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原文、翻译及赏析

《东山》原文、翻译及赏析
《东山》
佚名(先秦)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
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
蜎蜎者蠋,烝在桑野;敦彼独宿,亦在车下。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
果臝之实,亦施于宇;伊威在室,蟏蛸在户;
町畽鹿场,熠燿宵行。不行畏也,伊可怀也。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
鹳鸣于垤,妇叹于室。洒扫穹窒,我征聿至。
有敦瓜苦,烝在栗薪。自我不见,于今三年!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
仓庚于飞,熠燿其羽;之子于归,皇驳其马。
亲结其缡,九十其仪。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诗经·东山》是《诗经·豳风》七篇诗中的一篇。这是一篇分为四章的长诗,还是一篇行役诗。每章的开头,都是“我徂东山”等四句。这虽是音乐叠章的惯例,但就本篇各章的意义看,这种写法,却不是简洁的重复,而是层层推动。一章写将归,二章写归途,三章写归至家,四章写归后,而以重叠的前四句为总纲。这篇抒情诗通过所见、所闻、所感、所想来表达详细环境经受中的思想感情的,有广泛的社会意义。
译文:
自我远征东山东,回家愿望久成空。如今我从东山回,满天小雨雾蒙蒙。才说要从东山归,我心悲伤早西飞。家常衣服做一件,不再行军事衔枚。野蚕蜷蜷树上爬,田野桑林是它家。露宿将身缩一团,睡在那车底下。自我远征东山东,回家愿望久成空。如今我从东山回,满天小雨雾蒙蒙。栝楼藤上结了瓜,藤蔓爬到屋檐下。屋内潮湿生地虱,蜘蛛结网当门挂。鹿迹斑斑场上留,磷火闪闪夜间流。家园荒芜不行怕,越是如此越想家。自我远征东山东,回家愿望久成空。如今我从东山回,满天小雨雾蒙蒙。白鹳丘上轻叫唤,我妻屋里把气叹。洒扫房舍塞鼠洞,盼我早早回家转。团团葫芦剖两半,撂上柴堆没人管。旧物置闲我不见,算来到今已多年。自我远征东山东,回家愿望久成空。如今我从东山回,满天小雨雾蒙蒙。当年黄莺正飞行,黄莺毛羽有辉光。那人过门做新娘,迎亲骏马白透黄。娘为女儿结佩巾,婚仪繁缛多过场。新婚甭提有多美,重逢又该美成什么样!
赏析:
这是一篇分为四章的长诗。我们在通过名物训诂,也就是解决了字、词、句之后,需要留意的,首先是思想内容,然后看它是如何表现内容的。就内容看,这是一篇行役诗。行役有兵役、劳役、事役。行役诗在《诗经》中,占着重要的位置,说明行役在当时人民身上和心上压力之大。反映这一史实诗,有广泛的社会意义。这篇所写,属于兵役。是写诗中的仆人参军出征,经过三年之久,才得回来时的悲喜交加的心情的。
每章的开头,都是“我徂东山”等四句。这虽是音乐叠章的惯例,但就本篇各章的意义看,这种写法,却不是简洁的重复,而是层层推动。一章写将归,二章写归途,三章写归至(到家),四章写归后,而以重叠的前四句为总纲。前四句,从“徂东山”到“来自东”,是从“不归”到归“来”,也是从过去到现在。“慆慆”,极言“不归”的时间之久,细“雨”迷“蒙”,却是到家时的气候特征,这是印象很深,难于忘掉的时刻。而长期的苦闷和当前的喜慰,尽在不言之中。在一章里,象电影镜头一样,刚显出了细雨夜归人,就转对过去的回忆。回忆的首先是将归时的心情:打算要回去了,却面对着西方伤感。