然嘲笑那个宣传封建礼教的塾师陈最良,却同样厌烦陈最良的说教,向往高墙大院外的自由天地,表现了她对封建教育的抵制及对个性解放的追求。
作者笔下的陈最良是一个十足迂腐的道学先生,他的“陈最良”一名,就含有作者对他的讽刺。他严格遵守封建教义,言谈举止充满酸溜溜的味道。他一上场就以“极承老夫人管待”而自得,教完课,又要“和公相陪话去”,从中可以约略看到他逢迎家主的一面。同时,这个人物也有一定的虚伪性。这个形象具有明显的时代特征。在这个人物身上,暴露了封建社会一些知识分子的共同弱点,体现了作者的批判精神。
1.生动的细节
剧中的很多细节,如陈最良上场时潜玩《毛诗》、讲解《雎鸠》时学雎鸠鸣叫,春香问陈最良“君子”“为甚好好的求他?”,陈最良不识画眉细笔、薛涛笺、鸳鸯砚并“不知足而为屦”,春香要“写个奴婢学夫人”以及领出恭牌离开学堂等等,都很生动。其中的不少细节是夸张的,这与作品的讽刺性密切相关。
2.风趣的个性化的人物语言
剧中的人物语言富于风趣,这特别表现在陈最良和春香的说白上。陈最良的话酸腐不堪,总是引人耻笑。春香口无遮拦,她的话则处处充满对陈最良的嘲弄,令人开心大笑。在戏曲中,常常有插科打诨,即演员在演出中穿插一些滑稽的谈话和动作来引人发笑。插科打诨是戏曲的特点之一,往往容易失之于庸俗、单纯搞笑、脱离剧情,而这出戏中有不少滑稽的对白,能很好地适应剧情的需要,既增添喜剧气氛,又具有讽刺效果。
剧中三个人物的语言各有特色,鲜明地表现了他们不同的思想性格,显示了他们不同的身份地位、文化教养。春香言辞犀利,快人快语;杜丽娘说话不多,含而不露;陈最良则喋喋不休,一本正经,满口酸话。杜丽娘与陈最良的对话,表现了常规的师生关系;她与春香的对话,则表现了两人的主仆兼伙伴的关系。甚至剧中一些看似不经意的对话,也具有个性化的特点,如“(旦)先生万福。(贴)先生少怪!(末)凡为女子,鸡初鸣,咸盥漱栉笄,问安于父母;日出之后,各供其事。如今女学生以读书为事,须要早起!(旦)以后不敢了。(贴)知道了。今夜不睡,三更时分,请先生上书”,话虽不多,却鲜明地表现了三人各自的性格,反映了他们各自的身份地位和文化教养。
一、让学生熟悉课文,了解剧情,体会剧中人物语言的个性化特点,把握人物的性格特征,并训练语言概括能力。
见“课文鉴赏说明”。
二、引导学生体会这出戏语言风趣的特点。
1.这段戏文精彩传神,富有喜剧效果。
陈最良讲解《关雎》一诗,说“‘关关雎鸠’,‘雎鸠’是个鸟;‘关关’,鸟声也”,“此鸟性喜幽静,在河之洲”,“兴者,起也。起那下头。窈窕淑女,是幽闲女子;有那等君子,好好的来求他”。陈最良“依注解书”,似乎无可非议,但放在这段戏文的特殊语境中,这正儿八经、无关痛痒的解说,竟然禁不住春香的追问,就显得古板迂腐,十分可笑了。
“末作鸠声。贴学鸠声诨介”的细节,可以使人设想,一位一本正经的老先生,在女学生、在晚辈面前,下意识地像孩子那样在学堂上叽叽咕咕叫了起来,憨态可掬,十分滑稽,令人喷饭。如果是演出,满台的“鸟”叫,会有很强的戏剧效果。
春香不断追问先生,并对“在河之洲”作了自己的有趣解释。当她问道那“幽闲女子”,君子“为甚好好的求他”时,陈最良狼狈不堪,只好把她喝住。学生无忌,先生尴尬,学堂里严肃宣讲的气氛,被闹得烟消云散。
杜丽娘说:“师父,依注解书,学生自会,但把《诗经》大意敷演一番。”既遮掩了自己的心思,又掩饰了她对先生讲解的不满,也止住先生继续依注解书。
2.杜丽娘说:“这经文偌多!”含有对陈最良讲课的厌烦,对他“依注解书”的不满。陈最良却对此麻木不仁,不予理会,继续说教。在这里两人都说到“多”,但此“多”非彼“多”,杜丽娘说的是嫌“经文偌多”,陈最良对之以“没多些”,说的却是对《诗经》内容的概括,二者不是一回事。陈最良的回答不合乎对话的语境,显得迂腐可笑。
