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的语法化x

更新时间:2022-09-28 13:47:47 阅读: 评论:0

“要不”的语法化
1.“要不”的形式和功能
现有的虚词词典对“要不”的解释基本相同,认为它与连词“不然”“要不然”基本相同,多用于口语,有两个义项:1)引进表示结果或结论的小句,相当于“否则”;2)引进与上文交替的情况,相当于“或者”。(注:参见吕叔湘(1980)、侯学超(1998)和张斌(2001)。另外我们注意到,表示选择的“要不”和“或者”有一些区别,主要表现在:1)“或者”可以表示相容性的选择,“要不”只能表示不相容的选择;2)“或者”可以表示措辞性选择,“要不”不能表示措辞性选择;3)“或者”可以用于行、知、言三个域,而“要不”主要用于言域。)根据对大量口语材料的考察,我们发现“要不”除上面两个义项以外,还有表示醒悟和建议的用法。比如:
(1)下雨中山公园就不好看了,也照不成相,去了也白去。方妈妈煽动群众:要不咱们去一近的地方,八一湖?也能划船。
(2)“行!”那五笑道,“装穷人装不像,做阔佬是咱的本色!”
“要不我头一眼就看着您不凡呢!”
例(1)中的“要不”重点在于表示说话人的建议。例(2)中的“要不”表示“我”的醒悟,可以换成“怪不得”“难怪”。所以,在口语中,“要不”至少应该包含四种用法,列举如下:形式意义例句
要不[,1]连词“否则”你去吧,要不完不成任务了。
要不[,2]连词“或者”要不你去,要不我去。
要不[,3]副词建议他今天休息,你要不明天再来?
要不[,4]副词“难怪”要不他没来呢,原来他生病了。
下面分别讨论这些不同用法的演变过程。本文的“要不”一般也包括“要不然”“不然”“要不然的话”等形式。需要说明的是,“要不”“要不然”“不然”“要不然的话”这几个形式并不完全同义:“不然”“要不然”“要不然的话”不能表示“难怪”的意义,“要不然的话”表示选择关系不能呼应使用。
2.从“要不[,1]”到“要不[,4]”
2.1“要不[,1]”的意义和形式
“要不[,1]”表示对前边话语做假设性的否定,引出否定以后可能出现的结果。例如:
(3)真高兴你能对我说几句实话,要不我还在梦里呢。
这种结果是非现实的,主要体现为说话人对可能出现的情况的推测和估计,所以其所在小句中常有“会”“要”“一定”“该”“得”“就”等词语。
“要不[,1]”常常是通过否定后可能出现的结果反证前面话语的真实性、必然性或必要性。例如:
(4)我确实是胃有病,要不我肯定白酒。
(5)大脸蛋子一本正经说:我觉得只能这样,要不该冤枉好人了。
(6)“你快走吧。”我们拉起老外往外推,“要不我们得把你扭送公安局,国际公约得遵守呵。”
例(4)是对“我是胃有病”这一命题的真实性的反证,例(5)是对“我觉得只能这样”这一推断的必然性的反证,属于知域,例(6)则是对“你快走吧”这样的言语行为的必要性的反证,属于言域。
“要不[,1]”后面也可以是一个反问形式,通过相反情况下所出现结果的不现实性
来强调前面话语的真实性和必然性。例如:
(7)方老头一定有钱,要不,他怎么能一下子孝敬王司令那么多?
(8)咱们真得好好干,要不对得起谁?例(7)是通过“他决不会孝敬王司令那么多”这一相反情况下的结果来强调“方老头有钱”的必然性,例(8)是通过“我们谁也对不起”这一相反情况下的结果来强调“咱们真得好好干”的必要性。
从“要不[,1]”到“要不[,4]”的句法环境
一个词语是否发生语法化,与该词语所处的句法环境密切相关,对词汇语法化的句法环境的研究,是目前语法化理论的前沿课题。就“要不”来说,它从“要不[,1]”向“要不[,4]”的演化,也是在特定的语境中实现的。
前面我们说过,“要不[,1]”不仅可以用于陈述句,还可以用于反问句,当“要不[,1]”用于下面语境中时,“要不”既可以理解成“否则”,也可以理解成“难怪”:1)“要不”所在小句是对原因的反问;2)结论小句必须是现实的,不能有推测意义。例如:
(9)他可是没有开口,一来因为怕太太不了解,二来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恐怕也不尽合理,要不然他为什么不去参加抗战的工作,而只苟延残喘地在日本旗子下活着呢?