没有亲身的感受,是不会体会到这一点的。由于人们对没有盼望的事,可以不去想;而盼望到眼前,心情却会立即波动起来。于是,他从心底发出了愿望:从今以后,再不要穿军装了!接着又把思想拉回到现实。现实的详细生活,是大家还像聚拢在桑叶下的野蚕那样,仍蜷缩在兵车下露宿着啊!二章重复前四句,再呈现了一下现景,回头转写归途看到的荒芜景象:栝楼藤虽然仍扩散在人家的房上,长满了果实,但没有人!你看:土鳖在室内缘爬,蜘蛛网在门口,田边留着野兽的蹄印,夜里闪灼的鬼火。一幅幅画面,组织成一片凄凉!但征人认为没有什么可怕,倒很值得想一想。想什么?没有说。可是眼前的荒芜残缺景象,“孰实为之,孰令致之?”不正是想的主要内容吗!三章首四句和下八句,联系得更为亲密,一个画面是细雨归人,另一个画面是“鹳鸣”、“妇叹”。妇不只叹,而是行动起来,忙着迎接亲人。她刚把房屋清扫修补好,征人恰好进门。真象柴堆上垂下的一个个苦瓜,受尽了苦!在悲喜交集的状况下,千言万语,无从说起,惟一的应酬,只是一句:“自我不见,于今三年!”语是那么淡,情却是无限的深。四章是征人到家后的事了。或许已隔了一段时间。和平为人们带来了幸福。年青人的纷纷结婚,就是标志。黄莺闪烁着漂亮的毛羽,比翅齐飞;青年女子出嫁,喧闹非凡,仪式盛大,一片欢快!和一、二章,形成剧烈比照。莫非这欢快只限于年青人?最终用反问语气说:新婚诚然是美妙的,但那久离重聚的旧夫妻,不是更感到欣慰吗?没有歌颂和平,没有歌颂为取得和平而付出代价的人,但却是最切实、最真挚的歌颂。
这篇抒情诗写作上的主要特点,就是通过所见、所闻、所感、所想,来表达详细环境经受中的思想感情的。诗的着笔点是第三章细雨迷漫中到家的那一刻。由于那是出征三年的完毕。“我徂东山”等四句,概括了出征的全过程,而“我征聿至”一句,是转折点。从今倒推,便有未归、将归、途中、到家各阶段;从今下推,便消失了后来的新生活。诗的详细写作时间,固然在四章所写情景之后,但着笔点,却定在三章,由于这是从全部回忆中总结得来的表现方式。值得特殊提出的,是这篇诗不只形象地写了感官接触到的事物,更重要的是写了人物的意识活动。而意识活动,正是精神面貌的依据,也是艺术作品的灵魂。一个能照实地把所经、所见、所闻、所感、所想通过象形思维,详细地写出来,就会成为佳作。我们正可以从三千年前的那里,得到启发。
解释:
东山:在今山东境内,周公伐奄驻军之地。慆(tāo)慆:久。士:通“事”。行枚:行军时衔在口中以保证不出声的竹棍。蜎(yuān)蜎:幼虫蜷曲的样子。蠋(zhú):一种野蚕。烝:众多。敦:蜷缩成一团。果臝(luǒ):葫芦科植物,一名栝楼。臝,裸的异体字。施(yì):扩散。伊威:一种小虫,俗称土虱。蟏蛸(xiāoshāo):一种蜘蛛。町疃(tuǎn):兽迹。熠耀:光明的样子。宵行:萤火虫。垤(dié):小土丘。聿:语气助词,有将要的意思。瓜苦:犹言瓜瓠,瓠瓜,一种葫芦。古俗在婚礼上剖瓠瓜成两张瓢,夫妇各执一瓢盛酒漱口。栗薪:犹言蓼薪,束薪。仓庚:黄莺的别称。皇驳:马毛淡黄的叫皇,淡红的叫驳。亲:此指女方的母亲。结缡:将佩巾结在带子上,古代婚仪。九十:言其多。
赏析:
被誉为中国写实主义诗歌的源头的《诗经也,其地位不仅仅在于它的开创性意义,同时也在于它的题材广泛,真实地反映了西周至春秋间的历史、经济、文化、爱情、战斗等内容;而且艺就手法超群,写景、叙事、抒情都相当角象细腻,耐人寻味。且赋、比、兴等艺就手法对中国诗歌进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其中的《豳风也中的《东山也,就是一篇表现战斗题材的,抒情真致细腻的作品。
《东山也以周公东征为历史背景,以一位一般战士的视角,表达东征后归家前的简单真致的内心感受,来发出对战斗的境考和对人民的怜悯。