3.杜丽娘要绣一对鞋儿给先生上寿,以尽学生之心、晚辈之礼。陈最良却说:“依《孟子》上样儿,做个‘不知足而为屦’罢了。”杜丽娘所说的是实,即实实在在的“鞋”,实实在在的“上样儿”;而陈最良所说的却是“虚”,即以《孟子》一书“上样儿”,以“不知足而为屦”。做实实在在的“鞋”,如何能以《孟子》一书“上样儿”;“不知足”并实实在在的“鞋”,如何能“为屦”?陈最良所答非所问。杜丽娘所说的是日常生活中实实在在、平平常常的话,却不禁引起陈最良关于《孟子》一书和孟子之言的联想,可见其迂腐十足。
三、引导学生进行扩展性阅读,加深对《闺塾》这出戏的理解,注意课外阅读文学名著,培养自学能力。
《闺塾》是《牡丹亭》的第七出,《游园》是第十出《惊梦》的前半出,它们在内容上有密切联系。在《闺塾》中,《诗经》中的爱情诗,引起了杜丽娘的爱情萌动;她从侍女春香那里知道家中有一处大花园,十分向往去那里游玩;在《游园》中,杜丽娘由春香陪伴,走出深闺,来到后花园,看到了一个美丽的新天地。她惊叹于大好春光,痛惜自己的青春埋没在闺阁之中,向往美好的爱情,表达了她的自我觉醒。
汤显祖在本剧《题词》中写道:“如丽娘者,乃可谓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汤显祖所说的“情”,指人们的真正感情,在《牡丹亭》里表现为青年男女对自由的爱情生活的追求;“理”,是指以程朱理学为基础的封建道德观念,在《牡丹亭》里表现为封建礼教和封建家长对青年一代婚姻自由的束缚。这种明确的创作思想,与当时反对程朱理学的进步思潮一脉相承。正是这种指导思想使《牡丹亭》比同时代的爱情剧高出一筹。剧中关于杜丽娘、柳梦梅在梦中第二次见面就相好幽会,杜丽娘鬼魂和情人同居,还魂后才正式“拜告天地”成婚的描写;关于杜丽娘不是死于爱情的被破坏,而是梦中获得的爱情在现实中难以寻觅,一时感伤而死,也即所谓“慕色而死”的描写,都使它别具一格。显示了要求个性解放的思想倾向和浪漫夸张的艺术手法。
(《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文学》)
《牡丹亭》(全名《牡丹亭还魂记》)是汤显祖的杰作。这部作品通过杜丽娘和柳梦梅的爱情故事,揭露了封建礼教和青年男女的爱情生活的矛盾,暴露了封建统治阶级家庭关系的冷酷和虚伪;同时又热情地歌颂了青年男女在追求幸福自由的爱情生活上所作的不屈不挠的斗争。
《牡丹亭》的这个主题有其强烈的时代意义。
明代统治阶级大力推崇程朱理学,皇帝和皇后亲自编写《女戒》之类的书来提倡“女德”,极力表彰妇女贞节。据《明史·列女传序》记载,当时妇女因节烈殉死“著于实录及郡邑志者,不下万余人”,可见这种从肉体到精神的摧残是如何严重。在这种情况下,《牡丹亭》提出背叛封建礼教,无疑地有着强烈的积极的社会意义。
更重要的是由于作者有进步的思想指导,有明确的反礼教的创作动机,剧本的思想内容更显得深湛。作者有意识地用“情”与“理”的冲突来贯穿全剧。“情”,就是人们真正的感情,在《牡丹亭》里它表现为青年男女对自由的爱情生活的追求。“理”,是指以程朱理学为基础的封建道德观念,在《牡丹亭》里它表现为封建教义和家长的专横对青年人身心的束缚。这种冲突既表现为杜丽娘、柳梦梅和封建家长杜宝之间公开的和面对面的斗争,也反映青年男女为摆脱封建传统势力的影响而作出的努力。这种从爱情的角度上表现的“情”与“理”的冲突,与明中叶的进步思想家反对程朱理学以摆脱礼教的束缚的思想解放运动,是一脉相通、遥相呼应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牡丹亭》比同时代的爱情剧在思想上概括得更高,有着更进步、更深远的意义。
《牡丹亭》所描写的爱情,有着和其他爱情剧不同的特色。作者让一对陌生的青年男女在梦中相会,由梦生情,由情而病,由病而死、死而复生。这种异乎寻常、出死入生的爱情,使全剧从主题情节到人物塑造都富于浪漫主义的色彩,在爱情剧方面形成了新的独特的风格。这种特色之所以产生,一方面是作者善于继承前代戏曲遗产,采取了浪漫主义的创作方法和表现技巧;另一方面也正是由于作者有进步的理想,是这种理想激烈迸发的结果。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中国文学史》,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