(10)要不怎么成为大人物呢,人家对谁都留着活口儿,对谁都不即不离的。
(11)儿女是越大越难管,丈夫是越老越好管教;要不怎么西洋女子多数挑着老家伙嫁呢。
这些句子都表示对原因的醒悟,其中例(10)、(11)中的“要不”可以换成“难怪”。(注:在文献中,“难怪/怪不得”后面为疑问形式的用例较少,例如:马哲一句也没听懂,但他已经明白了,这个人是个疯子。难怪他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到这里来。(余华,《河边的错误》))例(9)虽然有醒悟义,但不能换成“难怪”,这是因为“难怪”虽然可以后接疑问形式的小句,但全句不能是疑问语气。
如果前一小句含有推测义,“要不”就不能理解成“难怪”。例如:
(12)他已经露出点意思来了吧?要不然,干吗散了杨妈而不马上去雇人,单教祥子帮忙做饭呢?
(13)他等着,他怀疑院里也许没有人,要不然为什么这样的安静呢,安静得几乎可怕。
“要不”在老舍作品中有201例,其中前一小句用“一定”“大概”等表示认识情态的副词或用“吧”“是不是”表推测的有20多例,这样的句子后一部分多为疑问形式。这些句子重在对结论的推断。
如果“要不”所在小句不是对原因的反问,也不能理解为“难怪”。例如:
(14)也不能总眉来眼去,总得互相说话,要不怎么认识呵?
(15)但愿今天晚上能换回来,要不明天怎么见人?这两个例子中的“怎么”都要重读,问的是方式,(注:郭继懋(2001)对“怎么”表示方式和原因的用法的区别做了详细的讨论,他指出,紧挨着谓词的“怎么”总是询问方式的,在句组、句子“语气副词+谓语”“助动词+谓语”前面的“怎么”则一般是问原因的;句子表示询问时,“怎么”对应于“方式”,而句子表示惊叹时,“怎么”对应于“原因”;如果是已然的,大多数“怎么”是询问“原因”的;负载常规重音和常规焦点的“怎么”是问“方式”,不负载常规重音和常规焦点的“怎么”是问“原因”。)句中的“要不”也只能是“要不[,1]”,不能是“要不[,4]”。有些“怎么”既可以理解为问方式,也可以理解为问原因,相应地,“要不”也会有不同的理解。试比较:
(16)他有自行车,要不'怎么去呢?(“怎么”问方式,“要不”表“否则”)
他有自行车,要不怎么'去呢?(“怎么”问原因,“要不”可表“难怪”)
我们注意到,原因是从方式语法化而来的,方式与动作有关,属于行域,原因与事件之间的逻辑关系有关,属于知域,二者的主观化程度也不相同。
表原因的疑问形式有“怎么”“为什么”“干吗”等,但在“要不”后主要用“怎么”,用“为什么”的情况最少。下面是“要不”后面三种疑问形式在老舍和王朔作品中出现情况的统计:怎么干吗为什么总计
老舍63(76.8%)13(15.9%)6(7.3%)82
王朔22(64.7%)11(32.4%)1(2.9%)34
无论是在老舍作品还是在王朔作品中,“怎么”都占了绝对多数,这是因为“怎么”主要表示困惑、诧异。说话人用“怎么”时,往往已有自己的看法、想法,而当前发生的事或听到的话与自己的看法、想法不同,或认为发生的事超出了常规、常态,所以感到诧异、奇怪,整个句子含有“没有料到”“不该如此”的意思。“为什么”的主要功能是用来询问,说话人用“为什么”时,主要想问明原因、目的、道理,对所问之事事先可能有自己的看法,也可能没有什么看法。(详见刘月华,1985)
从“要不[,1]”到“要不[,4]”的演化过程