诗的开篇,以开门见山,直赋其事的手法,简明直接地说明故事的背景和缘由。“慆慆不归”,既是对离家久战的直接表述,也是离人境乡的间接流露。“我来自东,零雨其蒙”,在敍事之中,插入景物描写,这是这首诗的一个创举。这种情景交融的写作手法,为后世文人所祖并发扬光大。“零雨其蒙”,既点出了当时的天气,属细节描写。使人更能如临其境,感受故事,又为全诗定下一个凄美感人的基调。更能够表现仆人公的心理活动。接著直抒胸臆“我心西悲”。为什麼境乡的愁絮会在此刻表现得如此剧烈呢?由于作为一名拼杀疆场的,每天是过著“晓战随金生,霄眠抱玉鞍”的生活,无时无刻不为性命担忧时,境乡心情会被时刻绷紧的神经临时压制。但到了战斗完毕,归家指日可待时,境乡之情就会一涌而起,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制彼衣裳,勿士行枚”,战士能够完毕战斗生活,都抓紧解开军装,匆忙穿上平常的衣裳。通过这样一个细节描写,战士喜角於色、昐望早日和平的心情,表达得淋漓尽致。同时,以“行枚”这样典型的行为,代指军旅生活,是用了一种借代的写作手法。《诗经也的艺就手法之成就可见一斑。
下面就是仆人公对三年军旅生活的回忆。首先用“比、兴”的手法,“蜎蜎者蠋,烝在桑野”通过桑虫的生活不堪,来比方军旅生活的艰辛。使人还得还对战士产生怜悯。“敦彼独宿,亦在车下”就是风餐露宿,枕戈待旦的生活的真实写照。“独”字又是仆人公内心孤独的表达,叙事与抒情融为一体,天衣无缝。
《东山也的每段回环往复地吟诵,不仅仅是音节的简洁重复,而是情节与情感的推动。
第一节是对过往艰辛危急生活的回忆,其次节就是对家乡的变化与前途的猜想。“果蠃之实……燿燿霄行”,这一小节说到,家破屋残,果虫相生,田园荒凉,鬼火燿燿……这是仆人公内心挥之不去的担忧,也是战斗破坏生产,使广阔人民生活陷入水深炽热的逆境的现实的反映与对战斗的无情控诉。这种写法,使我们想起秦朝的民歌《十五参军征也:
十五参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裏人,家中有阿谁?眺望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
其写作方法可谓如出一辙。可以看出《诗经也对后世的影响。
我们可以留意到,《东山也的控诉战斗的视角上,是与后代一样题材的作品有很大不同。其它作品主角通常是平民,受战斗之苦面流离失所,例如《石壕吏也《新婚别也;或者是从征兵的角度,控诉统治者穷兵黩武,如《木兰诗也《兵车行也。而《东山也的仆人公是一位参战的士兵。参与的是被人认为是正义的战斗的周公东征,并且以成功一方的身份凯旋。这裏没有雄赳赳的成功者的姿势,而是同样以受难者的身份消失。成功没能使他逃脱战斗的厄运,更说明白战斗对於双方来说,都是灾难性的。从而给我们一个境考战斗的新角度。
第三段是仆人公遥想家中的妻子。通过写妻子对丈夫的境念,更加突出了丈夫对妻子的思念。两者感情交相辉映,从而深深打动读者的心弦。这裏的写作手法,在后代诗人中得到了广泛的运用。例如杜甫的《月夜也: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愰,双照泪痕干。
“有敦瓜苦,烝在栗薪”女仆人公看到当时结婚时的器物,不禁勾起对丈夫的深深的境念。同时也反映出他们是新婚不久就被迫分开的。更加突现诗的悲剧颜色。由此我们不禁想起题材相像的杜甫的《新婚别也。杜甫的现实主义风格源自《诗经也不无道理。