(黄天骥)
一
《闺塾》是《牡丹亭》中的一场重头戏。人们常激赏汤显祖文词的清丽细腻,其实,他的艺术成就远不止此。《闺塾》一出,在戏剧冲突的处理、人物说白、细节描写等方面,就足以使人拍案叫绝。
《闺塾》后被称为《春香闹学》。这“闹”字,颇能道出戏的喜剧气氛。
帷幕开时,作者设置了一个非常独特的场景。
我国古代戏曲中没有舞台布置,环境气氛依靠人物角色在表演中传出。《闺塾》开场,塾师陈最良走了出来,念了四句定场诗,然后在那里摇头晃脑地备课。这是一个啃了不少诗书、却又落到绝粮境地的腐儒。感恩知遇,是要准备严格执行杜宝交给他约束青年身心的使命的。他把毛诗潜玩一番,却未见学生动静,认为“娇养得紧”,便敲打云板,催促杜丽娘上课。
陈最良开口“子曰”,闭口“诗云”,迂得可笑。此人又神经麻木,“从来不晓得个伤春”。作者让他首先上场,咿咿呜呜地哦吟,就使书房里面平添又霉又酸的气息,把人压抑得不易喘气。
不过,在书房外边,却是春光明媚,“蚁上案头沿砚水,蜂穿窗眼咂瓶花”。虫蚁儿正趁着春光喧喧嚷嚷。窗外,不时传进“卖花声”,响起了春天的呼唤。作者还让观众知道,紧靠着书房,就有座大花园,“绕的流觞曲水,面着太湖山石”,“花明柳绿”“委实华丽”。一堵墙隔着一重天,书房内外的气氛,构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看过一幅名画,画面上一个穿着全黑衣裙的寡妇,呆滞地凝望着一堆五颜六色的鲜花。气氛的不协调,产生了异常奇妙的艺术效果。《闺塾》对氛围的处理与此相类。不协调的场景,既推进戏剧冲突,又较好地衬托出人物内心的矛盾。
二
在《闺塾》中,作者从正面酣写春香闹学,写她和陈最良的性格冲突。
春香对读书本来就不感兴趣,她诅咒“昔氏贤文,把人禁杀”,嘟哝着上场。陈最良用大道理把她们训斥一通,春香不以为然,回嘴道:“知道了。今夜不睡,三更时分,请先生上书。”话中带刺,木讷的陈最良被弄得无言以对。这一段,是上课前的“闹”。笼罩在书房使人窒息的气氛,开始被顽皮尖利的春香打破。
陈最良讲述《诗经》的起始,春香还算留心,她不懂就问:那雎鸠是“怎样声儿”?在这里,剧本规定了一个绝妙的细节:
(末作鸠声。贴学鸠声诨介)
请读者掩卷想想,一个正儿八经的老头,下意识地像孩子那样叽叽咕咕叫了起来,不是十分滑稽吗?春香一见老师的憨态,也乐不可支,乘机诨闹。这时候,满台“鸟”叫,令人喷饭。
春香觉得听书颇为好玩,越发认真,老师讲一句,她要问一句,并且自作聪明地对“在河之洲”作了极为有趣的诠释。当她问到那些“幽闲女子”、君子们“为甚好好的求他”时,陈最良狼狈不堪,只好把她喝住。学生天真,先生尴尬,在观众的哄笑声中,书房里严肃宣讲的气氛,被闹得烟消云散。
如果说,春香在拜见老师时是有意给他一点颜色看看的话,那么,这一次,她的“闹”却是无意的,她是实心实意地想弄清诗书的意思,谁知反弄出连篇笑话。李渔曾认为:“我本无心说笑话,谁知笑话逼人来,斯为科诨之妙境耳”。由于汤显祖根据人物性格发展喜剧性冲突,从而达到“水到渠成,天机自露”的妙境。
书讲完了,又要模字,春香兴味索然,便说“学生领出恭牌”,乘机溜下。溺尿回来,她告诉小姐:外面“原来有座大花园,花明柳绿好耍子哩!”陈最良一听,立即要打;春香毫不客气,针锋相对。这一来,舞台上热闹得够瞧了:
(末做打介),(贴闪介),(贴抢荆条投地介)。
这场戏,虽然不像武戏的“开打”,但老师抡起荆条,丫头东躲西闪,一连串大幅度的动作,却是十分火爆。特别是当春香缴了陈最良的械,把它掷之于地时,喜剧性的冲突进入了高潮。这一掷,充分表现出春香对陈最良的轻蔑,什么封建礼法、师道尊严,统统被她掷到东洋大海。