“要不”的“难怪”义,是吸收了语境意义,并根据副词“难怪”的用法类推而得来的。从语用的角度来说,对原因的疑问是以存在某一事实为前提的,比如问“怎么成了大人物?”预设“已经成了大人物”(例10)”。当所在疑问句表反问时,其功能不再是传疑而转化为传信,表示“不会成为大人物”这样的否定性的意思。“否则”本身也是一个否定性成分,这样就构成了双重否定,实际上表示的是“成了大人物”这样的预设内容。人们常常把相关的事件分析为原因和结果的关系(先发生的为原因,后发生的为结果),而如果造成结果的原因已经确定,就不需要再对这个结果产生疑惑。“要不”前面的小句表示的是说话人刚刚知道的信息,具有现实性,其后面包含“怎么”等疑问形式的反问句就不是对结果的疑惑,而是对结果的醒悟:人家能够“成了大人物”原来是因为“对谁都留着活口儿,对谁都不即不离的”。这样的句法语义条件恰好是“难怪/怪不得”经常出现的语境,“要不”根据类比也就被赋予了“难怪”的意思。
“要不[,4]”的形成经历了“难怪”由隐涵义到固有语义的逐渐变化过程,即“特殊隐
涵义T一般隐涵义T固有语义"。本来只表示“否则"的“要不[,1]"在特定的上下文里具有了"难怪”这样的隐涵义,这种隐涵义是根据“不过量准则”推导出来的。从信息量角度来看,“难怪”的信息量大于“否则”,比如例(16)也可以说成:
(17)他有自行车,要不(否则)没法去。他有自行车,要不(难怪)去了呢。
“难怪去了”衍推“否则没法去”,前真后必为真,“否则没法去”为真,“难怪去了”不一定为真,所以“难怪去了”的信息量大于“否则没法去”,可见从“否则”到“难怪”,是根据不过量准则的推导。
这样的推导反复进行,其结果是推导步骤的简化,听话人在听到那句话之后一下子就可以得出它的隐涵义,在特定语境里产生的隐涵义变成了一般隐涵义。这种一般隐涵义在语法化的渐变过程中起十分重要的作用,它反过来促使“要不”在形式上发生变化(详见第6节),从而使语用的原则固化为句法的规则,即实现“语用法的语法化”。其过程可以图示如下:
从“要不[,1]”到“要不[,4]”,意义更加虚灵了,“否则没法去”是陈述(或推测)他去的条件成立,“难怪去了”不仅是陈述他去的条件成立,而且是对这个成立的条件表态: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条件。
值得注意的是,“要不”从表“否则”到表“难怪”,不仅其本身的形式发生了变化,而且与其相关的形式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相关的形式上的变化
在从“要不[,1]”到“要不[,4]”的演化过程中,发生了如下一些相关的形式上的变化。
2.4.1“怎么”类疑问形式的隐退
“要不”最初是在含有“怎么”等表原因的反问形式的语境中开始进一步虚化的,随着使用频率的增加,推导过程的简化,“要不”所在小句反问的色彩越来越淡了,与此相伴随的是“怎么”等疑问形式相应地经历了由属后到属前再到消失的过程。请看下面的例句:
(18)这人想死的心是下铁了的。要不,怎么会找到这么个荒凉偏僻的地方来呢?
(19)他以为大哥必定有钱,要不怎么他赤手空拳的回来,大哥会一声不哼,而大嫂也说一不二的供给他烟酒呢?
(20)李先生大概自幼就长得像***,要不怎么,谁一看见他就马上想起“***”这两个字来呢。
(21)要不说穷人的孩子懂事早呢,安佳的一席话,扣子便安静下来,乖乖地坐着,一副顾全大局的样子。
例(18)中“要不”后有停顿,“怎么”表反问的色彩还很浓,这时“要不”只能理解成“要不[,1]”。例(19)“怎么”受到“要不”的吸引,它们中间没有停顿。例(20)中,“要不怎么”构成一个韵律单位,“怎么”的后面有了停顿,反问的意味已经很淡了,这时的“要不”既可以理解成“要不[,1]”,也可以理解成“要不[,4]”。而例(21)中,“怎么”已经被“要不”吸收,句子完全没有了反问的语气,此时的“要不”也就只能理解成“要不[,4]”了。从“要不[,1]”到“要不[,4]”,“怎么”经历了一个由前移到隐退的过程:
S[,1],要不,怎么S[,2]呢?