第四段是男仆人公连续沉湎於对往事的甜美回忆当中。想到当年新婚时,那装扮夺目的皇驳马,那派头十足的接亲队伍,那光荣照人的衣饰……一切一切,都是那麼的甜蜜幸福!仆人公又仿佛一下子从美妙的回忆掉回现实当中,“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新婚不久便分别,这三年来,家中变成怎样,她这三年的孤独如何难当,他三年的苦水又从何说起……想到见面,只怕是“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大家可以想象,男仆人公当时的心情如何简单,如何澎湃难平!但诗中没有太多的叙说,只用了“其旧如之何?”留下一个大大的问号,留下一个大大的悬念,也留下了一片宽阔的审美空间,留给读者无限的遐境……
《诗经也的艺就美也一样,永久品尝不尽,探究不完。因此,我们要继承好我们珍贵的文化遗产——《诗经也。
鉴赏
《毛诗序》说:“《东山),周公东征(平武庚、管叔之乱)也。周公东征三年而归,劳归士。大夫美之,故作是诗也。”此说无确据。朱熹《诗集传》以为“此周公劳归士词,非大夫美之而作”。说“非大夫美之而作”是,但说“周公劳士之作”则未必定。由于从诗的`内容看,这实在是一首征人解甲还乡途中抒发思乡之情的诗,事或与周公东征相关,却不必是周公所作。
全诗四章,章首四句叠咏,文字全同,构成了全诗的主旋律。咏的是士卒在归来的途中,遇到***雨天气,在写法上与《小雅·采薇》末章“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相近。王夫之说“以乐景写哀,复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这里既是“以哀景写乐”,又不全是。盖行者思家,在雨雪纷飞之际会倍感凄迷,所以这几句也是情景交融,为每章后面几句的叙事预备了一个颇富感染力的背景。
每章的后四句,则是叙事性内容;大抵可分为前后两局部。
前两章写仆人公还乡途中的悲喜交集,喜胜于悲的心情。诗人首先抓住着装的转变这一细节,写战士复员,解甲归田之喜,反映了人民对战斗的厌倦,对和终生活的渴望。其次写归途餐风宿露,夜住晓行的辛苦。把诗中人比作桑林的野蚕,颇有意味:令读者感到他辛苦是辛苦,但也有摆脱羁勒,得其所哉的喜悦。(一说这几句是写回忆军中生活,虽也可通,总不如解为直叙归途中事顺理成章)二章写途中想像家园荒凉、民生凋敝,倍增思念之情。诗中所写的杂草丛生、野兽昆虫出没、磷火闪耀的景象,与汉乐府“十五参军征”,及曹操《蒿里行》所写类似,可见战士家乡当时发生过较大规模的战乱,难怪在家乡越来越近时,诗中人的心境更加简单。一方面是“近乡情更怯”,另一方面则是“近乡情更‘切’”。所以诗人一面写着可畏的景象,一面又说着“不行畏也,伊可怀也”那样自相冲突的话。
后两章承上写仆人公途中的想像,却是专写对妻子的怀思。有推想妻在家中的忧思(“妇叹于室”),有回忆新婚的情景,也有对久别重逢的想像。诗中特殊提到葫芦(瓜瓠),是由于古代婚俗:夫妇合卺时须剖瓠为瓢,彼此各执一瓢,盛酒漱口以成礼。这里言在物而意在人。末章进而回忆三年前进行婚礼的情景,写莺歌燕舞,迎亲的车马喜气洋洋,丈母娘为新娘子结上佩巾,把做媳妇的法规吩咐又吩咐(“亲结其缡,九十其仪”)。这些欢乐情景既与前文的“妇叹于室”形成比照,同时还示意着仆人公曾经有过“新婚别”的哀思经受。回忆还会引起诗中人对重逢更剧烈的渴望。俗话说“久别胜新婚”,诗的结尾说:“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既是想入非非的,又是合情合理的:由于在古代农业社会,人际关系较为单纯,夫妇关系实是最深挚的一种人际关系。战士在军中及归途更多地想到妻子,特殊是“暮婚晨告辞”的妻子,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