春香的几次诨闹,动机、分寸各不相同。作者通过不同的“闹”,把陈最良的迂腐气,小丫头的泼辣劲,清晰地勾勒出来了。
三
《闺塾》只有三个角色,戏中春香与陈最良闹得不可开交,杜丽娘插嘴不多,骤然看来,它似乎是以表现春香为主,其实,作者笔在此而意在彼,他写这场戏的真意,主要是刻画那一位貌似旁观者的杜丽娘。
杜丽娘对读书并不热心,陈最良催她上课,她还慢慢吞吞,“素妆才罢,款步书堂下,对净几明窗潇洒。”春日迟迟,春意阑珊,她是带着惜春的心情进入书房的。陈最良讲《关雎》,她提出“依注解书,学生自会。”
请勿忽视“学生自会”四个字,它表明杜丽娘平静的心翻起了波澜,为什么君子要去求那些幽闺的女子,春香弄不清,老师不好说,杜丽娘却“为诗章,讲动情肠”。后来她感叹“关关了的雎鸠,尚有河洲之兴,可以人不如鸟乎!”(《肃苑》)她的母亲也敏感地觉察到女儿的改变:“怪她裙衩上,花鸟绣双双。”这些,都证实杜丽娘受到古代情诗强烈的感染。我们知道,杜丽娘父母之所以给女儿延师上学,是因为发现了她白日睡眠,有违家教,认为有必要用诗书拘束她的身心。谁知道上课的第一天,开讲的第一课,反开启了女儿心灵之锁。禁锢者成了启发者。这样的处理,实在是对封建礼教尖刻的嘲弄。
作为大家闺秀,杜丽娘对老师的态度是恭谨的。不过,在听了讲解《关雎》以后,她的心情有了微妙的变化。她对老师提出:“这经文偌多!”轻轻一语,意味深长,它透露出杜丽娘不耐烦的情绪。后来春香把眉笔当作写字的笔拿了出来,陈最良不懂得是什么东西,她“作笑介”。这抿然一笑,包含了对老师酸腐的窃笑。等到春香在写字时说:“待俺写个奴婢学夫人”时,她竟然当着老师的面和丫头打趣:“还早哩!”从作者这些很有分寸的描绘中,我们可以看到人物思想感情发展的轨迹,捉摸到外表平静的杜丽娘内心的颤动。
杜丽娘在写字前一直没有理会春香的诨闹,甚至近于默许。后来春香闹得太过分了,她只好出面干预。春香顶嘴不服,她发起狠来,扯着春香的头发说:“也怕些些夫人堂上那些家法!”给陈最良挽回了面子。
杜丽娘果真是大发雷霆吗?当然不是。由于春香闹过了头,万一老师向父母告状,后果则不堪设想。因此,她必须赶快拿出小姐的尊严,镇住春香。老师一走,她就赶紧询问:“那花园在那里?”看到这里,人们恍然大悟,原来,她最关注的,恰恰是春香为之受责的那句话,是那个她不曾去过的花园;原来,刚才她抖出小姐的威风,不过是在“演戏”。她演得是那样的逼真,岂止诓了陈最良,连春香也蒙住了,所以春香才有赌气不说、让她一再央求的举动。就装模作样欺骗老师这一点而言,杜丽娘其实也是在“闹学”。与春香相比,她不过是闹得含蓄,闹得机巧而已。
“那花园在那里?”一位在邸宅里居住多时的姑娘,竟不知道家里有一个花园,这事情本身就相当滑稽。同时也使人体会到封建礼教对青年禁锢到什么程度。然而,人们从杜丽娘拉着春香陪笑追问花园在哪儿的神态中发现,她那沉睡的灵魂,已经被从远古传来的雎鸠之声唤醒,她开始憧憬“紫姹嫣红开遍”的花园,憧憬青春的生命。春色满园关不住,月移花影上楼台,从此,杜丽娘在人生的道路上,踏上了新的阶梯。
如上所述,《牡丹亭》的《闺塾》一场,设置了几组不同性质的矛盾:例如书房内外景色气氛的矛盾,淘气的春香与迂腐的陈最良性格矛盾,杜丽娘平静的外表与激动的内心矛盾等等。几组矛盾在情节上聚焦,便出现了所谓“闹学”。确实,作者在“闹”字上做了功夫,但要注意的是,“闹”者,并非只是春香。王思任在《批点玉茗堂牡丹亭叙》中说:汤显祖这部杰作,“笔笔风来,层层空到”,“无不从筋节窍髓以探其七情生动之微。”《闺塾》一场,环绕着讲解诗书这一筋节,丫头搅闹,塾师胡闹,春光喧闹,这一切,又促使杜丽娘内心腾闹。剧中人物七情生动之微,就从筋节髓窍中婉曲地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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