S[,1],要不怎么S[,2]呢。
S[,1],要不怎么,S[,2]呢。
S[,1],要不S[,2]呢。
这样的演变过程在实际语料中得到了验证,我们考察了以老舍和王朔作品为代表的北京口语,对“要不”后“怎么”类疑问形式的使用情况进行了统计,发现在老舍作品中,典型的“要不[,4]”还没有出现,即当“要不”表醒悟义的时候,后面一定要有“怎么”“为什么”等疑问形式,而在王朔作品中,这些疑问形式可以不出现,这样的情况有10例,例(21)就是其中的一例,其中的“要不”只能分析为“难怪”的意思,是地地道道的“要不[,4]”。
2.4.2言语动词“说”的使用
在形成“要不[,4]”的句法环境中,还有一个现象特别值得注意,就是“怎么”后常有言语动词“说”“叫”。例如:
(22)日本人是喜欢作诗的,而且都作中国旧诗!要不怎么说白话诗没价值呢!
(23)要不怎么说,东西文化不能调和呢!看,小棉袄和洋裤子就弄不到一块儿!
(24)要不说你们这些小屁孩什么也不懂呢。张宁生对我们嗤之以鼻,我让你们瞎看了?得挑地方,看不让看的地方。
“说”的使用与“怎么”的隐退有密切的关系。当“要不”后有停顿时,“要不”只能理解为“要不[,1]”,这时“怎么”后通常不加“说”,如例(18);当“要不”与“怎么”之间没有停顿时,“说”可用可不用,如例(22)、(23);而当“怎么”隐去的时候,“要不”后一般多用“说”,如例(
24)。在王朔作品中,“要不[,4]”有10例,其中9例后面用了“说”。
“说”后面的成分或者是一个句子,或者是一个熟语,都是作为引语可以独立成句的单位,它是一个结论性的成分,往往是概括性的、经验性的总结。通常情况下,是从已有的事实得出结论,但一个已有的结论也可以应用于其他事实,从别的事实中得到进一步的验证。“说”引介的就是一个已知的结论,说话人把这个结论与一个刚刚获得的新的信息联系起来,用新的事实进一步支持已有的结论。“说”在这里已经虚化了,其作用在于引出表观点或结论内容的宾语小句,可以认为是一个标句词。尤其是直接用于“要不”后的“说”跟“或者说”“所以说”“甚至说”结构中的“说”一样,已经有了后缀化的倾向。
2.4.3“呢”的重新分析
根据陆俭明(1984)的观点,“呢”在疑问句中是疑问语气词,它的主要作用是传疑,当它与“怎么”“为什么”配合使用时,表达的是对方式或原因的疑惑,而当“要不”表示“难怪”义时,整个句子疑惑的意思已经很弱,特别是“怎么”等疑问形式不出现,“呢”就不能再看成疑问语气词,而要重新分析为传信语气词,其标志在于口语中句末不能用疑问语调,书面上“呢”的后面通常用句号。在书面语中偶尔可以见到句末用问号的用例,如:
(25)“你当过小学教师?”“嘿,弟弟也算小知识分子,要不跟你有话呢?但凡当年我能住上间平房,我现在还两袖清风呢。”
这实际上是“呢”传疑用法在说话人心目中的“滞留”。由传疑到传信,是与从“要不[,1]”到"要不[,4]”的变化同步进行的,这也是一种"搭连”(colligation)式语法化。
3.从“要不[,1]”到“要不[,2]”
作为连词的“要不[,1]”连接的是因果关系,“要不[,1]”后面引进的是表示结果或结论的小句,这是一种不对称关系。然而在一定的语境中,“要不”前后小句具有某种一致性。例如:
(26)把那妞儿就近找个马桶按进去冲了,要不脑门子上贴张八分邮票远远地寄
黑龙江去。
例(26)“要不”后的小句虽然是结论性的,但前后小句都表示说话人的意志。由于“不过量准则”的作用,听话人往往能从这样的两个小句中推导出非此即彼的选择关系。最初这种选择关系是隐涵着的,由于这样的推导反复进行,这种隐涵意义被小句间的连接成分“要不”吸收,最终固化为“要不”的一种语法意义,形成“要不[,2]”,(注:“要不[,2]”出现比较晚,而“不然”在清代的《红楼梦》中就有表示选择的用法了:你发昏了?你的嘴里难道有茄子塞着?不然他们给你嚼子衔上了?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去?(第六十八回)一个直接的表现就是“要不"可以在两个小句中配合使用,表示“不是……就是……"这样的选择关系。例如:
(27)不熟悉的孩子在一起时,要不就互相观望,要不就单独玩耍。
说从“要不[,1]”到“要不[,2]”是不过量准则的作用,还基于下面这样的事实:“要不[,1]"表示的是“p,否则q"这样的逻辑关系,而“要不[,2]"表示的是“(p,否则q)并且(q,否则p)"这样的逻辑关系,"要不[,2]"衍推"要不[,1]",“要不[,2]"的信息量大于"要不[,1]"。信息量较大的“要不[,2]"是根据不过量准则从信息量较小的“要不[,1]"推导出来的涵义(说话人在说出p时传递“不止p(至少p)"的涵义)。
“要不[,1]"可以用于行、知、言三个域。例如:
(28)我确实是有胃病,要不我怎么不喝酒。(两个行域)
你去吧,要不他就走了。(一个言,一个知)你去了,要不他怎么会去?(一个知,一个行)“要不[,2]"主要用于言域,较少用于知域和行域。例如:
(29)要不你去,要不他去。(两个言域)
要不就是你去了,要不就是他去了。(两个知域)要不就是看书,要不就是写作,总是很忙。(两个行域)可见“要不[,2]"的主观化程度强于“要不[,1]"。
与本文从因果关系推导出并列关系相对,有一种更为常见的推导关系,即一些并列关系小句根据常识和不过量准则往往可以推导出不对称关系的涵义,如“实验失败了,他没有灰心"可以推导出“实验失败没有使他灰心"的使成意思来,还可以进一步推导出“虽然实验失败,但是他没有灰心"的转折意思来,这是通常所说的“不对称并列关系"推导。跨语言的证据表明,"并列连词>转折连词"“并列连词〉承接连词"“承接连词〉因果连词"都是常见的语法化序列,比如罗马尼亚语并列连词si基本意义是“和",在口语中则可用于转折关系的分句之间起连接作用,彝语的并列连词si[33]ni[21]连接两个谓词性成分时,则变成表先后关系的结果补语标记,景颇语的并列连词
连接两个先后动作时表承接。(马清华,2003)我们看到,无论是由不对称的关系推导出对称的涵义,还是由对称关系推导出不对称的涵义,都是基于不过量准则。
4.从“要不[,2]”到“要不[,3]”
“要不[,2]”表示的选择关系都是说话人的判断或意愿,更多的体现为说话人的主观认识或主观态度,它比“要不[,1]”的主观化程度更高。而从“要不[,2]”表选择到“要不[,3]”表建议,则是一种交互主观化。所谓交互主观化,指的是对“有关说话人在认识意义和社会意义上对听话人‘自我'的关注”这样的隐涵义加以编码。交互主观化与主观化这两种机制的区别是,主观化是意义变得更强烈地聚焦于说话者,而交互主观化是意义变得更强烈地聚焦于受话人。但交互主观化总是蕴涵着主观化,不可能存在没有某种主观化程度的交互主观化(一个形式若没有某种程度的主观化就不可能有交互主观化现象)。历时地看,交互主观化通常比主观化出现得晚并来源于主观化。
说话人用明确的语言形式表达对听话人“自我”的关注,这种关注可以体现在认识意义上,即关注听话人对命题内容的态度,但更多的是体现在社会意义上,即关注听话人的“面子"或“形象需要"。(Traugott,1999;转引自吴福祥,2004)请求对方做一件事,为了避免遭到拒绝这一不如意的结果,最好先问一问对方有没有能力做这件事,因为对方如果要拒绝的话,最好的理由是他没有能力做这件事。在这一语用常规的支配下,说话人经常用询问对方有没有能力做一件事的方式来请求对方做这件事。(沈家煊,
2003)而建议别人做一件事,为了避免强加于人的印象,通常给对方提供几种选择,让对方自己做出决定,比如“是不是”“要不要”这样的正反问形式就常用来表示说话人的建议。“要不[,2]”表示的是一种排他性的选择,其所在小句是在假设排除别的选择之后提供一个新的选择,听话人根据“建议”的语用法则,推导出说话人在建议我做某事这样的隐涵义,这个过程反复进行,使得推导步骤逐步简化,听话人在特定的语境中听到“要不”之后一下子就可以得出它的隐涵义。“要不”这样的用法越来越多,使用的范围越来越广,以至于在上文中没有“排除”的选择时,也可直接用“要不”来表达说话人的建议,这时“要不[,2]”也就变成了“要不[,3]”。(注:“不然”表示建议的用法在《红楼梦》中也已经出现了:秦氏听了笑道:“这里还不好,可往那里去呢?不然往我屋里去吧。”(第五回))例如:
(30)工作失误总是难免的,我不是已经批评马青了?他也答应改,要不你再批评批评他,大伙儿再批评批评他。
(31)她就在我这儿呢,要不让她自己跟你说。
(32)“你们就给我们道个歉吧。”女乞求李东宝,“哪怕在你刊物上写个一百字启事呢。否则我真没法交代,简直都不敢上班了。”李东宝闻之不忍,对大家说:“要不咱们就给他们道个歉。”
这几个例子中“要不”排除的选择都没有明确说出来,(30)、(31)还可以勉强说隐涵着“如果你还不满意”“如果不希望我说”这样的意思,而(32)则很难说“要不”排除了什么。
由于“要不”表示的是一种排他性的选择,这个选择对于听话人来说往往不是最佳的选择。说话人通过选择的无奈性,降低“自我”在选择中的参与程度,增加了选择的客观性。上面几个例子都在上文交待了做出某个建议的原因或前提,比如(30)先交待失误总是难免的,而且我已经批评了马青,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你还不满意,你可以再批评批评他,大伙儿也可以再批评批评他。(32)更是明确交待了提出建议的背景:“否则我真没法交代,简直都不敢上班了”。降低了自我的参与程度,也就更大程度上增加了对方的面子,是这样一些礼貌原则促使“要不”产生了建议的用法。
“要不[,3]”常用于带疑问形式的劝导句中,这是“要不[,2]”不能出现的语境。另外,“要不[,3]”可以易位到句尾,如例(31)可以说成:“她就在我这儿呢,让她自己跟你说,要不”。
上面说过,“要不[,1]”可以用于行、知、言三个域,“要不[,2]”主要用于言域,较少用于知域和行域,而“要不[,3]”只能用于言域,从这个角度来说“要不[,3]”的主观化程度最高。
5.“要不”的词汇化
“要不"与“否则"等词一样,是跨层成分的词汇化,最初的“要不X"应当分析为“要/不X”,“要”表示意愿或假设,“不”表示否定,它们不处于同一个层次上,不构成直接成分。例如:
(33)若要不涉言句,须明玄中玄。(《禅林僧宝传》)
(34)要放你也在我这里。要不放你也在我这里。(《古尊宿语录》)
(35)要馈就说馈,要不馈就说不馈。(《老乞大》)
(33)中“若要"连用,(34)“放你"“不放你"肯定否定对举,(35)“馈"“不馈"肯定否定对举,都说明“要"与“不"分属不同的层次,不构成一个词。
“要不(然)"的形成是多种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其中“不"后面成分的代词化或省略是词汇化的直接诱因。当“不"后面的成分在上文已经出现时,这个旧信息可以用指示代词“然"来代替。“不然"“若不然"的用法很早就出现了:
(36)凡诸侯有命,告则书,不然则否。(《左传•隐公十一年》)
(37)若不然,叔父有地而隧焉,余安能知之?(《国语•周语中》)
“要不然"出现得比较晚,最早用例是在明代:
(38)伯爵道:“要不然也费手,亏我和你谢爹再三央劝你爹:‘你不替他处处儿,教他那里寻头脑去!'"(《***》)
“不然"由词组凝固为一个词,其中的“然"也由指示代词虚化为词缀,“不"后面的成
分是已知信息时,也可以省略。例如:
(39)屈完曰:“君以道则可;若不,则楚方城以为城,江、汉以为沟,君安能进
乎?"(《史记•齐太公世家》)
(40)众人道:“亏了这个好人拾了,要不是,那庙里没有屈死的鬼?这卖酒的赔银子罢了,难为这们长胡子都采净了!”(《醒世姻缘传》)
(41)宝玉笑着挨近袭人坐下,瞧他打结子,问道:“这么长天,你也该歇息歇息,或和他们顽笑,要不,瞧瞧林妹妹去也好。怪热的,打这个那里使?”(《红楼梦》)“不”后成分的省略使得“不”与前面的“要/若”构成一个双音节的音步,为“要不”的词汇化提供了条件。双音化是汉语词汇化的一个根本的动力,受双音化的影响,两个经常邻近出现的单音节成分就容易融合为一个复合词性质的东西,这是最常见的重新分析,也是韵律制约词法的一个具体表现。
进一步的弱化和脱落
语法化过程中,意义的虚化往往会引起形式的变化。由于使用频率的增加,两个原本独立的单位所构成的序列逐渐被处理为一个单一的单位。这种重新包装有两个后果:1)组成单位的个体身份逐渐消失;2)整个组块在形式上开始缩减。“要不”词汇化之后,也出现了形式上的缩减,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6.1“要”“然”的删略
在《儿女英雄传》中,常可以见到不出现“若”“要”和“然”而单用“不”的情况。例如:
(42)打这里去近哪,可就是这一头儿没车道,得骑牲口,不就坐二把手车子也行得。(第十四回)
(43)白脸儿狼一见,生怕嘈嘈起来倒误了事,……便拦傻狗说:"不咱们就住下吧!”(第五回)
(42)中的“不”表示选择,(43)中的“不”表示建议。
“不”除了单用外,还可以与表示假设的“的时候”组成“不的时候”,相当于“不然的话”。(注:在《***》中,还有与“不然”用法相同的“不的”,只举一例:却是三月上旬,乃花子虚百日。李瓶儿预先请过西门庆去,和他计议,要把花子虚灵烧了:“房子卖的卖,不的,你着人来看守。你早把奴娶过去罢!随你把奴作第几个,奴情愿伏侍你铺床叠被。”(《***》第16回)“不的”的形成机制我们目前还不清楚。)例如:
(44)姑爷,你换下来给我快拿去罢!不的时候,姑娘他也是着急。(《儿女英雄传》)
根据冯春田(2004)的观点,在近代汉语后期的山东方言里,表示假设的“着”可以直接用于“不”的后面组成“不着”,相当于“否则”“要不”“要不的话”,下面的例子转引自冯文:
(45)张鸿渐说:“娘子见的也是,不着就是这里等!”(《磨难曲》)这里的“不着”已经发生了词汇化,变成一个词,它在现在的山东方言中还比较常
见。我们发现,在普通话中也有与“不着”类似的“不的话”。例如:
(46)还往下割不割?往下割的话,外加三十块钱。不的话,这就算完了。
单用“不”的这种情况在现代汉语里已经消失了。
6.2“不”在语音形式上的弱化和脱落两个已经融合的成分成为一个双音化的音韵单位后,会继续发生一些变化,通常表现为第二个音节弱化,失去独立的调值或者韵母变成一个较弱的央元音。“要不”词汇化后,"不"可以轻读,进而弱化为'么”。这可以从音理上得到解释:
"不"的声母[p]和“么"的声母[m]都是双唇音,由爆破音到鼻音的变化符合省力原则。另外,其他相关的语音演变也能证明这一点,比如句末语气词“吗/么”就是来自否定词“无”(王力,1980),“什么、这么、那么”中的“么”来源于“物”(江蓝生,1995),它们发生变化的一个直接诱因就是轻读,可以说,语音的弱化既是语法化的结果,也是语法化的原因。
“要么”的最早用例是在清末的《儿女英雄传》和《歧路灯》中:
(47)却不道这等地方,要么不用世家旗人去,用世家旗人,不用你这等年轻新进,用什么人去?(《儿女英雄传》)
(48)适才夏世兄说,要么让谭世兄拜在董公门下,做个门生。(《歧路灯》)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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